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路久瀛【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3 17:20:57

  “苦吗?还是甜的”,梁仕沅听话地放开了拿打火机的手,瞧了眼还握在我手里的保温杯,细哑地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将保温杯塞到他的手中,紧盯着他,他低头抿了一口。
  于是我问他:“甜吗?”
  “甜”,他抬头双眸有些温热。
  “呆子,咖啡当然是苦的啦”
  我仿佛在嘲笑他的故意做作,但其实我看懂了他眼里的破碎。
  我知道的,梁仕沅,人生太苦了,你不需要同我反复确认爱意,我也会永远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身边。
  待他喝完保温杯里最后一口咖啡,太阳从海的那面缓缓升起,日照逐渐逼进,我们坐在光亮里,我抱着他的右臂,头倚在他的肩上,海风将我们两的发丝吹得凌乱。
  平息的海面,浪潮与日出一同来了。
  回到医院上班后,我便开始匆忙起来,方晚偶尔在院内遇到我,会冷嘲热讽几句,但近乎每次都落我下风。
  除此之外,并没有作大妖。
  科室里一群女人总是喜欢聊些碎嘴的家长里短,我平日里不爱掺和这些,但陈静偶尔会跑到我面前来,聊上两句。
  “听说梁教授的母亲身体好了不少,准备出院休养去了”
  陈静边把玩着手机,边同我复述见闻:“那天我陪陈主任过去病房探望她,陈主任随口开了句玩笑,梁阿姨就说要是方晚能给他当儿媳妇就很不错”
  “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想法,有些事改变不了,就不要强求”
  我正坐着写病案,手感觉到疲麻,停下连轴转了会儿,奉劝陈静,“没事瞎打听这些干嘛,好好做事”
  “我可没打听,当我面说的”,陈静晃然凑到我跟前来,上半身趴在书桌上,问:“你这次真的想好了?铁了心不争不抢地,要和梁教授分开?”
  “想听实话吗?”
  “当然想”
  “说实话,没想好”,我目光游离不定,陷入思考,认真地回她:“这次回家最大的感悟,便是生死无常,高岭也好深渊也罢,自洽才能自在,尽欢才能尽兴,世道风雨飘零,遵从内心,比什么都重要”
  陈静:“得了,回家一趟,不用当医生了,可以改行当学者了。。”
  我:“……”
  话落,她无奈地白了我一眼,慢悠悠地带着她专属水杯出了办公室。
  傍晚准备下班,我在科室里收拾桌面上杂乱无章的文件,视线恰好落在了中午新买的鸡蛋蒸糕上面。
  连续碰过两三次梁楠升买的同款,想起中午陈静说的话,便决定独自去看看梁舒。
  绕过空荡的长廊,去了隔壁的住院部,彼时梁舒的病房很安静,没有太多人气的房间,显得冷清许多。
  ”阿姨,我是徐芊越,方便进来吗?”
  我站在门口,出于礼貌,我还是轻叩了两下门,在得到允许后才进屋。
  “你有心了,还特意跑来看我”,此时病人的点滴时间已经过,梁舒戴着老花镜,正独自一人在室内看书。
  我轻手轻脚地将随手带的点心放到了堆满水果鲜花的桌上,便返了回去站在她面前,“刚好下班,听说你最近要出院了,便过来瞧瞧”
  “愿意同我坐下来聊几句吗?”,梁舒对我竟也有一丝亲切,我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我不赶时间”
  “有些冒昧,本不该问你,但仕沅不愿意同我聊你们之间的事情,所以你们现在进展到哪步?还有在交往吗?”
  “我们很相爱,但暂时分开了”,没有隐瞒,我回得直接。
  “你这话说得有点矛盾,老实说,我们这一辈的恩怨本不该成为你们的枷锁,我能平常心地面对你,但不太能接受你们的感情”,梁舒说的话,字字诛心。
  “阿姨,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不管你心里如何想的,我和他的结局从来不是你能决定的,命运的齿轮只能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拎着包,迫切地逃了出来。
  刚开门,梁仕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垂着眸,低沉得像是个犯错的小孩。
  他朝着屋内喊了句“妈”,打算返回来追我,但被梁舒叫住了。
  远远地听见她的声音,婉转的女声变得刺耳,只听见她说:“难道你想我告诉她,我和她父亲相爱嘛……”
  后面的话,被空荡的长廊解散了。
第34章 日子狂野,年岁无情
  一个慵懒与舒适的午后。
  我得了空,便到附近健身房上瑜伽课,总是在夜里才出现在健身房的卢柏川,这次没有在。
  感到神经松弛的同时,竟也有惋惜。
  我很想告诉他,我好像对他先前说的话,有了答案。
  我刚上完课,在里头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正在休息区收拾自己的健身包,热络的前台销售刚好进来,便主动与我攀谈:“徐小姐,难得在白天看到你来上课”
  “对,上班族,通常我夜里比较有时间锻炼”
  我浅笑地回应,手上依旧不停歇地在将换下的湿漉漉脏衣服叠好,塞进垃圾袋。
  “你和卢先生很熟吗?”
  “一般,谈不上熟稔”,我愣了愣,手上的动作微顿,“不过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他以前风雨无阻地每周都会来锻炼几回,最近已经一周都没来过了,我们还在议论他会不会准备换健身房,不续卡了”,前台销售语气里透露着担忧。
  这些年健身房的生意也是日渐下滑,同行卷得猛,各类优惠折扣,健身配套设施,就连教练本身也要升级打怪,苦不堪言。
  基本上是靠着寥寥好商量的金主,随便续个十来万的卡,走定制健身套餐,才能勉强撑着健身房的体面。
  销售的担心实属正常。
  “这我也不太清楚,你们还是要问问他本人”
  这里距离卢柏川家确实有段不短的距离,原先他健身房定在这里才算是奇怪,我心里琢磨着,并未同她谈及。
  销售的前脚刚走,手机里便滑过一条消息,我父亲在上面问是否找个时间回家看看,他好久没瞧见我了。
  我熄掉屏幕,垂眸淡漠,并没有回复的欲望。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我原本以为是父亲打来的,犹豫了片刻未接。
  后来定睛细看时,才发现是医大研究生时期的导师给我来电,我松了口气,朝着身旁踏软的沙发坐了下去,立马接听起来。
  “芊越吗?好久没联系了,还在一院上班吗?”,只听见导师亲切敦厚的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嗯,老师,还是老样子”
  “下周一学校百年校庆,学校想邀请同学们回来坐坐,我瞧你刚好在本市,你有空过来吗?”
  研究生时,导师待我不错,时常将我带在身边做实验。想起来确实许久没有同他碰过面,他难得开口邀约我,便不知应当如何拒绝。
  思量再三,我还是沉沉地回了个“好”字。
  日子狂野,年岁无情。
  梁舒病情好转些,出了院休养,在医院内偶遇梁仕沅的概率近乎没有。
  我同他的数次见面,都只有夜晚的楼道口知晓。
  他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某个时刻,从漆黑、闪烁灯亮的楼道里出现,保持沉默地倚在公寓门口,冷清地等着我回家。
  又或者,时常惊扰着我清晨的美梦,伴随着柔暖日光,出现在我的身侧,与我同眠。
  我甚至不清楚他是何时来,又准备何时走。
  有多数刹那间的错觉,都让我深刻地认为,我们像是对真实的“床伴”
  譬如此刻,他依旧站在闪烁不明的楼道口等我回来,却火急火燎地拉拽着我进门。
  他狂烈地亲吻着我,将我困在屋内狭窄的关口处,左手慌乱地按下了开灯键,室内仅亮了盏低饱和的灯泡,但他却如潮水般汹涌地向我袭来。
  爱欲在室内弥漫,我如攀爬的牵牛花,手臂尽揽在他的脖颈,他低哑沉重地在我耳旁作响,细碎的发丝与汗水一同挥扬。
  不远处的冰箱便利贴,在偷偷潜入的淡薄月色中泛着清浅的光,我手抓疼红了他赤膊的背,望向临近窗台的厨房。
  情迷更深处时,我问他,“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深吐了口气,趴在我身上说,是在我强吻他的那个仲夏。
  我氤氲的双眼越发潮湿,零散的披发遮挡了我的得意,将头埋在了男子精壮的怀里。
  梁仕沅,原来年少时满墙簇拥的牵牛花,不只是属于我的记忆。
  周一繁花紧簇的医大校内。
  百年庆的氛围极其浓烈,宾至如归的商政名流,学成归来的才子,车水马龙的景象,很难让人不自豪。
  我走在这繁华景象里,多日来的阴霾消散,连心情都舒畅许多。
  百年庆典即将开始,我按照导师给我位置号,坐在了他身旁,再临近的一位便是从外地赶过来的大学舍友。
  舍友是大四在酒吧街失恋,醉得不醒人事的那位,现如今她小孩已经上了幼儿园。
  多年不联系,她总想找话题同我聊点什么。
  我目光闪烁,正巡视四周,期盼能找到梁仕沅的身影,耳畔便响起了她想要伙同我回忆过去的问候。
  “你有稳定发展的对象了吗?该不会还对国外那个恋恋不忘吧?”
  “嗯,勉强算有一个”,我口吻稀松寻常。
  “勉强是什么意思?你可别钻牛角尖,我大学失恋不也哭得死去活来,结果还不是和现在的对象结婚了,其实走到最后,你会发现原来爱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世上没有坚如磐石的感情,只有坚如磐石的人心……”
  许是周围没有其余熟络的人,她絮絮叨叨地停不下来。
  我微笑着应付,俨然也没想聊那么深入,毕竟我的故事复杂,若是强行解释,可能到头来,反而会成为他人震惊的事后谈资。
  “顺其自然,还没到可以结婚的那步,我没想那么多”
  我强行微笑,垂眸盯着她貌似安抚的手,轻柔地拉着我,寻求在这冷风中传达一丝暖意给我,我被迫点了点头。
  片刻后,我抬头,在清瑟的秋风中,远远便瞧见了梁仕沅伙同校长、院长一群人出现,在前面几排入座。
  今日他穿著显得高干许多,白色的衬衫打底,一席黑衣西装,胸前冷棕色的领带调和了色彩,那是今年他生日,我托人从国外给他带来的礼物。
  一个他喜欢的小众品牌。
  生日前,我与他并肩走在村里返家的路上。
  刚看完海边日出,黎明的渔村安逸,路上行人三两,就连树叶也停止了沙沙作响,我们走在这静谧的乡村小道。
  我率先开口打破这片平静,“下周你生日,我们找个地方去看落日吧”
  “怎么突然沉迷大自然了?”,男子神色不显,眉眼间略带疲惫。
  “没有,潜意识觉得晚霞会比日出好看,日出的期冀只是一刹那,但晚霞色彩变化莫测,它链接着夜幕降临,好像在造就永恒”
  我将脚踩的小石子踢开,心情愉悦地仰视着他侧脸的下颌线。
  “如果你想,晚霞随时我都能陪你一起看”,梁仕沅放低了声速,宠溺地揉了下我后脑勺长发,请求般问我:“你送我一条领带吧?”
  “为什么是领带?我都没怎么见你穿过正装。”
  他停留了一会儿,将手从我发丝上移开,快步走到了我前头。
  我看不清他的情愫,但情话低声入了耳。
  他说,“想让你绑住我,阿越,我怕我会与你走丢”
  现如今,我在身旁女人的叫喊与拍打声中回了现实。
  舍友抬头指了指与我们有一段距离的座位,有些兴奋地提醒我:“芊越,那个人长得好像你恋恋不忘的大学前男友”
  我配合地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讪讪地笑道:“哦?应该就是吧”
  “这狗男人怎么觉得还蛮帅的,芊越别灰心,虽然他为了前途甩了你,我现在好像也能理解了,但是咱们不能输,可以找个年下小奶狗,气死他!”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从舍友忿忿不平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气馁。
  我:“……”
  临近中午,日光显著,随着校内声乐齐放,热闹非凡。
  远瞧着坐在一众大人物身旁熠熠生辉的梁仕沅,此时也转过头来,四周搜寻着什么,直到视线与我相互交汇,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梁仕沅回了国后,原本是省内一流医院的教授,心外科医生,因为申请到国自然基金课题,常驻学校做实验,才同时担任了院校教授的头衔。
  救死扶伤,教书育人,似乎都是他的渴求。
  为此他才有幸与一众的校长、院长等大人物坐在了同列。
  我感慨着我们的差距,却始终为他骄傲。
  时间在各类人物演讲中消磨得飞快,眼看庆典即将结束,广播也已经在预告和邀请参席的来宾可以移步食堂吃宴席。
  我正准备和导师他们一起过去。
  此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卢柏川,他依旧西装革履,独自站在身后空旷的绿化地带,远远地举着手机同我招手,“走过来,我等你”
  他总是这样霸道,不留给我任何拒绝的空间。
  多日没有在健身房碰过面,后续在这种场合中碰见他,我很诧异,思绪短期内,也无法将律师与医大周年庆产生联系。
  他就像是个谜。
  但想到有话对他说,我还算顺从地应了下来。
  日光挥洒在我身上时,我辞了导师他们,绕过一众座椅,朝着他走了过去。
  秋风还在继续,我们不再少年。
第35章 每次落日都是我们的序章
  医大校园道路上绿化做得充足,成排的梧桐、桂花树在两旁延展开来,此时梧桐树已经入了深秋,叶黄明显,而桂花树才刚开,满香四溢,皆落得满地。
  我和卢柏川步伐轻缓,相距不过半米,共同走在这条路上。
  “你怎么也会出现在医大?你不是应该念的法学吗?”,我不解。
  “我们律所一直和医大有合作,主要帮忙解决一些校园对外的合同纠纷之类的,今天是他们院长邀请我,出于商业社交需要,便过来了,不过我也猜想过你应该会来”,卢柏川往日肃冷倨傲的气息削减,西装革履下有着些许松弛与淡然。
  “上次你说,如果我们有机会再叙旧,你会满足我的好奇心”
  有片梧桐叶从我身旁掉落,我垂眸俯视,而后弯腰拾捡,将橙黄的叶子平铺在手掌心,摩挲着叶面肌理条纹,微抬头仰视着男子,“其实我已经记起来了,也是在冬天的树下,在医大的马路对面,那个陌生男子是你,对吗?”
  “是我”,卢柏川低头眸光深邃地看了我一眼,伸手将正落在我头顶的其他叶子打散,继续说:“那一年我父亲刚过世没几天,我浑身窘迫,甚至连丧礼的钱都是借的,工作上也不如意被同行抢了单子,又被领导批了一顿,总之特别惨,所以后来你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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