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完结】
时间:2024-07-16 14:33:43

  这次也是几人继一年前从北境押送回上京后,第一次见面,平时几人都是被分开关押的。
  “你倒是还坐得住,一如以前那般讨厌。”赵王道。
  他说的这个‘你’,指的是太子。
  一直以来,入得了他眼的,也只有太子。说是和下面两个弟弟永王和吴王斗,其实都是演给人看。
  太子也不意外赵王的态度,闻言淡淡道:“坐不住如何,坐得住又如何?”
  “我以为你受不了这般屈辱,该早早了结自己的性命。”
  太子看了过来:“父皇都没死,你都没死,我为何要死?”
  听了这话,赵王又是讥讽一笑:“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什么道理?
  太子是等着继承皇位的,所以皇帝一日不死,他一日就是太子。至于为何又要等他死,因为二人是对头多年啊。
  赵王为何不死?
  还不是和太子是同样的原因。
  是多年的执念,也是着实不甘心。
  对于这两个长自己几岁的哥哥,永王和吴王是插不进二人恩怨的,因为打从二人有记忆开始,二人就在斗。
  等他们长大了,他们也开始斗。
  斗什么?
  上斗两位哥哥,下斗几个弟弟。
  “都什么时候了,几位哥哥还要斗,怕不是忘了自己是个阶下囚?”
  尚还年轻、不像另外几人明明还年轻却灰了一头乌发的蜀王,讥讽道:“也不知几位哥哥是否后悔,当初因为你们之间的恩怨,阻了主战一派,不然何至于如此。”
  这里头蜀王年纪最轻,情绪最为明显。
  这一番话引来几人沉默。
  国破家亡之中可有他们夺嫡的影响?
  自然是有的,可有些时候当种种事情形成了一个大漩涡,单凭一人两人之力,是无法转圜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被裹挟了进去。
  等到事后清醒了,根本说不出到底是谁之责,似乎都有责任,但又不光只是谁的责任。
  可人嘛,总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活下去,于是就成了埋怨,就成了迁怒,成了怨怼,来缓和环境巨变给自己带来的痛苦。
  “倒没想最后竟是她,成了力挽狂澜的那一个。”赵王有些复杂道。
  这个‘她’,指的是谁,都明白。
  曾经他们是嫉妒的,嫉妒一个女子一个妹妹竟能得到父皇如此宠爱,可他们身边的人都告诉他们,元贞公主不值得一提,因为她是女子是公主,圣上才会如此,若是换做是个皇子,一定不会如此宠信。
  事后证明,果然如此。
  一旦牵扯上权力,很多东西都会变质。
  “此番若是梁王一家还无用,怕是就轮到我们了吧。”永王突然说。
  轮到让他们去干什么?
  彼此都明白,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让他们旁观。
  吴王低声道:“好似这次父皇也来了。”
  送他们来的车队里,其中有一辆车的把守最为严格,都是经历过被掳北上,又从北境再度回到中原的,自然明白那里面是谁。
  “若是我们也无用,怕是得父皇来。”
  “我们的用处似乎也仅只是这样了。”
  永王和吴王的对话,引来太子和赵王的沉默。
  曾经他们以为,他们这般身份,北戎留着他们必有大用。实际上,北戎和新朝廷来来回回打了这么多仗,似乎一直没用上他们。
  有没有用他们这些被俘的人威胁对面,他们不知,反正没人告诉他们,他们也一直被关着。
  “若是真有用,早就该起作用了,而不至于让那家人就在外面那么骂着。”蜀王说道,又看向营地大门处,“他们不累吗?”
  他们当然累,谁这么骂了几天下来,也该累了。
  可这是他们仅存的用处,没有用就得死了,北戎人的意思很明显。
  所以明明被太阳烤着,早已满头大汗口舌干燥,梁王一家子还在有气无力地骂着。甚至彼此之间还有埋怨,骂着骂着自己人反倒厮打了起来,像一场闹剧。
  闹剧就闹剧吧,至少北戎人爱看,他们也就借着这功夫歇一歇。
  几人没有再看那边的闹剧,都收回了目光。
  突然,太子笑了一声,看着赵王。
  “你这一生,毫无用处,于国无用,于民无用,于家眷子嗣都无用,也还合该赴死了。”
  赵王眼神水波不惊:“你不也一样,废物一个,也合该赴死了,至少死得不要有辱萧氏声名。”
  “萧氏皇族可还有声名?”
  “没有,但这外面不还有一个吗?虽然是个女子,但和北戎打得有来有往,能让他们用出这种脏手段对付的,也不算有辱门楣。”
  “女眷稚子如何?”
  “享了这半生荣华,也合该他们还回了,还不了你就下辈子做牛马结草衔环来还。”
第102章
  102
  永王吴王蜀王面面相觑。
  他们不傻,自然听出这两个哥哥的意思。
  可真要去死吗?
  生命如此多娇,就这么死了,以后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也看不到了。
  可不死又如何?
  如这般当着阶下囚继续苟活?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屈辱?
  越是身份地位高的人,一旦跌落尘埃,那种巨大反差带来的痛苦通常越容易让人轻生,之所以能坚持下去,不过是不甘心,不过是还存在一丝期望。
  书中常说谁谁谁慷慨赴死,看时不觉得,可真临到自己,谁又能如此潇洒?说到底人心都是贪恋的,蝼蚁都尚且能偷生。
  可不死又能如何!
  如梁王一家这般也无用,他们很快也是个死的下场,至少自己死了留份名声在,虽然几人已毫无名声可言。
  “我后悔了,其实当个亲王也不错。我是真喜欢骑马,偏偏为了世人言语,罔顾自己的喜爱,成天要去装那劳什子文人雅士。”永王突然道。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没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几人情绪低沉,不远处负责看守他们的兵卒,之前将注意力都投向了营地外的梁王一家子。
  此时看完热闹,转头来看几人,瞧见他们似乎在说什么话,便走过来斥道:“说什么呢?都好好看着,指不定一会儿上面发了话,就轮你们登场了,可千万莫学这一家人......”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道奇诡的破空声。
  随着一声尖叫,再去看地上,就发现梁王一家人中倒着一个人。
  正是梁王,而他眉间插着一根箭矢。
  所有人都惊呆了,梁王妃扑了上去,大哭着。
  其他人则纷纷去寻找箭矢射来的方向。
  “敌袭――”
  北戎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大叫着。
  却也有人发现箭矢来的方向站着一群人,那骑在马上弯弓射箭之人正是昊国的镇北王。
  场面顿时乱了。
  怎么会是镇北王杀了他们自己人的梁王?
  见杨出去了,元贞总算松了口气。
  她换了身衣裳,匆匆也出了房门,让人去找谢成宜来。
  谁知谢成宜没来,倒是鸿胪寺少卿丁高义来了。
  谢成宜不在正好,元贞还怕与他说了,他又是各种不赞同,和谈之事丁高义也是能做主的,遂让他派人去与北戎那边人联系。
  这件事元贞想过了,没有人能够承担,只有她才是最名正言顺的。
  偏偏杨不同意,两人缠磨了几日谁也没说服谁,可元贞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骂名她一个人来背就是,遂趁着杨出去的空档,就想把事情安排了。
  丁高义欲言又止,架不住元贞态度坚决。
  “既然萧相已经想好了,下官这便去办。”
  他开了门正要出去,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怎么了?”
  元贞跟着走了出来。
  此时他们是在船上,离营地还有些距离,二人寻了船上的兵卒询问,兵卒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了镇北王下命紧急战备。
  至此,元贞心中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了,直到寻到一个将领询问,才知晓原来杨当众射杀了梁王,正和北戎那边对峙着。
  元贞连忙下了船,匆匆往那边赶去。
  到了地方,双方果然一副对峙之态。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是真正战备,光化军等一众将士俱是擐甲披袍,他们阵容整齐,已然摆出战阵,盾牌长枪弓箭床子弩,兵器与铁甲之上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而对面,也是一副蓄势待发之态,却由于太过匆忙,队形相对没有那么整齐。
  对面,在重重包围的正中,站着几个北戎官员。其中一人正是大概脸上伤还没好,穿着甲戴着半遮面兜鍪的慕容兴吉。
  “杨!”
  杨骑在马上,懒懒地将大弓挽在臂上。
  “何必气急败坏,你出招我接招便是,我这招式可入了你眼?”
  慕容兴吉怒极反笑。
  所谓诛心局,诛的就是人心,当对方不在意了,抑或是想开了,这诛心自然再也诛不了心。
  “你就不怕世人唾骂?”
  杨也笑了。
  “你使出这种贱招,不就是想让老子被世人唾骂?老子不在乎,你尽管来便是!”
  “你――”
  慕容兴吉气急,却又转为冷笑。
  “他们你不在意,难道他们你也不在意?”
  他让人把太子赵王几个赶到阵前来。
  “忘了告诉你,此番你们昊国的皇帝,我也带来了。”
  他这番话并非对着杨说,而是他的侧后方,杨转头看去,果然是元贞来了。
  这下杨稳不住了,忙从马上跳下来,丝毫不顾自己方才还是一副狂妄威武霸气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
  元贞看了他一眼,道:“你背着我做出这等大事,我怎可能不知。”
  “我――”
  “行了,勿要多说。”
  元贞来到阵前,看着对面的慕容兴吉道:“你勿要说些挑唆之言,此举是我授意的。乱世之下,你等虏寇犯我中原,梁王身为原昊国的王,就该担起身为王的职责。”
  “萧元贞你诛杀皇叔,天理难容......”
  元贞看向不远处正哭嚎唾骂的梁王妃。
  此时的梁王及梁王妃,并非当年宣仁帝登基之时的梁王及梁王妃,是那时的世子和世子妃。
  这二人一直认为是宣仁帝夺了自己的皇位,表面上对宣仁帝还算恭敬,私下却散播了不少败坏宣仁帝名声的流言。
  关键这两口子奇葩至极,做过许多匪夷所思之事,上京人都知晓,宣仁帝倒不好与二人计较,以至于留他们至今。
  此番大抵确实在北戎受了不少苦,原本身材圆润还算雍容的梁王妃,成了个头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妪。
  此时她又是跺脚又是唾骂,哪还有以往的王妃模样,还不如个市井泼妇。
  “那你的意思是,北戎拿人胁迫我等,我等便要听命伏诛?那还反抗什么北戎,都做了那亡国奴,给人为奴为婢便是。你与你夫身为亲王和王妃,不知为百姓为江山社稷牺牲,反倒数次辱及我朝派与北戎和谈的官员。不清是非,不明大义,胡搅蛮缠,死了也罢。”
  这一番话惹来慕容兴吉大笑。
  “我倒没想到,你萧元贞竟也如此道貌岸然!让人去赴死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虚伪之举自然是对付无耻之人,你既使出如此无耻招数,逼着一个老妇上阵前叫骂,现在反倒骂旁人虚伪,未免贻笑大方。”
  “你倒不用嘴硬!你能杀了梁王,有本事把他们也杀了!”
  太子和赵王几人被推到阵前来。
  “哦,对了,还有他。”
  宣仁帝也被带来了。
  元贞看着对面那个身形消瘦的熟悉身影,眼波一颤。
  这是自打她出京后,父女之间第一次见面,一瞬间过往种种皆浮于眼底。
  同时,前世的一幕也浮现在她脑海中――
  北戎都城冰寒,夏日不炎,冬日极冷。
  看着她的颜面,看守之人分给宣仁帝的炭火是足的,棉衣也是厚的,偏偏他突然就着了凉,一病不起。
  “爹已是弃子,南昊那边与北戎和谈,要了谁回去也不会是爹.....””
  那时她其实已经懂了这个道理,只能默默不言。
  “死了也好,总算能不拖累你了。是爹软弱了,当年压不住那些朝臣,被俘后也不够果决没有殉国......”
  “能走你就走吧,我知道你不喜这里,是我拖累你了.....”
  眼泪突然充盈了眼眶,她扬头又侧首去拿杨手里的弓。
  杨分明看见她转头之际,有泪水撒在空中,可等她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了一贯冷静的模样。
  “这弓你拉不动,我来吧。”
  元贞却径自不理,把弓架了起来。
  她试着去拉弦,果然拉不动。
  这时,手背却突然一热,单薄的后背上也有了支柱,正是杨从后方环住了她,又覆在了她的手上,把自己的力气借给她,让她去拉弓。
  果然,弓弦打开了。
  她调整方向,举弓对向对面。
  慕容兴吉震惊至极,震惊到遮掩不住错愕的表情。
  “你想弑父?”
  元贞没有理会他,把弓往上抬了抬,再次进行校准。
  “你敢弑父!?你怎么敢!”
  “我不信你敢!萧元贞!”
  这时,宣仁帝突然说话了。
  “三皇子既然将朕带了过来,可容许朕说两句话?”
  “你说!你最好想好了说什么!”慕容兴吉阴沉着脸道。
  “我确实要想好了说。”
  宣仁帝低声喃喃,他步子一迈,往前走了一步。
  “我这一生奇妙又荒唐,没想当皇帝,谁知当上了皇帝,以为自己英明神武,后来才发现自己是个庸才。曾经犯过的错误,不一一赘述,最悔的是当初被俘就该赴死,却又怕敌人盛怒残害城中百姓,残害了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于是便以此为由,继续苟且偷生......”
  “我这一生就没果决过,来此之前便料到了他们会做什么,依旧没有果决赴死,以至于累得我亲女儿不得不举弓相向。”
  说到这里,他言语还属正常范围,慕容兴吉也就没有阻止。
  他自然知道宣仁帝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不然能苟活如此之久,料想他接下来必然是一番哭诉,妄图乞求元贞心软,饶自己一命。
  只要他一番哭诉,对面心不心软他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萧元贞她必然要背负弑父之名,还是亲爹亲口痛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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