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且行且珍惜
以前每逢这样的酒局小头爸爸就睡觉,从酒局开始睡到第二日清晨。今晚他却喝得格外多,喝得比其他人都多,身上的酒味很重,大家都以为他醉了,其实他们都错了,他根本没醉,借着酒劲壮壮胆子而已。酝酿了很久想对儿子说的话,借着酒劲应该能够说出来吧!
方寸久已经睡了好一会儿,睡着了又醒了,醒来听见欧阳诗在外面问:“你爸还没回来?”他是在屋顶看着爸爸们走出去的,既然欧阳诗在问他这样的问题,应该就还没有回来。
“没有吧!”他踢掉被子回答,还是冬天盖的大且厚的被子,六月的安居镇热浪还没有来袭,盖着冬被睡觉也不觉得热,可是此刻他醒来时感觉到了几分热意。看来离热浪侵袭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女人孩子们散去,欧阳诗把屋子收拾了,热得她出了一身汗,洗完澡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后发觉床的另一边没有小头爸爸,拿不准他究竟回来了没有,就去问了儿子,儿子也说没回来,就一定是没回来了。刚做完手术本来就没有痊愈,要是喝了酒在哪里摔了跤,又该怎么收场,她越想越心慌得厉害,在玄关处换完鞋,还没走出门,便听见说话声。
章医生和白老师一人夹着小头爸爸的一只胳膊走过来了。他们是在院门口碰见白老师的,拉着他一起去了酒馆。后来又叫了凌楼,喝着喝着白老师和凌楼就到了一张桌子,他们没喝酒,吃了半碟子花生,听爸爸们说话更有意思。
白老师问了凌楼萧愉的情况,对方摇头,“已经没有联系了,分开后想了很多,确确实实,她面对我很少主动说话,她心里的那扇门,我打不开,祈祷她遇见一个更好的人吧!她教会了我很多,我挺感激她的。”
凌楼神情平静,白老师顺了一口气,“一直想跟你说清楚,我跟萧老师就只是认识的同事关系而已。”
凌楼笑,“我知道,我为我之前的鲁莽跟你道歉,怎么说呢?我就是想当着萧愉的面,不想掉面子而已。”说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秘一笑,“听说章医生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白老师想到章立早义无反顾的神情,突然口拙,凌楼接着说了起来,“挺兄弟一句,不要想得太多,顺其自然就好,感情这东西,谁都说不准。”
“是啊,谁能说得准呢?”白老师感叹。
光头强和老好人喝得一塌糊涂,老好人交到了凌楼手中,想到小头爸爸做完手术没有痊愈,也是真害怕他在回家的路上出意外,便安排了白老师和章医生两员大将保驾护航。
风里送来刺鼻的酒味,欧阳诗并不觉得那股味道刺鼻,反而感受到了别样的芬芳。“做完手术才多长时间,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想要命了吗?”她扶住小头爸爸,随口抱怨了几句。抱怨完又向两个人道谢。
“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章医生揉了揉肩膀道,白老师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对章医生说章立早的事,章医生向外走,他也跟着向外走,踩着前面人的影子。“你有心事?”走出院门两人向左向右还没分开时章医生开口问。
白老师愣住,“啊,没事儿!只是,今天对不住您了!”
“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章医生以为说的是送小头爸爸回来之事,又道,“趁着放假,你也放松放松吧!下学期你也要去带高一的新生了吧!”
白老师点头,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好好干,后半生会不一样的!”
白老师轻轻应了声,在他和章医生分别的时候,章医生又转身叫住了他,白老师恭恭敬敬走向章医生,“立早也不小了啊,一晃都快二十了!”
白老师心里打鼓,不敢随意接话,“你知道吗?前天她去诊所给我送饭了。”章医生又停顿了,听得白老师一阵心慌,不会又要跟他说他和章立早的事情吧,先是章立早本人,后是凌楼,现在又是章医生,白复汉啊白复汉,事情是怎么起头的呢?怎么起头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自己了。
像是有人在后膝弯重重敲了一下,他重重跪在了章医生面前,章医生吓了一跳。“如果她不嫌弃我,我想对章立早好!”
章医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重重叹了口气,“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自己选择了就需要承担,你是教书育人的人,道理懂得比我多,她是还会继续学习的人,道理也会比我懂得更多,相逢就是缘呐!有时间咱们喝一杯吧!”
白老师低着头认真听着,暗暗捏紧了衣角,人生中的关键时刻,好像都集中在这一晚上的几个小时了,转念一想人生那么长,还有很多时刻值得铭记呢!他抬头看着章医生远去的背影,在巷子的另一端,月亮挂在夜空,那么圆,那么亮,直到章医生的背影消失,他回过神,早已经泪流满面。
方寸久准备睡觉,想了想终究不放心便起了床。
“我没有脸面见我儿子呀——”小头爸爸收回踏进门槛的右脚,“好丢人,太丢人了!”他手抠着门框不肯进去。
“觉得丢人的话就好好活着!”欧阳诗把他往里面拉,无论如何也拉不进去。
方寸久看见堵在门框处的两人急忙走了过去,“怎么啦?”他的嘴动但没有发出声音,欧阳诗看懂了他的嘴型,又用嘴型回他,“你爸又闹脾气了!”小头爸爸一开始半低着头,看见方寸久的深蓝色拖鞋急忙完全低下了头。
“爸!”方寸久蹲下抬头看他,他急忙扭过头看向右边的墙壁,“怎么啦?这段时间不都是好好的吗?”小头爸爸还是不肯松开手进去,“我不怪您,妈也不会怪您,真的,我觉得能做您的儿子很幸运,从小到大,大家都很羡慕我呢!每次去学校都有车接送,想有什么就有什么!现在我们也活得挺好挺自在的,我们班上的同学就特别羡慕我有一个特别会下象棋的爸爸呢!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超人般的存在。”
小头爸爸低着头,眼泪打在玄关处的红色地毯,他知道他和自己的父亲一个样儿,从来没想过孩子真正想要什么,他不是个好父亲,是他的儿子太优秀,可无论怎样优秀,他终究都只是个孩子。“不,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好爸爸!”他低头说,鼻涕从鼻孔涌出,直直流下来,他也不想去擦。欧阳诗在一旁听得心酸,不自觉也抹了把眼泪。“你每次家长会,我也想去的,很想很想去!可我也是个儿子,我太想得到你爷爷的认可了!所以,到现在,我既没做好父亲也没当好儿子!”说完他又看向欧阳诗,“别看你妈每次去开家长会都是风风火火,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难堪。”
“不是,爷爷一直都以你为荣!”他想起每次回家,祖父在他的书房里,抱着他在腿上一直跟他唠叨父亲学习是如何努力,他也知道方建中不是天生聪明,甚至有那么几分愚笨,他能有现在的成就,都是靠了勤奋和汗水拼出来的。
小头爸爸抬头看他,吸了吸鼻涕,可鼻涕太多了,完全吸不进去,便用袖子擦了擦,“他真的是这样对你说的?”说完破涕为笑。
后记:从2008年走过来的人们,你们还好吗?
2020年是不平凡的一年,疫情期间,我窝在家里认真构思了这部小说,完成了小说的初稿。
那时候电脑坏掉,物流不通,整天只能拿着手机打字。电视里手机上全是有关疫情的最新消息,我暗自庆幸自己身在边远山区,又深深牵挂着祖国大地每一处的生命。特别是处在疫情重灾区的人们,每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是一张张笑脸的殒灭,都是一个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读初中的妹妹和读高中的弟弟都到我们家来上网课,很多学习平台应运而生,而我则在一旁为我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时喜时悲,我调动我所有的感官,企图去找回2008年的真实的生活,又希望构建一处远离现实供人们疗伤的理想场所。
有一天我在B站无意刷到一个全程回顾2008年的短视频,还只看到一半,就已经泪流满面,这个只有简单字幕和声源的短视频,我不知道它对我的冲击力为何如此之大,后来我想到我小说中的人物,渐渐逼近了2008年的真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2008年是我们中国走向飞跃的关键一年,这一年承载了太多的悲痛和希望,这一年感动中国设置了特别奖,获奖者是全体中国人。
我一遍遍翻看视频下方网友的评论,再次泣不成声。那一刻我感觉我做了我人生中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把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带进了2008年,他们偶然而又刻意地演绎着生活中的辛酸苦辣,我又把这群小人物带出了2008年,他们平凡又坚韧地美好着。
我对那一年的下雪和停电印象深刻,是我截止目前的人生中过的第一个没有灯的年,高压线断掉,电线杆被拉垮。全家人没有坐在一起看春晚,也没有守岁,吃完团圆饭,就着蜡烛昏黄的灯光坐了会儿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去走亲戚,母亲叫我换上新买的衣裳,我却赌气不肯,爷爷追着我走了很远,那时候的脾气就是有新衣服也想留着先不穿,好像只要穿一次后衣服就会缺胳膊断腿似的。直到正月份开学,雪还有齐膝深,完全没有融化的迹象。心里还在暗自祈祷不会开学,实际并没有实现。
晚上围坐在火炉边,大人们讨论的最多的就是断掉的电线和电杆,以及什么时候恢复供电的事情。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有很多滞留在半路没有回家过年的人,也不知道很多滞留的人自愿做志愿者,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只知道南方下了一场很大的很大的雪,一场只有北方孩子才可能见过的大雪。我们的教室在一楼,和二楼的同学打雪仗,他们把雪团往下扔,我们站在下面往上扔,手脸冻得通红,玩得不亦乐乎。
或许正由于不懂,不明白,不清楚,才得以让我的人生不那么沉重。
恍恍惚惚的,时间就到了五月十二,我们在教室里上课,午睡后的第一节 课,有那么一瞬我的身体跟着凳子移动,我还以为是后面同学的恶作剧,下课还同他吵了一架。那时对地震的概念很模糊,只记得学校组织捐钱,有些同学捐得特别多,至于我自己捐了多少,已经记不清,还有下半旗默哀,对我来说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活动,老老实实执行着。
记忆中还有零零碎碎的关于地震的片段,电视机实时播报的抗震救灾情况,没有颜色,每个频道都是。一直一直播报的有谭千秋老师,被救出不忘敬礼的孩子。还有一些拼命想记起来的歌曲,即便现在,只要那些音乐响起来,我一定会泪流满面。
玉米成熟的时候,金黄金黄的,奥运会就来了,老师布置我们回去观看奥运会开幕式写读后感。写的读后感忘记了,今年收拾书的时候找出来,非常稚嫩的文字,不仅写了奥运会,还有汶川大地震,很奇怪,上了高中才有了第一部 手机的我,竟然和时事那么紧密地接触过。现在时常还会想起那年秋天,小山似的包谷,金黄的包谷,枯掉的包谷杆在风中凌乱。当然最不能忘记的还是那首在大街小巷传唱的《北京欢迎你》,甚至直到现在连我母亲都还能够哼唱。
总之2008年不算轰轰烈烈,但足够把我的记忆填充满。
时间一晃就到了2019年,大雪盖满山坡的时刻,疫情来了,茫茫天地间几遍只有一个人,也要乖乖戴上口罩,村里的干部到家里来,像做人口普查事无巨细。各大商店都关门,父亲去最近的商店赶场,从后门买了几十斤橘子回来,一辈子没有走过“后门”不屑于走后门的父亲,那天像个孩子乖乖走了后门。大人们聊天都在谈论形势的严峻,买到一点东西就觉得非常了不起,心里在说:“啊,你是在哪里买的?竟然还能买到东西啊?”不可思议。
2020时隔多年在老家迎接春天的到来,冰雪融化,清晨鸟叫声越来越热闹,屋后的迎春花盛开,邻居嫌荒田砍掉几支,我迫不及待捡来插在饮料瓶中,满室芬芳。
山胡椒花也开了,小朵,一簇又一簇的黄,叶子还没有长出来,放眼望去一眼就能够看出来,棕褐墨绿的山峦间丛丛鹅黄。母亲摘下花,洗干净,炒菜的时候放一点,比花椒的味道独特,那一次我真的意识到,原来有些花真的可以吃。后来母亲又去山里挖了好几株,我和她一起种在公路旁。
还有粉里带白的野樱桃花,绿意还藏在山脚的时候它就迫不及待冒出来了。我搬着凳子到阳台,阳台的栏杆上晒着各种颜色的被子,我靠在被子上,刷刷地写小说,如今再回头去看,小说中那些天气晴好的日子,一定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写出来的。就连空气中阳光的味道,都能够闻到,充斥在阳光中的颗粒,一捏一大把,温暖,柔和,美妙。
还有漫山遍野的鱼腥草,在阳光一次又一次的光顾后也冒出了头,猩红的牙尖儿,锄头挖下去新长出来的白白胖胖,再往土里去,就是嚼不烂的千年老根了。
我实实在在见证了2020年的春天,那年周围人都停下了脚步,我们轻言细语地说话,我们不慌不忙的和自然中的每一处生命接触,土层的干湿程度似乎都在掌控中。
幸运的是那年我身边还在的人都在,没有人缺席。
从2008年到2024年,时间就这么坚定地走了十六年,在这十六年中,身边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相继离开,由陌生到熟悉的同学各奔天涯,除了一些确定没办法再见的人,其他的人,我都想再见一见。时光就这么逝去了,一首传遍大街小巷的歌曲,一部反反复复看的动画片,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还在,天气,人群,许许多多相关的人和事,一股脑儿全涌进脑海。
我在小说中写了几个人,一条小巷,一段时光,还有一只狗。一群人在建设爱,每一条小巷里饭菜香,鸡狗叫。孩子们在青春的时光里写满诗行,爸爸妈妈们扶老携幼,老人们守望明天,所有的生灵,草木枯荣,虫鸣鸟叫,物竞天择,互相包容,他们祈祷生活不要再惊心动魄,但求平淡如水,恰是水,上善,载舟,覆舟,流长。
小说中的金毛九哥离开了我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写作的时候我就在思考,凌宪华说他并不是真正害怕狗,而是害怕离别,因为害怕,所以躲避。方寸久经历了这么多,未来的某天他还会养狗吗?我想答案是肯定的,他不喜欢离别,更喜欢相聚的感觉。至于凌楼和萧愉,他们是否有破镜重圆的可能,我想是没有的,年少的感情珍贵纯粹,长大后我们向着前方追赶,会考虑到各种因素;当然也是有可能的,兜兜转转后,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都会发生很大改变,回到最初,才发现起点就是归宿。
还有方寸久,万众期待的聪明,亘古传颂的努力集于一身,未来的他会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我不知道,瞩目有瞩目的优势,平凡有平凡的好处,任何一种都没办法圆满。
天朝路三号巷,欢笑,泪水,2009年,2010年,2011年……
从故事走出,回到2024年,站在2024年的开端,我不知道从2008年走过来的人还有多少,2008年在大家的记忆里感知里意味着什么,总之它在我看来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存在。
这么多年,我逐渐明白,每个人,无论他现在的生活怎样,都曾有过或大或小的伤痛,或深或浅的低迷,或多或少的无奈。所以,这本书写给所有走出或还没走出生活阴影的人,还有众多跋涉在路上的人,你们都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人。
请始终相信:如若岁月不静好,心中总要留安稳。同时我也想说:风再大雨再大,我们终究会有家。感谢阅读这本书的朋友们的一路陪伴,我爱着我生活的时代,爱着身边的所有人,感谢一路走来遇见的每个人,前路很长,坚持,快乐,幸福,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