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换作谁,大抵都睡不着。
李怀旌僵坐到,窗外东方的天际泛起来鱼肚白,一抬头。
朦朦胧胧,就看到中央美院,家喻户晓的孙老师所赠书法。
笔走龙蛇,遒劲有力,上面所书,乃李怀旌最喜欢的,一首诗词——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好一句,任尔东西南北风……
此时此刻,李怀旌心想,去他妈的任尔东西南北风,去他妈的积德行善。
*
大清早,韩之帆和周沉先后打电话旁敲侧击,询问李楠,温黎昨夜有没有回住处。
男人那点心思,李楠还不清楚?
过了一天,两个男人先后有些坐不住,打着对洛京人生地不熟的幌子,明里暗里,都打探温黎行踪。
两男抢一女,这戏码多有意思?
李楠怕温黎吃亏,便大手一挥,“私下约就算了,我们温黎比较腼腆,要不然这样,我组局,咱们四个一起出来玩?”
给韩之帆打电话,韩之帆问:“哪四个?”
给周沉打电话,周沉亦如是问。
李楠是个端水大师,谁都不得罪,“只说先等等。”
随后打电话问温黎,“看上哪个了?”
温黎心不在焉,“什么看上哪个了?我现在忙得很。”
李楠道:“明白。”
挂断电话,就在群里统一回:韩总,周总,温黎,还有我,今天下午咱们四个玩。
随后@他们两个:玩不玩?
群里寂静了好大会儿。
一个回:我去接你们。
另外一个紧接着回:我俩去接你们。
看着他们吃瘪,李楠可真是扬眉吐气,嘴角差点笑到耳朵根儿。
上午温黎陪于老师完善接待香港国学研究院的逐项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到中午,才抽出两三个小时。
四个人,在洛京当地最有名的店,喝羊肉汤。
场面是这样,四人坐在一方长型桌上,李楠和温黎坐这边,韩之帆和周沉坐对面。
四个人四个脑子,四个脑子各怀心事。
李楠沉默了会儿,最先发言:“下午咱们去玩什么?”
本来李楠是问这两位贵宾。
谁知韩之帆和周沉,皆抬头去瞧温黎。
得,李楠也是个有眼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干脆直接问温黎:“下午你想去哪散心?”
韩之帆拿纸巾擦了擦嘴,装模作样地说:“嗯,温黎你年龄最小,你来定。”
李楠翻了个白眼,昨天还温老师呢,今天就温黎了,关系拉近得倒是挺快。
平常都是端着,那叫一个深沉,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主动这么厚脸皮。
温黎迎上三人目光,这才从思绪中,回神儿,“都行。”
一句都行,周沉率先笑了,“都行,这么好满足?”
温黎说:“我虽然是洛京人,不过很少出去溜达,而且一直在北京念书,是个外地的洛京人……”
周沉了然一笑,“在北京,哪个学校?”
温黎答了,周沉又说:“这么巧,跟我一所学校,论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师哥。”
不等温黎喊人,韩之帆丢了纸巾,岔开话题,“昨天不是说,温黎喜欢剧本杀,不如,我们去玩剧本杀?”
温黎瞧过来,“韩总也喜欢?”
韩之帆沉吟了会儿,“第一次听说,似乎挺有意思。”
周沉算同龄人,对新鲜事物,自然比韩之帆懂得多,“韩总竟然不知道,什么叫剧本杀?”
“……”
韩之帆沉默,不咸不淡扫他。
两人对视,有一丝丝微妙。
来的时候,可还小弟大哥地,套近乎呢。
李楠清了清嗓子,赶紧打圆场,“哎呀,剧本杀我就听说过,也没玩过,要不然,咱们今天都去开开眼?”
她推了推温黎,“你选个本子,韩总买单。”
周沉看过来。
还是头次见,不让你花钱还不乐意的。
平时可不见周沉这么大方。
李楠反应还算迅速,咧咧嘴,“周总没钱但周总家里有钱,周总买单也行……”
周沉最不喜欢别人说他富二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时间失了面子冷了脸,率先起身,冷哼一声出门。
我这破嘴,李楠懊恼不已。
温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才发觉不对劲,忍不住凑近李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李楠悄声道:“你就没看出,他二人都想追你?”
温黎怔了怔。
不是她装傻充愣,是真没看出。
主要也没人跟她表白啊。
生意人,都这样?
温黎向来是个慢热之人,等闲又不缺人对她好。
李怀旌那个时候,都私自约她吃了好几顿饭,温黎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一直都以为李怀旌只是财大气粗,又乐善好施,可怜她那段时间身体不好,给她补一补罢了……
毕竟那个时候,李怀旌是这么一番委婉说辞。
第一次吃饭,温黎还大大方方夸了李怀旌一句,“哥哥,你真是好人。”
第二次吃饭,温黎虽然疑惑这人莫不是有钱没地花?
但还是照例先嘴甜:“你简直太好了。”
所以就更不要说,眼前两位这么不明显了。
这才刚吃了两顿饭,就喜欢上了?
肤浅。
是不是有点儿肤浅?
好歹和李怀旌那个时候,两人把酒言欢,也是谈过人生谈过理想。
约定过,等他再经商五年,就功成身退,两人执手仗剑走天涯呢……
当然温黎不知道tຊ李怀旌很有钱,所以那个时候,全当他喝醉了在吹牛装13。
人活太高尚,真他妈的累。
温黎今天,不想满嘴仁义道德,装高尚了。
也不想一派内敛,装淑女了。
左右她对这两个没意思,解放天性,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不过剧本杀还是没玩成,因为温黎选的本子,四个半小时才能结束。
周沉四点还要去一趟洛京下面的小县城,见个土老板谈些生意。
四个人一商量,干脆又把李楠男朋友叫了来,去茶楼里闲聊喝茶。
喝茶,真是个又枯燥,时间又长,还特没意思的事儿。
喝三个小时茶,不是牛,都能喝成水牛。
路上,他们几个你一嘴我一嘴,温黎看着窗外打呵欠,委实没怎么走心。
谁知到了地方,抬头一看,温黎顿时就愣了。
不是李怀旌这茶饮养生馆,又是哪个?
只有李怀旌也就罢了,这苏月娥还在里头呢。
别看温黎在李怀旌面前耀武扬威,一副不屑模样,但其实还是挺害怕苏月娥这茬的。
她不否认,爱情是崇高的,理想的,上头的时候,谁都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如今分道扬镳,这种有生命危险的爱情,实在不值得,她宁愿单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是以温黎,小脸白了白。
偏偏李楠这个没眼色的,还在一旁道:“韩总周总,这就是我说的荷園,我来过两次,全中式,那装潢布局,在洛京真是数一数二……”
温黎目光瞧过来,抿了抿嘴。
韩之帆背着手,眯了眼,逆着光仔细打量几眼,“嗯,地段选的不错,就不知道是谁开的……洛京能开这种茶馆的,没几个人,进去看看,指不定,我还认识。”
那可不,你的确认识。
不光你认识,他们也认识。
第12章
温黎并不否认,自己现在还是蛮自私的,其实自私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人性本就是自私的。
心理学把“自私”叫——爱自己。
所以她从来不同情苏月娥,因为一个人真想死,只会偷偷去死。
凡是大张旗鼓要死要活的,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
在温黎眼里,苏月娥是个特别无耻的女人。
而不是一个,特别痴情的女人。
人性都是趋利避害的,任何违反人性的行为,都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唔,果然活得太清醒,人生会少很多乐趣。
进门之前,温黎只问他们几个:“你们怕死吗?”
没头没尾一句话,把韩之帆问愣了,“何来此言?”
温黎指了指里头,“如果等下有人拿刀追出来,我怕你们跑得比我快。”
“什么刀?”
“菜刀。”
“这么大个?”
“对啊。”
韩之帆拧眉笑笑,“跟里面的人有过节?”
温黎说:“算是,也不算是。”
她比较害怕情绪不稳定的疯婆子,毕竟她是握笔杆子的,自然手无缚鸡之力。
韩之帆沉吟了会儿,“我寻思……”
他还以为温黎在打趣,上下打量温黎,细胳膊细腿的,统共也没有几量肉,便开了个玩笑,“收拾你,也用不着菜刀吧,大材小用。”
温黎没开玩笑,她胆子小,没见过舞刀弄棒的大场面,那天晚上虽然没在楼上,但也吓到她了。
如今回想,只觉得后怕,幸亏没在楼上,否则苏月娥就不是刀自己,是刀她了。
那一刀下去,她人得被劈走一半……
周沉向来不怕事,这个时候倒率先进门,“进店即是客,有我跟韩总在,出了事,还有我俩帮你顶着,甭管跟谁有过节,今儿就在这喝茶,敢找茬,我俩顺道帮你出口气……”
这四个月,可算有人,说出温黎最想听的话。
不知怎地,她鼻子突然酸了一下,忍不住侧侧身,看向周沉。
周沉笑笑,“怎么?小温黎。”
“没事。”
温黎摇摇头,抿了抿红嘴。
她低下头,随着他们往里走。
这次温黎委实多虑了,因为苏月娥今天没来上班。
那晚在李怀旌住处等太久,大晚上的,风又凉,回去当晚就感冒了,假都没请,已经有两天没来上班了。
这茶饮养生馆,一直都是苏月娥亲力亲为在打理,虽然她工作能力不行,但有她顶着,大家都省心,如今突然撂挑子不干,工作都没交接。
再加上,前段时间,苏月娥频繁闹情绪,走了两个副主管。
这一来二去的,搞得大家都灰头土脸。
是以今天李怀旌,崔项,沈丰城,三个人都在茶饮养生馆。
崔项敲了敲桌子,“我刚招了新人,哄着苏月娥把人带出来,就把她踢了,不能留了,妈的,这小贱人,忘了当初旌哥怎么提携她?反倒拿捏我们起来了……”
说罢,看了看李怀旌,“旌哥,能不能再稳苏月娥一段时间?”
李怀旌闻言唇线抿紧,目光幽幽瞧过来。
他没说话。
崔项劝他,“别介啊,旌哥,你就算要撤股,也不能不管兄弟死活吧,现在新人还没带出来呢,苏月娥还不能走……”
沈丰城握拳轻咳两声,“要不然,咱把苏月娥先从黑名单拉出来?”
李怀旌活了三十三年,什么场面没见过,还是头一次,被人逼着,用美男计。
他咬了咬牙,目光冷冰冰看他俩,一言不发。
脸上乌云密布,阴沉至极。
一个“滚”字还没吐出来,那边温黎就随韩之帆和周沉进了门。
李楠和他男朋友打头阵,韩之帆和周沉以及温黎三人并排走。
而李怀旌,好巧不巧,就长身玉立,站在开了半扇窗户的,二楼窗边。
他只要稍微侧头,下方有说有笑的一幕,就能一览无余。
偏偏李怀旌还就侧了侧头。
起先因为沈丰城和崔项的无耻建议很不悦,便挪开眼,扫了一眼窗外。
这一扫不当紧,脸更青了。
这个时候,一方台阶挡道,温黎提裙子过台阶,还被身边两个男人,左右都扶了一把。
一个道:“也太瘦了,这几天哥哥带你吃点好的。”
另一个道:“我过两天去北京谈生意,想不想同我一道去北京玩几天?”
温黎低眉顺目,嘴上却仍旧是个不省心的,“没钱。”
“跟着我,还能让你破费?”
“孤男寡女,不安全。”
周沉补了句,“不如这样,我们三个一块去北京,不就安全了?”
温黎皱了皱黛眉,“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韩之帆倒也没生气,沉声笑了笑,“孤男寡女不安全,两男一女,就安全了?都没你机灵。”
李怀旌听到这里,光天化日,实在不堪入耳。
他倏然抬脚,往门外走。
崔项和沈丰城两个人,不知状况,还在为苏月娥撂挑子的事儿焦头烂额。
见李怀旌往外走,还以为李怀旌想通了。
崔项笑了笑,“干嘛去旌哥,不用那么麻烦,你给苏月娥发个消息,她就是烧成咸鱼,爬起来也能上班……”
李怀旌那句脏话,这才终于吐出来——
“滚。”
沈丰城抬头,看了看崔项。
崔项也忍不住,看了看沈丰城。
“什么情况?”
沈丰城没说话,只屏息听了听外头。
噔、噔、噔——
透过中式隔断,先传进来的,是李怀旌皮鞋不紧不慢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等走路声停了,紧接着,又隐隐约约听到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
一个女腔高声问:“喝茶,需要会员吗?”
服务员答:“我们这是会员制,不过非会员也提供茶水的,三个小时一泡茶,最低消费688,几位先选房间,还是先选茶?”
然后李怀旌就发话了,“原来是韩总和周总,稀客,真是蓬荜生辉。”
崔项和沈丰城听到这里,面面相觑一会儿。
两个人随即站起来,探头探脑,顺着二楼阶梯,往楼下望。
看到周沉和韩之帆两位不惊讶,看到身边跟着的小温黎,那才叫一个惊讶。
此刻李怀旌就站在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上,一只手,握着另外一只手的手腕,往身后一背。
嘴角牵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看起来若无其事,只不过那笑容,却未及眼底。
瞄到温黎身上时,深邃,又别有深意。
也得亏是李怀旌这么装腔作势之人,心上人带着男人跑到家门口,还这么能忍能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