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均眉心一跳。
也就是说,自己在房间里脱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她也都看到了?
他不自然地垂下眸,努力回想着这几天有没有在房间里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耳根一阵火热,红得不像话。
丁遥没有说话,她想,这种事情总是要给人家一点时间消化的。
薛问均很快抬眼:“每天凌晨,你那边都会出现我的未来对吗?”
“对。”
“你认识我吗?”
丁遥摇头:“一开始我怀疑你是我朋友,后来我发现你不是。”
“怀疑?”
“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薛问均一愣:“一模一样?”
丁遥重重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的?”
“因为……”丁遥顿了顿,“感觉。”
薛问均不说话,但表情明显疑惑。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丁遥含糊道。
他微怔着,眼神中的冰冷散去一些,不知道在想什么。
“既然都不认识我,为什么还要救我?”薛问均的语气算不得尖锐,只是单纯的疑惑。
“不认识就不可以救了吗?”她反问。
薛问均被问住了。
确实,没人规定不能救陌生人。
可这样诡异的事情如果别人遇见一定会躲得远远的,或者找有关部门寻求帮助吧。
“怎么可能。”丁遥说,“我去跟有关部门说我的相机是虫洞?你觉得有多大的概率我会被当成神经病?”
“你可以证明给他们看。”
“然后呢?让他们把相机拿走?”丁遥强调说,“这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会让人拿走的。”
“为什么?”薛问均有些不解,“你不害怕吗?”
“害怕。”丁遥实话实说,眸色坚定,“但是总有些东西,是就算害怕,也必须留住的。”
因为那很重要。
3.
“总之,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以后你避开 12 月 26 号这个时间节点就好了。”丁遥总结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薛问均真心实意道。
“不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丁遥想到什么,“哦,对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试卷还给我?”
“当然。”薛问均说,又顿了顿,“但是,我应该怎么给你呢?”
“就这么连着相机放在你的屏幕前就好了。”丁遥说,“过半个小时,它就会自动传过去。”
薛问均依言照做。
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气氛忽然尴尬。
丁遥挠了挠耳朵,提议道:“要不,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
“好。”薛问均点点头。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去拿相机,也在同一时间发现――数据线拔不掉,而且相机跟显示器也都无法关闭。
“又来了。”丁遥叹了口气,对这抽风的“固执模式”见怪不怪,还热心地给薛问均介绍了一番。
“我的屏幕上会因为你的镜头挪动而变化画面。”薛问均说,“要不然我们试试看?”
丁遥点头。
接着两人齐齐选择将镜头盖住,电脑屏幕的画面陷入了黑色。
丁遥长舒一口气,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总算是消失了。之前作出的最坏打算都没有出现,一切顺利。
“丁遥。”薛问均语气有些迟疑。
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你还可以听见我说话吗?”
“嗯。”
“啊?那该不会以后都这样吧?”
那多不方便啊。
薛问均摇了摇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我不知道。”
又是沉默。
丁遥说:“那这样吧,明早我确定你没事了以后就把相机收起来。”
“还是我收起来吧。”薛问均道。
相机是她收到的礼物,他记得的。
“好,那麻烦你了。”
“不会。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语气来看,他是极为诚恳的。
大概是心头大患已经结束,丁遥松了口气,随口寒暄:“你应该也是宜州的吧?”
“不是,我是南巢人。”
丁遥一愣,心说那不就是宜州吗?
薛问均却误会了她的沉默,问道:“你没听说过南巢吗?”
“怎么可能,南巢就在我们旁边,公交车五站就直达。”丁遥说,“我还知道南巢中学,离我们学校也很近的。”
“很近?”薛问均问,“那你学校是……”
“余江一中,你听说过吗?”
“当然。”薛问均撩起窗帘一角,视线越过窗外,看向远处朦胧的建筑轮廓,“我家跟余江一中就隔了一条街。”
“啊?”她有些懵,“你不是说你是南巢人吗?”
“嗯,南巢市余江县。”
……
丁遥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感觉,迟疑道:“可是,我们这里的余江县是宜州的。”
薛问均也察觉到不对劲了:“那南巢市?”
“没有南巢市。”
似乎是默契使然,二人几乎同时掀开了镜头上的遮挡。
薛问均嘴角绷成一条线。
丁遥脸色苍白,有些不敢看他黝黑的眼仁,舌尖打了结,出口的声音都是颤的:“我们这里只有宜州市南巢区。”
13.不能躲
1.
又是沉默,似乎要将整个房间涂成黑色。
“这么说起来,我们并不在同一个,”薛问均顿了顿,“世界?”
丁遥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的。”
薛问均敛起眸,浓密的睫毛垂着落下一片阴影。
“那在你的世界。”片刻后他抬起头,漆黑的眼底写满了郑重和认真,缓缓道:“我们统一了吗?”
“……”
她摇摇头。
“哦。”薛问均神色有些失望,“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丁遥觉得自己也必须要问点什么,才能显示格局,于是道:“那在你的世界里,那谁道歉了吗?”
薛问均也摇摇头。
“呸,真不要脸。”丁遥毫不掩饰愤慨。
薛问均表情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
谁说不是呢?
薛问均纠结了一会儿,面庞浮上丝期待:“那男足……”
丁遥猛烈地咳嗽起来,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这个问题我劝你还是别问了。”
“……”
“看来我们老师说得没错。”丁遥强硬地转移话题。
“老师?你还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了?”
“怎么会?告诉别人过来做研究吗?我只是做了两手准备,去请教时空折叠的时候,顺便问了问平行宇宙的事情,唔,你们那边有平行宇宙这个说法吧?”
“有。”薛问均肯定道,“只不过没有定论,关于平行宇宙情况的假设有很多种。”
“我们物理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薛问均“哦”了声:“那你们物理老师还挺好的。我们老师只会叫我们高考多刷题。”想到跟薛志鹏串通一气的杨文龙,他不满地补上一句,“还有让出保送名额。”
“让?为啥呀?”
“因为要权衡利弊。”薛问均说,“难道你的世界里,不会有一些考不上大学的人被劝着走专科的提前批次招生?”
“有是有。不过吴老师不是我们班的老师,他是专门带竞赛队的。我朋友是他学生。”
薛问均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关键词,“是你说的跟我长得很像的朋友?”
丁遥点头:“对。”她灵光一闪,“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你?”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朋友是平行世界的彼此?”薛问均轻蹙眉头,虽然不想接受,但还是诚实道,“说起来是很符合镜像宇宙的说法。”
“镜像?”
“就是指两个宇宙高度相似。我觉得比平行宇宙更贴切。”
丁遥惊讶了下:“吴老师也是这么跟我介绍的。他说,这是他个人的一点小理解。”
薛问均冷哼声:“别听他的,这些东西书上都有写的。”
丁遥眉毛拧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说他在吹牛哦?”
薛问均点点头,看她一脸被骗了的懊恼,心里竟奇异地钻出些愉悦。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几本书去看。”他说,“前提是这些书,能在你世界找到。”
丁遥当然感兴趣,虫洞就在她面前,这谁能拒绝接触宇宙的魅力呢?
她摊开本子:“你说,我记着。”
薛问均没藏私,将自己之前书店买的那些书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丁遥打定主意要问李施雨借一下读书卡,然后找个空闲时间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这些书。
二人又说了几句,之后道了晚安,齐齐选择不再管相机。
2.
初次交流的兴奋和神奇,让丁遥辗转反侧。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们俩明明之前素未谋面,却被一种莫名的羁绊绑在了一起。
也因为身处两个宇宙,以后也没有机会见面,所以除了谋杀案,不需要对任何东西敏感起来,不用瞻前顾后,也不用担心他会小心翼翼。
一切只不过是基于正常的陌生人初次相识的礼貌。
甚至于因为自己手握关键信息,所以称得上处于上风。
丁遥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现在关键信息也传递过去了,只等着他避开谋杀的那一天,一切就可以尘埃落定。
她希望林川能好好的。
不管是这个宇宙的,还是镜像宇宙的。
3.
凌晨,闹钟还没响,丁遥便爬了起来。
她坐在电脑前,心跳快得不像话,都能赶上头一回看见谋杀了。
只不过这回更多的是欣喜。
度秒如年。
屏幕上再度浮现出画面。
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万年历上的日期定格在了这年的最后一天。
旋亮的台灯、胶黑的皮手套、扬起的寒光……一切又重演。
怎么会这样?
丁遥死死盯着屏幕,比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明明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的。
为什么还是会死?
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粗气,指尖发麻到滚烫,很快她就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了。
恐慌和无力掀起阵巨大的浪花,一下子扑过来,毫不留情地将她淹没,就像当年那个大雨倾盆的雨夜。
她泡在冰凉腥臭的河水里,躲避着朝自己抡过来的扁担,不敢往岸上走一步。
奶奶刻薄尖锐的谩骂混着雨声灌入耳朵,如同碎玻璃在她耳边炸开,不停提醒着她的自不量力。
她救不了小猫。
她甚至救不了自己。
4.
“丁遥!怎么还不起来,水开了。”
敲门声落在她脆弱的神经,好像一把榔头一下一下地往脑子里砸着钉子,催促着她交出性命。
“我今天不舒服。”
“你说什么?”丁建华不自觉加大了音量,有点不耐烦。
这还是丁遥头一次说出拒绝的话。但那又怎么样?
他收留她,给她地方住,给她饭吃,供她读书,已经够仁至义尽。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
木门被拉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我不舒服。”
她眼仁漆黑如墨,阴恻恻地望着,直叫人心里发毛。
丁建华少见地被吓了一跳。
就那么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自家亲娘天天挂在嘴边的话――这小撇役一身的反骨,就是个血煞星。
“砰――”
丁遥合上门,再不管门外的丁建华会作何表情,也不再想之后又要如何解释。
她坐到桌前,拿起笔来,略微闭眼,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寻找细节里的线索。
半小时后,薄薄的纸片在电脑前消失。
5.
另一边,薛问均醒来,第一时间起床走到桌前。
桌面上一张薄纸,钢笔墨痕力透纸背。
「12 月 31 号。你的死亡日期已经更改。躲避没有用。
薛问均,我们需要找到凶手。
丁遥。」
14.已关机
第三章
1.
5 月 13 日,周一。
黑板旁,高考倒计时又翻过新的一页,高三特有的紧绷感一再蔓延。林川转身将卷子传给丁遥,望见她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他小声地问,“不舒服?”
丁遥捻出一份试卷,头也不会地将剩下的往后扔,摇摇头,“我没事。”
林川还想再问,前方班主任张洋拍了拍讲台,“全都坐好了,不要讲话,准备考试了。”
多媒体屏幕上 150 分钟的倒计时正式开始。
丁遥沉默地做着题目,公式和数字在脑子里跑得飞快,她下笔又重又快,心里荒诞地生出种报复的快感。
林川在前面,听着身后丁遥将卷子翻得哗哗响,闭着眼睛想也知道她心情很差。
“老师。”丁遥将笔一放,举起手,“交卷。”
正在巡考的张洋一愣,抬头看大屏幕,倒计时还剩下快一个小时。
“你再检查检查。”他说。
丁遥咬了咬嘴角,“我身体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她面无血色,额头还有汗,看上去的确很虚弱。
想到她平时乖顺的表现,张洋松口道:“那你去吧。”
林川见她出去了,将笔一放:“老师,我也交卷。”
“坐下!”张洋道,“题都没写完交什么卷子。”
林川还想说话,张洋走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自己说了不影响其他人心态的。你有大学上,其他人可没有。”
2.
丁遥没跑远,学校就这么大点地方,往哪儿都躲不过老师的法眼。
她漫无目的地围着操场走,到了处围墙根,躲到树影里,从兜里摸出手机和纸条。
这几天,学校正在评什么十佳校园,管得特别严,李施雨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手机带来。
她跟薛问均倒是做了许多尝试,但不管是转换相机角度意图看到更多,还是专心寻找身边的可疑人员,谋杀的既定事实仍旧在未来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