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就是有钱,他身边的那些狗腿子基本上也是看中了他大方。
只要会夸人,会办事,基本上待遇就不差。
“还是咱们顾少厉害!哎呦――来!再来一个!”
“顾少,您说您在派出所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要不咱替你去搞一下那个什么狗屁警察?听说人家也没那么厉害呢?腰上有伤,咱们就直接往那地方砸!”
“那么温柔干什么?顾少都进医院了!直接打死算了!”
顾远山皱了皱眉,什么死啊活啊的,他前段时间回家可被家里那位收拾了一顿,够惨的,他瞧着二郎腿跟身旁的女生来了个激吻,声音利落。
“老子说过了,老子一出去就要把他搞掉,果然,调到南方去了,还是个不大发达的地方,叫什么?江西吧――穷山僻水的地儿,让他流放去吧……”
“对!咱们顾少说的可对啊!”
“来来来,继续开酒!咱们可得再喝一些!”
“哎,顾少,听说你妹妹最近这病又犯了啊?怎么回事啊这是,这不得仔细照顾着?”
顾远山想到家里那个哭啼啼,心思贼多的妹妹,眼中就浮现了一股嘲讽,他眼神漂浮,似乎看着酒液里面的灯光,声音很冷。
“就是个婊子,一心想要算计我,自己不想想是个什么人物?从小就被丢在乡下,还敢来觊觎我的位置?真是疯了。”
“哎呦,没想到咱们家妹妹野心这么大呢――要不,介绍给我?我家产业随便她玩!”
顾远山冷冷一笑:“就你家那破产业,也拿的出手,别脏了老子的眼!”
说着,他们又开始一轮轮喝着酒,直到他们把顾远山扶了出去,显然,他整个人已经喝嗨了,几乎都要飞了一般。
“哥,要不我给你叫个代驾?”
顾远山脸上泛红,他整个人乐呵地往外走着,直接把那人推到一旁,拍着自己的胸脯,十分得意地在马路上撒泼。
“老子的车,那可是兰博基尼顶级超跑,是那个破代驾能挨的?”
说着,他拉开车门直接进入驾驶座,紧接着就只见一道黑影冲了出去,凌晨的道路总是格外冷清,顾远山踩油门的速度越来越快,看着屏幕上过来的电话,面带不悦,但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的是顾阜平,他爸。
“你又去混了!我说什么来着!我让你这段时间低调点,顾远山,这你都做不到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现在在哪里,赶快跟我回家!”
顾远山吊儿郎当地呼吸着夜晚的凉风,似乎整个人都要飞了起来。
“我不是一直让你失望吗?你眼里,就只有那个会装可怜的顾清涟,不就是先天性心脏病,有什么好照顾的?还让我在学校别欺负她?上次我就是教训一个男的,她哭着求我,你都要打我!我看那心脏病就是装的!”
顾阜平狠狠地跺着手上的拐杖:“你怎么,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体谅你妹妹啊!你从小就娇生惯养,可你妹妹呢!那个男朋友是她混了一次,但都是小女孩,可你呢,差点把人家男朋友打到医院了!差一点,要是你妹妹没拦住你,就死了!那是一条人命啊!顾远山!”
“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话落,顾远山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看着前方的红灯硬生生地闯了过去,就在这时,一辆巨型货车横着直接冲了过来,顿时――砰――剧烈的声响迸发出来,那辆兰博基尼顿时翻飞在地,滋啦――在沥青上摩擦着火光,轮子似乎还在空中滚动着。
玻璃破碎,安全气囊弹出,顿时一切都变得非常安静,安静。
安静到,此时此刻都听不到人的呼吸声。
顾远山那身白衬衫染着鲜血,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吓得步步后退的司机师傅,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求援,但是司机看着是兰博基尼这样的豪车,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跑了。
顾远山眯着眼睛看着远远的那一幕,他突然记起了这条路。
那一天,是十五。
他就是在车的后备箱运着柳薇的尸体,走的这条路,一路去柏树中学。
没人问过她为什么把尸体埋到那棵桂花树下,甚至连顾清涟也没问过。
警察也没机会问到这个问题。
答案是:他记得,那个夏日,他和柳薇在凉亭喝着啤酒,那一次,柳薇第一次“答应”了他的表白,依偎在他的怀里,指着那棵茂盛的桂花树。
她说:“要是我死了,也埋在那里,是不是就不会臭了,会一直带着桂花的香味啊――”
他是爱柳薇的。
他想。
但他觉得,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两年前,他从这条路运着柳薇的尸体,一路去往远方。
两年后,他死在这条路上。
第61章 天道轮回
医院
林三七出院那天,外面阴沉沉下了一场大雨,这其实不是一个好天气,几乎所有人都来接她出院了,柳芸和任力虽然还是因为保释那件事情愁眉不展,但索性,林三七出院了。
是个好事。
经过一楼的时候,林三七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一侧盖着白布的尸体,尸体旁的顾清涟脸上带着泪水,扶着一位中年女性。
而另外一侧,靠着墙的中年男人拄着拐杖低头看着面前的尸体。
盖着白布,他似乎在一夜之间老得更快,大半辈子走南闯北的生活还是让他在丧子之痛面前溃不成军。
他佝偻着背,一声声地跺着手中的拐杖,目眦欲裂地看着近乎跪倒在地上的妻子。
“我让你立刻回家,没让你酒驾,更没让你闯红灯啊!远山!”
“我的远山啊!”
顾母更是哭得不成模样,顾清涟一直扶着母亲,眼底下一行行落着清泪,她声音糯糯地,直直看着她。
“妈,您歇会儿好吗?”
顾母摆了摆手,她直接跪倒在尸体面前,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保养得当的皮肤在一瞬间似乎都老了。
林三七远远看着这一幕,身后的任力看着熟悉的面孔,有些震撼道:“那是,顾远山的父母,死的应该就是顾远山。”
荒唐。
太荒唐了。
柳芸往后直直退了一步,她眼眸闪烁,突然笑了笑,连带胸膛都在震动,她笑出了声,然后转身大步走出医院,她背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
她似乎呢喃:“死的好啊――太好了――”
任妍看了一眼后,直接跟了上去,就这么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而任力看着这一幕,勾唇捂面哭泣,他蹲在地上看着顾家慢慢把尸体推入电梯间,身上最后一股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他瘫坐在地上,被崔逸牢牢扶住。
“任力,你没事吧?”
任力摇了摇头,他控制不住哭泣着,这些眼泪不是为了那个死亡车祸受害者,而是那个两年前的死者,他笑着摆了摆手,踉跄走在光滑的地上。
他走到医院门口,仰头看着阳光,声音很哑。
“薇薇,天光大亮。”
“他死了,他居然死了……”
“天意啊。”
林三七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双手被辛君知捏了捏,她回眸看着辛君知,眼眸有些闪烁,更是茫然,她慌措有些哽咽。
“就这么,死了?”
这么轻易……
她们从最初到现在整整一年受尽屈辱,收集证据,用尽方法才得到的完整证据链,最后都没有把他送入监狱,随便挥挥手就是取保候审。
她们付出的所有努力,本来都要成为泡影了,本来她们都准备舆论进行再一次磕死这件事情了。
就这么,先一步,死了?
辛君知垂眸注意着她的精神状态,牵着她的手,声音很轻:“想去看看她的墓碑吗?我和任力已经都置办好了,今天天气很好,她一定也想听到这个消息,你亲自去告诉她好吗?”
林三七仰头看着他,泪水哗的一下落下,她点了点头。
陵园
不是清明,中元,亦非冬至。
陵园里面的人几乎少的可怜,辛君知一路牵着她的手缓缓带她走到墓碑之前,崔逸和夏星月就留在车上,他们作为这件事情的旁观者。
都觉得,实在是太荒谬了。
该死之人应该死在法律之剑下,可是没有。
他荒谬地死在车轮之下。
以一个极其意外的方式,结束恶人的一生。
林三七半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大理石墓碑,她笑着看着上面那张标准的证件照,手上拿着一捧满天星,她放在碑前,笑着哭泣。
“薇薇,顾远山在今天死了。”
“你说奇不奇怪,他居然是车祸撞死的……我本来想亲手把他送入监狱的,但是没能成功,是不是很没用啊?”
她有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不过还好,他死了。”
“我都不知道,如果我没办法把他送到监狱,我该怎么面对你,我又该怎么面对我过去那么荒唐的一年,就那么任人欺凌,步步为计,但是……但是我发现,哪怕是现在这一步,我都,我都走在别人的计策里。”
“不过,我不想在管这些了,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说,这么些年你在那棵桂花树下冷不冷啊?我怎么,我怎么就没猜到呢,有好几次,有好几次,我差点就能知道了,我差点就起疑为什么桂花会那么香了。”
辛君知站得很远很远,他就这么看着这一幕,手机在震动。
他看着上面的消息,是林濯发来的。
【法官刚刚判了,有期徒刑10年。】
没错,今天开庭了。
林三七当时医院里面所有的监控都留下证据,再加上美国所有的存档,都被林语书作为铁证甩在法庭上,林濯更是作为主律师在这场法庭上打了最胜利的一场仗。
他站在原告席上,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去告他的父亲。
既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利,也是道德给予他的机会。
这样的人,不该为祸人间。
李昂更是在法庭上开始发人情牌,试图以子告父这样有悖人伦的事情去打动法官,但是法官不是傻子,他眼中有的是一个又一个铁证。
法庭上,讲的从来都是证据,而不是别的其他什么。
林语书走出法院的时候,看着外面炽热的太阳,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她长舒一口气,回眸看着林濯,似乎在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东西,她攥紧拳头,开口道。
“今天三七已经出院了吧?”
林濯点了点头:“已经出了。”
林语书道:“跟她说一声,她的事情我答应了。”
紧接着,她就拿着包哒哒地快速下着阶梯,林濯顿时就惊讶地跺着脚,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他母亲终于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松了口。
他快速给辛君知打了电话,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给林三七一个交代。
嘟嘟嘟――
电话很快就通了,辛君知带着林三七缓缓上车,准备回公寓。
“喂?”
林濯声音有些激动:“跟三七说一句,我妈答应了,可以让她学画画!”
辛君知直接把手机按着免提,这一刻似乎在他眼里没有所谓的竞争,或者是纠纷,而是想要告诉旁边的女孩,这个无比喜悦的消息。
“我把免提打开了,你可以亲自跟她说。”
林三七转头看着,她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就在这一刻,林濯突然愣住,又似乎是哽咽住,他顿了顿,低头轻笑一声,像是彻底解脱。
“林三七。”
“嗯?”
他仰着头看着逐渐消失的那部车,车上坐着的依旧是他那位这一辈子都精致高贵的母亲,他声音有些哑。
“到现在为止,你还恨我和我妈吗?”
汽车中似乎突然就一瞬间安静下来,林三七愣了愣,她这段时间似乎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她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她垂眸看着那个正在通话中的屏幕,一分一秒似乎在她睫毛眨动着闪烁。
“恨。”
“不过林濯,恨也是一种执念,也是牵挂。”
“我曾经真得以为你会是第二个辛君知,但不是这样的,可能从最开始你让我离你远一点开始,就开始脱轨了。”
“至于我姑姑,我对她的感谢和恨并不冲突,同时他们也不会抵消。”
“不过,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两个亲人了,我真得很珍惜。“
林濯突然发现似乎下雨了,抬头一看,艳阳高照。
“我明白了。”
“我妈答应了,你去学美术吧,最近一个很好的美术集训,在江西景市,去吧。”
“你一个人行吗?”
林三七眼中隐隐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怯懦,或者是害怕那个熟悉的地方。
“我可以的!那我,那我过段时间就可以直接去吗?我可以让辛君知带我去吗?”
她侧目笑着看向辛君知,就听到那边突然沉下的音色。
“把电话给辛君知,我跟他谈。”
“噢――好吧。”
辛君知直接拿过手机轻声道:“喂?”
“你跟着去可以,但是你也要有学业要顾,让你家人多帮忙照顾一下。”
“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辛君知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些意味深长,他挑了挑眉开口道:“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大舅哥?“
此话一出,林三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林濯那边则直接恶语攻击。
“去你妈的大舅哥!”
“辛君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她成年前碰她一下,老子剁了你的手!”
辛君知的眼神从轻佻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摩挲着指腹,声音倒是挺正经:“你放心,到时候你就把具体信息发给我,我送她回景市,这几天是在我这里还是你那儿?”
林濯真是纳闷了……难道真是距离产生美吗?
这没什么交集反而还有些话说……他跺了跺脚,想到林语书暗地里的允许,叹了口气。
“你那儿!你好好照顾她,走的时候和我说一句,我送送她。”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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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怀柔
成片的平房慢慢出现在面前,任妍一路跟着柳芸走到这个偏远的地方,她听着柳芸一路的哭泣,心就像在铁锅上烧了一样,麻麻的。
柳芸一路哭着回家,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了,自从唯一的亲人奶奶去世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就成了孤家寡人。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看着远方炽热的太阳,就这么一步步朝着尽头那片红色矮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