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君芍【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1 17:14:57

  李纤凝失踪当天,穿的不正是这样一身襦裙?
  李含章两眼一黑,险些晕厥。
  “县丞?”
  下属扶住他。
  会是她吗?他的女儿曾经被囚禁于此,沦为了受害者中的一个?
  李含章脑子里闪过一万种理由来驳斥这种想法。不会的,凶手每隔半月做一次案,每次案子皆有受害者,绝不是他的女儿。
  想到这里,他急急忙忙扔下襦裙,仿佛多拿在手里一刻,他就会从中找到属于李纤凝的证据。
  这样很好,至少还可以欺骗自己这条裙子不属于李纤凝。
  李含章对谁也没有讲这件事,独自承受着丧女之痛。
  生不如死过了三日,李纤凝竟然回来了。他震惊多于惊喜,以为仆人在哄骗他,直到亲眼看到了李纤凝,惊喜压倒一切,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孩子失而复得,全家人喜悦难以言喻,恨不得大摆三天筵席庆贺。得了空,李含章询问李纤凝失踪的这一个月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李纤凝的回答只有四个字:不记得了。
  无论怎样询问,回答皆是无一例外的不记得了。问急了非但李纤凝不耐烦李夫人也要来劲。大吼孩子经历了这么大事,受了刺激,忘了也情有可原。追着问什么,不怕再刺激到孩子。可是李夫人私底下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真的忘了?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李夫人说李纤凝变了,从前和她亲密无间,这次回来母女之间再没有从前的亲热劲儿,李纤凝仿佛变了一个人,冷淡难相处。这件事李含章也发现了。他只好调头来安慰李夫人,说孩子受了刺激,给她点时间,叫她缓一缓。好在过了半年,李纤凝缓过来了,又变回了他们那个千伶百俐的女儿。
  经历了这场意外,李夫人再也不许李纤凝去衙,李纤凝也乖,二三年间没再去过。原以为她能安下心来学些针黹书画,哪里能够,三天两头地往她舅舅那跑,和她表哥表妹一起玩,每天骑马射箭舞枪耍棒,调教的她比当初还顽劣了十倍。
  夕阳宛若红丸,嵌于脊兽口中,给人一种信手可掇的错觉。
  李纤凝伸出手,欲去摘取,素馨进来提醒,“小姐不是答应了夫人,晚上回府吃饭么。这会儿快散衙,抓紧换好衣裳,整好能赶上和老爷一起回家。”
  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红丸掉到了斗拱后面,不复可寻。李纤凝合上面前过完大半的卷宗,任由素馨更衣打扮。
  过到前衙,果然赶上李含章散衙,遂与之同行。
  这几日一府一寺风风火火调查旧案,牵动李含章心事,路上,和李纤凝谈起了十几年前的那桩奸杀案。
  “当年案子发生时,正撞上你被人贩子拐买,两件事横在我心坎上,急的我哟,头发一把一把的白。”
  “女儿不省心,叫爹爹受苦了。”
  “那都是人贩子做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忽然变了语气,“凝儿,爹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想起来点什么?”
  “忘了就是忘了,如何想得起。”李纤凝随口答。
  见李含章流露失望之色,不由追问,“爹 突然问这个干嘛?”
  李含章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花露有阵子没见到李纤凝了,上次带着栗子糕去探她,她一口没吃不说,还把栗子糕转手给了不相干的人,叫她伤了好一会子心,过后又去衙门寻她几次,每次衙役均回她有事,不见客。
  回回不见,花露不觉灰了心,再不去讨她的嫌,不想李纤凝这日主动来找她。
  彼时她正接客,闻知她来迫不及待将那客人敷衍走,继而小蝴蝶似的飞到她跟前,“阿凝,你今天怎么得空来,是不是又有案子了,你过来查案子?”
  李纤凝道:“我专程来探你。”
  花露听说专程来探她,眼睛亮晶晶,忙把李纤凝让进屋,“阿凝,我就知道你没忘了我,前些日子拒绝见我,一定是因为太忙的缘故,无法抽身。”
  喜滋滋给李纤凝沏茶。
  嘴上不闲,问李纤凝:“你看方才出去的夏主簿人如何?”
  “什么夏主簿?”
  “就是我刚刚送出去的客人啊,他姓夏,在大理寺任主簿。”
  “你指的如何是何意?”李纤凝问。
  花露颊边腾起红云,羞答答道:“公孙姨娘说我年纪不小了,不能一辈子耽搁在烟花之地,是时候该找个可以依靠的终身,叫我在客人里觅一觅,刚好夏主簿愿意纳我为妾。”
  李纤凝蹙眉,“方才那么一错身,没看仔细,那个夏主簿,得有五十了吧?”
  “哪有,四十出头而已。”花露捏着帕子说,“况且,以我的出身,他愿意纳我为妾,已是我的造化,还计较什么年纪。”
  “你出身再不好,也是绮年玉貌的小娘子,那等糟老头子要他作甚。左右不急,再觅觅,寻个好的。”
  花露闻李纤凝夸她,心里桃花飘飘,人挨过去,半个身子倚在李纤凝身上,“我听阿凝的,不考虑他了。”
  李纤凝挪开身子,“你坐好,我有事问你。”
  “阿凝想问我什么?”
  李纤凝斟酌着开口,“你说我们是你朋友,那么我们是如何相识的,你记得吗?”
  “记得啊。”花露说,“我们一起被人贩子拐了,关在笼子里,阿凝很照顾我,把自己的饭给我吃。”
  她的记忆出现了混淆。
  “还有呢?”
  “还有……”花露认真想了想,“还有我们遇到了危险,阿凝拼尽全力保护我。”
  “什么危险?”
  花露面露难色,“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我……我忘记了,这些年模模糊糊记起来一些,却也有限。隐隐记得我们被怪物追,你带着我逃命,可是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你……你忘记你和我……我是说和阿凝一起经历的事,却还记得阿凝?”
  “是呀,我一直记得阿凝是我的好朋友。”花露看李纤凝面色凝重,不禁好奇,“阿凝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只想问问。”
  花露“哦”了一声,给李纤凝倒了一杯花茶,“说起来,大理寺好像调查一起陈年旧案。发生地在十四年前的青龙寺附近。阿凝,我们那时候是不是被人贩子关在青龙寺附近?”
  “你记得青龙寺?”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朝听晨钟,晚听暮鼓,阿凝用它们来计算时辰。”
  “你从哪里知道大理寺在调查旧案?”
  “夏主簿告诉我的呀,他不是在大理寺任职。”
  “他跟你说了什么,案子可有进展?”
  花露把头轻轻摇晃,“他说一点儿线索没寻到,连大理寺卿也在为此苦恼。”
  “你和他提了当年青龙寺的事吗?”
  “没有呀,怎么会。”
  “很好,永远也不要提,即使有人问起,你也要说不知道不记得,明白了吗?”
  花露虽然不知道李纤凝为什么这样要求,但见她嘱托,一口应承下来,“嗯,我听阿凝的!”
  自打十四年前一别,她和花露再未见过,彼此淹没在对方的记忆之海里,原以为就这样断了,不想刘清标案又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命运之绳,将她们缠绕,使她们不管离散的有多远,间隔多少岁月,兜兜转转,也能重遇彼此。
  想到这里,再看贴在身上的温香软玉,李纤凝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破天荒的没有推开她。
第54章 蛾眉月篇(十七)堕胎
  李纤凝有身孕一两月了,孕相越来越明显,时时呕吐,神疲力乏,每日昏昏欲睡,哪里还有从前的精力。
  仇璋看出异样,再三询问,她回说身体不适,养养就好了。实则心内寻思,再拖不得,这孩子须趁早打去为妙。
  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做了,轻车熟路。闵婆有一味药方,专门下胎的,三四个月的胎儿也弄得掉,一二月更不在话下。
  问闵婆去讨,闵婆得知她又有身孕,脸色阴郁浑似暴雨天,“五年前出事,小姐答应过老身什么?”
  “我知道我答应过您不会再有下一次,可凡事总有意外,我也烦着呢。婆婆您行行好,再帮我一次。迟则肚子大起来,闹的天下皆知,我爹我娘,我哥哥嫂嫂怎么做人?”
  闵婆默了半晌。
  李纤凝前去挨蹭她,“婆婆……”
  闵婆道:“再没有下次。”
  “我知道。”
  “我没跟小姐玩笑,此方药力凶猛,用它下一次两次胎还可,断断不能有第三次。否则日后再孕,容易滑胎,不得生养。”
  “知道啦,您使唤素馨煎药吧。”李纤凝语气轻飘,丝毫没把闵婆的话放在心上。吩咐完回屋躺着去了。
  至晚时分,素馨端来汤药。
  “闵婆说了,连吃三天汤药,第四天上药浴。”
  李纤凝点点头,接过素馨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素馨见她这样痛快,满心的话要说,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一味的摇头叹气。李纤凝叫她别唉声叹气的惹她心烦,趁早弄一碟蜜饯给她吃,她这一阵儿嘴里苦的厉害。
  素馨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小姐,您这样瞒着仇公子好吗?”
  “不好。”李纤凝睨她,“你去告诉他呗。”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为你好,你却拿话挤兑人家。难道我说的不是正理?”
  “我烦着呢,你少说两句。”
  “恕奴婢不会说话,小姐这烦纯属是自找的。”素馨说完,摔帘子去了。
  “死蹄子,打量我素日担待你,愈发蹬鼻子上脸了?你摔谁呢?”
  李纤凝歪在床上吼,“趁早把蜜饯端来,迟了剥你的皮!”
  须臾,素馨端一碟蜜饯进来,气赌赌摔几上。转身便要走。
  “站住!”李纤凝喊住她,“给我重新放,轻拿轻放。”
  素馨照着李纤凝的吩咐,轻轻拿起,再轻轻放回去。这功夫仇璋走了进来。素馨看仇璋进来,抬脚去了。
  仇璋讶道:“主仆两个这是又怎么了?”
  李纤凝懒怠动弹,叫仇璋把蜜饯拿给她,嘴上自顾说道:“怪我平时太纵溺她,摆脸色给我瞧。但凡我是个软弱的主儿,还不把我踩脚底下欺负?”
  素馨在外间听见,回道:“谁敢把小姐踩脚底下,只有你踩别人的份!凶的跟夜叉似的,哪点跟‘软弱’二字沾边?您倒是会扮软弱!”
  “死丫头,看我不撕你的嘴!”
  仇璋早已笑倒在榻上,见李纤凝动真格儿,忙按住她,“理她作甚,吃你的蜜饯。”拣起一颗乌梅喂到她嘴里。
  两人凑在一起,哪有不亲昵的道理。素馨外间听到他们又缠磨到一处,渐渐往下流处去,恨李纤凝不爱惜自己,扬声道:“小姐身子不舒服,好歹轻些折腾。”
  仇璋听见,停下动作,“你身子不豫?”
  李纤凝恨素馨坏她好事,挣扎欲起,“小蹄子,今个儿非治你不可!”
  仇璋哪容她起身,眼神渐渐严厉。
  李纤凝刹那消亡了气焰,悻悻道:“她瞎说的,你看我这副身子骨,哪有半点儿不舒服?”
  仇璋歪头看她,一个字不信。
  李纤凝知骗不过,自暴自弃,“好吧好吧,是有一点儿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胸口发闷,小毛病。”
  仇璋头扭向外间,“素馨,你们家小姐什么毛病?”
  素馨担心李纤凝不知深浅硬要和仇璋同房,索性绝了她的念头,“小姐下面见红。”
  “什么?!”仇璋拧眉,问李纤凝,“好端端的怎么会见红?”
  李纤凝恨煞素馨,少不得敷衍过去,“淅淅沥沥落了些血丝罢了,没有关碍。”
  “给我看看。”
  仇璋拉李纤凝裙子,要亲自查看。李纤凝拍开他的手,“又不是时时落,你看什么。”
  “你太胡来了,身子见红,怎么还敢胡来?得亏素馨提醒,不然冒然做了,加重病情如何是好?”又问,“可请人瞧过了?”
  “闵婆瞧过了,不妨事。”
  “闵婆可说了是什么症候?”
  没影儿的事,李纤凝上哪编什么症候去,推说道:“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劲儿打探什么。左右不严重,过阵子就好了。”
  “吃药吗?”
  “给了个药方,日日喝着呢。”便来推仇璋,“你去吧。”
  “这个时辰早宵禁了,你叫我上哪?”
  “去哪都好,横竖不能在我这。”
  “怎么,怕美色当前把持不住?”仇璋逗她。
  “是呀,我定力差着呢,公子又这样秀色可餐。”
  仇璋脱下常服,换上寝衣。唤来素馨服侍他盥洗毕,上床来伴着李纤凝,“长夜漫漫,我陪你聊天解闷。”
  李纤凝歪他怀里,捻过他一绺头发把玩,“我想吃樱桃。”
  “净想稀缺物吃,寒冬腊月里,哪去给你寻樱桃?”
  “这不是有一颗?”李纤凝莹指抚上仇璋唇瓣。
  “你消遣我?”
  “涂上唇脂更像了。”半是央求半是推搡,“你去,把我那匣子里的唇脂、螺黛拿来。”
  “我刚洗漱完,你少折腾我。”
  “不是说好给我解闷儿?”
  李纤凝不依不饶,仇璋给她闹的没法子,取来唇脂、螺黛任她涂抹妆画了。画完取笑,“好端庄俏丽一小娘子。”
  仇璋焉能任她取乐,执螺黛,给她画上了长须短髭,调侃,“公子也不赖。”
  李纤凝拿起银鉴一照,笑趴褥上,“哪里是公子,分明是老爷。”
  一时闹乏了,相枕而眠。
  李纤凝连喝了三日汤药,到第四日,小腹出现坠痛之症。
  素馨提来汤药,加注到浴桶中。恐李纤凝着凉,生了六盆炭火,烘的屋子暖如三春。草药的气味弥散开,苦中带涩。
  李纤凝脱了衣裳,整个人浴进去。经温暖的汤药一泡,身子舒爽不少,坠痛也没那么厉害了。
  据闵婆讲,前三天的汤药可供下胎,第四天的药浴方可叫胎落干净,不留遗患,因此必不可少。
  浸了约有两刻钟,坠痛卷土重来,比之先前痛了十倍不止。李纤凝双手抓着木桶,嘴巴咬在桶沿儿上,咬出深深的牙印。
  素馨深知她痛极了才这样,跪在她面前,往前递了一块玉牌,“小姐,您咬这个,浴桶脏。”
  李纤凝身上给逼出了汗,额上汗珠密密,有绿豆大。啪嗒啪嗒落到水中,水汽氤氲,熏的头发也湿了。
  阵痛的间隙,李纤凝缓过一口气,“叫我咬那么硬的东西,想把我牙蹦了。”
  素馨看她痛的五官皱成一团,还有闲情说笑,又气又急,“小姐……”
  “没事,挺过这一阵就好了。”说罢,又是一阵凶猛的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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