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什么意思?”
  月儿又不说话了。
  “他把我们囚禁在这里做什么?你知道对不对?”李纤凝紧着问,“你刚才叫他不要选你,是什么意思?”
  “阿凝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花露气鼓鼓。
  月儿脸上浮起神秘莫测的笑意,这使得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朔日要来了。”
  “朔日……朔日他要做什么?”
  月儿快速吃完饭,放下碗筷,不再言语。脸上始终堆着神秘的笑意。
  李纤凝心里算了算日子,倘若她没记错的话,明日就是朔日了。
  花露偎着她,“阿凝,我怕……”
  “不怕!”李纤凝把饭塞她手里,“吃饭,有什么事还有我挡在你前头呢!”
  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日过了晌,竹郎忽然下到密室里。李纤凝对时间有大致的估算,竹郎从不会在这个时辰下来。
  竹郎朝她们所在的笼子走来,李纤凝把花露护在身后,“你想干嘛?”
  竹郎笑而不语。
  李纤凝道:“我知道你是谁,青龙寺外的尸体是你丢的罢,你别以为没事了,官府迟早查到你头上,你等着凌迟吧!”
  竹郎脸上闪过惊讶的表情,还是没有反驳,反而承认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做了什么,为什么不怕我?”
  李纤凝瞪着他不说话。她当然怕了,她只是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容易表现出害怕。
  竹郎觉得李纤凝极有趣,手伸进笼子,忍不住想摸摸她的头,李纤凝手里抓着一根竹签,见他手来,毫不犹豫朝着掌心刺去。她身上有一股狠劲儿,动作迅猛,竹签一下子扎进竹郎掌心,若非力气小,这一下非给刺穿不可。
  躲在她身后的花露“啊”地叫出声来。
  李纤凝也惊到了,看着掌心涌出的血,胸口起伏不定。
  奇怪的是,竹郎并不动怒,他看着自己手上蜿蜒流淌的鲜血,竟然像动物舔舐伤口一般舔了舔。继而盯着李纤凝的眼睛说:“你知道山间游荡的野猫么,一开始杀气腾腾,不容人接近,可是当你一旦驯服它,它远比其他猫来的温顺忠心。你这个样子,叫我很想驯服你。”
  花露紧紧拉着李纤凝衣角。李纤凝摆出防御的架势,模样果然像遇到危险的猫。
  竹郎微微一笑,忽然来到月儿的竹笼前,打开笼门,捕食猎物一般将她捞到自己手中。
  月儿吓坏了,死活不愿离开笼子,双手紧紧抓着竹栅栏,惨烈哭号着,“为什么是我,我帮了你,我很乖的,不要选我……不要……不要……”
  八九岁的女孩,哪有什么力气,很快被竹郎从笼子里扯出来,挟在腋下带到上面。
  上面已备好热水,竹郎命令月儿脱光衣裳。
  月儿双手护在胸前,哭诉着:“不要……求你……”
  竹郎找出纱布裹上受伤的右手,温柔的安抚女孩,“听话,你知道我喜欢乖女孩。”
  月儿于是脱下衣服,主动坐到浴桶里。
  水雾朦胧,她红肿的眼睛在水汽的熏染之下益发楚楚可怜。乌发多日未濯,交缠一处,难以梳开。竹郎花费了大力气,极有耐心,一点一点将之梳理柔顺,打上木樨香膏,濯洗芳香。身子也细致清洗过,抱出来擦干水渍,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齐胸襦裙。
  草绿色襦裙,上印着团花纹。月儿穿上立时焕然一新。
  有新裙子穿,哪个女孩不开心,月儿则是一脸悲苦。细看那身子,竟也在簌簌颤抖。
  伏天里,头发无须仔细擦,阳光下晾一会儿,自己就干了。竹郎把月儿的头发分成数股,梳了一个多鬟髻在她头上。随后取出雕花木盒,打开来,里面堆着许多漂亮瓷盒,有胭脂也有螺黛。
  竹郎捡起一支螺黛,给月儿画眉,画好了眉又搽胭脂。
  月儿被深深的恐惧攫取,泪水不住地流。竹郎刚画好的胭脂给它冲花了。
  竹郎温柔的语气里夹杂着不满,“不准再哭了,再哭妆画不完了。妆画不完,我会不高兴,月儿不希望我不高兴吧?”
  他生着薄茧的手指缓缓自月儿腮边划过,月儿瑟瑟发抖,猛摇了一摇头。咬着牙憋回泪意。
  竹郎满意夸赞,“这才是乖女孩。”
  竹郎给月儿上浓妆,平康坊里最风尘的妓女也不过是这样的妆容,如今放在八九岁孩子脸上,倍显违和。
  竹郎却很满意,端详个不住,“好好好,就是这样,我们月儿最漂亮了。是不是?”他捧来一面铜镜给她照影。
  月儿看着镜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泪水险险欲坠。他赶紧取来一方手帕,为她蘸泪,“不能哭,哭了岂不枉费了我这番辛苦。”
  他把月儿带出密室时,日头尚灼灼,经此一番繁琐的梳洗打扮毕,四野里虫声嘶嘶,已值黑夜。
  竹郎进入卧室,在竹床上坐下,月儿站在门口,踟蹰着不肯入。
  竹郎拍了拍床,月儿感觉他的手拍在了她心头,砰砰、砰砰,心脏剧烈跳动。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她,她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竹郎和月儿上去有阵子了,上面一点儿动静没有。李纤凝和花露都犯嘀咕。
  且今天竹郎没给她们送晚饭,李纤凝已经很饿了,肚子咕咕叫。随手去拉了拉铃铛。
  花露害怕道:“阿凝,你别拉铃铛,万一他下来怎么办?……”
  “就是要他下来,该死的。究竟在做什么。”
  李纤凝不信邪,催命似的急拽铃铛。忽然,劲道落空,绳子竟然被从上面剪断了。更可气的是油灯也即将燃尽,饿着肚子,身处绝对的黑暗,这样的环境,恐惧会被无形放大。
  房间越来越暗,眼看最后一点火焰即将被灯油淹没,花露紧张地抱住了李纤凝。
  “啪——”
  几乎可以听到声音的,油灯熄灭了。未等李花二人适应这样的环境,一道尖锐的惨叫声穿过厚重的木板直直砸进她们耳朵里。
  “阿凝!”
  花露把李纤凝搂的更紧了,声音抖的厉害,“那是什么声音?”
  李纤凝无法回答。
  未等她们心湖平定,第二声、第三声惨叫紧接着传了下来。
  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凄厉。
  花露害怕的哭出来,“是那个小姐姐在叫么,她为什么叫的那样惨,他在对她做什么?”
  “不要听。”李纤凝捂住花露的耳朵。
  花露学着她,用自己的小手回捂李纤凝的耳朵。
  仅仅图个安慰罢了,依然无法阻止无孔不入的凄厉惨叫。
  此地空旷,最近的人家离此也有一里地,不管月儿哀嚎的多么响,都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来解救她。
  大约叫了一刻钟,叫声渐渐微弱,直至不可闻。
  地牢里的花露早已哭做泪人儿。她操着哽咽的语声问,“阿凝,我们也会这样凄惨地叫吗?”
  李纤凝脑海里闪过停尸房的尸体,小小的女孩子的尸体,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在她去世的当夜,她也曾这样惨烈的哀嚎过吗?
  李纤凝不知道,如同她不知道她们的结局。但她依然告诉花露,以十分笃定的、不容质疑的语气说:“我们不会。”
第48章 蛾眉月篇(十一)怪物
  李纤凝再次见到竹郎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他下来换了灯芯,给她们添了水饭。花露在李纤凝身后熟睡,打着呼噜。昨晚她哭了一夜,今晨方好不容易入睡。
  竹郎眼睑乌黑,难掩疲惫,精神却格外亢奋,两颗瞳仁熠熠发着光。没等李纤凝问他月儿的下落,他倒先盘问起她来,“你怎么知道青龙寺附近的尸体?”
  李纤凝道:“是你杀了那些女孩,如今又杀了月儿,是不是?”
  “你回答我我才回答你。”
  李纤凝想了想说,“我见过她的尸体。”
  “你如何见过她的尸体?”
  “该你回答我了。”
  竹郎笑了笑,“是,是我杀了她们。”
  李纤凝呼吸变得急促,“你……你变态!”
  “害怕了?”竹郎的手忽然伸进笼子,抚摸李纤凝脸颊,李纤凝这次手上没有竹签,但她还有牙齿,抱住竹郎的手便要咬。哪知竹郎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疼的她骨头都要碎掉,两只手不停抓挠竹郎。
  竹郎暂时还不想动她,松了手。
  李纤凝手撑在地上,剧烈呼吸。
  “你和那个女孩很像,一样的性格刚烈,一样的不服输。这样很吃亏,你晓得她死时的惨状吧,保不齐你就是下一个她。”
  这番话吓不住李纤凝,她仍像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警戒自己的敌人一样警戒着竹郎。
  竹郎看着这样的李纤凝,忍不住流下涎水,舌尖倏地一卷,接着一吸,口水咽了回去。
  太喜欢太喜欢太喜欢了。
  尽管刚刚发泄过,他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反应。心脏咚咚跳动,似要蹦出腔子。这样的兴奋,还是上上次那个眼神倔强的女孩带给他的。没想到仅仅过了半个月,又给他遇到这样的仙品。
  光是被她瞪一眼,他就无比享受。难以想象享用起来该是何等的兴奋。一想到她将要豁出性命的反抗他,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吱吱叫嚣着要冲破皮肉。
  不过现在他还不能动她,还不到时候,他必须按捺住欲望,直至它攀升至巅峰,攀升到他再也压抑不住的程度,一气倾泻而出,这样才能获得极致的快乐。
  花露揉着惺忪睡眼醒来。
  李纤凝端饭给她吃。花露怯生生问:“他……他来过了?”
  “来过了,流了一地口水又走了。死变态!”
  花露看了眼隔壁空荡荡的笼子,“月儿姐姐……没回来吗?”
  李纤凝放下饭碗,心情不是很好,“以后不要提她了。”
  “为什么不能提她,她……她死了吗?”
  李纤凝没答话。
  花露再傻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眼泪兜不住,啪嗒啪嗒掉。
  李纤凝把饭推她怀里,“哭什么,吃饭。”
  花露蔫答答,“我不吃了。”
  花露和解小菲那小子一个模子刻的,最爱吃饭了,李纤凝从没见她少吃一顿,听她说不吃,讶了一讶。料想她昨晚受了惊吓,需要缓缓,也没真格儿劝,由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昏昏睡去。
  谁承望第二天花露就不好了。人懒懒的没精神,问话也不答,只哼哼。
  李纤凝掐着胳肢窝托起她,叫她靠在自己身上,“花露?”
  “阿凝……”
  “吃饭吗?吃一口饭好不好?”
  大概是不想叫李纤凝失望,花露嗯了嗯。李纤凝喂了她一口饭,喂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要么含着不咽。
  李纤凝情绪第一次失控。她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啊,被人贩子拐,被卖给坏人,被囚禁,换成个大人也崩溃了,她都很好地挺过来了。
  她的确有异于常人之处,可是支撑着她情绪不崩溃的一部分因素,是花露啊,是这个一直把她当做朋友依赖的天真迟钝的小姑娘。现在她倒下了,支撑着她的那根弦也断了。她疯狂拉铃铛。
  那束铃铛后来又被竹郎接上了。在她的疯狂拉拽下,似欲再遭断折之厄。
  好在在铃铛断之前,竹郎出现了。
  “又怎么了?”他蹙着眉尖,不悦之色明显。
  “花露病了,得瞧大夫。”
  竹郎端着油灯走过来,照了照花露,确定她脸上确实不好,不是装病骗他,叫李纤凝递过她的一条胳膊。
  隔着竹笼,竹郎替花露号了脉,须臾道:“不是什么大症候,我上去煎碗药。”
  竹郎不知打哪采的野草,煎来一碗药,稠绿稠绿,苦气冲天。李纤凝尝了一口,恨不得把胆汁吐出来。喂给花露,幸而花露无知无觉,囫囵吞咽。
  不出两个时辰,花露脸色渐渐回转,睁开眼睛唤了一声阿凝。
  “想吃饭吗?”
  花露摇头。
  “喝水呢?”
  这回点头了。
  李纤凝喂了她点水。
  花露问李纤凝她们被关几天了,她感觉好几年不曾见过太阳了,好想晒晒太阳,看看花儿。
  李纤凝唤来竹郎,提出地下阴暗潮湿,不利于花露病愈,她们要上去,至少晒一晒太阳。
  竹郎平常极好说话,并未多想地放她们上去晒太阳。
  多日未见阳光,甫一被阳光照射,眼睛刺痛,哗哗流泪。适应片时,略好了些。
  竹郎把花露安置在偏房的摇椅上,椅子正对西窗,窗下野生着一片红杜鹃。再往远眺,竹篁深深,幽谧苍翠。
  李纤凝到窗边掐了一朵花。
  “你看,小红花。”
  花儿攥在手里,花露吐气依然微弱,“有鸟叫声。”
  “前面竹林里有很多鸟儿。”
  “真好听。”
  花露听了一会儿鸟啼,身上略倦,阖目昏睡。
  李纤凝见她睡着了,悄悄退出房间。竹郎坐在门廊下编竹筐,李纤凝趁机四下打量。
  房间里的器具大多竹制,炎热的夏日,满眼碧意,使人倍觉清凉。
  拉开一只抽屉,里面收着一叠银票,李纤凝回想起竹郎买她与花露时出手豪阔,惊诧道:“你哪来这许多银票,卖竹器这样賺钱吗?”
  竹郎过来把东西收好,顺道上了锁,“你那样聪明,何不猜猜?”
  李纤凝略一思索得出答案,谋财害命。因问,“你杀了几个人?”
  竹郎不答,上上下下审视李纤凝,“看到钱财不动心,连竹器的价值也不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吧?”
  “你怕了吗?”
  “怕?”竹郎笑,“我只觉得兴奋。”
  又问李纤凝,“你很特别,生来就这样吗?”
  “你呢,生来就这样吗?”李纤凝反问。
  竹郎眯起眼睛。
  李纤凝走到门前,看风吹翠竹,“你放纵我走来走去,不担心我跑了吗?”
  “你可以试试。”竹郎的目光落在偏室里花露身上。
  他看出来了,有花露在,她不会逃。
  “可以教我编竹器吗?”
  竹郎目露疑惑。
  李纤凝耸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况且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好玩。”
  李纤凝和竹郎坐下来编竹器,李纤凝说想要一只竹夫人,夜里睡觉抱着,要竹郎教她编。
  过程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晚上吃什么?”
  “冷淘。”
  “吃腻了,你去竹林里捉一只野鸡,炖给我们吃。”
  “你以为野鸡那么好捉?”
  “没有鸡,鱼也行。我想吃鱼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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