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亲眼目睹着容伽礼跟那陆依萍狂热粉的中年男人交流了几句后,就成功要到了影片资源。
然后又折回来,靠在她旁边的椅背上,不疾不徐地用手机点开影片。
看到容伽礼感兴趣这个,商酌虽参透不出深意,却秉承着知己知彼的行事习惯,竟也要来影片资源,拿手机再看一遍。
整个火车厢没了别的声音,路汐感觉自己也快尴尬到活不成了。
…
…
容伽礼将陆依萍跳桥的剧情来回观看了上百遍,等火车抵达白城后,路汐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已经从保护珍稀动物,变成了眼珠子一样。
稍微下个台阶,容伽礼也要嗓音很低,却存在感极强地说:“留意脚下,鞋子别掉下去。”
路汐闭了闭睫毛,同时为十八岁的自己澄清一点:“我没有学陆依萍跳桥。”
“嗯。”容伽礼虽然不与她争出个真相,眼神却盯着她脚步。
路汐被看得都想去跳桥了,这时恰好容伽礼裤袋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长指轻轻点了下她肩膀,示意站在原地别动,继而迈步走到一面落地窗的位置去接容九旒的致电。
能避开她接的电话,路汐莫约猜到,却没问。
突然肩膀又被拍了一下:“路依萍?”
路汐也不知是听错还是商酌故意叫混,毕竟路和陆的发音极相似,表情差点儿控制不住露出无奈,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容圣心看到商酌的影子就要躲了,这人,不仅长得妖孽,推理能力的高智商也近乎成妖了。
她清冷礼貌地看过去,不应这话,就这般瞧着人。
商酌并没有跟他一个圈的同龄人该有的稳重内敛,给她递糖吃:“路大明星,能不能帮我解一下燃眉之急?”
路汐已经被那句路依萍暗暗得罪了,指尖垂在身侧不接,淡淡笑了:“我哪里有能力。”
“谦虚了不是?容二现在可是把你捧在心尖上,对你惟命是从……”商酌半认真半开玩笑道:“实不相瞒,我就欣赏容二这点,位居高位却俯首只甘愿效忠一个女人。”
口头上说欣赏,路汐却是实打实听闻过商酌花名在外的。
她被商酌话术里捧的高,却没有任何欢喜若狂的意思,表情很平静一直看着容伽礼身影。
商酌又说:“我野心不大,瞧着容二终于有了点人情味了,能不能让一晚上给我。”
空气静止片刻,路汐脑海中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他:“容伽礼从不跟你做生意吗?”
这反应速度,还真不愧是能搞定容伽礼的女人。
商酌从未小瞧了没有任何背景,只是一个女明星出身的路汐,多数时候还挺纯粹欣赏她,转瞬间慵懒的姿态摆出很随意的样子:“容二眼高于顶,看不上我这种野路子的。”
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路汐觉得商酌的反应耐人寻味,还未继续问,眼尾余光先扫到容伽礼已经挂断了电话过来。
商酌最大优点就是识趣,转了转腕表说:“我的车来了,宜林岛有缘见。”
他转身一走,下秒路汐的腰肢就被容伽礼伸来的手臂搂住,漫不经心似的带她往外,也是朝停车场的方向,并没问商酌方才过来攀谈了什么,而路汐脑海中还有点疑惑着,索性问起当事人:“你为什么从不跟商酌做生意?”
容伽礼走到黑色私家车的后座,单手推开车门:“他跟你说的?”
路汐被他护着,弯腰坐上去,等容伽礼紧随其后进来,便主动黏过去,将白皙的手攀到他肩膀处:“嗯。”
司机驱车离开此地,封闭的车厢内弥漫着浅淡的熏香味,以及容伽礼回答她问题时,语调显得平淡,没有特别的意味:“容氏家族但凡涉及到的产业项目,都不会让姓商的人进来分一杯羹。”
这是有仇?
路汐眼眸讶异了秒,转念一想看商酌和容伽礼相处的氛围看,又不像,反而好像还挺熟的关系。当然她面前的这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现身外界时对谁都态度冷淡,只是商酌单方面表现的很轻松自在。
等不到容伽礼往下说,路汐去亲他下颚,张着唇齿问:“别藏着话,好不好?”
这一撒娇,又被她很软很红的唇含了下,虽然只是半秒不到就移开,却能轻易取悦了在外界口口相传中极难取悦的容伽礼:“为了给我们五小姐出一口气。”
容伽礼端惯了平易近人的架子,却不代表真的慈悲心肠,他上位后,便直接对外表了态不再跟商家有任何利益往来,只要是容氏家族要做的项目,就不可能分给商酌一份利。
之所以这般强势到赶尽杀绝地步,容伽礼没有隐瞒路汐,不紧不慢地往下说:“当年圣心是因他,为了帮他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身份扶正,才犯下错被我爷爷流放境外,而商酌,在圣心和商家公子身份的两者之间,选了后者。”
如果不是容伽礼上位后,将快被家族遗忘的五小姐亲自召回。
这辈子——
容圣心都会为了当年大胆妄为敢去翻看容杭振书房内机密文件,透露给商父之举付出代价。
犯了错就得认罚,这点谁也救不了她。
而容伽礼自然也不会对真正受益者的商酌心慈手软,只是看在妹妹心里有他份上,有些事不便做到台面上。
路汐将这段隐秘的往事在脑海中消化了半天,也替容圣心感到抱不平,随即告状道:“商酌刚才叫我路依萍!”
容伽礼不禁笑了,顶着这张脸,很能抓人的心。
“你还笑。”路汐语气有了恼意,索性收回攀在他肩头的手腕,侧过身,去看车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中,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已经消失在视线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蓝海。
是宜林岛到了。
…
在这座岛上,随着电影拍摄进度还剩下三分之一,杀青的演员们跟赧渊签署完了份不会对外透露路汐重头戏那天出的事故协议后,便都提前离开。
以至于热闹的民宿也空了不少,而赧渊下午没有跟戏,早在灯塔的悬崖边上坐着吹海风。
路汐跟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堪称心有灵犀,登岛后,便寻了过来。
容伽礼给足这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私人空间,视线落在那座白色灯塔处,说要去看看。
路汐当年那晚就是在这里,深陷了第一次的险境。
没有出言拦阻,等安静注视着容伽礼身影步近塔身,她才慢慢朝着赧渊走去,漆黑的眼眸望着那片蓝海,随着一秒两秒过去。
直到赧渊话说的突然:“我出狱那会,每晚都要来这跳一次海,明明恐惧大海,年少时再怎么穷困潦倒也都不敢跟路叔学潜水去出海捕鱼,怎么我就溺亡不了?想求死,却求死不得。”
他哪怕在监狱里服刑时,改学了江微生前梦寐以求的导演系,也脱了那身监服,解了镣铐。
一身自由,却始终无法走出江微被沉海的那个夏天。
所以只能将内心的痛苦情感都从悬崖高处跳入大海释放出来,跳到最后赧渊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潜水。
路汐站着不动,他依旧坐着侧过脸,轮廓削瘦到棱角很分明,犹如被天际的夕阳涂抹上了一层浓墨重彩:“后来一次潜入海底时,我在她被沉的那个铁笼位置,看到了一只水母。”
路汐垂下的眼睫猛颤了下,动唇说:“我也看到了。”
“宜林岛的生态环境被容伽礼建立的慈善基金会恢复,蝴蝶回来了,海里也同时出现了一群自由自在的稀有水母品种。”赧渊虽然一开始也不知基金会幕后的神秘人是容伽礼,却在看到水母朝他游来的那刻起,内心对这片大海有了新的认知。
他告诉路汐:“从此我每一次深夜入海,都是在跟江微约会。”
宜林岛的海埋葬了他的所有爱人,却成为了他灵魂所期盼的最终归宿。
也是因此。
赧渊又告诉路汐:“不渡是因你而拍,路汐,不要恐惧回头,不要再困在十八岁的盛夏里,你该借着这部剧本自渡一场。”
而不是像当初出道签约给江望岑的那三年里,演了一部又一部为她量身定制的剧本后,看似精神世界远超正常人,却始终还是独自站在黑暗里恨自己。
“不要恨自己了。”
赧渊的嗓音随着海风拂面而来,恍惚间和记忆深处那抹熟悉的少女声音重叠,也在她耳边极轻说:“不要恨自己了,汐汐……”
路汐听着,脑海中犹如电影回放掠过了无数曾经的片段,初次借宿在江家之后,与江微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还有最后她浮在蓝色海洋里,濒临死亡时见到的那只淡粉色小水母。
江微与她,从今往后都该获得了新生。
夕阳沉入海平线之前,赧渊起身站了起来,亲手摘了一朵红花很是珍贵放进了衬衫口袋里,随后,朝万丈悬崖一跃了下去,身形在趋于平静的海面瞬间激起了金光粼粼的浪花。
他带着花,去找那个深爱着的女孩约会了。
路汐安静地置身于悬崖边缘,垂膝的裙摆被海风吹得轻轻飘荡,站在原地等待,等不了片刻,不远处距离的白色灯塔方向——十八岁路汐最爱的少年,也来寻她了。
第55章
赧渊闭着呼吸,任由幽蓝色的海浪将他躯体冲到了岩石边的沙滩上,粼粼的水痕被天边夕阳最后一点光衬托下,像盈着碎金似的从平静眉目划过,灵魂在某个瞬间,被极速拉回了拍摄重头戏那天。
他将江望岑从深海的铁笼里拽出,一路沉默寡言地硬拖到了这里。
整个世界完全静寂,只有巨大海浪汹汹地拍打着黑色裤脚,赧渊静立不动,看着完全丧失求生意念,就这般被淹没的江望岑,倏地,开口的嗓音如同耳语:“黄琇莹——”长年监视江微的保姆。
江望岑呼吸几乎停止时,因这个名字,胸膛剧烈起伏了起来。
“当年整个江氏集团被清算,死的死,无期的无期,唯独黄琇莹不见了,而她只是区区一个保姆,谁也没去在意。”赧渊就这么一高一低,毫无表情盯着江望岑,说:“我服刑出来后,寻了她踪影很久,终于在一个偏僻地区的养老院找到了做义工的黄琇莹。”
那时的黄琇莹连夜从别墅出逃,连老家也不敢回,藏身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
赧渊寻来时,她依旧不改偷窥病人的特殊癖好,被当场抓个正着。
“她人在哪。”江望岑浸了海水过后的嗓子嘶哑:“交给我!”
赧渊平静宣判着这个给江微带来有无休止噩梦的保姆结局:“她身患上了脑瘫,以后只能卧病在那所无人知晓的黑暗养老院里绝望又孤寡的度过余生。”
“作为我替她支付了医疗护理费的报答。”赧渊尾音冰冷上扬,透着深刻的讽刺,笑了笑又往下说:“从她那里拿到了未被销毁的全部监控录像。”
黄琇莹有躲在暗处监视江微和路汐的习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的癖好,甚至在江家别墅的几处隐秘角落里都偷偷装了微型摄像头,残忍地记录着两个少女抱团卷在潮湿角落里慢慢长大的凄惨生活。
江微死在了他的眼前。
赧渊疯了一样跟着跳下万丈悬崖时,蒋华翰被他撞在了尖锐的岩石角上,后脑勺破了个大口,当场气绝身亡。而等他被判防卫过当三年,出狱时发现一切风平浪静了,江树明这个罪魁祸首突然暴毙在了精神病院,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也落得了差不多下场。
可赧渊那晚是亲眼见过江微身上挂血的,心知被掩埋的真相远不止于此。
他带着某种渡不过去的执念,要搞清楚为何偏偏是江微被当成了诱饵——
“一年之前我找到黄琇莹,从她这里得知,那晚江微在书房外意外偷听到江树明犯下的罪孽后,她当场要去报警,是先被江树明拿高尔夫球杆击倒在地,被当成一具尸体扔进铁笼,想引我出来。”
赧渊的声线看似很沉稳,却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很显然,藏身在楼梯偷拍的黄琇莹撞见了江树明杀害亲女的这幕,她变成了这场凶杀案唯一清白的目击证人,怕被牵连,连夜收拾行李逃出了犹如人间炼狱的江家别墅。
“路汐知道吗?”江望岑额际渗血,逐渐地浸湿了眼角。
赧渊没有告诉路汐,更不会将黄琇莹交出的录像带给她,让她亲眼看到江微无助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我知道你爱上了她。”半响后,赧渊开口,话里的那个她。
指的谁。
如同某个诅咒将江望岑钉死在了沙滩上,他这具躯壳是靠着强烈恨意和痛苦支撑至今,并不懂什么叫做爱:“我一直都是恨她……”
“因为你爱她,会爱得更痛苦。”赧渊当年看过江微跟江望岑往来的书信,从字里窥见了他对路汐产生的浓烈兴趣,其中有一封,结尾时他曾经提过如果有机会回国,想见见这位生得和命运极不相符的美貌少女。
江望岑神智恍惚间,灵魂仿佛从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跌入了回忆里。
年少时他跟着母亲杜婉冬移居美国,投奔了外公家族,何尝不是另一种寄人篱下,当时带不走江微,久病难愈的杜婉冬恨极了这段充满背叛和谎言的婚姻,自然再也无法接受江树明的私生女。
江望岑顾及母亲的疾病,又无能自立门户,将妹妹名正言顺接到身边。
他待在国外那些年,接受了外公给的各种考验,披着一张最孝顺的小辈假面,凡事争到了命都可以舍去的程度,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尽早获得启林资本的人脉资源,回国时有足够筹码把江微的监护权从他父亲手中拿走。
却只差一点,在他成为获利者,终于得到了外公家族的股份和职衔的那天,同时命运赠予给他的礼物:是来自国内江微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