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崇怔愣一瞬,看燕恒刚才那般,他还以为燕恒不会主动开口,却不想……
他心头怒气消了些:“三日后启程,带着城外军营里的十万大军去。”
燕恒不答,只是看着云崇,幽幽道了句:“燕家军的兵符。”
云崇身侧拳头收紧。
“既是燕家军技不如人,曾为燕家军主帅,此次自然得带领燕家军报了仇,杀尽南燕贼人才是。”燕恒道:“再者,庞大军队赶路费时,我一人前去。”
“……”
“若陛下不信,便让七皇子与我同去。”
云启忽而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瞬,也未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燕恒,竟是光明正大的要兵符,还要的这般理所当然,他是为国而去,朝臣皆在,云崇又怎能不应。
果然,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云崇便将那兵符递给燕恒,兵符到手,燕恒也未再停留,转身,大步而去,脚下便是尸身,鲜血,他竟然也是走的面不改色。
朝臣就惨了,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出干清宫时面色都是惨白的,暗暗骂了燕恒不下千遍,也有人心头后悔刚刚在干清宫里那般说燕家军,纷纷担心,燕恒不会不会也杀了他们。
回眸再看那干清宫,只觉在这夜中,格外的又阴森了一层,不敢再多做停留,纷纷出了宫。
第101章
今夜,京城诸人注定无眠。
不过一瞬,南燕战报传来的消息就传遍京城各个角落,燕家军被困于幽谷,必须以十座城池才能换十万大军,百姓人心惶惶,此次南燕要的是边疆城池,那之后呢。
而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燕恒于三日后启程,奔赴南燕战场,众人如吃了一颗定心丸。
消息一个接一个的,黑夜中的京城比白日还要热闹嘈杂。
又传来,工部尚书被燕恒一剑砍下头颅,就死在干清宫中,众人胆颤,瞥见燕王府的马车路过都是大气不敢出,工部尚书夫人闻此消息,惊的面色惨白,去往武德门,敲响登闻鼓,跪求云崇替她讨公道。
而此时的云崇,心中本就有气,听到宫门侍卫禀报,怒意纵横:“反了天了!什么人都敢来敲登闻鼓。”
“九十杖!不死再带到朕面前来。”
“……”
侍卫再回到宫门口时,却不见那刚刚痛哭流涕的妇人,皱了皱眉,问身旁之人:“人呢?”
“听说要受刑便走了。”
侍卫眉头皱的更紧,刚刚不是宁愿死也要为夫君讨公道?怎么会听到受刑就走了,实在是不寻常,却也无心思多管闲事,毕竟,工部尚书也算是死有余辜,他们虽是城中将士却也知边疆苦寒,将士若是没有吃饱,何以能应战,可他竟是一直克扣燕家军的军饷多年。
从第一次燕恒说燕家军都是靠他养起来之时,无论御林军又或是其他军队,或多或少已经听闻,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只要稍稍一探便能知这些年燕家军究竟靠什么而存活,心下佩服又感叹。
他们更知,这背后之人,却是不敢乱言语,如今,工部尚书被燕恒杀了,也算不得冤,他的确不配为漓国臣子。
*
燕王府。
谢谭幽一直劝着孟南溪入睡,看她即便睡去也是止不住的咳嗽,心头止不住的担忧,这几日,她发现孟南溪似乎格外的虚弱憔悴,大夫和黑云都诊断过,不过是风寒,养几日便好了,可已经这么些天,也不见好。
仔细打量孟南溪苍白面色,谢谭幽不确定,孟南溪是不是因受身体药物影响才至此,可她记得,燕恒说孟南溪已经服过解药了。
莫非是解药无用?还是真的只是一场风寒,而孟南溪身子的确弱了些。
看了看外面天色,谢谭幽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叮嘱庄嬷嬷:“辛苦嬷嬷照顾母妃,有事来院中唤我便好。”
“是。”庄嬷嬷忙道:“不早了,王妃快去休息吧。”
谢谭幽嗯了一声,抬脚出了青枫院,此时,整个燕王府都是黄橙橙一片,她头脑有些晕,用力攥了攥手心才又抬脚往晚幽院去,并未进屋,而是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燕恒回来。
外头的所有她已经知道了,此时此刻,整个人已经算得上平静,只是会担心燕恒。
他其实一点都不残忍,他很爱百姓和他手下的将士,可得知将士被困时,好像除了他,再无人真正的担忧,为将者,想必,心头定是难受的。
而此次南燕之战,在上一世可谓是败的彻彻底底,十万燕家军全军覆没,至此,漓国大乱,燕恒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真正守住漓国,而他回来时,好像也没有一个人为燕家军而难过,反而有人怪罪燕家军。
所以,这个时候的燕恒肯定会想起上一世吧,这么久不回来,是一个人在外面收拾情绪呢还是与萧然在一起。
“大小姐,不早了,去睡吧。”银杏站在一旁,担忧的看着谢谭幽。
“你先去休息吧。”谢谭幽道。
银杏自知劝不了她,只能道:“那奴婢便陪着大小姐。”
怕谢谭幽饿,又与黑云一同去小厨房做了夜宵端到她面前,谢谭幽却是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快三更天,燕恒才回来。
谢谭幽一眼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黄橙橙灯光下,他身影高大却单薄,在外面,即便兵权不再他手中,旁人眼中他依旧是那个位高权重,残忍狠厉的燕王,可此时,谢谭幽看着他,却是莫名的心疼,只觉得,这人,怎么一下子就那么的可怜呢。
她缓缓站起身来。
燕恒听见前方响动,下意识抬眸,愣怔一瞬,只见,那身白衣的女子直直望着他,这么晚了,竟是在等他回来,还穿的这样单薄,他喉头翻滚,一边快走几步,一边将身上大氅脱下,自然给她披上。
“怎么还不睡?”
“在等你。”谢谭幽直言。
燕恒手心收紧。
“夜凉。”黑云又端了一碗热粥上来:“王爷王妃可以用一些。”
燕恒扶着谢谭幽在石桌旁坐下,为她盛了一碗粥,“不是让你先睡。”
“我担心你啊。”谢谭幽捏着勺子未动,灵动双眸盯着燕恒:“所以睡不着。”
燕恒舀粥的手猛然一抖,滚烫热粥落了他一手,心头隐隐的跳动没能让他反应过来,耳畔嗡嗡,他再也听不清任何,只见谢谭幽焦急的眉毛,拉着他的手清理,冰凉清水浇在手上,他一点一点回神。
声音缓而慢:“担心我什么。”
“燕家军被困,你心下定然焦急不好受。”谢谭幽道:“外面之事我全部都听说了,眼下朝中是不是没人支持你?”
也不等燕恒开口,她又道:“你不必管他们,我努力些,待我能与你一同上朝时,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别不开心,我相信你可以将燕家军救出困境的。”
谢谭幽相信并非是因觉得燕恒有上一世的记忆,可以避开很多危险之事,而是,在谢谭幽心中,燕恒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这世上,除了他,再无人可以了。
她声音温和又轻亮,一句一句的安抚着燕恒,燕恒瞧着面前之人,心下柔软的不能再柔软,却也是忍不住勾唇笑出声。
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反倒是安抚他起来了,那句我永远站在你这边,真是让他无奈又心头发热。
燕恒调侃:“若真那时,我二人怕是可以拿下这个江山。”
他不听君王令,而谢谭幽又只站在他身边,不就是可以联合一起。
谢谭幽一震:“你有那个想法?”
“你想当皇后吗?”燕恒反问。
“……”
谢谭幽摇头。
皇后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只能被困皇宫之中,上一世的宫中生活她也是怕了。
燕恒道:“那我也没有那个想法。”
“……”
“不早了,睡吧。”燕恒又道:“明日有宫宴。”
谢谭幽点头,眼下燕恒回来,她才发现,她的确也是困的不行了,收拾一番,往床榻上一躺,便沉沉睡了过去。
*
因燕恒要去往南燕,云崇特地在后花园办了个宴会,祝他带着燕家军凯旋而归。
瞧着燕恒落座,云崇咬了咬牙,昨夜他一夜未睡,都在气那块兵符,他是皇帝,可燕恒竟是敢那般和他要兵符,而他,还给了!!真是窝囊,眸色冷了冷,只盼着,此次,不论是燕家军又或是燕恒,尽数死在了战场才好。
此次宴会,朝臣宫妃尽数都在,也是上头发了话,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朝臣都在那方祝燕恒早日归京,而其余人或是赏花又或是三两个为一群,在这园中谈笑。
谢谭幽与京中贵女并不熟识,她便只坐在位置上微微饮酒,不经意间抬眸,只见燕恒已然不在对面,她皱了皱眉,四下看去,云裳正好抬脚往一处去,而那拐角之处,还能看见一角红衣,谢谭幽一眼便猜透那人身份。
放下酒杯,正准备起身,耳畔又传来云启那阴魂不散的声音:“阿谭这样着急,是在怕什么?”
“……”
*
燕恒走到无人的地方,黑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见他来了,忙上前将手中衣物递给他:“王爷。”
“去吧。”
燕恒伸手接过,冷冷幽眸瞧着刚刚失手打翻的酒,想找个地方换上,转身却见到不远处站着的云裳,皱了皱眉。
“阿恒哥。”云裳出声唤他:“你当真要去南燕?”
燕恒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答。
“你知道的,此次南燕一战到底有多危险。”云裳唇角轻颤:“你去了,很有可能回不来……”
只有亲生经历过,才知其中险境。
“阿恒哥,你可以私自一些的……”
“你的兄长父皇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如今,还不止我的命。”燕恒声音冷冷:“所以云裳,我该怎么自私?”
云裳一时无言,喉咙又涨又疼:“如果我说,你这次去南燕,真的会死在那里呢?”
燕恒看向云裳,她眸子湿红又有哀求,燕恒别开眼,没有说话。
此次南燕,他是一定会去的。
云裳朝后踉跄两步,泪水克制不住的涌出:“你去南燕,真正目的还是为了谢谭幽吧。”
她语气肯定,像在诉说一件事,并非问。
燕恒没有否认。
“为什么呢?”云裳心痛难当:“阿恒哥为何不能先想自己再想他人?”
“……”
“阿恒哥要护一人,我便护一人,我可以保她永远平安的。”知道劝不住燕恒,云裳只能道:“所以此次,阿恒哥能不能先将自己照顾好,活着回来,至于谢谭幽与其他的,稍后些,只要命在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我当然会活着回来。”燕恒开口:“我不会让她孤单难过,和等我太久。”
“……”
云裳忽然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怎么差点忘了,只要谢谭幽喜欢燕恒,燕恒便永远会保护好自己,因为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孤单一个人。
好像很多人都知道燕恒喜欢谢谭幽。
也有很多人知,她自小就喜欢燕恒,却无人知,在上一世,在燕恒喜欢着谢谭幽一年又一年时,她同样也喜欢了他一年又一年。
燕恒一生未娶,她何尝不是一生未嫁呢。
可始终,燕恒喜欢的永远都是谢谭幽,他再也不会喜欢其他人了,她连一点机会都没有,这是她最绝望的,可这也是她最喜欢燕恒的地方,那样的天骄之子,次次为爱臣服,永远忠一人,何谈不能打动人心。
好在啊。
这一世,谢谭幽终于看清了燕恒。
燕恒终于能得偿所愿,云裳也是很开心啊,她的阿恒哥那般好,理应幸福的。
前方,忽然响起刀剑声,有人大喊:“有刺客,护驾!”
燕恒面色一变,快步而去。
此刻,这里已经乱套了,尖叫声与刀剑声参杂,人群四处逃窜,他四下寻找谢谭幽,终于,在一处看到了她和一旁的云启。
有箭羽朝云启方向而去,燕恒心头一惊,谢谭幽就在一侧,那箭羽极快,他怕会殃及谢谭幽,快速朝她而去,却只见,谢谭幽用力拉开云启,将人护在身后,用从地上捡起来的剑打飞箭羽,又一剑刺进前方刺客胸膛,刺客倒地,她回眸看云启,云启冲她微微一笑:“阿谭不必担忧,我无事。”
谢谭幽:“……”
第102章
“阿谭不必担忧,我无事。”
听着云启这般话语,谢谭幽冷冷皱眉,正想开口,身后便有箭风凌厉而来,她眸子一凛,想出剑,却是晚了一步,手臂被人用力一拽,她心下一惊,直到瞥见那抹熟悉的红色才归于平静。
抬眸,只见,燕恒袖子被箭羽划破一道口子,谢谭幽忙伸手想去查看,却被燕恒避开,谢谭幽一怔,头顶,传来燕恒淡淡嗓音:“无事。”
“……”
谢谭幽手心缓缓收紧,不解看向燕恒:“怎么了?”
燕恒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着谢谭幽,那双眸子明明与平常一样温和而平静,但现下看着却觉冰冷非常,可往深了看,波涛汹涌的情绪翻涌着像是要将她吞噬殆尽。
谢谭幽喉咙有些干。
眼前,她好像看到某一次,不记得是哪一年,什么时候了。
只记得,燕恒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
他说:“谢谭幽,算你狠!”
她也是忽然猛地想起,前世梦中,后来的燕恒好像是恨她的,她是做了什么,才让燕恒如此,再见这般的神情,谢谭幽冷清平淡的那颗心,忽而有些慌神。
她伸手想去抓紧燕恒,可还是落了空。
谢谭幽眼眸有些酸涩,不自觉唤了声:“阿恒……”
“……”
而那方,御林军赶来,已经渐渐恢复安静,云崇惨白着脸,刚刚混乱中,他中了一箭,此刻,太医正在给他止血,宫妃们被吓得不轻,围在他身侧,齐齐落泪。
云崇盯着下方的一地鲜血和被活捉的一个刺客,攥了攥拳,心头怒火翻涌:“谁指使的?”
刺客咬牙不语。
云崇冷笑:“好。”
今日,刺客来的突然,人还那样多,显然是一早就埋藏在宫中的,敢在宫中行刺杀,他定要抓住那人!
云崇冷声道:“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可在?”
萧然与刑部尚书忙上前:“臣在。”
“带下去,给朕查!三日内得不到朕要的结果,你们二人便提头来见!”
“是。”
云崇被一众人扶着回干清宫,大臣们渐渐从恐慌之中回来,任谁都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刺客,还是直直朝云崇刺去,倒像是此次就为刺杀云崇的,可大臣们或是皇子也有不少受伤的。
燕恒转身离开,谢谭幽忙跟上去,察觉身后的云启又想跟上来唤她,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谢谭幽,也顾不得还在宫中,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一脚踹在云启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