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凉风习习，是这座城市一年来最舒适的季节，本市众多企业家参与的慈善晚宴吸引着金融圈、媒体圈的大量关注。
今年没有安排嘉宾直接入场，而是先到二楼大堂处休息，待时间一到再集体入场。
“搞什么！这么费事。”杨名不耐烦地拐去角落抽烟，出门前和妈妈吵了几句，最后还是妥协接上郑岚一同出席。杨敏说，借着本次晚宴的机会，也向外界释放两家正式联姻的信号。
他一走，郑岚被独自留在座位上，她知道杨名的心不在她这里，但谁又能真的锁住谁一辈子呢。她爸妈倒是面上恩爱，背地里早就各玩各的，没办法，利益捆绑得太深，离不了。家里的产业一定是留给弟弟的，作为长女，她总要为自己争取。本市圈子的二代们几乎都见过，杨名长得帅，人也相对单纯，自己还喜欢他，希望能借势杨家也为自己在家族里争得一席之地。
想到利益，郑岚的思绪才勉强从杨名的背影中脱离，开启交际模式左右逢源。
时间一到，所有嘉宾被要求挽着手，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分批入场。大多数嘉宾还是很有期待感的，像走进已经开场的电影院般小心翼翼。
有大量媒体在场的公益活动，笑容满面是标配，万一拍到臭脸被胡乱猜测惹上负面新闻就不妙了。
宁恬在宴会厅里事无巨细核对过好几遍流程，拿着手卡深吸了几口气，她大学时当过学校晚会的主持人，如果这算有主持经验的话。
“别紧张，”耳返里传来陆向阳好听的男中音，“今晚是你的主场。”
安慰的话在活动没有结束前作用不大，宁恬单手捂着耳返轻声细语：“我只讲过 PPT，对着的是电脑。”
陆向阳笑了一声，轻松说：“你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人，就是你一个人的主场。”
制定方案时本想请电视台的主持人来，可陆向阳坚持宁恬最合适，因为整场活动的总策划是她，反反复复盯场地的也是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流程和细节。
开场很短，主要是介绍活动背景，但初亮相的几分钟奠定了整场活动的调性。
全场灯光熄灭，只留追光，宁恬一身黑裙站在舞台中央，她在脚踝处绑了两个闪光灯，腰处绑了一整片的银色流苏，走动起来，身后那片流苏在灯光下像撒了星星一样闪。
监控前的工作人员一致轻叹：“太美了！”
陆向阳认真盯住屏幕，外界的声音犹如被屏蔽，她善于表现身体流畅的线条美，装扮也好，行为举止也罢，总能营造出动人、美好的氛围。
前面的噱头营造得好，让现场的嘉宾、媒体沉浸其中。拍卖会前半场出乎意料得精彩。亮灯后，才是圈子里搞关系的觥筹交错。
宁恬下舞台后换了身套裙，台上的礼服太勾勒线条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来就不喜欢被人聚焦，那种强大的气场她没有，相反，内心有点小怂。
“宁恬，纪念品在这里，陈总监说酒会开始后就可以送了。”同事拿起一包物料先行一步。“好的，谢谢。”宁恬和她短暂交换个眼神，勉强挤出笑。
舞台那关算过了，还有……下一关。
宁恬有点隐形社恐，并不擅长场面上与人打交道，她拿起手机，下意识想找陆向阳求助，又想到他此时应该很忙，只好放下手机硬着头皮去完成工作。
看完开场的嘉宾无不对美女印象深刻，加上美女说话得体，亲手奉上万侨集团限量版纪念品，示好的大有人在，场间频频碰杯，更有人主动要加宁恬微信。
宁恬不会用虚假热情的夸张奉承嘉宾，也不会低头哈腰将自己的姿态掉到地板，她尽量礼貌自如，努力装出一种自信的轻松感。她酒量还行，几杯红酒下肚脸色粉扑扑的更显娇艳。
宴会厅纵深很长，每走几步要停下来交谈、敬酒，资本圈就是永不停歇。大厅另一端的郑岚挎着杨敏好似一对母女，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两端的人终是在中间碰上，郑岚和宁恬撞了个面对面，她本就嫉妒宁恬的颜值和在杨名心中的位置，今晚见情敌大放异彩，心中早已酸楚难忍。
杨敏的脸瞬间抬了抬，她没有宁恬高，却喜欢用下巴对着她，语气充满不屑：“果然专往有钱人多的地方钻，新工作是当交际花？”她打心眼里认定宁恬和杨名在一起是图钱、图少奋斗、图一步登天，不知道这算不算低估了自己儿子。
“阿姨，人家是司仪。”郑岚重音咬在最后两个字上，彰显自己嘉宾的高贵身份。
宁恬的性格不喜欢引战，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境界体会不到，她习惯与人为善。何况，公开场合互扯头花，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嗯，郑小姐说得对，今晚我是代表万侨集团的司仪。”她也狐假虎威一把，至少本场活动真的可以扯万侨的大旗。可她万万没想到，万侨的名头对付郑岚没问题，杨敏听到万侨只会更加恼火。
“你算什么东西？万侨又如何？”女人激动起来声音难免拔高几度，引来周围人侧目。
宁恬面上依旧挂着笑，心中万般委屈也得咽下，这是什么场合？起了纷争主办方的面子往哪儿搁，当即垂下睫毛想从旁边走过。
“杨董跟你说话呢，怎么这么没礼貌！”郑岚嚣张地拦住她，刚刚台上短短几分钟让杨名的魂都被吸走了，她现在看见这张勾人的俏脸就来气。
身旁的同事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只觉得两位女嘉宾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小陶上前用半边身子护住宁恬，说：“两位贵宾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工作人员，我们是来……”
“切，你们不就是工作人员吗？”郑大小姐脾气火爆，她今晚来之前窝着气，看见风头出尽的情敌更是要憋出内伤，逮到机会便极尽羞辱。正欲上前动手被人迅速拽住胳膊。
“郑岚，你干嘛？”杨名看见宁恬的一刻整个人愣住，原来心中仍然会牵挂。
此时宴会厅的灯光和背景乐逐渐起了变化。
第8章 ：安慰
郑岚被杨名的眼神深深刺痛，他对她说着话，目光却深情地看向另一个女人。她甩开杨名按在她肩膀的手，语气极冲：“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也不接电话！”
杨敏担心两人再吵起来，赶紧拉住儿子：“你带郑岚去敬酒，联系下彼此的朋友。”杨名望着宁恬轻轻点头，不知道是赞同妈妈的意思还是在跟宁恬打招呼。
郑岚见状，伸手亲昵地挎住杨名，宣示主权般冲宁恬挑眉，见对方反应不大，还嫌不够解气，胸中怒火无处撒，又极其挑衅地冲她竖中指。
宁恬只觉得鼻腔里涌出酸意，她不信杨名没看到，可他却装作没看到，曾经愿意为她事事出头的男人如今淡漠到视而不见。
郑岚得意地转身，却发现早有人举着手机对她拍，她立即指向对方：“谁让你拍的？删了！”记者耸耸肩，“我是万侨集团请来拍花絮的。”
郑岚刚做过不雅手势，如果被挂到网上曲解，事情可大可小，毕竟这是一场慈善晚宴，她代表正嘉的脸面。
“我让你删了！”郑岚眉毛上挑，样子更显凌厉。记者把这句话也录了下来。
旁边有人不紧不慢说：“凭什么？”陆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把记者手机拿过来看，欣赏后说：“发群里。”
“你什么意思？”郑岚声音尖利。
“郑小姐如果不想视频被挂到网上，请先向我的同事道歉。”陆向阳顺势走到宁恬身边，样子亲近。
杨名眼皮一跳，脱口：“你是谁？”
“我姓陆，是万侨的运营总监。”陆向阳似笑非笑看着他，很有耐心地等他说话。
杨名发声是因为瞧见此人和宁恬交换眼神时的熟稔，并不是要为郑岚出头。他刚刚故意视而不见就是不想事态扩大，以郑岚的性子，如果他为恬恬说话，一定会闹得更难堪，最后吃亏的还是恬恬。
郑岚轻啧，不屑地说：“我凭什么跟她道歉？是她先勾引我未婚夫的！”两家联姻，杨名现在是她的未婚夫，她想怎么说都行，事情抢先定调，让宁恬百口莫辩。
“郑岚！”杨名也没想到她会倒打一耙，小声说：“差不多行了。”她的一声“勾引”，让被泼了脏水的人显得不干净了。
宁恬微微发抖，到底谁才是小三？她一直努力云淡风轻维持公司的体面，碰上颠倒黑白的污蔑终于没能忍住上前一步，陆向阳忽然侧身挡住她，抢先开口：“郑小姐，造谣一张嘴，没有证据我告你诽谤。”
“她喝多了。”杨名赶紧抓起郑岚手臂带她离开，他们说话的工夫，已经有好些人好奇张望，杨名担心吵下去会影响宁恬的工作和名声。
杨敏狠狠剜了一眼宁恬，对陆向阳居高临下地说：“把刚才的视频删了，不然我跟你没完。”眼下正嘉和杨氏是利益共同体，商人要利用一切机会为生意带来正面影响。
陆向阳看着杨敏，小时候的记忆和现实重叠，这个女人老了，脸上皮再紧，嘴角的松垮依旧盖不住。她果然没认出自己。
陆向阳不可自抑地笑了出来，说：“好。”
杨敏以为他是同意删除视频，其实，他同意的是后面那句没完没了。
宁恬强忍的情绪被彻底扰乱，她快步返回休息室，走到中途泪水便崩不住了。陆向阳跟在背后揽住她纤细的肩头，随手按开一间包厢门携人躲了进去。
里面没亮灯，陆向阳背靠门的同时收紧手臂把她圈在胸前，低声：“现在可以哭了。”
谁都想当个体面人，不愿在人前崩溃，宁恬在众人面前勉强硬撑，可现在努力忍也忍不住了，还好及时躲进来，不然在同事面前崩溃，日后该如何自处。
她肩头微抖抽泣着哭，成年人要顾虑的东西太多，她很想痛快地骂郑岚破坏别人感情，骂杨名劈腿甚至杨母刻薄，可今天的场合不允许，她代表天宇甚至代表万侨，倘若这样不顾大局，日后在圈子里基本也找不到工作了。房子刚买，没有工作拿什么去还房贷？生活很难，取舍更难，有些委屈只能自我消化和着泪咽下。
陆向阳用力抱紧她，泪水渗进他白衬衫的纹理里。
“抱歉，”宁恬哭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渐渐清醒。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色照进一点亮，她泪水蒙住视线，看不清陆向阳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打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她依然投在他怀里，哽咽：“我没有勾引杨名，他是我前男友，你第一次遇见我那天……我们分手的。”失恋的痛苦尚且没有消解，还要面对各种撕扯，她不想歇斯底里失去自尊，至少体面的底线要给自己保留。
“嗯，”阴影中的陆向阳轻声：“你无需跟任何人道歉，今晚已经做得足够好。”宁恬又多贪恋了一会儿温暖的支撑，被人安慰和关心的感觉真暖，她垂下睫毛，缓缓直起身：“谢谢你。”
陆向阳后来说了什么话已经记不得了，宁恬只觉得内心的冰冷被捂化，他用手替她试去泪水，那样的温度她想一直贴着。
八卦丑闻的发酵速度多快啊，尤其在买了热搜的加速下。一晚上的工夫，富豪千金在慈善晚宴上做出不雅手势的讨论度居高不下，逼得郑岚第二天不得不在社交媒体上公开道歉。
万侨这边也没闲着，忙着做出删除评论的操作。
“哥，我没搞明白，你先是买热搜助力，然后又大张旗鼓地控评……玩呢？”李乔直愣愣看他，不知道谁才是呆子。
陆向阳似含情似无情的薄唇上翘：“正嘉和杨氏结盟，他们上了同一艘船，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其实视频只要放出竖中指那段就行啊，干嘛还把郑岚说宁恬勾引那句带上？你不是要追她吗？”李乔脑子反应不过来。
“女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更想找个肩膀依靠。”陆向阳想让宁恬陷入困境，然后他及时解救她出泥潭，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慈善晚宴后，宁恬休了几天假，的确如陆向阳所料，她遭到陌生人流言蜚语的攻击，好在万侨努力删评，加上她也不是啥名人，舆论始终聚焦在正嘉大小姐身上。
缓了几天，她主动联系陆向阳吃顿饭。陆向阳露出笑，在电话里问：“你做饭好吃吗？”她没多想，如今面对他多了一丝信赖，直言：“还行吧，但我只会做家常菜。”
“我就爱吃家常菜。”陆向阳自然地接话，听起来开心又轻松：“来我家吧，冰箱里的东西再不吃掉浪费了，你知道的，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也好。”宁恬答应了，他帮了她太多，自然就顺着他的意思。
再次来到大平层，窗外的江景换了颜色，夕阳照耀下的水面晶莹剔透。上次是陆向阳在厨房忙乎，这回换宁恬是主厨。
“戴上围裙。”陆向阳边说边从背后帮她系好，他的手臂再次圈住她，这次是从后面。“哦，好。”他温度的触碰让宁恬心跳加快，“我来做吧，不然又变成你请我了。”
陆向阳有条不紊地切菜，语调轻柔：“我帮你打下手，这样更快。”
宁恬平时做饭次数不多，好在炒菜算不上难吃，陆向阳比她还好一些，两人配合起来很快做出三菜一汤。
落日西沉，渐渐接近水面，陆向阳提议：“我们端去那边吃好不好？”大自然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有种奇异的治愈力量，望向窗外紫红色晚霞，宁恬的目光再次凝结到斜对岸那栋高层。
那里已经有了零散的灯光璀璨。
“怎么？喜欢那里的房子？”他正在摆放筷子，看她视线定格窗外，好奇地问。
“不喜欢。”她马上否认，又觉得回答太快，为自己找补说：“高处不胜寒。”
“这里算高吗？”
“刚刚好。”宁恬收回目光情绪落下，开始专心吃饭。云端里的生活不适合她，脚踏实地才有安全感。
“我们换个位置坐。”陆向阳调换了碗筷。
目光所及看不到那里，曾经的美梦被甩在脑后，心中失落的情绪重新埋好。宁恬抬眼，见陆向阳慢悠悠含着一口鱼汤，样子柔和优雅，令人陶醉。
“谢谢你……”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她好像一直都在谢谢他。
陆向阳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故意说：“一顿饭而已，等你新家装好记得回请我。”直接将她的谢意换成下一顿饭。
宁恬不好意思地笑了，顺着他的话说一定，也就没有开口提网络评论的事。正嘉也在努力公关，要不是有万侨，她一普通人怎会有办法和大公司抗衡，他真是帮了她大忙。
宁恬走时，陆向阳坚持送她，说下楼走走消消食。“你拿盒鸡蛋走吧，之前买太多我吃不完。”鸡蛋也有保质期的，宁恬忍俊不禁，真是连吃带拿，她又占便宜了。
新房还在打理，她开车回到孙晓薇那里。
“你买鸡蛋干嘛？”孙晓薇敷着面膜，盯着她手托鸡蛋的姿势很是惊讶。
“不是买的，他家里太多，匀给我的。”轻轻放下鸡蛋，宁恬解释，对于闺蜜她没想隐瞒。
“精英家里难道养鸡吗？”孙晓薇有被击中，送盒鸡蛋可比送包显亲近，说明关系相熟又自在。她故意酸道：“把你刚买的小户型租掉，我感觉你很快要搬去和精英一块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