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唐源儿【完结】
时间:2024-07-22 17:14:42

  柳桑宁当场有一种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感觉。
  “难怪……”她呢喃一句,“难怪每次大娘见着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怪怪的,她不会以为我是要抢她的活计,将她赶走吧?”
  王砚辞忍笑,他右手微窝抵在唇边,这才将笑憋了回去。
  “好了,考核的时辰快到了,赶紧过去。”王砚辞又道。
  柳桑宁连连点头,方才听徐尽欢同她说考核一事她还毫无感觉,可这会儿王砚辞一提,她竟有些紧张起来。我这木桶提手的手指忍不住紧了紧。
  为了以示公平,面试这一轮王砚辞并不是主考官,今日他去不去旁观都可以。
  王砚辞垂眸瞥到柳桑宁攥紧的手,他忽然又道:“我随后便来。”
  柳桑宁原本紧张得呼吸都有些加速,这会儿听到王砚辞这句话,却又莫名其妙地平缓下来。她看着王砚辞「嗯」了一声,这才赶紧出了工房,清理完木桶后,步履匆忙地往像胥科的院子赶去。
  等柳桑宁赶到像胥科时,她发现不少人都破天荒的早早就到了。一个个虽然面上淡然,可不少小动作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
  毕竟王砚辞已经放话,即便是只剩八个人,考核不通过的人依旧要被淘汰。大家私底下悄悄议论,觉得王砚辞大约是受了刘赟的刺激,所以才会想要临时改变规则。
  这会儿像胥科的工房里已经大变样。
  多余的桌子已经搬了出去,里头辟出了一块主考区,主考官所坐的座椅前倒还留有桌案。而在工房靠后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张座椅,便是给考生们坐的。
  时辰快到了,主考官们依此进入了工房,紧接着便是实习像胥们。大家在座位上坐好,只等着时辰一到,主考官叫自己的名字上去考核。
  有人小声嘀咕一句:“还好王大人不来,否则更紧张了。”
  柳桑宁听了在心里反驳:来了才好呢。
  来了她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人话音才刚一落下,王砚辞便从外头走了进来,柳桑宁看向门口眼睛都亮了起来。王砚辞似无意地瞥了坐在角落的实习像胥们一眼,便将柳桑宁忽地亮起来的眼眸看在了眼里。
  几位主考官也没想到王砚辞会来,见他进来,便起身想要让出个位子来。可王砚辞却摆手道:“不必。今日我来,不过是旁观罢了。”
  说着,他挑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于是主考官宣布:“像胥科第二轮考核,开始!”
  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是袁硕,他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起身走过去时,脚步沉稳,瞧着不慌不忙。
  刚在主考官面前站定,外头有脚步匆匆而来。
  不一会儿有一人进来,宣道:“陛下驾到!”
第72章 她的考核
  柳桑宁听到身边有「滋」地一声椅脚划过地面的刺耳声,一扭头发现是李庆泽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主考官们纷纷起身出门迎接,其他人跟在身后,在院子里跪成一片。
  皇帝迈进院子,见到齐刷刷地跪着迎接的人,笑着让众人平身,说道:“不用太在意朕,今日朕不过是过来瞧瞧。王卿,朕倒是想看看你们这面试要如何考核。”
  王砚辞起身迎上去,笑着将皇帝迎进了工房里,将自己原本坐的地方让给了他,一旁长伍赶紧又搬了一把矮小一些的椅子给了王砚辞。
  等皇帝落座后,其他人才又一一坐回去。
  柳桑宁吞了吞口水,她没想到皇帝竟会亲临这次考核。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让现场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像是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到来会给所有人带来压力。
  王砚辞瞥了柳桑宁一眼,只见她微低着头,像是无意识地在玩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皇帝笑着轻声开口:“王卿可是有看好的像胥?”
  王砚辞愣了下,随即也笑了:“逃不过陛下的慧眼。”
  皇帝又道:“朕今日来也想看看,能让你破格录取的人,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王砚辞抿着唇笑了下,只道:“陛下稍后便知。”
  袁硕只觉得像是天上忽然坠下来一座五指山,眼瞧着就要压在自己头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好在,主考官们对他还算客气,并未问什么刁钻的问题。只不过是让他用他所会的番邦语,述说同一件事罢了。
  随后,又用不同的番邦语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便是用大雍语假设了几种情况,让他说出自己的处理方式。
  整个过程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并不算长。等他结束后,便叫了第二个人上来。
  因为看了袁硕的面试,其他人对这次的考核心里也有了数,大概明白了这次的面试其实更多的是想看看实习像胥对番邦语掌握的数量情况。
  柳桑宁一路旁观下来,心反倒是越来越静。目前上去的人当中,最多的一位是掌握了五门番邦语的袁硕。若是通过考核,他应当能成为八品像胥。柳桑宁心中有些惊讶,这三个月跟着岑夫子学习的过程中,袁硕看来是暗自努力了许多,才会从原本只掌握三门的番邦语变成如今的五门。
  其他人大多都只掌握了四门,但比起自己也都是有极大的进步的,可见每个人都下了狠功夫。
  “柳桑宁。”
  主考官嘴里唤到柳桑宁名字时,她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一刻她一直都在准备着,等真的到了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会紧张。
  她将手背在身后,捏了捏拳头,随后走到了诸位考官面前。
  主考官徐尽欢看着柳桑宁,尽量压着自己的嘴角,严肃地抽出了属于柳桑宁的考题。
  他道:“柳桑宁,这是你的考题。”
  柳桑宁从徐尽欢手中接过考题,她低头一看,却有些愣住。上面写的内容与前面任何人的考题都不同,只见纸条上写着——
  【请用擅长的番邦语同在场的人聊天。】
  聊天?
  这是什么考题?
  而且还是在场的人,莫非是不仅限于主考官们?
  柳桑宁抿了抿嘴角,等她抬眼时,见到的是徐尽欢略带担忧的眼神。但她目光一转,将目光落在了一旁岑夫子身上。
  目前主考官当中,掌握番邦语数量最多的便是岑夫子,柳桑宁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直接开口道:“岑夫子,这段时间非常谢谢你的教导,让我精进了不少,希望日后还能多与岑夫子交流。”
  这话一开口,岑夫子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柳桑宁会先从他开始,他还以为柳桑宁会从徐尽欢开始。毕竟据他所知,柳桑宁与徐尽欢关系不错。若是从徐尽欢开始,徐尽欢一定会帮她。
  他更没想到的是,柳桑宁用的竟然不是她填写的最擅长的婆娑语,而是用的百鹿语。
  岑夫子很淡然,用百鹿语回复:“柳像胥客气了。”
  说完,岑夫子在百鹿语一栏,写下了柳桑宁的名字。
  就当大家以为柳桑宁会继续说的时候,却听她又道:“不知道岑夫子觉得,这段时间以来,哪门课是最难的?”
  这次她用的不是百鹿语,而是新济语!
  岑夫子大约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换了语言。但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当即也用新济语回答了她。
  柳桑宁微微一笑,又道:“岑夫子觉得呼罗珊语是最难的,但我却觉得,最难的是上这么多门不同的课。岑夫子如今年迈,却能精神抖擞地给我们上课,令人佩服。”
  这话又用的是呼罗珊语!
  岑夫子一瞬间竟还有些愣神,柳桑宁说完却只是微微一笑,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其他主考官身上。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用婆娑语与那位主考官说话,等主考官说完后,她又换成了天竹语。
  就这么一路一口气用了八种不同的番邦语与不同的主考官聊天,甚至每换一个主考官,聊的内容都是与之相关的事情。
  底下旁观的像胥们并不是每一种语言都能听懂,可总有能听懂的像胥。等她说到第八种语言时,底下的人早已经目瞪口呆。
  可柳桑宁并没有结束。
  她忽然将目光落在了王砚辞身上。王砚辞见她看过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很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柳桑宁冲他微笑,开口用大食语道:“王大人,你破格录取我,现在可后悔?”
  王砚辞没想到她会如此问自己,更没想到她竟然还了解到自己会大食语。王砚辞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柳桑宁,甚至觉得如今的自己依旧将她看低了。
  他看着柳桑宁,回答:“从不曾后悔。”
  柳桑宁背在身后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捏紧,她维持着微笑,压着内心说不清的波动,又用波斯语道:“日后,我也不会让你后悔的。”
  王砚辞回:“拭目以待。”
  皇帝在一旁挑眉,他是懂这两种语言的。虽然自己说得不怎么样,可却是听得懂的。他一听便知道,柳桑宁这两种番邦语说得十分地道。他心中很是诧异,这位柳桑宁是他自王砚辞之外,见到的说这两种语言最地道的。
  不知是谁忍不住感慨一句:“天,十种番邦语!”
第73章 皇帝的考验
  各位实习像胥的考题皆不相同,有的是会抽到让他介绍长安的一处名景,有些是会让他说一说自己在鸿胪寺的工作日常。但不论是哪一种,回答问题的实习像胥。要么是语句流畅但十分的书面,要么是紧张到说话有些磕绊。但不论是哪种,在主考官看来,也算得上是正常的。
  更重要的是,其他人都是说完一种番邦语后,再用另一种番邦语大差不差地重复一遍。
  没有人像柳桑宁这般,既流畅又随意,还能与导师一问一答,像是闲聊一般。更没有人像她这样,在同一个考题里,将番邦语切换得如此自然。就好像这些语言并不是外来语,而是她本身就说着这样的语言一般。
  不说是底下的其他实习像胥,就连几位主考官都心生惊讶。一旁坐着的皇帝看得饶有兴趣,唯有王砚辞从头到尾都很是淡然。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柳桑宁从容地回答完所有的考题。不论是最开始抽到的考题,还是后面由主考官们提出的问题,她都回答得游刃有余。这令李庆泽等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想,莫不是主考官当中有人给柳桑宁透题了不成?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就像是瘟疫一般快速在大脑里传播开,让他们根本停不下来。他们虽然没有证据,可心里头已经有些不服气起来。想到平日里徐尽欢与柳桑宁关系要好,又想到柳桑宁被王砚辞选为笔撰,日日与王砚辞在一个工房里上值,便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可他们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又能做什么呢?李庆泽心中不服气,眼神里不免透了些情绪出来。
  他鄙夷地看了柳桑宁一眼,便垂下眸不愿再看她。心里头却是忍不住「呸」了一声,觉得柳桑宁这般走后门的女娘,就不配留在这里。
  这样的想法在脑子里滚了一遍又一遍,可没想到主考官宣布柳桑宁的考核结束时,一道男声忽然插了进来:“朕也有一问,想问问这位柳像胥。”
  在场的都是一怔,他们没想到一直安静看着考核的皇帝会突然开口,柳桑宁更是诧异。她赶紧停下脚步,朝着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请问。”
  皇帝看着柳桑宁,眼中带着探究之意,问道:“两个月后,便是万国来朝。若届时有番邦使臣与我大雍朝臣当街发生冲撞,你认为当如何处置?”
  在场的人都悄悄用眼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想到皇帝居然会问这么一个刁钻的问题。
  若是说要将番邦使臣抓起来,那便容易伤了与番邦的和气,且伤了同僚的心。若是说要将大雍朝臣抓起来,那是助长了番邦使臣的气焰,灭了自己威风。若是和稀泥,且不说有没有用,又会让皇帝觉得你无能,根本不会处理问题。
  若是说袖手旁观,那就更差了,皇帝会认为你不仅无能,还无心。
  不管怎么答,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回答。
  几位主考官心里头都有些打鼓,他们不明白皇帝这是故意在给柳桑宁挖坑吗?难道是在暗示他们不要通过这位柳娘子的考核?
  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有些拿捏不准皇帝的心思。
  柳桑宁只思考片刻,认真回答道:“回陛下,若是此事由我处置,我会上前将二位分开些,让大雍朝臣先行离开,随后由我自己向使臣赔罪,让他也离开此处。”
  “你赔罪?你这是觉得咱们大雍低番邦一等不成?你可是代表着鸿胪寺!”皇帝的脸果然瞬间阴沉下来。
  全场寂静无声,实习像胥们更是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生怕皇帝一个震怒,将他们所有人都砍了。
  柳桑宁却依旧沉静,只轻轻一笑,道:“陛下谬赞,我不过是一小小像胥,又如何能代表鸿胪寺?我自个儿向使臣赔罪,不过是因为安顿使臣,让使臣来长安宾至如归乃我分内之事,让他遇上不愉之事乃是我的不周。”
  皇帝又问:“那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是使臣对,朕的朝臣错了?”
  “当然不是。”柳桑宁摇头,“先让他们离开,我随后便要去禀明王大人与京兆府应以及大理寺卿。是非对错应由京兆府与大理寺来查,并非我们鸿胪寺的职责。但因涉及番邦,鸿胪寺又有从旁协助之责。等事情查明,该如何判便如何判,无论是谁在我大雍的地界上,便得守我大雍律例!”
  听了她这话,皇帝的神色好了许多,他看着柳桑宁的目光中又多了些打量,他问道:“那你为何不当场就遣人告知京兆府与大理寺,叫他们来人细查?”
  柳桑宁依旧摇头:“不可。万国来朝,是庆贺太后千秋寿宴,此等重要之时,怎可当街闹出番雍朝臣之间的纷争惹太后与陛下心忧?陛下孝心苍天可见,自也不想此等可喜可贺之事,被人扰了。”
  王砚辞看着柳桑宁,听她说完这句,才轻笑着侧头对皇帝说道:“陛下,臣与陛下早前就说过,这位柳像胥是个冰雪聪明之人。她这般处置,既保全了我大雍朝臣的颜面,又阻止了当街事态恶化。随后又严查此事,悄悄就将这事儿给办了,该罚便罚。既不扫了太后的兴致,又能在番邦国中彰显我大雍之风范,叫那等有贼心之人不敢轻举妄动。而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个小像胥出面为她自己考虑不周致歉罢了,倒还显得咱们认真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听得王砚辞这么一总结,皇帝脸上的冰霜就彻底消融了。
  他哈哈大笑几声,抚掌几下,高声道:“好,你很好!”
  主考官们纷纷松了口气,也知晓了皇帝的意思了。
  等到柳桑宁坐回自己椅子时,她才发觉自己手心与后背,早已经汗湿了一片。趁着无人注意,她将掌心的汗悄悄擦在了自己的衣摆上。
  等到所有实习像胥都考核完毕,诸位的考核成绩也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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