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是人家郑琪心细,细起来就跟女人的头发丝似的。
温黎从来没想过,事多还能有理由。
可郑琪就问出来了。
只见李怀旌浅笑两声,波澜不惊道:“前些年创业初期,工作忙碌,经常大半夜回家,一个人嘛,累了一天又困又乏,还饥肠辘辘,所以冰箱里就泡面和生鸡蛋,我记得有一次……”
李怀旌眯了眯眼睛,回想一下才说:“最穷的时候,吃了整整一冬天,狼吞虎咽五分钟结束,还得继续加班……大概那个时候吃多了,如今看见这两样东西,就没胃口……”
温黎听到这里,才抬起来眼眸,目光停顿少许。
转过头看他。
李怀旌看过来。
两个人视线交错,温黎不知怎地,就问出口:“那你怎么不解释?”
李怀旌眉宇皱了皱,“解释什么?”
温黎愣了愣,抿了抿红唇,“没什么。”
李怀旌瞧着她,沉吟半晌,也不知是想起,还是没想起,此刻才解释了句:“我不太喜欢拿过去的事儿说来说去,过去都已经过去了,人要往前走。”
温黎夹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声放嘴里。
“我最讨厌不张嘴的男人,因为我觉得,沟通能力很重要,成年人的世界,筛选大于改变。”
李怀旌瞧她,“听你这么说,没少筛选。”
温黎提了提眉,大言不惭,“那当然了,我爸爸说了,人的品质参差不齐,找老公,就得做大数据筛选,不合适就得赶紧换,不能恋战,浪费时间……”
李怀旌舌尖舔了舔齿缝。
真想反驳两句,可这话,恰恰还是老丈人说的,还不能反驳。
他深吸一口气,“吃饱了,你们吃吧。”
崔项看一眼,忍不住惊讶。
这就吃饱了?
真是要成仙了,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了。
八点钟洽谈会开始,崔项继续在里头混日子,听那自然是听不太懂的,不过听不懂,也不能表现出来不是。
好在有几分演技在身上,崔项装得老像。
不过就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容易犯困。
崔项偷偷扫了李怀旌一眼,第三次准备开溜,出去抽根烟。
李怀旌暼过来,“做什么去?”
崔项打哈哈:“卫生间。”
李怀旌说:“懒驴上磨,屎尿多。一个小时你跑了三趟,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犯困?”
他吩咐,“坐下。”
崔项抿了抿嘴皮子,心想明天可不来了,明天让沈丰城来,这遭罪的事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沈丰城也得享受享受。
漫漫一天好不容易捱过去,下午五点钟,会议终于结束。
崔项伸了个懒腰,准备走人。
没想到这个时候,阙教授带着个助手,就过来了。
也不知拉着李怀旌聊了什么,李怀旌低着头听完,浅笑:“行,听您安排。”
说完就招了招手,吩咐崔项:“你去提车,到门口等着,我们稍后就来。”
崔项忘了晚上还有安排这茬,怔了一下,“不走吗?旌哥?”
李怀旌说:“不走,晚上同大家一起去附近景点。”
崔项问:“去哪?”
李怀旌说:“三省井。”
崔项瞪大眼睛,还以为听错。
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去看一口破井?
那破井,他每年少说也得路过几百回,没搞错吧?
崔项还真没搞错,行程安排是这么定的,一路开车往东南,目的地是那三省井,不过沿途会经过一个有名老先生的画廊,几人去拜访一番。
除此之外,还有个红军革命基地,那有个红军亭,总之他们今儿不看井,就看亭。
哦,对了。
于晓罗自打认了温黎做闺女,还有个愿望,就是带温黎去一下伯乐大街,因为那立了个伯乐相马的石碑。
于晓罗说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得带闺女去瞧瞧……”
这文人墨客心里想什么,你别猜,因为你猜也猜不着。
反正这几个破地方,崔项都去过,实在没什么好瞧头。
崔项一边开车,一边下意识去扫李怀旌。
想来这回座次安排的,颇得李怀旌心意,是以李怀旌心情看上去,不错。
车里五个人,崔项负责开车,郑琪坐在副驾驶,李怀旌、温黎还有于晓罗坐在后面。
方才上车的时候,李怀旌最后一个过来,还捞着一个,跟温黎挨边的位置。
不过这于晓罗在场,两人说话不方便,只能大眼瞪小眼地沉默。
半晌,大抵车内气氛太压抑,于晓罗回完消息,才收起来手机,抬头看看几个晚辈,道了句:“你们不要拘着,畅所欲言嘛。”
崔项扫了李怀旌一眼,如今按照辈分,于晓罗怎么也算李怀旌半个老丈人。
拘着也比说多了强。
那这活跃气氛的任务,不就落到崔项头上,崔项轻咳两声,“于教授贵庚啊?”
于晓罗笑了,“五十四岁了,老了老了,是真老了……”
崔项一听,那得赶紧戴高帽啊,就认真摇了摇头,“五十四岁可不老,而且您看起来,压根不到五十,平常养生这块,一看您就比较注重……”
于晓罗说:“养生的确需要养生,毕竟上了年纪,身子骨不比年轻,哦对了,这次过来,我带了几瓶野生蜂蜜……”
说着,就对李怀旌客套,“回头送你一瓶,尝尝。”
李怀旌双手握拳,手臂搭在膝盖上,闻言才转过来头,“好,谢谢于教授。”
于晓罗打开话匣子,打量李怀旌两句,往后撤了撤身子,“昨儿,我听大家聊,你家里催婚?”
李怀旌一怔,不着声色扫了温黎一眼,“嗯。”
于晓罗点点头,“我这倒有个不错的姑娘,兴许可以帮你问问,书香世家,门第不错,跟你也比较配……”
温黎垂着眼眸,一言不发。
李怀旌目光从温黎身上抽离,沉吟半晌,突然朗声笑了。
他说:“于教授,实不相瞒,我打第一眼见您,就有一种熟悉感。”
于晓罗是修行之人,最信那个因缘际会,听李怀旌这么说,就提起来兴趣,“哦?怎么说?”
李怀旌睁着眼说瞎话,大气都不带喘,“从我第一眼见您,就觉得似曾相识,就觉得咱们两个的关系,应该不一般……我寻思,大概上辈子,就是一家人,就是不知道这辈子……要不这样,于教授您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亲属——”
李怀旌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往温黎身上扫,“比如侄女啊,外甥啊……您几个闺女?”
于晓罗听罢,就哈哈哈笑了。
年纪大了,什tຊ么场面没见过,也不是别人一两句玩笑,就翻脸的。
他摆摆手,“你这小子,嫌我给你介绍对象就直说,还跟我开起来玩笑了。”
于晓罗这么认为,李怀旌倒是也没有反驳。
只是眉梢往上挑了挑,然后嘴角上扬,随他笑笑。
“您觉得我是开玩笑,那我就是开玩笑。”
于晓罗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立马一怔。
忍不住转了转眼珠子,目光在温黎和李怀旌二人身上开始打量。
这不打量不当紧,这一打量,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猫腻。
温黎被于晓罗看得很不自在,握紧裙摆,头往下使劲埋。
就在这个当口,李怀旌突然指了指外头,“于教授,您看那儿。”
李怀旌这车打头阵,后面还跟了两辆。
他回头看了看后方车辆,替温黎解围,“如果我没记错,过去这个坡儿,就有个道家寺院,里头有个大师我认识,要不然咱们停车,进去跟那大师论论道?”
第24章
于晓罗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温黎一副心虚模样,李怀旌也故意扯开话题。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的一出, 还能瞒得了于晓罗。
趁着三辆车子停下, 三车人都下了车, 商量要不要去道家寺院的功夫,于晓罗趁机把郑琪拉到一边,努了努嘴,直接问郑琪:“他俩,什么情况?”
作为好师兄, 哪能出卖自个师妹。
“谁俩?”
于晓罗瞪他, “你少在我这打哈哈,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少说废话。”
于晓罗严肃起来,郑琪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抹了抹嘴, 只能模棱两可, 把温黎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师傅您什么时候那么八卦了, 这小年轻的,别说没谈恋爱, 就是谈恋爱了, 那也没有棒打鸳鸯这一出啊, 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您还是亲自去问师妹吧……”
于晓罗道:“你懂什么, 你师妹前段时间为情所困,我就问你, 是不是这小子干了什么破事啊?”
郑琪眨了眨眼皮子,知道的还不如于晓罗多,“啊?这李怀旌,还把我师妹甩了?不是我师妹,甩了李怀旌吗?您这么一说,我还真糊涂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啊……”
到底谁甩了谁?
我瞧着,明明是我师妹单方面甩了李怀旌,李怀旌心有不甘,所以死缠烂打才是啊……
要不然,李怀旌能一直热脸贴冷屁股,还贴这么上赶子?
郑琪这么一说,就坐实了两人有一腿。
于晓罗也不用再问了。
忍不住转身看了李怀旌一眼,倘若,之前觉得这小子年纪轻轻,在洛京混得风生水起,委实有点子能耐在身上。
是个值得敬佩的后辈。
但如今对温黎动歪心思,那就另说了。
此刻,突然好印象全无,怎么看怎么觉得,一定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玩咖。
用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把他闺女骗到手了。
这男人的那点小心思,于晓罗还能不清楚?
况且,像温黎这样柔柔弱弱,又没什么心眼的闺女,需得是书香世家,通情达理的人家才是良配。
李怀旌这出身,太过鱼龙复杂。
想到这里,一群人也商量完毕,说什么,都要去李怀旌介绍的道家寺院,找那个什么大师论论道。
毕竟李怀旌把此人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博学多才的紧。
这大师名唤清荣子,几年前李怀旌生意不顺当,跟着朋友来这附近游荡,偶然间遇见的。
后来李怀旌每每遇到烦心事,就喜欢来这边,跟大师聊上两句。
修行之人,无论是入世红尘,亦或隐在林间,大多内心豁达,本具自足,开导劝解的话,从他们嘴里出来,也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除此之外,荣清子确实有点东西在身上,李怀旌好几次生意拿不准主意,都是听了荣清子的建议,回去思思想想再做方案,总能赚个盆满钵满。
一来二去,久而久之,李怀旌就跟这清荣子有了些交情。
这几年李怀旌生意红火,也没少给寺院里香油钱。
这道家寺院隐在山野之间,李怀旌说过去那个坡就到,其实还得多拐两个弯儿。
傍晚时分,周遭树木刚抽新芽,远处山峰若隐若现,染上烟青色雾霭。
李怀旌率先下车,温黎随于晓罗紧随其后。
一行人边观赏边入石桥,石桥下头,是一汪死水,不过湖底清澈,水流潺潺,时不时还有成群结队,色彩鲜艳的鱼儿,从经过了一个冬日,枝叶尽数干萎的枯荷中,倏然冒出水面。
被惊扰,又一溜烟沉入水底。
想来,这湖水,应该经常有人清理。
一抬头,就看见古香古色,庄严肃穆的大门,檐角灵动如飞燕,上书金黄二字——龙门。
两边大红色圆柱上,上联写“羲皇老庄慈与俭”,下联道“终不敢为天下先”。
于晓罗看见这副字儿,便背着手笑了笑,侧头看向温黎,当着众人,笑问:“闺女,知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何典故?”
温黎扬起白生生鹅颈,拧了黛眉,红唇一张一合,把这两句话十四个字,细声读了一遍。
她略微沉思,嘴角展开笑意,对于晓罗侧眸。
那眼眸晶亮,仿佛能掐出来一把水,柔声细语道:“这是道家的寺院,定然跟道沾点边,老子有三宝,一日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所谓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在《道德经》中,关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就有传达这个思想……亦是古代明君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念……”
温黎话音落地,李怀旌背着手,是第一个瞧过来的。
他逆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零星光芒,瞧了温黎好半晌。
只见她额头光洁,唇红齿白,秀气非常。
再配上今儿这一身打扮,腰肢不盈一握。
实在令人挪不开眼。
李怀旌虽学历不高,但能有如此身家地位,能在圈子里如鱼得水,不用想也知,他是个内秀之人。
或许有些道理,不像文人那般能说会道,但他肚子里,是必然有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