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手术南陵也做不了吧。”
“嗯,要去上海或者北京,还得提前三个月预约,所以得快。”
凌程和钟笛要做的工作,是利用社区医院的资源为有基础病的业主提供就医的桥梁。他们营收的重心是在患者术后康复上,这将是社区医院发挥功用的地方。
钟笛很为难。这位业主是个倔脾气,别说是她,就连陈院长也说服不了。一谈要做手术,老头就是一句话,宁愿慢慢受折磨而死,也不要死在手术台上。
哪怕刚刚凌程已经细致地介绍了手术形式,无需开颅,但老爷子仍是毫不动心。
“手术费用很高吗?”
“如果能预约上,手术加术后恢复,再加后期调机器参数,不到五十万。我判断他是符合指标的。”
“你怎么能判断?”钟笛说着话,拿出手机回小左的微信。
“当然是研究过他的病历。”凌程停下脚步,抬手在钟笛眼前打了个响指。
钟笛立刻收起手机。
凌程轻嗤一声,“谈恋爱这么有意思?工作都开始懈怠了。”
“我懈怠什么了?”钟笛蹙起眉心,“要你管。”
“我当然管不了你,我现在有什么资格管你?我只是愧疚罢了。”
愧疚?钟笛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汪洋跟他说了什么?
“你说的对,我只是自认为我很会谈恋爱,但其实我会不会谈的好不好得你说了才算。我不知道你以前收到我发的消息时会不会像刚刚那样笑……”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笛打断凌程的话。
“没什么,自我反省罢了。”
进了电梯,氛围安静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下至一楼,钟笛往服务台走,凌程径直走向大厅正门。
钟笛去休息室打给汪洋,汪洋说他什么也没说。
“是他自己说你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对不起你。”
他一定是看她诚心拜佛,猜到她的答案是没有,然后又去套哥哥的话求证。
知道真相却不外露,难道是放不下这么多年来的受害者姿态?
钟笛正想着,一位业主来咨询新业务,她收回思绪出去接待。
忙完去看手机,凌程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小左骑着新买的电动车载着康体部的一个小姑娘,二人有说有笑。
凌程:要谈也谈个好的,起码别比我还差!
钟笛已经很多天不回他的消息了,想了想,反正有工作群在,不耽误日常沟通,那就趁现在正好拉黑吧。
稍晚一些,江正昀也发来一条消息:周末想带朋友去翡翠湖度假,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钟笛回了一份官方攻略。
江正昀:周末见。
第19章 19
拉黑凌程后钟笛才想起来,晚上的饭局还没来得及邀请他。想了想,直接去医院找人。
凌程拿乔,“谁请客提前半小时才通知,是打算要我当司机还是帮你给领导敬酒?”
“我们杨总喜欢你。你在,陈院长也更自在。”钟笛就是这么实诚,又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喝酒。你不开车也无所谓,我邀请了小袁一起,她有车。”
合着他就是个陪客。
“钟笛,你有没有发现,虽然我们分开了五年,但是你……”
“没有。”钟笛挪开视线,“十分钟后出发。”
凌程想说,虽然他们分开了五年,但是她对他依然有很强的熟悉感,甚至有一点点依赖,他们还能像普通朋友般相处,这十分难得。
哪怕他们当年不是和平分手,哪怕不久前他们曾在亲密时咒骂对方去死,哪怕过去的一切如迷雾,未来也不甚清晰,可他们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吃饭、谈工作、跟共同的朋友结伴出行,就说明或许恨和误解都不如爱那么深刻。
钟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瓢冷水浇下来,“别整天瞎琢磨我,琢磨我们的关系。五年前你琢磨不透,现在更不行。”
“哦。”凌程忍住心梗学她的淡然。低下头,好像看见两人之间流淌一条泾渭分明的河。
钟笛抿着唇看夕阳。她在河对岸更潮湿的地方站着,祈祷河水别再往她的方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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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程还真不开自己的车了,和两位女士一起挤在后排。钟笛在左,杨皓月在右。
天香阁在半山腰,上山的路窄,很考验车技。坐副驾的陈院长正愁找不到话题,一味夸赞袁梦洁虽然年纪小但是车开的好。
着实开得好,后排整个东倒西歪。凌程非常后悔没自己开车,尤其是当他被迫靠近钟笛的时候。
他发现钟笛非常不耐烦。
陈院长夸了袁梦洁两三次之后,杨皓月问钟笛怎么那么小就考了驾照。
钟笛说是机缘巧合。
凌程想起当年她考驾照的经历。一开始是他希望她早点拿驾照,这样他留在国内的车就不至于总是吃灰。后来美真经常跑医院,她觉得会开车的好处变多,自己潜心去学。
他回国没少带着她练车,她说他脾气可比教练好多了,有时候她开得好,被他夸,她还会凑过来亲亲他。
他们也在那辆小奥迪的后排发生过很多浪漫故事。
杨皓月看向钟笛:“可以多练练,考虑买个车。这样以后回南陵就方便了。”
她知道钟笛的经济压力缓解了,不知道她是如何缓解的,但觉得是个好事情。
钟笛对车是真不感兴趣,她倒是想存钱买个房。路漫漫,现阶段也就是想想。
“小钟啊,你跟康体部的小左是在搞对象吗?”陈院长问道。
小司机袁梦洁鬼头鬼脑地瞟了一眼后排的钟笛和凌程,吃瓜的热情比吃大餐还要高涨。
“还没呢。”钟笛接话。
没就是没,还没是什么意思?暧昧期?难怪笑得像个傻子,人家说花菜像人脑都能笑。
袁梦洁没在凌程脸上看出端倪,从后视镜收回视线,补了一句:“小钟姐,喜欢小左的女孩子可多了,你得多上心呀。”
钟笛不咸不淡,“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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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挤着一辆车来,就是为了晚上能喝一杯。大家也都默认凌程不喝酒,可以开车。
杨皓月知道袁梦洁酒量挺好,让她也喝几杯,松松弦。袁梦洁年纪小,近来谢天铭总把她当软柿子,杨皓月什么都看在眼里。
“好呀好呀。”袁梦洁是个小酒鬼,正有此意,当即就把车钥匙给了凌程:“那回程就辛苦小凌哥哥了。”
钟笛问凌程:“那你喝什么饮料,我去拿。”
“喝水。”
“那多不好意思。”钟笛安排几位落座后,出了包间。
钟笛刚走到大厅转角的冷饮柜前,凌程也过来了,他直接手臂绕过钟笛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拿了瓶无糖乌龙茶。
冷气袭了钟笛满身,她微微侧站,等凌程让出通道。凌程刚握过乌龙茶的手指带着凉意推上她的肩头,“我关门。”
钟笛直接从他抬高的手臂下钻了出来。
“我想跟杨总跟陈院长说明我们俩的关系,你介意吗?”她站定后问他。
“你决定就好。”
“行。”钟笛刚要抬脚,又停下来,“我很需要也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
“如果影响到你,我辞职。”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希望我跟你只谈工作不谈其他?那我确实做不到。我也怕哪天万一我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你不开心或者耽误你工作了,反正真到那一天,我就辞职吧。”
这份工作其他项目他都不感兴趣,他当初入职也是冲着翡翠湖而来。
凌程话虽没明说,钟笛却猜到他大概的意图。她又何苦为不为生计发愁的家伙操心前途呢。
“随你吧。”她轻描淡写。
钟笛想好好开展工作,觉得在这个时候跟杨皓月坦白,是一个好时机。她还是更喜欢坦坦荡荡的工作环境。
凌程就像个定时炸.弹,她提前说明关系,是为自己规避风险。何况她跟凌程的关系已经有好几个同事知道了,同事们倒是乐于看他们俩在领导面前做戏,可身为戏中人的她却需要劳心劳力。
比起圆滑和伪装,她更喜欢耿直和真诚。
就在钟笛端起酒杯想跟两位领导解释时,凌程先她一步开了口。钟笛的这第一杯酒就这样停在手中。
凌程话说的简练,意味却深。他把钟笛一开始隐瞒杨皓月的心理归因到他身上,三两句话交代了他们的过去。不过是俗世里最寻常的年轻男女的初恋爱情,分手是因为他不好,再重逢钟笛已经放下。
“看到她现在一切都好,我为她感到开心。领导们也请放心,我跟她会彼此心无芥蒂地开展工作。”最后凌程拿起自己的杯子隔空敬了钟笛一杯酒,“以茶代酒祝福你,真心的。”
杯盏放下的一瞬间,好似故事真要彻底结束。钟笛停在手里的那杯酒,也悉数落入她口中。
她酒量很差,原本只打算喝这一杯。现在看来,她不能只喝这一杯。
-
小左等在钟笛宿舍楼下,袁梦洁的车开过来时,他松开怀里社区里的流浪猫,从长椅上起身。
开车的是凌程,扶钟笛下车的是袁梦洁。
“这是喝了多少?”小左小跑着过去搀扶。
袁梦洁比出一个手掌,“最多五杯。”
“不止不止,肯定不止。”钟笛醉后话痨属性上身,又问:“领导们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送到了,小凌哥哥帮我去停车,我跟小左送你回宿舍。”
“小左也来啦?”钟笛侧头对小左“嘻嘻嘻”。
小左觉得喝醉酒的钟笛跟平时很不一样,“小钟姐,你脸好红。”
“没喝多!我还能再喝!”钟笛头靠在袁梦洁的头上,又把小左的手举了起来。
钟笛虽是醉了,分寸感还是有的,整个人只往袁梦洁身上靠。
小左看两个姑娘走得实在艰难,走到钟笛面前弯腰,“上来吧酒鬼,我背你。”
“谁是酒鬼?我可不是。”钟笛倒在了小左的背上。
凌程从倒车镜里看见小左把钟笛背进了员工宿舍楼,收回视线,一个转弯,黑色的眼眸没入黑暗地带。
他想给袁梦洁发一条消息,告诉她钟笛醉后的一些怪癖,想了想,又作罢。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醉鬼已经上演了不少夸张戏码。
这时袁梦洁给他发来消息:安顿好了,放心吧。
他回:辛苦了。
袁梦洁:不辛苦,我会陪着她的。
有小袁陪着就好。这样酒鬼就不至于太过放肆。
袁梦洁放下手机,对小左说:“我留下就行啦,你快回去吧。”
小左刚要走,钟笛大喊一声:“一个都不准走!”
袁梦洁和小左面面相觑。
“那你陪小钟姐一会儿,我回我宿舍拿个茶包给她泡一杯茶醒醒酒。”
小左:“好。”
袁梦洁走后,钟笛像个正常人一般坐在床沿上,撑着胳膊看向窗外,嘴里轻轻哼了几句歌,又问小左今天怎么没月亮。
小左觉得钟笛这幅样子又可爱又美,说话声音都变得温柔:“月亮在背面呢。”
“背面吗?”钟笛立马回头往自己身后看。
小左哭笑不得,起身走到钟笛面前,对她指了指另一扇窗的方向。
钟笛顺着他的手指去看,竟然真的看见了一轮圆月。
“今天阴历是十五吗?”她问。
“是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小左话落,钟笛抬眸看着他,醉后的眸光如湖水般生动。
突然,钟笛抬手扯住小左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往下拉。
嘴唇贴合的一瞬间,小左宛如被人点了穴。
钟笛却不是蜻蜓点水,而是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像品尝下午茶里的精致甜点般,为小左献上一个虔诚的绵长的技艺精湛的吻。
这是小左的初吻。
吻完,钟笛半闭着眼睛摸了摸小左英俊的脸庞,“月圆之夜要接吻,知道吗?别忘了。”
话落,她放开小左,直直地后仰,躺倒在她的床上。她长发散开,唇角带笑,心满意足地进入今夜的美梦。
第20章 20
钟笛真的做了一个很长很曲折的梦。
梦的开端,是她跟凌程坐在湖边的树下接吻。两个人都是初吻,唇瓣碰在一起,电流开始蔓延,双双立刻因生涩而定住。之后大概是凌程不想露怯,先挪开片刻,而后再次贴上来,轻轻辗转,耐心地吮含她的唇珠。又过了一会儿,彼此的牙关在自然而然中松开,舌尖相触,电流加剧,大脑完全宕机。
他们谁都没觉得对方老练,却也没觉得对方像个新手。第一个吻就带有深刻又隽永的意味,时间很长、内容丰富、从温柔至热烈、由微微心动到一颗心几乎要裂开。
可是梦的收尾,钟笛唇下的人骤然变成了小左。在梦里,她并没有感到丝毫讶异,只是触感发生改变,她成了主导的那个人。
她边吻边对小左说:“别紧张,姐姐喜欢你。”
梦醒后大汗淋漓。
钟笛坐起来,天刚微微亮,袁梦洁在对面吴萱萱的床上酣睡。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照了照镜子,一些散乱的记忆慢慢收拢。
她想起了那一轮圆月,但窗外早已没有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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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左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来早安微信。
中午吃饭时,钟笛在员工餐厅的门口叫住他,开门见山:“昨晚我是不是亲你了?”
小左本以为这句开场白会由他来说,他还打了很多个腹稿,想要把这个吻的前因后果讲述清楚。他以为钟笛完全不记得,也以为自己会继续把独角戏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