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都猜错了。”
“什么?”
“珩哥。”
祝南朴说着,将钱包翻过来,从里面拿出一张保存完好的餐巾纸。
纸是揉过又展开的,折痕很淡,纸质轻脆,上面红色的唇印几经洗礼已经发暗。
顾思宁耳朵响起轰鸣,如同一道闪电击中。
十八岁那年,她跟他过了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吃蛋糕之前她在纸上抿掉口红,说这是见证过她迈入成年的纸巾,开玩笑地让他好好保存。
程之珩只是笑,视线温柔如水,看着她又随手将那张纸窝起来,扔到一边。
第37章 .选我
周子璇不知道去结账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起回来的三个人之间气氛会如此的诡异。
祝南朴幸灾乐祸,顾思宁兴致缺缺,程之珩仿如局外人,摸不着头脑。
一干人等计划各自返程,周子璇顶着程之珩如炬的眼神毅然选择和陆均一起打车。
“既然如此,就麻烦珩哥送我们一段了。”祝南朴笑眯眯地说。
“我不坐。”夏伏绷得笔直,丢下一句要坐地铁,转身就走了。
“没关系,他不坐我坐。”祝南朴拉开后座的门,欠身让出位置,巴巴地看着顾思宁。
程之珩也不甘示弱,拉开了副驾驶。
顾思宁看了二人一眼,绕过去,拉开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将车发动起来,提高音量问:“还不走?”
祝南朴倒是自来熟,反应过来后将后车门一甩,就这程之珩的姿势,滑进了副驾驶里,坐定下来还不忘抬头对他笑:“谢谢珩哥。”
程之珩:“……”
谁是你哥。
祝南朴的心路历程很简单,顾思宁挺和他眼缘,年纪相仿又能聊一块儿去,当一个可发展对象处没有问题。至于程之珩,肉眼可见的对顾思宁有意思,但对前任太长情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失去全部的竞争力,顾思宁后来变沉默显然是有力的佐证。对手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当然不介意 push 一下这段关系,顺便给对手更加致命的一击。
“听说珩哥受过情伤,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迷成这样。”祝南朴语气调笑,偏过头道,“别误会,我是好奇。刚才帮你看钱够不够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你夹层里的小秘密。”
程之珩先是眉头紧锁,接着了然,他通过后视镜看顾思宁,问道:“你也看见了是吗?”
顾思宁忽略那视线,目视前方,淡淡“嗯”了一声。
祝南朴对自己提出的问题很满意。
前任永远是男女初接触时的禁忌话题。夸前任好,会让人觉得他念念不忘;骂前任坏,又显得他不负责任。
他继续道:“珩哥说说呗。不只是我,思宁也好奇着呢。”
顾思宁蹙眉:“我没——”
“她很好。”程之珩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多了几丝柔和,“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很聪明,学习好,有喜欢帮人,见义勇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没人会不喜欢她。”
“那你当初是怎么被她吸引的?”
“祝南朴。”顾思宁咬了咬唇角,“你别太过分了。”
“因为她生气了。”程之珩脱口而出的答案,连自己都惊到了。
“啊?”祝南朴半开玩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抖 M 啊。”
“她永远会愤怒,永远不害怕去表达愤怒。”
“好吧,你这喜好还真的是……独特。”
“这很难得。”程之珩认真地说,“你敢对任何人生气吗?”
“我——”祝南朴哽住了,“可这样说,她脾气岂不是不好?”
“不,她脾气也很好。生气只是对值得的事情,不是为不值得的人。”
“好吧。你俩这还挺好嗑。”
“下车。”顾思宁僵硬扭过头,对祝南朴说,“你到家了。”
警校的位置偏一点,周子璇半途就下了车,正准备摸手机问问顾思宁发生了什么,就听得马路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来人逆光看不清五官,棕绿色的短发却被映照得分外清晰。
“夏伏?”周子璇扬眉,“你怎么过来了?还这么快?”
“地铁不堵车。”夏伏小跑着过来,眼皮耷拉着,有点像小说里桀骜不驯的问题少年。
周子璇看看他的身后:“这么晚一个人过来?祝南朴呢?”
“我想看看大学长什么样。”夏伏望着早已经消失的出租车方向,道,“那是你男朋友?”
“谁?不——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我十八了。”他语气沉静,脸上有种跟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
“那又怎么了?你不会想搞什么成人了要独立生活那一套吧?”
夏伏不说话。
“因为这个不去复读的?”
他继续不说话。
周子璇被科普过他的家庭背景,在门卫那儿做好登记,带着他进来。
她放缓了语气:“你为什么选跟你爸一块儿?”
“他有工作,能养得起我。”
他讲得极为冷漠,就好像在说什么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周子璇凝神看他好久,忽然道:“你不想拖累你妈?”
夏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扭捏之色一闪而过,他快速别过头,沉默几秒后,才道:“除了我姐,只有你这么觉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不觉得你是拖累呢?”
“她不觉得就没事了吗?”夏伏笑了下,语气中有种天然的残忍,“离婚的家庭主妇,还带个在上高中的小孩,找工作、找对象都是问题,反而是夏明盛,就算带三个小孩儿,也不会影响什么。”
既然如此,他不如留下来,把夏明盛的钱卷一波走再说。
周子璇舀不出一口鸡汤来安慰,她说:“那为什么现在不卷钱了?”
“想试试看靠我自己能赚多少钱。”夏伏垂下眼眸,脸上露出一点孩子气,“顺便看能不能气死夏明盛。”
事实当然是残酷的,他光洗头就学了快一个月,要想成为一个入门的 Tony 至少还得花一年时间,与其吃这一年苦,还不如回去再啃一年老。
“我以为你会更有骨气一点。”
“你才需要骨气,我不需要。”
周子璇摸了摸下巴:“怎么有种被你骂了的感觉。”
夏伏又笑,多了真心实意,格外的青春洋溢。周子璇不知不觉被感染,也跟着扬起笑容来。
“周子璇,上大学能谈恋爱吗?”
“这话说的。”
“你上大学谈恋爱了吗?”
“废话。”
“别谈。”
“什么?”
“别谈。刚才那个人配不上你。”夏伏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比他年轻,比他有潜力,只要......只要一年,我就会来宁江。你不要选他,你选我。”
第38章 .玩笑
一路无言,直到小区门口,顾思宁将车停在马路边,去便利店买雪糕。
她需要点东西让自己冷静一下。
雪糕又出了好多新花样,她在冰柜前选来选去,在角落里扒拉出了一根老冰棍。
拆开塑料包装,半透明的冷气一下子扑过来,简单的糖水味道,和很多个夏天吃的一样。
她站在垃圾桶前,几口就咬完。
马路对面的车灯仍亮着,程之珩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到了驾驶座,车窗半摇着,往这边望。
他今天打扮得很嫩,黑色衬衫略微宽松裁剪却极细腻,头发刚理过,清清爽爽,无论表情还是眼神,一点看不出来快三十。
顾思宁想,这跟他念书好多年应该有点关系,跟他工作也不变通人情世故应该更有点关系。
人想要留住什么就必须要失去点什么。
这很公平。
见她过来,程之珩便准备下车给她拉车门。
顾思宁没管他,直接将门按住,坐在了后座。
她有意避开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那张纸巾冲击力有些大了,她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一段普通的感情复合,是对他而言很刻骨的过去。
顾思宁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承接住这样的期待。
“聊聊吧。”程之珩将车停好,从后视镜里看她,眼神正大光明一刻也不松懈。
“聊什么?”
他打开车门走到她旁边,“出来?”
顾思宁瑟缩了下,“不出来,车库闷得很。”
程之珩也没不耐烦,捱着她重新坐了进去。
他一坐过来,顾思宁就后悔了。
车后座是很宽敞,但现在却狭小到让她局促了,有种无处遁行的感觉。
应该出去聊的。
程之珩将钱包掏出来,放在两人中间的垫子上,语气了然,“吓到你了是吗?”
顾思宁焦躁地舔了舔嘴唇。她不想撒谎,但承认又太伤人,只好沉默。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程之珩平静道,“这么多年,你不见我,没有任何消息,我总得找点东西惦念着。”
“可那会儿,我们还没分手。”
“是没分。但我知道会分。”
又是这个问题,讨论过了,顾思宁觉得没必要再重复了。
她摸了摸胳膊,“我想回家了。”
程之珩转过脸来看她,眼神中多了些小心,“你......在害怕我吗?”
顾思宁摇摇头又点头,“我害怕我自己。”
“我不明白。”他说,“我没有逼你做决定。你害怕恋爱的决定会让我们之间变糟,我愿意等你有信心的那天,我有很多时间。”
“程之珩,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跟你重新见面的当天我就动摇了,那时候我不甘心,觉得让你看见那丑样很丢人。只是那一瞬很短,后来就全不是了。在你之后,我也有过无疾而终的感情,可我没有考虑过复合。你是不一样的。可今晚我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一个问题,我对你有好感,是因为重新接触以后,我依然喜欢现在的你。你不一样,你这么喜欢我、这么想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这些年你用想象给那张用过的纸巾叠了很多层的滤镜,可是......”顾思宁略微停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你的想象。”
“所以你怕的不是自己受伤害,你怕的是你没办法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顾思宁难为情地点点头。
空气安静,她能听见身边人有些沉的呼吸,紧接着的是一声轻笑。
“我不想伤害你,我更没办法保证什么,我......对不起。”
“你喜欢我,但是为了不伤害我,所以又要躲着我了,是这样吗?”
小心思被拆穿,她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呵,你想让我说什么?说谢谢你的大发慈悲?”
“对不——”
她的道歉被打断了,程之珩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捞到自己身前。
男人英俊锋利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变成了某种压迫,让她喘不过来气。
“顾思宁,别这么冠冕堂皇了。爱本身就是自私的,它充满肮脏心机,不可避免地计较得失,它让每个人失去理智,变成奴隶,让占有变得正大光明。”程之珩快被她折磨得发疯了,他完全不再顾忌什么,翻出阴暗的口袋,把最后一丝理智全都抛下。
他鼻尖抵着她的发丝,一字一句道:“我爱你的意思是,你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灼热的温度朝着她压过来,顾思宁往后躲,被抵上车窗玻璃。结实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的手举过头顶,充满了侵略性。
他毫不费力地打开她的唇瓣,撬开她的牙齿,钻弄进去将她的舌尖吸吮得近乎发麻。
顾思宁后脑发麻,头也发昏,就快喘不过来气了。她手使不上劲儿,只得发狠,咬了他的嘴唇。
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顾思宁这会儿才是真怕了,她总觉得自己今天要窒息而亡。程之珩属什么牛马的,就是感觉不到一点疼是吗?
她松开牙齿,这一点微末的退让,却安抚到了程之珩。他恢复了些许理智,动作轻柔不少,但仍不肯放她走。
顾思宁又羞又愤。因为在程之珩这一系列攻击下,她非常可耻地湿了。
......
在这种应该生气、愤怒、破口大骂表明立场的时刻,她的内裤竟然从里到外湿得透透了。
真离谱到家了,二十多年了,她竟然从没发现自己好的是这一口!
顾思宁悲哀极了,也不挣扎了,索性闭上了眼,大大方方地继续这个吻。
什么责任,什么后果,享受才是最重要的,管他呢。
她挪了下腰,怕被他发现身上的异样,却被他提溜起来分开腿坐在了身上。
底下紧紧贴着大腿根,硌得她有点难受。
顾思宁脑子里又乱七八糟地想,男人过了二十五就不行了,但感觉有健身运动习惯的还是要好一点,而且就算程之珩真不行,他别的也真的很行啊。
人生嘛,不久享受点肤浅的快乐?想那么多干嘛?
“这才是全部的我。”程之珩单手掐着她的腰,指腹揉捏着她湿润的唇瓣,抬头,用近乎冷漠的口吻道,“你以为我说不能吃掉你的青春,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第39章 .打碎
“稀客呀。”电话那头的男声语气柔和,半开玩笑道,“得有一年多了吧。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程之珩站在走廊上,远远听着一墙之隔的浴室里传来水声,平静地阐述,“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听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人坐起身,再开口时明显正经不少:“发生了什么?”
程之珩简单地概括了一下。
程之珩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心理有点问题。
对他而言,一段稳固长久的关系几乎是不存在的。友情的建立往往半途而废,不是因为不对盘,是因为他要收拾行李去另一个地方再生活了。
长大之后,对于感情他的态度呈现出无所谓,在最应该对异性有好感的年纪,他偏偏对一切都感到漠然。不止家里人怀疑过他的取向问题,连他自己都怀疑过,但最后的结果依然成谜。
没有爱好,没有心动,如死水一般无趣的人生。
直到顾思宁莽莽撞撞地出现。
他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永远。
恋爱时,他无时无刻不想知道顾思宁在做什么,同时他又清楚的意识到不该这样做。
回学校汇报的那几天是他最难熬的时刻。他能克制住行为却克制不住情绪,影响到身体的那种颓废感,穿插在规律的作息里,搅得他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