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
傅砚微微皱眉,迈着长腿走向颜臻,走廊的地毯软软的,脚步声很轻。
他站在颜臻面前,将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出有明显外伤。
不过他还是决定:“我送你去医院,你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我以前独来独往惯了,没事的。”
颜臻摆着手拒绝。
傅砚面容严肃,伸手拉住她:“以前是以前,你现在有家庭有孩子,别过得跟孤家寡人一样。”
“……”颜臻盛情难却,只好乖乖上了傅砚的车。
夜幕黑沉沉的,天空一颗星子也没有,道路两旁的树影被风晃得沙沙作响,路上行人渐稀。
车窗是开着的,钟小玲被捆在颜臻身边儿,随着她身上的怨气被颜臻吸收,她的瞳孔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傅砚看不见她,可钟小玲却能看见傅砚。
她那垂涎的目光让颜臻颇为不舒服,于是就用一根红线挡住了她的视线。
钟小玲嘻嘻笑了两声,“他住进宅子里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娃呢!那时候他的父母经常吵架,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晚上被噩梦缠身,吓得哭,可他父母就像聋子似得,对他不管不问,当时只觉得他可怜,没想到他会成长为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
钟小玲死的时候也才十八岁。
她还没经历过情爱。
之前她一直在宅子里,一直看着傅砚的父母吵架,倒是不觉得情爱有什么好的。
没想到傅砚对颜臻的态度却不同。
这五年,傅砚虽然从未寻妻,可他经常望着那张床,望着孩子们那怅然若失的眼神,以及颜臻回来之后,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欣喜和激动,让钟小玲觉得,情爱这种东西,似乎很有趣。
颜臻皱了皱眉,她对自己那对儿连儿子婚礼都没出席的公婆,没什么印象。
她没接钟小玲的话,只对她说:“你父母在住院部三楼,你去好好跟他们道个别,我送你去转世,你的父母下辈子将会成为你的一双儿女,一切都是因果报应,你让他们遭受了几十年的折磨,下辈子也该偿还一二。”
“这么说,我下辈子能结婚了?我的另一半,他好吗?”
钟小玲显然是抓错了重点。
颜臻没搭理她,毕竟天机泄露太多,对她没什么好处。
傅砚以为颜臻是来看病的,没想到颜臻直接去了住院部。
“……”看来他们之间,真的缺少沟通。
“我,没准备礼物。”
傅砚有些尴尬地站在电梯口。
傅家的规矩很严格,两手空空的去探望生病的人,还是作为颜臻的丈夫,毫无礼数,傅砚觉得自己会给颜臻丢脸,也会让傅家蒙羞。
“我带了!”
颜臻看出傅砚有些不自在,就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说:“还请傅先生在那里坐一会儿,我把东西送进去就出来,生病的是两位老人,不宜过多打扰。”
“好。”
傅砚不知道颜臻是不是故意在找台阶给他下。
不过这女人,善解人意又鬼灵精怪的,倒是挺可爱。
病房里,亮着一盏微弱的床头灯。
两位老人都病了,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床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都进入了梦乡。
颜臻轻轻推门进去,原本是要被惊醒的两个人,却异常的睡得格外香甜。
钟小玲的目光冷漠地从两位老人的脸上扫过,二十年过去,她的父母苍老了很多,满头的白发。
她母亲虽然睡着了,可手心里还握着一张照片,正是钟小玲临死前的样子。
钟小玲还记得,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她有多抗拒。
父母原本是想带她去拍全家福的,可她不想和父母拍合照,所以只拍了她一个人的,所以导致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合照。
其实仔细想想,独断专行的父母,也曾迁就过她的。
只是那些迁就,钟小玲从来都没在意罢。
反而是那些不顺心的事儿,她记得尤其深刻。
或许正如颜臻所说,她就是来报仇的,所以才对父母记仇不记恩。
如今要走了,以前活着时的记忆,却变得格外的清晰。
她几乎是被父母抱大的,偏偏她的心思格外的多,又没有危机意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一次次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父母管着她,限制着她,让她一次次成功避祸。
而她却只看到了父母的掌控欲,她没去理解当父母的苦心,哪怕是一次尝试理解都没有。
她总是把最大的恶意,强加在父母的身上。
可事实上,她活着时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一个陌生人给你一颗糖,你都会说句谢谢,而父母把一切都给你,你只会觉得理所当然,陌生人的过错能得到包容,父母的过错就是恶意为之,人总是对爱自己的人,格外严苛。”
钟小玲活到十八岁,从未赚过一分钱。
可她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她却从未有过感恩之心。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和父母对抗,她总是想着如何才能让父母更为痛心。
她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厂员工,赚的都是辛苦钱。
他们可以好几年不买衣服,一双袜子都缝缝补补,甚至为了多省下几块钱,他们在食堂一个礼拜都舍不得吃一次荤菜。
而钟小玲在学校里,却过得像个富二代似得。
第45章 说教
钟小玲吃穿用度都是父母提供的,可她却看不起自己穷苦的父母。
她羡慕别的同学父母有钱,她甚至不愿让父母来学校找她,怕丢人。
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钟小玲就很想扇死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面前,立富二代人设?
为什么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而厌弃真正对她好的父母?
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个个都是人走茶凉相忘江湖。
唯有她的父母,不管她怎么伤他们的心,怎么戳他们的痛处,都始终爱着她。
钟小玲身上的怨气消散殆尽。
她缓慢地跪了下来:“对不起,爸,妈,下辈子,我把欠你们的,都还给你们……”
钟小玲很想哭,可是灵魂,是没有眼泪的。
她求颜臻让她入梦,她在梦里向她的父母磕头认错,所有的仇怨都在顷刻间消散,钟小玲也如卸重负般,与她的父母在梦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把钟小玲送上了轮回路之后,颜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深夜的医院里格外安静,前台有几位年轻的值班护士,正拿着手机,对着傅砚的侧颜一顿猛拍,那脸上的激动和雀跃怎么都藏不住。
颜臻挑挑眉。
果然人长得好看,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能招蜂引蝶。
傅砚见颜臻出来,也就站起身朝着她走了几步,然而颜臻却像是刻意避嫌似得,路过他的时候连脚步都没停,对他说了句‘我好了’就赶紧走向电梯。
傅砚轻轻捉住颜臻的手腕儿,有些不解地问:“你在躲我?你没看见有女人在拍你老公?”
“……”颜臻下意识退开两步,站在电梯口,事不关己地说:“又不是我让她们拍你的,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
“我就这么让你拿不出手?”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
傅砚不依不饶缠着她。
他长这么大,走到哪里都被人众星拱月,还是第一次被女人嫌弃到这种地步。
他的手轻轻撑在电梯墙壁上,将颜臻圈儿在自己的怀里,“你就没想过,让她们知道我是有主的?”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颜臻的耳根隐隐泛红。
“害羞了?”
傅砚撩起她耳侧的一缕发丝,手指擦过她的耳垂,突然间的触碰,让颜臻心弦紧绷。
这副样子在傅砚看来却是可爱极了。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不必害羞,我们之间什么都做过了,你若是想……”
“嗯?我要是想,怎样?”
颜臻被撩的心神不宁,突然起了报复心。
她抬头望着傅砚这张赏心悦目的脸,伸手捏着他的领带,食指轻轻在他的衬衫上打着圈儿,抚摸着他坚硬的胸肌线条,微微踮起脚尖。
成人之间的小动作充满了暗示。
电梯门打开,傅砚伸手就将颜臻抱起来,往停车场走:“电梯是公共场合,你再急,也得回车里。”
颜臻不敢抬头,生怕被人撞见。
她缩在傅砚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傅先生,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把颜臻放进了车里后傅砚再也没有克制,他急急掐着颜臻的下巴,霸道地吻了过去。
这凶猛的攻势让颜臻有点儿害怕。
她轻轻别开脸,“傅先生,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没人把你喂饱吗?”
“傅家男儿不许离婚,更不可对婚姻不忠。”
“……”颜臻突然觉得傅砚挺惨的,整天面对着她这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人有七情六欲,有些渴望是身体的本能。
颜臻能感觉到傅砚其实不爱她,可男人本能的渴求却是真的,或许在傅砚看来,妻子有义务为他处理这方便的需求,而他也有义务履行丈夫的职责。
所以……
他从新婚夜开始,一切就这么理所应当的……
一开始,颜臻的反应是挺激烈的。
可只要一想起傅砚只是在尽责,两人之间毫无感情,她就觉得不妥,于是伸手推开他:
“傅先生,我答应今晚要陪孩子们睡觉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傅砚:“……”
难道他真的没有魅力了吗?
…
翌日,天刚刚亮,空气中还拍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一排豪车就停在了老宅门口。
花园里的傅老正在打太极,他远远地就看见一位穿着正装的人,拄着拐杖,笑嘻嘻地朝着他走过来。
“这是谁啊?家里来稀客了?”
傅老没戴老花镜,加上天没大亮,光线也不好,等人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好兄弟。
徐老爷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装领结,笑着问:“怎么样?我穿成这样去接我的女儿,够诚意了吧?”
傅老围着他看了一圈儿,忍不住打趣:“这穿的也太隆重了,你结婚都没这么隆重。
不过,你来的也太早了,年轻人都贪睡,早上八九点才起,你得等一会儿了!”
这宠溺的语气,就怕谁扰着颜臻睡觉似得。
徐老也没有要催促颜臻的意思。
他说:“我知道的,我就怕颜臻等我,所以我才来早一点儿,我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颜臻一觉睡到了早上七点。
孩子们今天要去幼儿园,育儿嫂芳姨已经给孩子们整理了校服。
傅砚也走了进来,他要亲自带颜宝去幼儿园报名。
他长身而立,站在儿童床前,见两张儿童床已经合并在了一起,一个大人和三个小孩子睡在一起,各自穿着长袖长裤,横七竖八的躺在床上,没有谁的睡姿是规矩的。
一开始傅砚还担心,颜臻会区别对待天睿,不让他跟她们睡在一起,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我的天哪!少夫人!”
芳姨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她这些年辛苦纠正孩子们的睡姿,好不容易把孩子们教的循规蹈矩,而今被颜臻毁于一旦。
“少夫人!”
芳姨心里裹着怒火,语气也下意识加重了些,她把颜臻喊醒,不悦地说教起来:
“都说孩子三岁分床,五岁分房,您这样带着孩子们睡觉,会让他们变得不独立,你在害孩子。”
第45章 好使
颜臻别的事儿都能无所谓,唯有孩子的事儿她格外较真。
她起身,一脸严肃地对芳姨说:“请你以后别当着孩子的面儿说这种话,你有什么意见,请私下对我说。”
芳姨听了一怔,她没想到颜臻竟然是这个态度。
她有些委屈,无助地望着傅砚。
“四爷,这……”
傅砚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思忖了下,语调缓慢地说:“既然孩子们想要她陪,就由着她。”
“四爷,这使不得啊!老爷子知道会生气的。”
芳姨眉头紧皱,想起老爷子定下来的规矩,说:“天睿是男宝,已经五岁了,有了性别意识……”
“闭嘴!”
颜臻不悦看向芳姨,对傅砚说:“请把家里的育儿嫂都换掉,我需要的是辅助我教育孩子的人,不是在我面前指点江山,我说一句她杠两句的人。”
傅砚点头,看向芳姨:“你去收拾东西离开,我会额外支付你三个月的薪水。”
“……”芳姨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向独断专行的傅四爷,什么时候这么听一个女人的话了?
她兢兢业业在傅家教育了孩子这么多年,现在颜臻一句话就把她给开除了?
这傅砚未免太色令智昏,好不讲理。
芳姨心里有气,跟颜臻争辩说:“少夫人,我教育孩子是专业的,都说慈母多败儿,您这样只会害了孩子们。
咱们四爷一岁多就和父母分床睡,两岁之后就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所以他今天才会这么的优秀,还请少夫人,别因为一时心慈,毁了孩子们。”
“你没发现孩子们现在的状态不对吗?”
颜臻看着芳姨,冷声质问:“媛宝非要抱着兔子才能入睡,天睿是男孩子,就算没有安全感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生生忍着,这就是你教育的结果?”
她冷笑了声:“孩子们想要什么,你不给,反而让他们长期陷入在没有安全感的恐惧中成长,这样扭曲的生长环境,能养出什么样的人?”
“总有一个过程的,少夫人!”
芳姨觉得颜臻是一点儿都不懂教育孩子。
她根本说不通,于是有些懊恼地说:
“我知道你是山里来的,学历不高,也没见过世面,你小的时候可能几代人都睡在一个房间里,可现在时代不同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历练的……”
“我的孩子生来就不用跟任何人比较,他们本身就很优秀,很独特,而你,教育不好他们,请你离开。”
见芳姨还想争论什么,傅砚已然没了耐心。
他沉着声音说:“如果你打算站在这里跟我的夫人争得面红耳赤,争个输赢,我劝你想想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