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今天不也放假了吗?”章医生打趣似的说。
老好人想到上次章医生找他要纸烟的情景,便摸了摸上衣口袋,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里没有,不用上班,今天刚换了洗过的衣裤,烟和打火机也被掏出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想到这里有点发慌,要是被杨燕知道他又揣了烟和打火机在口袋,说不定又是一顿好吵。又想发现就发现了吧!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难不成这点事还藏着掖着不成?再想还有这么长时间呢!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瞒一世吗?
“那不一样。”
“不是说工程挺大的吗?”
“工程是挺大,也要对方拿得出钱才行!听说一个姓胡的老板和工程队的老板谈崩了,现在拿不出钱来买材料,只去几个人还是不行吧?”
章医生点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又问,“您的工资发了吗?”
“工资结一月压一月!上个月的原本今天结的,这些老板会精打细算,不早不晚,偏偏昨天叫我们休息一段时间了再去!”
“不精明的怎么还当老板,不过人生在世,就算再怎么精明怎么腰缠万贯,当灾祸找上你时也不能把霉运支走!”
“赶是赶不走,起码能占得先机,比如两个病人送进医院,能拿出钱的人活下来的机会还是更大!所以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最最受苦还是平头百姓,还有那些什么也拿不出的穷人!”章医生没有把话题接下去,这几句话说得他心服口服,引得爱思考的他陷入了沉思。
小头爸爸听欧阳诗说父亲生日时叫他们回去,立马变了脸色,他只要皱眉,眉头就会自然搭成一座桥。“不回!”他赌气似的决绝果断,说完陷在一旁沙发里生闷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总之这么长时间以来父亲母亲没问候没来看过自己的事情是真的,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是真生气了。
“爸打过电话,每个月两次,都是问你的情况,问我们一家过得好不好,还寄过两次钱!”欧阳诗说,思前想后,老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告诉儿子,她觉得应该告诉他,无论是作为媳妇还是儿媳妇,对两边能做的就是诚实,不添油加醋,把看到的感受到的用对方易接受的方式告诉对方,同时吞下对双方不利的一些话。“每次三万,要不要还,如果还的话,你当面还给他们!”
“你说你,拿他们的钱干嘛?”他嘴上抱怨,也知道两边的苦处,一边正值困难之际,不好意思拒绝;另一边冷战了这么多年,突然的热情关心也害怕对方拒绝。
“你说我拿他们的钱干嘛?”
“我哪知道你拿他们的钱干嘛?”两个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方寸久在一旁听着无聊,他觉得他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在打情骂俏。他想两个人要是能一直这样好下去就好了,要这样好一辈子。
方寸久回了房间,想去找凌穹说说话,又走了出来。小头爸爸看见走向玄关的儿子就跟了上去,他想还是和方寸久谈谈吧!越早越好,说实话,他这个父亲在儿子面前真是无地自容。
“小头爸爸!”老好人看见他便跟她打招呼,小头爸爸愣了愣,再看儿子已经走出了院门。
看对方没有反应,老好人急忙走过去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他,“我是谁?”他指着自己,露出期待的表情。小头爸爸用手扒开挡住他视野的脑袋,“让开点,我还有事呢!”老好人回头看紧跟上来的章医生,章医生满脸疑惑。
“是我,老好人,凌穹的爸爸,经常和你下棋的!”
“我知道!”他完全挡住了去追他儿子的路,心情下降到零点。
“记忆还在,还在啊——”他笑着回头对章医生说,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方寸久穿过巷子向凌家走,还只走到半路,就看见那边走过来的凌穹。方寸久加快脚步走过去,凌穹也加快脚步过来,两人抱住对方,左一步右一步地缠绵了一会儿才放开对方。
“你爸爸好了吗?”凌穹问。
“好了,可是我发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一条鸿沟,跨不过去。”
“那有什么,父母还孩子之间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止父母之间,人与人之间都这样,人对自己都没办法完全坦诚,这不是鸿沟,是应该保持的距离。我觉得吧,你在小心翼翼对待你爸爸的时候,他也一定是小心翼翼对待你的,双方都小心翼翼的,还不是因为在乎吗?”
方寸久笑,“我说不过你,但我想一辈子都想听你说这些。”
凌穹红了脸,“不知道这次我考得怎么样,不过我以后做什么都会努力的。”
方寸久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我可要更加努力才行了呀,我说又说不过你,可不就得努力做出点成绩来嘛!”
风柔柔地吹着,青春的柔情和热烈全在里面了。
听闻小头爸爸回来,当晚其他几户的人都来看望,女人们又回到了盘丝洞。小头爸爸本来想为自己找找面子不接受老好人的挑战,可还是没忍住象棋的诱惑。他想到安居镇以后的日子他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怎么把生活过成了这般大意?让自己活得如此没皮没脸?
第128章 且行且珍惜
月色洒下来,中阶空明。
白老师远远便听见了巷子尽头的吵闹之声,有张灯结彩过新年的意味,比他去参加的婚礼都热闹了几分。听到笑闹声他加快了脚步,下眼皮像粘了胶水,死皮赖脸把上眼皮往下拉,他颇费了劲,才不致让下眼皮的奸计得逞。还没走到章家院门口便听见光头强的声音,他耳朵竖起来仔细听了听,没在近旁,声音从远处飞来,钻进耳朵敲得鼓膜发痒。
“喂——”章立早靠在自家院门前抬头看他,她一直在等白老师回来,内心已然被烧成了一团焦灰。她一个人在家,就没有开灯,看着月光爬上院墙,延伸在院子里,来安居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晚上睡不着,她就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一心一意隐匿在黑暗,忽略了一次又一次撒在身上的月光,此刻她再看月光,竟然有了温暖的感觉。
她听闻白老师没拿章医生的话当回事心里是气愤的,她章立早从小到大一次恋爱没谈过,家世清白,只年纪比他白复汉小了那么十来岁,年龄小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那件事,你为什么没同意?”
白老师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过半路杀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声音,且这段声音的来源人不人,鬼不鬼。章立早洗了头发,没用吹风机吹,她认为用了易损伤头发,只用了干毛巾擦了便出来在院子里让它风干。她把挡在眼前的头发用手拢到后面。
“什么事?”白老师看着她问,内心的惊吓稍微平复了些,真是个奇怪的丫头,白老师想。
她站直身体,在月光的照射下,舟山群峰铁青着脸立在男人身后,“我的婚事!”她带着争辩的语气。白老师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同时也想起章医生和他都当作酒话的言语,他们都没有当真,可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姑娘当了真。“嗯,那件事嘛!以后自然——章医生会帮你解决的!”
“我知道,我现在是问你为什么要拒绝?”
“我们两个不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他想邻居这样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这样以后双方见面,都不致尴尬。
章立早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从巷子里的孩子们传出章医生他们酒桌上的话她就已经开始思考她对白复汉是怎样一种感情了。在学校教师的公示栏里看见他的照片时她就知道他了。后来她从窗户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他的黑色大衣,和他学鸟叫引出麻雀,以及他对她看着不冷不热实则温暖的态度,都是她所喜欢的。她对爱情和婚姻都很现实,她有时候回想也许是她很少看青春偶像剧和言情小说的缘故。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就喜欢!”白老师愣住,他没想到眼前的姑娘如此直率,说的他两颊发烫,完全没了睡意。他对她是怎样一种感情呢?她是章医生的女儿,是一个受过伤害的姑娘,是一个还需要关爱的孩子,至于其他,他想都不敢想。现在生活重新向他敞开了怀抱,他觉得自己应该坦然接受。至于爱情及家庭,他想都不敢想。白老师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但是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没有逃避,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错,千万人中他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没事,我可以等的!你的过去,我听说过,我都能接受!”她知道白老师的痛楚,自然也没指望他能立马接受她的心意,她只是想坦然表达自己的心意,意思传达到了就好,“我也就是想给你说一声!”
“好,那就试试吧!”他想,没有说出,哽在喉咙里,不知所措,他还没有过和章立早展开一段感情的想法,试什么呢?是看这个丫头能坚持多久呢?还是经营一段新的感情呢?天空亮了一下,紧接着红绿色绽放在两人的头顶,只知道是西边,不确定是哪户人家在放烟花。他看着章立早转身进屋的身影,生命中的好事情,会像现在这般纷至沓来的吧!他紧握的双手松开。
小头爸爸离开座位在院子里踱步,棋子落下,老好人支着下巴冥思苦想垂死挣扎,再走一步,仅此一步,小头爸爸就可以将他的军。章医生和光头强看他们先前你死我活的阵势已经看得发倦,两个人在一旁闲聊。
“我输了,重新来!”老好人急忙把棋子归位,小头爸爸走到桌旁还没有坐下,天空炸开烟花,光亮和声响把安居镇所有的活物惊动。院里的四个男人纷纷抬头,在屋顶畅谈的孩子们抬头,在房间闲聊的女人们凑到窗口伸出脑袋看天。每个人脸上都是绿一阵,又红一阵,然后再暗一阵。
章医生靠着墙,“不是不准放烟花吗?”
光头强从喉咙咳出一口痰吐在暗处,又撇开右脚在暗处一阵涂抹,“不准放的那是大城市,我们这样的小镇,时常放点烟花鞭炮才觉得生活得劲!”
烟花放过,又都回复到原来的状态。
萧望揉着腿,章林生得了心仪已久的自行车,白天孩子们都骑上自行车在镇上的大街小巷穿梭了一番,“望儿,你这不行呀!得加强锻炼才行!”萧望对自己的运动能力一直有强烈的自信,上学时他的文化课成绩不行,可体育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年秋冬两季运动会他都会参加长跑项目,不说冠军,季军亚军随便拿。现在遇上方便面和凌穹,就觉得自己相当逊色。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高考我铁定是考不上了!久哥——”方寸久回神,萧望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带着求助似的语气。
“怎么啦?”
“我以后打算开个书店,就在安居镇上,开一家安居镇最大的书店!卖金庸的武侠小说!”
“你也可以卖你自己的画,生意肯定好!”方寸久说。
萧望向方寸久探过身,凑过去问,“你能不能给我点资金支持?”一旁的凌穹皱着眉头抬手把萧望送到一边,“说话就好好说话!”
“知道啦,知道啦,还没结婚呢,久哥的钱就得让你管着了吗?”
“小钟好像要结婚了!”欧阳诗说,她在无梁车站车站遇见白老师的弟弟,因为和方寸久相识,他热情地同小头爸爸和欧阳诗打招呼,还介绍站在一旁的女友让双方认识。
“哪个小钟?”柳珍问。
“是白老师的弟弟吧!?”杨燕插嘴,只有一旁的周金枝沉默不语,光头强后来跟她提起过女儿和凌楼的事儿,她看了眼杨燕,没有说出来,已经结束的事情就让它彻底结束吧!谁让生活还要继续呢?
“她的事儿我也不想管了,说实在的,她长这么大,我也没怎么管过她,什么事儿都是她自己做主。何况现在去了这么远的地方,我有心也没有力了!”
“我看萧愉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些事情你也就不要操心了!”欧阳诗安慰她道,又道,“立早也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柳珍叹了口气,“她就是太有主见了,到时候要是带了男朋友回来,我们不同意的话,那还不得闹翻天?”她说话嗓门大,加上语气不怎么正经,所以听着就带着很夸张的意味,女人们都笑了。
方便面吃完方便面,口渴得厉害,摸到几个易拉罐,罐装啤酒空空如也,他想还是下去倒杯水喝吧!沿木梯下到一半,从门缝挤进女人们尖锐得笑声,他浑身哆嗦了几下又上了屋顶。
“水呢?”凌穹问,她看着方便面空着两手,其实她也有些渴了。
方便面耸肩,“盘丝洞里的妖精们正在活动呢!”
方寸久看了眼凌穹,默默下去把开水瓶都拎到了屋顶。
小头爸爸在外敲门,屋里的女人们笑得嚣张,完全没听见敲门声,光头强在一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笑的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章医生听惯了柳珍的大嗓门,此刻听着笑声也觉得平常,不似另三个男人。
“凌穹妈很少这样吧?”光头强说,又偏转身体看着方建中,“我看久哥儿妈也很少这么笑!”又看着一旁发窘的章医生道,“横竖是我们家的人带坏了他们!”
“什么带坏不带坏,她们的本性就那样!”小头爸爸毫不客气地说,他原本想如电影里那般一脚踹开门,对自己能否成功踹开持有怀疑,同时也害怕丢脸,便装作很绅士的模样欲推开门。
“小头爸爸那方面还行吧?”周金枝凑到欧阳诗耳边问,欧阳诗红了脸,带着娇羞的语气道,“你问得可真稀奇!我什么都听不懂啊!”
“还不好意思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不就是夫妻间的那点儿事吗?有谁不明白的!”周金枝本想缓缓欧阳诗的羞怯的,没想到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欧阳妹子怎么说也是有文化的人,有文化的人都不带这么直白的!”柳珍急忙圆场,一句话说完,门被小头爸爸飞起一脚踢开,他们家的这门门板要费力才能塞进门框,故而开时动作也不能温柔,此前光头强推了好几下没推开,小头爸爸这才急了,后退几步一脚便踢开了。踢完他也惊讶于他的举动愣在原地,好似这般行为已成为习惯,他心里直打鼓:遭了,自己脑袋出问题的那段时间,把门踢倒不会是家常便饭吧?选花里胡哨的窗帘,和人说话颐指气使,还放肆的破坏屋门,太离谱了,简直无法无天啊!
女人们同时愣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走向欧阳诗,女人们齐刷刷的眼光跟着他转,他也感受到了女人们那微妙的目光,走到欧阳诗面前轻轻咳嗽了一声伸出手,“钥匙?”
“什么钥匙?”欧阳诗红着脸问。
“酒馆的钥匙!”
她摸了摸身上,没带,“右边的床头柜里不是有一把吗?”
“我们知道了你家小金库的钥匙,小心有一天搬走了啊?”柳珍看着他开玩笑。
“爱搬多少搬多少!”小头爸爸不客气却又落落大方。
“是正常了,那功夫肯定比我家那胖子好!”柳珍笑着说。欧阳诗没有说话,“你们还年轻呢,月假还没停吧!”又道,“那还能快活几年!”
关上门小头爸爸叹了口气,这哪是盘丝洞?简直是人间地狱啊!这群女人太不正经,也不知道自己被她们在背后议论了多少次,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以后还是少和她们接触为妙。他在棋盘上大杀四方,杀得其他三人片甲不留。于是老好人便提议去喝点酒,光头强说在家喝得不过瘾,在外面喝着才有意思。他们便决定去酒馆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