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不是的。”
许沐子家里经历过从高处跌到谷底、又从谷底慢慢爬回地面的动荡,她懂得生意场上世事无常的无奈。
客栈老板能逆风翻盘真的不容易,一定是位有能力的人。
而且,并不是所有资金雄厚的服务行业生意都能做到好口碑的。
多少家背后有大集团撑着的上星酒店,实际上经营得一塌糊涂,不得不以倒闭收场。
有只小猫爬到许沐子肩膀,去抓她的头发。
她动作轻柔地把小猫用手拖下来,替素未谋面的客栈老板说句话:“我想,不止是资金充裕的问题。客栈能做成这样,还是用心了。”
夏夏眼睛一亮,脸更红了:“对的,我们老板对这里真的很用心。”
许沐子察觉到夏夏脸色的反常,问:“夏夏,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脸好红。”
夏夏两只手分别拍着左右脸颊,笑着摇头:“没有的,我就是很容易脸红的体质。”
许沐子笑了笑:“我也容易这样。”
两个女孩子聊得投缘,那位说客栈只靠资金的住客也起身准备走了,走前问邢彭杰:“老邢,你不回房间睡一会儿?”
邢彭杰看许沐子一眼,支支吾吾:“我......我不怎么困,你先去吧。”
前台的座机响,夏夏跑去接电话。
听电话里的内容,好像是帮流浪猫们约的宠物医生快要到了。
许沐子对怀里的猫说:“马上就有医生来帮你检查了。”
好不容易遇见肯亲近自己的小动物,许沐子恨不能把所有东西都给它们。
绾发的发绳解开给猫咪们玩了,刚才在外面捡的几颗松塔,她也从口袋里掏出来,献宝似的拿来出来逗猫。
可能在外面流浪的生活里,松塔这类玩意儿见到太多了,猫咪们并不买账,嗅几下,无惊无喜地甩甩爪子,不再看了。
怕弄脏沙发,许沐子把松塔放在茶几上,没想到三花猫又来了兴致,紧紧盯着茶几方向看。
许沐子不知道邓昀是什么时候下楼的,也不知道他人就坐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她发丝垂在耳边,目光也柔和,逗猫时会下意识用更软的语气。
她低着头,问猫:“你喜欢么,想要么?”
三花猫不回答,还在盯着松塔看,眼睛都盯得瞪圆了。
许沐子伸手去拿,指尖刚要触碰到松塔,发现猫一直在看的,并不是松塔本身,而是从松塔里钻出来的一条黑色软体虫子。
她还挺怕虫的,尤其是这种软软的虫,条件反射地抱紧三花猫,整个人缩着往旁边躲了一下。
非常不巧的是,许沐子旁边坐着的是邢彭杰,她这一躲,撞在人家身上。
她转头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在这里。”
哪怕邢彭杰是小麦色的皮肤,都能看出来他脸已经红了。
邢彭杰本来就在找机会和许沐子独处,犹豫着怎么开口,好不容易等到许沐子的注意力从流浪猫身上转移开,赶紧说:“那个,许沐子,我们要不要到那边坐坐?”
邢彭杰指的方向,是许沐子凌晨三点钟在客栈初见邓昀时的那处桌椅。
许沐子明白邢彭杰要说什么,心下叹气,又觉得早点说清楚也好。
长这么大,尤其是经历过家庭变故之后,她自觉有所成长,可能依然是有些容易内耗的性格,但已经不再觉得和别人的沟通会是什么难题了。
除了......
她把猫放回沙发上,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忽然看见邓昀。
“曹操”果然是不能念的。
他靠在单人沙发里,垂着眼睑在看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沉默样子。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属猫的吗,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
许沐子脚步稍顿,还是没有开口,跟着邢彭杰往大堂比较偏僻的角落走。
倒是夏夏急急忙忙开口,叫了一声:“许小姐!”
许沐子回头。
夏夏还是红着脸,问她:“待会儿宠物医生可能会把猫带回医院去检查,你......你要不要给它们起名字?”
许沐子有些意外,但也还是应着:“好,我去说几句话,马上回来。”
第23章 01:00-PM (1)
手机放在沙发上, 正在用客栈提供的公用充电器充电。
有系统消息跳出来,屏幕短暂亮过几秒。
钢琴键照片的屏保图案,显示着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十七分。
窗外几株香芋色的紫罗兰, 花瓣被雨水打落,在窗台上铺成一幅笔触细腻随意的油画。
狗尾草浓密的柔毛上沾满雨水, 像一串串水晶珠穗。
许沐子走过这样的窗边。
她忽然想起什么,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包,撕开封口处粘着的贴纸。
一边抽出两张纸巾,一边转身。
只是想想那条蠕动的黑色虫子, 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直起鸡皮疙瘩,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打算回到沙发那边......
流浪猫在喵喵叫着, 茶几上被她捡回来的松塔挪过位置。
可怕的软体虫子不见了。
而邓昀, 他依然懒洋洋地靠在单人沙发里, 正在把一团捏皱的纸巾丢进沙发旁的垃圾桶。
许沐子和邓昀短暂对视过。
她把纸巾叠着塞回包装袋里,继续跟着邢彭杰走到几盆茂密的鸭掌木后面。
窄窄的餐桌上不知道是谁放了半杯饮料,许沐子把一次性纸杯挪开, 坐下来。
邢彭杰是个性子直爽的大学生,犹豫着, 也才兜出去不到半个圈子就把话题拉回来。邢彭杰表示,如果许沐子目前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自己是想要添加她的联系方式的。
许沐子告诉邢彭杰,自己的确是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且这次会到山里来散心, 也是为了避开家里人对她感情生活的过分关心。
“不过,我也并没有想要和你以好感对象的形式有联系, 抱歉。”
邢彭杰像已经料到答案,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明白,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都还不熟呢,但我......”
邢彭杰并不扭捏,挺大方地说,他爸妈都是摄影师,拍风景的那种,在国外工作时认识的,是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三个月就订婚了。
“他们的婚恋观,算是对我有那么点影响吧。我总觉得自己也能遇见一见钟情的对象。既然你没啥感觉,我们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吧,不过,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人?”
因为对面坐着的不是邓昀,许沐子把椅子挪得很远,避免了桌下狭窄空间里有可能发生的肢体接触。
她垂头想了一会儿,对旁人反而更能坦诚地说清楚。
“之前是没有的,现在的确有个人,令我琢磨不透,时时在意。”
话都说开了,两个人都很轻松,沉默着去看窗外的雨。
远处的山峦朦朦胧胧隐在雨雾里,凌晨三点钟刚绽放的蛇麻花在雨中摇摇欲坠。
邢彭杰收到一条信息,是之前为了转账方便建的临时群。
有人发了个雨中潦草的熊猫图,问,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表情图很幽默,邢彭杰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许沐子看了。
许沐子一愣,然后笑出声。
他们这边气氛轻松,谈笑风生。
隐约听见夏夏在叫人:“许小姐,我要去接宠物医生,手机......”
说到一半,噤声了。
许沐子猜想,大概是夏夏要去接人,担心她的手机放在沙发上不够安全吧?
她收起笑音,正准备站起来去拿手机,邓昀已经拿着她的手机过来了。
邓昀拨开鸭掌木的叶片,走过来,抬手按了下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只是无声地示意她不用起身。
他把手机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没做停留,又离开了。
邢彭杰旁观着许沐子和邓昀无声的互动,总觉得这俩人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气场上挺耐人寻味的。
虽然,他没见过他们间有什么对话。
等邓昀走远了,邢彭杰才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地掩饰着自己的八卦之心,旁指曲谕,往鸭掌木花盆那边撇嘴:“那个......你......刚才那兄弟,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许沐子问:“为什么这样问?”
“像刚才那种情况,要是我帮你递个手机,你肯定会说谢谢什么的吧?之前在楼上小酌,我感觉你和我说过十几遍。”
“刚才你那个松塔里钻出来的虫子,也是他丢的吧,我看你也没说过谢谢......”
“就感觉,你俩挺熟的?”
许沐子微怔。
仔细想想,好像她和邓昀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特过“谢谢”“不好意思”“抱歉”这类客套话。
连分开时,也没有认真说过“再见”。
至于他们熟不熟......
接过吻,不止一次,算熟吗?
或者说,被邓昀教过接吻,算熟吗?
那天晚上,在许沐子没有开灯的卧室里,邓昀扶着她的后脑勺,轻柔地吻着她的唇。
窗子没关。
家里司机重新发动车子,掉头,汽车驶出庭院的声音;
许沐子爸妈对着汽车尾灯,扬着醉酒的调子,喊着拜托说辞的声音;
夜风吹动窗边风铃的声音、入户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
声声入耳,却又像一缕轻烟,融在脑袋的一片空白里。
比她梦里更色气些。
梦里的邓昀只是用指腹揉按过她的唇珠,在真正接吻时,他是在轻轻吮吸着的。
许沐子心跳加速,抑制不住地颤抖,抖得像要地震。
邓昀都笑过一声,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刚刚偷亲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害怕了?”
纸老虎不肯承认,使劲摇头。
邓昀垂着头看许沐子很久,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唇上,问她要不要试着张开嘴。
试过了。
其实邓昀动作一直非常温柔,但就是这种温柔才引人心悸。
许沐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还是紧张,整个人抖到不行,像被积雪重量压到极限的树枝,呼吸都在颤。
当邓昀退开时,许沐子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给自己的丢脸找了个理由,颤着声音解释,说初吻没有经验应该很正常。
还试图把自己的丢人表现甩锅给邓昀,说肯定是他吻技有点一般,所以她才会抖成这样。
邓昀这个人,他笑的时候,也依然令人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被甩锅、被说吻技一般,他也没什么脾气,用她刚才找借口的话堵她:“初吻,没有经验应该也很正常吧?”
刚接吻过,许沐子总觉得有微小电流在身体里漫无目的的乱窜,反应也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邓昀在说什么。
这是邓昀的初吻?骗人的吧?
许沐子想反驳邓昀,想说绝对不可能。但她看到他撑在她身后柜格上的手。
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手背青筋明显。
“邓昀,你现在也紧张么?”
“嗯。”
接吻这件事,果然是很刺激的。
那个夜晚,许沐子辗转反侧,睡裙裙摆被她翻腾得皱巴巴,仍然无法入睡。
闭上眼睛,总能听到邓昀和她一样乱的呼吸声,也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当时许沐子还以为,这会是她人生里最最叛逆、最最刺激的事情。
仅仅隔了三、四天,在她回学校的前夕,这个记录就被打破了。
在邓昀的卧室里,他们有了第二次激吻。
那阵子长辈们有些反常,应酬或者是聚会总要到很晚才回家。
倒是给了许沐子在夜晚出入自由的方便,连翻墙都不需要。只要在阿姨下班后的时间再出行,就可以安心走正门。
开学前,许沐子答应了以前的钢琴老师,要帮忙去做两场招生演出。
在钢琴天赋问题上,她对自己并不满意,但她在读的那所音乐学院十分有名气,依然是对孩子有音乐期待的家长们心目中的理想殿堂。
出发前一晚,许沐子坐在邓昀床边,把印着自己照片的折页铜版纸递给邓昀看。
“学校在郊区租了场地,挺漂亮的洋房酒店,连着两天有两场演出。后天下午,第二场的演出结束,老师们会直接送我去机场。”
邓昀翻看着:“紧张么?”
“其实我还挺紧张的,不过,我最近想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