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宁一时哑然,这问题的难度好比火车撞几个人,她选不出来。
“那你爸呢?他们家那边难道没人能帮忙吗?”
“额,这个嘛。”周子璇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终于下定决心:“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跟我哥不是一个爸。”
“啊?”
“我哥的爸爸,也就是我妈前夫,跟我妈离婚了。离婚之后,我妈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周子璇说,“我妈是个要强的人,没跟任何人说,自己把小孩儿生了下来。”
顾思宁深深吸气,抬手道:“你让我缓缓,我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男的美美隐身,故事合理不少。
“我爸一开始跟我妈好的时候,知道这事儿,想过给我哥接回去,让他家里人带,但想想也知道很难没芥蒂,然后我外公对我哥又特别特别好,我哥也不愿意离开。我妈就有点摆烂了吧,能顾几头算几头,就变成那样了。”
“你哥知道这事儿吗?”
“啊?”
“知道你爸不是他爸吗?”
“当然知道,我哥又不是笨蛋。”
程娟从来没刻意说过这些,但家里的亲戚也没什么避讳,逢年过节说两嘴,事情的真相就很容易拼凑出来了。
顾思宁此刻才明白过来,程之珩那种“迟早会分手”的念头源自何处。
如果是她,未必比他积极到哪里去。
“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千万别说出去啊。”周子璇道,“你就当从没听过。”
“我知道的。”
得到保证,她松了口气,“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我都把家底掏给你看了。”周子璇不满道,“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地下情人到底是谁吗?”
顾思宁敛眸,“以后吧,以后你会知道的。”
十月的宁江仍然没能摆脱酷热。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顾思宁蹲守在气象塔的第八天,一天三顿自热米饭吃得她想吐。
程之珩却已经习惯,长袖将他的胳膊腿包裹得严实,在野外,凉快是次要的,防毒虫和晒伤才是正儿八经的事情。
这两个月来,顾思宁进步神速,虽然对一些复杂的概念仍一知半解,但对那些基本的天气现象已经门清儿。
“你目前的状态已经不会再犯什么低级错误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顾思宁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勾勾画画,“我跟袁总汇报过了,你跟徐阳都能出镜。”
“徐阳?”程之珩惊讶道,“你确定?”
她可是出了名的社恐,与人交朋友都难,更别说出镜。
“当然确定,合同刚签。”顾思宁道,“丁九先在忽悠人这方面还是挺牛的。”
这段时间他写材料写到崩溃,有天晚上加班到三点,累得不行直接躺地板上睡着了,徐阳第二天来开门,吓得要死,以为他昏迷了,死命掐他人中。
丁九先疼得嗷嗷叫唤,本来还想解释的,但见徐阳一脸愧疚,又改变了主意,让她答应出镜。
“谁再说喝喝茶看看报一天就过去了,我跟他拼命!”丁九先汇报的时候咬牙切齿,“这是人干的活吗?我吃的苦,必须要让大家都知道!”
总之,拍摄方案改了又改,依然以程之珩为主线,徐阳将作为穿插出镜。
“一个问题。何局知道这件事儿吗?”
“当然。”顾思宁挑眉,“都说了丁九先很能忽悠的。”
王继明扯嗓子喊:“程科长,何局电话。”
“来了。”程之珩远远回应了句,将她的草帽扣紧些,“等我会儿,注意数据。”
何征工作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还能遇到无赖,那个卷毛上来就说明情况,他以工作繁忙为理由拒绝,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该退,再不济争取也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卷毛倒好,直接往地上一坐,说他偏心,搞男女歧视。
何征让他起来,有话好好说。
卷毛就说他是心虚,是老古板,2022 年了还信男尊女卑,觉得女的不能抛头露面。
几顶大帽子接连扣下来,给何征都搞懵了,他甚至想报警给这人弄走。
来回拉锯之后,卷毛拍拍身上的灰尘,满意离去,留下何征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破窗效应诚不欺我,当初就不该松口!
徐阳跟程之珩不一样,她单纯,一毕业就来上班,没经历过“资本家”的剥削,答应下来拍摄,却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作为老师、作为长辈,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必须要拉她一把。
“小程啊,他们这伙人太有心机了,你一定要注意。”何征语重心长,“千万小心,不能让他们抹黑我们单位,我听说现在流行网暴,别到时候你跟小徐吃了亏。”
程之珩一一应了下来,再三保证才使得他宽心。
刚挂了电话,便听得雨滴声,王继明开心大叫:“下雨了!程科长,下雨啦!”
蹲守的第八天,这场难产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可以回家了!”耳边是大家的欢声笑语。
程之珩心念一动,打了把伞出门,一边往气象塔走一边打电话。
电话接通,顾思宁疑惑地问什么事。
“下雨了吗?”
“下了啊。”顾思宁站在檐下,看着他的影子道,“你不是也在这儿吗?”
“嗯。我知道,就是想问问你。”
一种奇妙的感觉,似曾相识。
顾思宁翻了个白眼,压低声音道:“你有病啊,用我对付你的招数来对付我?”
程之珩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她。
雨滴顺着伞面滑落,在脚下绽开。
他的眉目舒缓,在雨气中变得朦胧。
尽管被拆穿套路,他仍笑着继续说:“喜欢下雨,也喜欢你。”
不知道是尴尬还是心动,总之她心跳加速,后背麻麻的,嗔怪道:“要死啊。”
程之珩低低地笑起来。
顾思宁强装镇定:“还不滚上来?”
他麻利地收了伞。
“杜徐呢?”
“去那片采集数据了。”
顾思宁往背后一指,青草地上,黄色雨衣格外地显眼。
程之珩勾住她的腰,她差点跳起来,“有人怎么办?”
他不言语,用门禁卡刷开一扇门,将她拉进去。
天阴了,杂物间里灯没开,愈发地暗。
她被压在门板上,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怕被人发现,小声地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很想你。”程之珩的声音夹在雨声里,格外缱绻。
“我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吗?”顾思宁耳朵有些烫了。
“还是想。”程之珩这段时间学会了诚实表达自己的感受,“在你身边想,不在你身边更想。”
“你想什么啊?”
他不言语,垂首,埋在她的颈间。
顾思宁被他头发挠得发痒,耸肩躲了躲。
程之珩以为是拒绝,抬头看她,犹豫道:“不可以吗?”
她很难说不。
他笑,下一秒却压下来。
防盗门的凉意隔着薄薄的衣服传过来,身前的身躯却火热滚烫。
气息流转间,他空出手来垫在她脑后。
有些粗糙的手掌掀开衣料,顺着腰线上滑,抵达云端。
她嘤咛一声,换来更加剧烈的交缠。
“小顾?”门外,传来杜徐清疑惑的声音,“咦,人呢?”
顾思宁一下清醒过来,别过脸,哑着声音道,“有人。”
“嗯。”程之珩眼眸幽暗,又去衔住她的,细细厮磨。
她头脑完全麻掉了,彻底跌落在欲望的漩涡里。
杜徐清到处在找她,一圈没见到又回到门口,自言自语道:“走了吗?”
顾思宁心慌得很,怕被发现,忍着不发出声音。身前人却得寸进尺,新冒出的胡茬,刮得她都有些疼了。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杜徐清没迟疑,穿着雨衣下了楼。
回到基地之后才发现顾思宁没在,程之珩也走了。
王继明道:“程科长说去找你。”
“我没看见啊。”
“那给他打个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
于是换王继明打。
程之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嗯,她跟我在一起。”
“啊?我刚才怎么没看见。”
“那就不知道了。”
程之珩手掌摩挲着用力,顾思宁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恼怒地瞪他。
他嘴角含笑,声音却愈发冷静,应和两句后挂掉了电话。
“你胆子真的很大!”她气冲冲地说。
程之珩又揉了揉,双手伸到她背后,将解开的扣子重新扣起来。
他的下腹紧紧贴着顾思宁,她硌得疼,不自然地扭了下。
他呼吸粗上几分,低低道:“别动。”
顾思宁腿心也麻麻的,她别过脸:“没出息的东西。”
“说我?”
她恨恨道:“我们俩。”
程之珩笑起来,视线扫过她脸上每一寸,轻啄一下,拉开距离。
“回来。”她将他拽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再亲要出事了。”他道。
“关我什么事?”她舔了下那凸起的喉结,恶劣地说,“是你活该。”
第42章 .用这个
回市区,天已擦黑,程之珩照例要去汇报工作,顾思宁本打算在半路下车,但何征特意提了她一嘴,说是要了解一下他们近期的学习进度。
顾思宁没想到还有这一说,在车上请教杜徐清要怎么办。
“应该是就把这几个月干了啥说一遍吧。”杜徐清也没直面过何征的“考核”,“要不你问问程科长?”
顾思宁顺着方向看过去,程之珩正在跟王继明核对表格数据。
商务车里开了盏顶灯,莹白的光洒在他脸上,银色丝边的镜框上折出几寸芒。
他虽认真,但也有分神在后面,闻言便转过头来,“仔细讲最近发生的,粗略讲之前的事。”
顾思宁“哦”了一声。
他继续和缓道:“何局比较关心日常工作的完成,如实说就好。”
“他会问我什么问题吗?”
“可能会。”
“啊?那我要是答不上来岂不是很丢脸?”
“不会。”
顾思宁问题一个接一个,程之珩回答虽简短,但句句都有回应。
杜徐清开始听得认真,后来就想笑,他抬头看一眼王继明,后者同样是嘴角紧绷,显然也是在忍。
性格冷也是造成程之珩在局里位置尴尬的原因之一。
除了工作,他跟所有人都没什么接触,年轻人私底下在一起聚餐,他从不参与,慢慢的大家也同他疏远了。
这番跟顾思宁的对话,虽正经但也透着种诙谐,看来,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漠,还是有点人气儿的。
顾思宁有考前恐惧症,紧张得要死,只好不停跟人说话来缓解。也正因如此,她没能注意到此间的微妙氛围。
就像程之珩说的那样,何征确实没怎么为难她。
考核只不过是借口,他没问两个问题,就直奔中心:“你们准备实习多久?”
顾思宁一愣,“之前不是说了,得半年吗......”
在何征的视线下,她声音越来越小。
何征冷哼一声:“两个月搞了两个人出镜,待半年是不是要把整个科全撺掇去拍电视?”
顾思宁心说,这又不能全赖她,明明丁九先也有份。
见她低头,何征又放缓了语气,“我不是怪你。你回去跟袁尧说一声,方案什么的早点定下来,别一会儿一出,一会儿又一出的。”
“好的好的。”顾思宁点头如啄米。
“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小程,你留一下。”
程之珩替她打开门,将车钥匙偷偷丢进她包里,低声说:“车库等我。”
等人走了,他回到办公桌前站定,等着何征开口。
“上回去大讲堂,讲全省经济现状的那个小张,你有印象没?”何征褪去威严,变成一位慈爱的长辈。
程之珩点点头。
“她分管给我打电话了,问你的情况,你怎么个意思?”
“不了。”
“你别张口就拒绝行不行?考虑考虑。”
程之珩装模作样停了会儿,摇摇头:“不了。”
似乎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热衷于牵线搭桥的事情,何征也不例外。
程之珩从北京回来也不过三个多月,几乎每隔一两周就要被他拽着问一次。
“谢谢何局,我真的不考虑。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何征道,“读书的时候好的那个嘛。这都几年了,你不能总拿人当借口。”
“不是借口。”程之珩纠正他。
油盐不进。
何征心里叹息,摆摆手让他快滚。
顾思宁在副驾驶调整了半天的位置,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干脆跑到后排去。
从车库驶出,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暴雨天出行总容易出事故,不长的一段路,就有好几起追尾。
程之珩开得慢,顾思宁在后排睡到昏天黑地,下了车也晕晕乎乎的。
她指纹开了锁,进房间换了身睡衣,一头扎在床上,过好半天被人从床上拔了出来。
“起来吃饭。”程之珩蹲下来将拖鞋给她摆好。
回来的时间比较晚,冰箱也是空的,他在单位时就在楼下预定了饭菜,天气不好,这才多等了一会儿。
保温饭盒一拧开,水煮肉片的香味就争先恐后的奔涌出来。
七八天的速食让顾思宁嘴都吃淡了,急需一些热辣滚烫的刺激。
程之珩点了三菜一汤,重口的、爽口的、清淡的、都考虑到了。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顾思宁吃得满足,恢复了点精神,干脆去洗了个澡。
刚吹完头发,就听见敲门声。
“谁呀?”问完觉得蠢,这家里就两个人,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外面花洒坏了,想借你的浴室用用。”
顾思宁打开门,狐疑地看着他,“真坏了吗?”
程之珩满眼真诚,点头:“嗯。”
顾思宁凝神看他好久,直到他耳朵泛起红色,才豪迈地挽起睡衣袖子,道:“我会修,我去。”
程之珩拽住她的胳膊,顺着空隙挤进来,“还是明天找师傅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