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你究竟是什么怪物?”她明明知道他是谁,做了什么事,居然还能淡定地与他对话,要求这要求那,一瞬间,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互换。竹郎竟然从一个小女孩身上感到了恐怖。
  “是怪物么……”李纤凝有点恍惚,没办法,她就是可以淡然处之,就是可以若无其事。她活这么大,少有东西令她恐惧、哭泣,这也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
  竹林中走来两人,竹郎心思放在李纤凝身上,直到二人走进了方才察觉。李纤凝已被看到,他无法再将其隐藏。
  手抓住李纤凝手臂,恶狠狠叮嘱,“别做多余的事。”
  李纤凝心念电转。来人面孔熟稔,是万年县衙役,其中之一还是跟她有过过节的薛豹。
  李纤凝头颈低垂,不给他看见。
  薛豹二人上前,先是打量了一番周遭竹器,随后用下巴指着竹郎问,“你是篾匠?”
  竹郎搓着手站起来,“编些竹器讨生活,二位公差是路过还是有公干?有什么能效劳的?”
  薛豹没搭理她,歪脖看了一气李纤凝,“这个女孩儿是谁?”
  “我侄女,过来玩耍。”
  李纤凝缓缓抬头。心内祈祷,千万别做表情,千万别露痕迹。状若无事地离开,带人来解救她才是正经。为此,拼命给薛豹使眼色。
  哪知四目对上,薛豹突然道:“咦,你这侄女好像我们县丞被拐走的闺女。”
  蠢货!
  更蠢的同伴随口附和,“没准就是李县丞的闺女。”
  意识到这点的二人瞬间拔刀相向。
第49章 蛾眉月篇(十二)溺杀
  夜风卷去霭霭浮云,明月摘下面纱,流光千里。
  经过两个时辰的辛苦,土坑已经挖好,足够容纳两具尸首。李纤凝累得筋疲力竭,丢了锹,躺倒在土坑旁。微风徐徐,带走她颈间额上的汗水,令她倍感舒适。
  竹郎盯着她起伏的胸膛,催促道:“快点,趁天亮前把尸体埋好。”
  竹郎要求她事必躬亲,运尸体、挖坑、埋尸,她力气微小,发挥的作用不大。意在惩罚与折磨她罢了。
  李纤凝不料,薛豹二人如此弱,或者说竹郎如此强。
  当时他二人认出她,立刻拔刀相向,哪知竹郎竟不是吃素的,手中篾刀飞快掷出,正中薛豹心口。
  薛豹直挺挺倒下去,当场就咽气。他那蠢货同伴吓得手脚发软,连逃跑也忘记,“噗通”跪下来,大呼“好汉饶命”。
  磕头如捣蒜。
  竹郎走过去,取回凶器,对着衙役低伏的脖颈快准狠一刀,衙役的脑袋登时搬家,沿着斜坡骨碌碌滚出好远。
  李纤凝第一次目睹杀人,早已吓得说不出话。
  半晌,剧烈地呕吐起来。
  竹郎连声催促,李纤凝咬着牙爬起来,和他把尸体掩埋了。
  回到竹舍,天近破晓。李纤凝神情恹恹,只想倒下呼呼大睡,醒来身在自己的闺房,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的噩梦一场。假如能这样就好了。
  李纤凝准备回到密室里,竹郎阻止了她,“这样脏兮兮的怎么睡得好觉,应当好好洗洗才是。”
  李纤凝确实脏的过分了,衣服上、脸上、甚至头发里全部是尘土,混合着浓重的汗味和血腥气。
  竹郎说必须洗干净才可以睡。又拽着李纤凝劈柴、生火、烧水。水烧开了,注入木桶,兑入凉水,调整得温度适宜,竹郎命令李纤凝脱掉衣裳。
  这是他惩罚她的方式,不洗这个澡不会叫她休息。李纤凝默默脱了衣服,坐入桶中。
  竹郎细致入微地为她擦洗,像是在清理一件远古的瓷器,不放过任何一处。李纤凝反复强调自己累了,想睡觉,他一味慢吞吞的,和她说:“不洗干净怎么睡觉?”
  李纤凝打熬不住,每当闭上眼睛,或是没有及时回答竹郎的话,口鼻便遭水浸之厄。
  又一次把她的脑袋按进水里后,竹郎不顾她的挣扎,按了足有七八个弹指,心满意足了,拎小鸡一样拎出来。
  甫一获得空气,李纤凝迫不及待张口喘息。
  竹郎看她浑身湿漉漉,湿发紧贴着头皮,沥沥躺着水珠,难以抑制心动,凑近她,嗅她身上的气息,舔她脸颊。
  像守着一块心爱的点心,舍不得吃,先闻一闻味道也好。
  李纤凝身体猛地缩瑟,眸间射出锐利的光,双手用力推出。竹郎给她推一趔趄,脸上笑吟吟,“你放心,还没到动你的时候,真到了那一天,你要好好反抗哦,比现在激烈一百倍、一千倍才好。”
  洗完澡,还要慢条斯理的擦身子、梳头。等到李纤凝可以下去休息,已经是日上三竿。
  花露等了李纤凝一夜,见她没回来,还道她也被竹郎抓走虐待了,伤心地哭了好几场。因没听到惨叫声,心里多了一点儿期望。期望着李纤凝还会回来。
  李纤凝果然回来了,她喜极而泣,“阿凝,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李纤凝抬手揉了揉她的脸蛋,“病好点了?”
  “好多了。”花露抹去眼泪,“阿凝,他抓你干嘛去了,没有伤害你吧?”
  李纤凝身心俱疲,眼前不断闪过两个衙役惨死的形象,还有那颗骨碌碌乱滚的头。是她亲手搬运的尸体,记忆刻进脑海,挥之不去。
  “我睡会儿觉,醒了再和你说。”
  “嗯。”花露乖巧点头。
  竹郎给的药真有作用,花露越来越好了。李纤凝醒来时,花露正捧着碗扒饭。
  “我睡多久了?”
  “我吃两顿饭啦!”
  两顿饭,那就是一天了。李纤凝在心底默算。月儿死后她一直计算着日子,从第一次发现尸体到月儿惨死,中间隔了半个月,李纤凝猜测竹郎分别在朔、望日作案。
  距离望日还有十二天,竹郎说过暂时不会动她,那么他下次的目标必是花露。想到这里,李纤凝的眸光灰暗了。
  眼前忽然出现一碗饭。
  “阿凝,吃饭呀!”
  李纤凝饿狠了,腹内不觉饥。捧来饭吃了两口,默默放下。
  “阿凝,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去!”
  李纤凝问她,“你觉得我们能逃出去吗?”
  “有阿凝在,一定可以!”
  李纤凝觉得好笑,以前她信心满满,从来不以当下困境为意,只觉是一时之厄,迟早会渡尽劫波,柳暗花明。花露则全然一副听天由命的状态。现下她心思灰了败了,花露反而乐观起来,认为她们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吗?
  一连十数日平静如水。这一日距离望日还有三天,李纤凝正苦思逃脱之计,竹郎突然把李纤凝单独带出了密室,他锁了房门,带着她走进竹林。走了足有一里地,李纤凝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宣之于口,“你带我出来干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竹篁幽深凉寂,鸟雀啁啾,若心无挂碍,行走其间,该是何等惬意舒适。李纤凝顾不上享受,满腹寻思的是如何逃走。她不断观察周围地形,心想能不能顺利逃走,逃走后能不能顺利找到人家,找到人家后能不能带人回来顺利解救花露。
  若要花露无虞,必得齐集三个顺利,但凡有一个不顺利,花露就险了,她自己也未必平安无事。
  竹郎看破她的心思,一旁笑说:“还要我重复一遍么,不要做多余的事。忘了上次的事,若非你在他们面前露脸,他们压根注意不到你,也就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
  接着又说:“你尽管跑,跑掉了最好,跑不掉,我不会惩罚你,花露就惨了。想要她受伤,你尽管跑吧。”
  此招攻心为上,李纤凝逃跑的心思淡了七八分。
  埋头走路之际,竹郎忽然停下来。拉着李纤凝隐身在一丛低矮灌木后。
  透过灌木扶疏的密叶,李纤凝看到前方有一女孩子,八九岁的年纪、皮肤微黑,五官却是出奇的浓丽好看。她手挎竹蓝,低头寻找着什么,忽尔一喜,弯腰拾起一只蘑菇。
  原来是在采蘑菇。
  “看到那女孩了吗?”竹郎贴着李纤凝耳朵说,“你将她诱到竹屋附近,我自我计较。”
  意识到竹郎在打这女孩的主意,李纤凝怒不可遏,“你休想叫我帮你害人!”
  “你可以不帮,只怕花露活不过今晚。”
  他轻轻地捋他的头发丝,用一种志在必得的口气说。
  李纤凝推开他,“你少威胁我,我不怕你。有本事你把我们一起杀了!”
  竹郎眸子里闪着危险的光,“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了?”
  “绝不!”
  遭到李纤凝激烈的拒绝后,竹郎好像并不生气,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那好吧,我们回家。”
  李纤凝同他原路返回,一路上惴惴不安,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虽然只短暂相处了几日,但是据她观察,此人绝非轻言放弃之人。
  李纤凝揣摩着竹郎,竹郎心里也在揣摩着她。他当然知道李纤凝没那么容易配合,重头戏在后面。
  回到竹舍,竹郎立刻将李纤凝绑到门柱。李纤凝只当他要惩罚自己,鞭笞她之类的,并不反抗,也不说话。哪知竹郎压根没那个心思,将她绑好后,他走进屋子取来了花露。
  花露突然之间给从笼子里拖出来,吓坏了,脸上写满惊恐。及至看到李纤凝,哭叫,“阿凝……阿凝……”
  李纤凝终于不淡定了,“你有什么冲我来,别伤害她。死变态,你听到没有!”
  竹郎不答,走到一只半人高的水缸前,粗暴地将花露按入水中。不是单单按头,而是把整个身体塞进去。
  李纤凝大叫,“混蛋,你放开她!”
  竹郎不理不睬。
  花露出于求生的本能,想要从缸里爬出来。缸比她高不了多少,经过折腾,溢出去不少水,她站起来便可呼吸。
  竹郎岂能容许。频频往缸里添加鹅卵石,三四斤重的大鹅卵石,不断地加,花露挣起来一次叫鹅卵石砸下去一次。李纤凝在一旁吼破了喉咙,竹郎充耳不闻。
  接接连连往里加了十几块鹅卵石,花露被压沉在缸底,再也无法浮起。水面咕噜噜绽开一串气泡,渐渐的,气泡愈发稀少。
  李纤凝哭断了肠,哀求竹郎:“救她,救她出来,求你了。”
  “你知道我的条件。”
  缸面恢复平静,零星有气泡升上来、绽开。接着再无了……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李纤凝的心被痛苦与绝望填满。
  “这话不是敷衍我,不会在我救了她之后你又反悔?”
  竹郎好整以暇地同她确认。
  “不反悔,我不反悔。”
  “倘若反悔,她就不是这个死法了,还有更痛苦的等着。”
  李纤凝嘶吼:“救她!”
  气急攻心,眼前一阵眩晕。
  竹郎这才不慌不忙地操起一把锤子,砸破了缸。缸体四分五裂,剩余的水淌出来,露出了花露惨白的小脸。
  她的身上仍旧压着好几块大石头。形容看上去很不好。
  竹郎解开李纤凝身上的束缚,李纤凝飞奔过去搬开花露身上的石头,拼命地唤她、摇她,泪水哗啦啦地流,止也止不住。
  “她为什么不醒?为什么不醒?”她把竹郎拖到花露跟前,“你给我救她,救活她!”
  竹郎跪下,双手按压花露腹部,向下挤压。
  按压数次,花露吐出几口水,人悠悠醒转。
  “阿凝……”
  “露露。”李纤凝激动地抱住她,“太好了,你没有死,你活下来了。”
第50章 蛾眉月篇(十三)风雨交加
  再次去往竹林的路上,李纤凝祈祷女孩已经离开。
  老天偏不叫她如意,那女孩还在。前日下了一场大雨,雨后蘑菇飞长,林子里的蘑菇又多又好,女孩的竹篮明明装的满满,尤不知足,盘桓着打算采更多蘑菇。
  李纤凝踟蹰着不愿行动,竹郎背后推她,“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李纤凝慢慢腾腾走出去。竹郎隐于坡后观察监视。
  女孩心思全在蘑菇上,一开始没发现李纤凝,猛一抬头,看到面前站了个同龄女孩子,十分诧异,又见女孩子眼睛红红肿肿,哭过的模样,好奇地与之搭讪,“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李纤凝看着她,嘴唇蠕动。
  “你是迷路了吗?”
  李纤凝咬着唇,不吐一字。
  “不怕的。”女孩子笑容可掬,“这片竹林我很熟悉,你要去哪,我带你过去。”
  李纤凝按照竹郎交给她的话说:“我和我哥哥走散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那可难办了。”女孩子想了想说,“你还记得你们是在哪里走散的吗?”
  李纤凝说:“我记得附近有间竹屋,还有许多红杜鹃。”
  “我知道你说的地方,我带你过去,说不准你哥哥正在那里等你呢。”
  “不会耽误你采蘑菇吗?”李纤凝瞥了瞥她的竹篮。
  “我已经采完了,陪你找到哥哥我也回家。我家住在这片林子尽头。我爹是个篾匠,编的竹器可好啦。”女孩子活泼爱笑,说话时眼睛弯成星星状,“你呢,是打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凝罢。我打崇仁坊过来,和哥哥一起来打野兔。”
  “我叫茵茵。”女孩说,“这林子里野兔可多了,可惜你得找哥哥,不然我也能给你捉一只。”
  二人边说边走,竹郎此时此刻不知躲在何处,李纤凝频频回顾。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茵茵也跟着张望。
  “没有。”李纤凝突然问茵茵,“前面的竹屋有人住吗?”
  “有啊,也是个篾匠。这附近,十户人家有九户是篾匠。我娘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靠着竹子就吃竹子。”茵茵鼻子突然一皱,话题转到竹郎身上,“不过我讨厌那个篾匠。”
  “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人看起来蛮好的,我爹我娘都喜欢他,说他勤快、乐于助人。有一次我爹不小心掉进了猎人的陷阱里,摔折了腿,就是他背我爹回来的。但是有时候……”茵茵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他看我的目光很奇怪,我就不大喜欢他,见到他总是绕道走。”
  原来竹郎私下接触过她,只因茵茵过于警惕不曾得手。
  眼前出现几簇盛开着白花植物,白花紫蕊,原不起眼,因花朵多,热闹闹挤在一处,倒也受看。
  茵茵过去掐了两支,一支自己别发上,一支送给李纤凝。
  “我没钱买簪子,经常拿这个簪发,一样漂亮。”
  李纤凝想说前面有杜鹃,岂不比这个好看,想到前方等待她的命运,话咽了回去。
  两人又走了一程,来到竹屋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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