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作法?”,我不解。
“那我怎么会知道,你们女人之间的事情那么复杂,反正我信我妈的!”,江铖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闻言,我没再回话。
头顶的晚霞厚了几分,浅黄的条纹逐渐变得橙黑,我和江铖涛看完美人,便相互推拉着往院外走。
江铖涛摸了摸口袋,停了下来,对我说:“不行,咱们得带点工具去,我去找两个空罐头,这样螃蟹才有地方可以放,不然白抓了”
“那我等你”,我并没有尾随江铖涛回屋,就在院子里待着。
院子比后头寂静,傍晚的风不大,但我刻意留心,隔壁梁家的谈话分文不落地进了我的耳朵。
“那是徐良女儿,你见过的,小姑娘性格不错,还挺聪明的”,梁爷爷平和地继续躺在靠椅上,同梁舒闲聊。
“爸,你知道的,若没有这个孩子,可能如今我会过得安稳”
“是你自己冲动要结婚,怪不了别人”
“嗯,很多事不可控,但我恨极了这个孩子的出生”
“人生都是变数,你们年轻人的事弯弯绕绕的,还好村里人都不知道,以后别提了,总归两家孩子也大了,要做人的”,梁爷爷在风中厚重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距离我第一次见梁仕沅满打满算还有整星期。
关完窗,时钟已经越过了3点。
我依旧睡不着,恰好书房的电脑临睡前忘关,通过未掩的房门往外泛着蓝光,我进去登了博客,写了句:“是羁绊还是投降?”
第二天晚上,再打开网页,人生学者已经回了我:“大人不论对错,只论是非,是爱非爱?是爱羁绊,非爱则投降”
我突然对这个清醒的人物有了兴趣。
这些年,似乎我寥寥数句的言语,都能被他轻易揣度出心情,精准地拿捏犹豫不决的关键。也许平行时空里,也有另一个身份的我自己,我们共同经历着起伏。
我并没有特意去规避偶遇卢柏川,我知道既然花了钱,那在健身房碰面就在所难免。
周五的傍晚,我刚换完衣服,在教练的指导下,在跑步机上跑了一小会儿,满头大汗地正准备去拉伸,顺便去准备晚点的瑜伽课。
卢柏川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换了套黑色的运动服,从私人贵宾室里出来,正在同私教聊天,瞧见我,便同我主动打招呼。
“我还以为你会躲着我,不敢来”,卢柏川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来时已经笑脸盈盈。
以往我对他的印象都是不苟言笑的成熟商人,只有几次我拙劣的说法勉强取悦了他,才能在他的脸上看到笑意。
“怎么会,能跟你在同一个健身房,勉强可以安慰我自己关于咱们之间经济悬殊的落差,说不定我也不是命定的凡人”,我的嘴甜,终于敢再跟他开玩笑了。
“那就好,继续保持,希望我每次来都能碰到你”
卢柏川眸光隐晦不明盯着我,眼里有持续不下的微光和兴趣、以及无法揣度的深邃,他伸手取下脖劲处的暗灰色毛巾,正擦拭着额头的汗渍,刚想同我继续聊点,便被教练喊走了:“卢总,你放里头的手机响了”
闻言,他便匆忙赶了过去。
在他走后不久,我找到了前台美女销售,打听关于他的来健身房的频次以及日期,想着尽量避开他。
我每次见到他都有点手足无措,大概有点猫捉老鼠的意味,让人隐约不安。
“卢先生,大概每周来三四次,一般都是周一、三、五,偶尔周末也会来,但很少”,前台眼神带着考究,有点暧昧不明,刻意靠近我身子,压低声音说:“徐小姐,你也对卢先生感兴趣吗?”
“也,是什么意思?”
“律所新贵合伙人,年薪起码7位数,当然抢手啦,已经不少女会员打听过了,我啊见怪不怪”,此时前台没客人,销售便同我多聊了两句,“不过,卢总他愿意同你说话,就说明你还有机会”
前台曲解了我的意思,还想继续鼓舞我,结果被身后的男声打断了,卢柏川正插手站着,他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嘴角有着难得的戏谑,“什么机会?看来徐医生对我挺感兴趣的”。
我:“……”
出完健身房,卢柏川走在我身侧,他约我出去小酌一杯,我本想婉拒,但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正嘲笑着我的软弱,试探我的胆量,期待从我口中说出拒绝的话。
可惜我那倔强不肯服输的胜负欲作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我们临近找了家角落的清吧,卢柏川点了杯威士忌,我点了杯日不落鸡尾酒。
他全程笑对着我的防备,对我说:“其实我今天心情挺不好的,但是见到你,好很多了”
“怎么会,你明明一晚上都笑得很开心”
“我这种人有个痛点,就是心情不佳时,喜欢笑,不能让任何人抓到软肋,也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卢柏川主动举杯,同桌面上我还未动过的玻璃杯轻碰,而后一饮而尽。
“那你还挺吓人的,但也很聪明”,我也抿了一口,酒精下肚,便有了些许胆量。
“你别看我现在光鲜得很,其实我父亲常年家暴,幼年母亲又出了事故,瘫痪在床,每次我爸不如意时就打我,我越哭他打的越疼,所以我每次只能硬逼自己笑,才能尽量避免挨打,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人生可能拥有的最大高度,就是有机会平安地念完大学,然后回归社会当螺丝钉,所以能有现在的一切,我很知足”
没有梗咽,卢柏川云淡风轻地同我说着这些,想必已经释怀。
只是这突兀的喝酒开场白有些沉重,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准确地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才能安慰到他,显得同样不痛不痒。
“你不必同情我,我只是今天想找个人说说话”,卢柏川继续说,“今天是我爸忌日,小时候总觉得他该死,他真的死了反而还挺难过的”
“那你妈呢?”
“也走了,年前见你的那天,还记得吧?”
服务员已经为我们续上了酒,卢柏川轻摇了酒杯,神色迷离,声音低哑,“所以在酒会上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为什么?”,我不理解当中存在何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也许是每次我失去亲人的时候,你都闯入我的生活,我总觉得你是来拯救我的”
“我们以前也见过吗?”,我听得入迷,酒精作用下,头脑混乱,压根无法从记忆长河里提取到相关的可能性片段。
卢柏川轻蔑一笑,眼里的痛楚稍纵即逝,淡然地回答我:“那就预约下次见面吧,如果还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坐下聊天,也许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低了头,因为忘记,内心情绪复杂,许是同情又许是惺惺相惜,总之难掩愧疚。
夜深了,是没有月色的夜晚。
回家的路上,酒精已浸入血液,脑子更为混沌时,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写的那句,“是羁绊还是投降?”
我们好像都是人生学者。
第31章 爱的困兽
临近9月,婶子在老家的房子打算重新装修,急需采购一批优质的钢材,恰好她知道我和江铖涛从小一起长大,交情匪浅,难得主动给我打了通电话,请求由我出面帮忙,要个内部的折扣价。
电话是在夜间接的,那会儿我已经下班,洗完澡,慵懒地捆绑着头发,疲软地半躺在沙发上,一如既往喝我的酒精饮料。
看到婶子来电,我迅速清理了嗓音,确保声音宏亮,似乎在期待一个未解之谜。
刚聊完购买钢材装修的大事,我趁着这个机会,故作轻松地开口打探,试图从她嘴里了解,关于年前我母亲为何会同意我与梁楠升相亲的事情。
“婶子,年前我和梁爷爷的孙子相亲,我妈知道是梁舒的侄子吗?”
“你妈也认识梁舒?以前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婶子语气里充满疑惑。
“没有,我爸以前不是梁爷爷的学生嘛,我以为介绍时,我妈会问是不是他家的孩子”,婶子并不是个精明的人,我想要糊弄过去。
“应该不知道,你妈外地人,多年来又和村里人没联系,当时我说是姓梁的,在国内念的博士,她就没往下问了”
电话那头电视机的声响断断续续地传来,风扇沙沙作响掩盖了大部分话语声,我就在这贴耳的嘈杂声中陷入沉思。
可容不得我多想,就被打断了,婶子八卦地追问:“你怎么突然提这个?难道你和梁家孙子要成了?”
“没有的事,我就是突然想到,随便与你聊两句,钢材的事情我帮你打听,有好消息立马跟你说”,生怕再被细究,我抓准时机,迅速挂断了电话。
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以为我和梁楠升的相亲局,是母亲林欣试探徐良的武器,想要测试他对梁舒与梁家人的态度,现如今得到答案,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没那么爱我,但似乎,没有想象中糟糕。
月色皎洁洒落窗外一地斑驳的树影,酒精饮料无法让人平息,更多的像是此刻心情的桎梏,困住了我的破碎。
时钟刚敲落在10点钟,公寓的门铃便响了起来。
我跌跌撞撞地绕过沙发,穿着浅粉色睡裙,带着微醺的红润,朝着门口走去,透过猫眼,才看到来人是梁仕沅。
他一身白色休闲服,脸部线条分明可见,眼神疲惫中带着一丝的明亮,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
我有些醉意,还是给他开了门。
“哟,这不是我那个前任嘛?”,我乐衷于调戏他,生怕半夜扰民,一把手抓过他正前方的上衣,连衣带人扯进了屋子。
“你喝酒了?”
“一点,不碍事”
见我逞强,梁仕沅透露着关怀,他关上门后,略微嫌弃地看着我站立不稳的摸样,伸手便将我抱回了沙发。
我是个极致热爱微醺的人,这种与世俗剥离的迷离感,曾经支撑着我度过许多夜晚。
所以当梁仕沅一边警告我:“这种酒精饮料很多杂质成分,特别是糖分充足,喝多了会得糖尿病”,一边打开冰箱准备给我拿瓶矿泉水,结果发现大部分空间都被酒精饮料占满时,他只能无奈地转头看向我,“你还真是不惜命”
“有你不惜命吗?”,我有点不服气,他竟然敢训我,“那你还天天抽烟,谁比谁不要命?”
闻言,梁仕沅被我气笑了。
他不再是板着个脸,扮演成熟的大人,而是难得开怀大笑地朝着我走来,嘴角带着一抹宠溺和无奈,走到沙发旁,俯视着盯我,用手指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尖,说:“这有什么好论输赢的,别总那么要强”
“那我们都戒了吧?”
“戒什么?烟和酒吗?”,他低头吻我,夏日的热浪从他的鼻口处轻呼而出,我浑身酥麻。
“我让你戒我”,我试图推开他,可惜他话听得仔细,不给我反抗的机会,反而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阿越,我试过了,戒不掉的,我们都戒不掉”
他吻得激烈,将我轻推在沙发上,用他刚生长出细孔的胡子轮番恶作剧在我的脸上摩擦,更深入时,我忍不住双手攀爬上他的脖颈,骂他是个呆子。
柔和的灯光下,谁都比微风动人。
几日后,林可可刚好学校满课,宝宝体检的任务就落到了江铖涛的身上。
他开车送了丈母娘和女儿去复查,因为我常年没回村里,他便顺道给我带了点家里的特产。
江铖涛来科室找我,恰好我去上卫生间,陈静同他不熟,还以为是我新的相亲对象,对他这般能说会道的态度很是满意,顺手便接过对方送的礼品。
当我返回科室时,瞧见她笑脸盈盈地盯着我,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说吧,今天没犯什么错吧?”
“当然没有,呐,那是刚刚一个帅哥给你送来的”,陈静有点女流氓的意味在里头,惹得我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谁啊?”
“帅哥啊,说是姓江的,你什么时候又在发展第二春了,瞒得我好惨,我们还在猜你是不是快和梁教授复合了”,陈静那张八卦的嘴角就没停止笑意。
我懒得搭理她,刚好手头电话响了,便走出去接。
来电是江铖涛,他生怕陈静没跟我交代清楚,特意打电话来,“都是可可给你买的,说是不能总白吃白喝你的”
“行吧,那我收下了,对了,我婶老家那房子准备装修,想让我跟你提提折扣,你看有戏吗?”,我突然想起了婶子的交代。
都是自家人,且不论结果,还是需要帮忙询问下情况。
“小事,回头你让她自己找我,我会和财务特意交代下,绝对不会让她花冤枉钱”,江铖涛得体地回完这些,突然语气放缓,问了句:“听说,你们又分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什么叫做差不多”,江铖涛那个暴躁脾气又开始发作,在电话那头对着跟训狗似地跟我讲大道理:“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断干净了,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怎么那么拧巴”
“你小子不明白的事情还多着呢,挂了啊,我还忙着呢”
挂完电话,我站在楼道口轻缓了口气,收拾好心情便回了科室。
江铖涛给我送礼的消息越传越过分,由于前一天下班我掐着点去上健身课,便将那些礼盒落在了科室。
恰好方晚来办公室拿材料,瞧见了我座位上有一堆的礼物,还以为是我私下收礼,拿了病患家属的好处,便想要打听清楚。
陈静哪里晓得她这些心思,巴不得想帮我正名,直接碾压她的心思。
还未等方晚开口,便主动挑明那是江铖涛特意送过来给我的,言辞语措中添油加醋,导致这个误会直接传到了梁仕沅的耳朵里。
有天我从健身房回家已经是夜里10点钟,一身的汗臭味,连狗都嫌弃。
公寓的楼道口,是自动开关灯,梁仕沅一声不吭地倚在门口等我。
黑暗又狭小的空间内,我隐约瞧见了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站在我身侧一声不吭,陌生男子拉拽着我的手,突然将我拉入怀中,我于黑夜中尖叫了一声,心脏差点吓停了。
好在他及时将头俯在我脖颈处,身上专属的香味扑面而来,我才停止了挣扎。
“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神出鬼没地吓人?”,我确实被吓得腿都软了,整个人差点瘫在他身上。
此时楼道里灯没亮,梁仕沅话也不回,黯然地抱着我,我似乎隐约感觉到他的低落。
我们就这样静默地站了五分钟,我忍不住开口问他:“心情不好?和你妈吵架了?”
似乎从小到大,近乎没看到他因为学业事业发愁过,自律让他在这些方面把控得格外自由。
我脑海里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与梁舒的见面,潜意识里认为,她这么多年没有改变过,依旧像以前那样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