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日子,她总是会心疼银杏,她以前可调皮捣蛋了,又和她一样爱笑,母亲罚她时,银杏也免不了被责罚,若人不说,真当以为是一起犯了错的姐妹。
现在呢,她灵动也还是会笑的,但似乎不像从前了。
或许是因身份露出,她不用在她面前伪装,又或者又一次亲眼看着亲人身死却无能为力,想报仇都还要掂量会不会牵连他人。
“阿妤。”谢谭幽拉着银杏进屋,声音很轻,像是安慰:“快了,你再等一等。”
马上,她就可以做回沈妤,不再是什么婢女,而是漓国忠臣之后,正经的将门嫡女,也是自己。
人前,她总要唤她银杏,可私下里,她却是想唤一唤她阿妤,那个本该是她的名字,既是她的就不该被人遗忘。
吃过早膳,谢谭幽继续翻看苗疆卷宗,快到晌午时,想起温凛来,问了暗卫,得知还未回来,不禁皱眉,已经过去一夜,不应该还回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了想,又唤了两名暗卫出城前去查看。
后半日,她便总是心神不宁,那日的桃林之景再现,她深怕温凛与箫然也遇上刺客,直到天黑,黑风出现在她面前,皱了半日的眉头才总算放平。
“表哥呢?”
“未进城。”黑风道:“二人转道去了青城山。”
青城山。
谢谭幽问:“可有说明其意。”
黑风摇头,随后从胸前掏出一封信:“只留下一封信,大将军说王妃看了定然明白。”
谢谭幽伸手接过,打开来看,信上也只有几个字,她眼睫微颤,手心缓缓收紧,烛火晃眼,她微微愣神,偏眸看去,还是将这信点燃,让其化为灰烬。
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转身,又入了那密室。
*
边关夜风,总是具有骇人之气,打在人身上,冷又瑟,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儿叫唤,凭添了几分孤寒。
一座山中,数万火光摇曳,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纷纷着南燕士兵服饰,而骑马在最前的男子,金黄色的战甲,双眸如鹰隼般寒凉又有胜券在握之势,淡淡撇着跪在地上的铠甲士兵。
开口,寒意速速袭来:“如何?”
“回陛下。”铠甲士兵道:“山下并未发现任何军队,也无人前往。”
闻言,男子神色未变:“再去。”
他不信没有人前来。
“最后一次机会,朕不想再听废话。”压迫之感让铠甲士兵说话都开始颤抖:“是。”
“陛下。”待那士兵离去,男子身边的将军淡淡开口:“倘若,燕恒真的不来呢?”
“燕家军被南燕大军困于这,燕恒不会不来。”南燕皇帝扯唇,眸中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竟是笑意连连:“他若不来,朕便火烧十万燕家军,又南上,将整个漓国踩在脚下。”
“燕恒若来,朕定叫他有来无回。”
“若燕恒真的前来,此人不容小觑。”
南燕皇帝挑了挑眉:“朕的镇国大将军竟是怕漓国燕恒?”
镇国将军忙垂眸:“臣只怕他并非一人前来,若是他带了燕家军前来,我们胜算会小一些。”
“若是来了,更好。”南燕皇帝唇角笑意越发深:“他若一人来,朕反倒胜之不武,只要他的燕家军能活着上山,在朕这里,他才算配得上蜀国皇帝对他的形容之语。”
而不远处,山洞之中,数千士兵围坐或靠于墙壁,从这里往前看,还是能看见那嘹亮火光,黑压压的一群人,已经围了他们近一月。
“老陈,不若我们杀出去。”一个百夫长道:“杀出去能有命活,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陈将军靠在墙壁边,先前不慎中箭,又被逼退至这山洞,没有好的环境,眼下,伤口已经化脓,他面色苍白,听见下属这话,缓缓睁眼,声音虽虚弱,军中气势却在:“现在杀,才是死路一条。”
“你往周围看看,何处没有南燕军队?”
百夫长闻言,四下看了看,山中阴暗,可因前方嘹亮火光的缘故,还是能看清周围地势,山洞之上,是层层山间,原本除了树便再无其他,而今,却不知何时竟是层层都站满了南燕士兵。
一瞬间,心头凉意袭来,他拳头紧攥,重重砸向地面,咬牙道:“他娘的,待我活着出去,定要活寡了秦国公那叛国贼。”
若非秦国公,他们何至于退至这山林又被南燕大军逼至山洞中,还死了数万人,活着的又一半受了箭伤,眼下,他们也不知外面如何了。
不知想到什么,那百夫长问:“燕王真当会来救我们吗?”
那日听那南燕皇帝说,不会杀他们,只会等着燕恒来救他们之时,再一同剿灭。
“会。”陈将军定定点头。
“你就那般肯定?”百夫长皱了皱眉,他是两月前才入的燕家军,因脑子灵光又身手了得,才短短两月就到了百夫长的位置,是以,并不知燕恒其人真正何样。
“他是燕家军的将领啊。”不等陈将军开口,就有小士兵道:“怎么可能不来。”
“就是,王爷说了,不论何时,他永不放弃燕家军的一兵一卒,眼下,我们被困,他定然会赶来的。”
“对,说不定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待王爷一到,这些南燕狗贼,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倒时,我定要报仇!多杀几个南燕兵。”
“所以,这些日子,你们一点都不焦急,就是因为相信燕王爷会来?”百夫长有些惊讶:“可这与等死有何区别?”
“自然有。”陈将军道:“王爷既是前来,我们便不会死。”
“对。”众士兵齐齐应声。
提起燕恒,总能让他们心血澎湃,每个人眼里都发起亮光,那模样,就像是燕恒已经来了。
看着眼前一切,百夫长说不震撼是假的,被困至此处之久,这些兵卒仍旧相信他们的将领,那当是多重的情与信任,那些年只听闻,燕家军在燕恒的带领下,震慑列国,可从为听说,他是如此的得军心。
甚至到了,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将命交到他手上的地步。
齐齐之声震耳,南燕皇帝皱眉:“里面在做什么?”
“回陛下。”传信兵前来,跪地道:“燕家军正在欢呼。”
“欢呼?”南燕皇帝身子忽然紧绷,被困至久,头一次听见他们的声音,莫非燕恒来了?忙四下看去,却并无异常,可不知为何,他心下开始不安,前去探路的也还未回来,正准备再唤一人前去。
却在此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噗呲。”响在耳畔。
南燕皇帝寻声看去,只见,刚刚还骑马在他身侧的镇国大将军已然摔下马背,火光明亮,他一眼就见镇国大将军喉咙上插着的箭羽。
他猛地瞪大眼。
是一箭穿喉!
是燕恒!
大将军的马受了惊,马儿嘶鸣,疯狂踢踏又往后奔去,士兵乱做一团,四散开来,紧接着箭羽呼啸而来,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南燕皇帝寻找燕恒的目光被迫停止,咬了咬牙,避开前来箭羽,拉弓射箭,将那受惊的马射杀。
军心稳住,士兵纷纷拿起兵剑阻挡前来箭羽,身后,很快,箭羽止住,山中又恢复一片平静。
四下看去,仍不见燕恒身影。
南燕皇帝嗤笑:“列国人人道漓国燕王武功卓绝,一箭穿喉的箭术无人能敌,却不想,竟是个只敢躲在暗处之人。”
“……”
树枝摇曳,很久后,静谧山中才传来一声浅笑。
南燕皇帝耳朵灵敏,抬眸看去,只见,那层层山间,最高之处站着一人,因夜,看不清面容,只仅仅能看清一个黑影,而一个黑影,也足够让他认出,那是何人。
燕恒站在那里,月亮在他身后,像是一盏明灯,为他照明方向。
他一身黑色劲装干净利落,身姿挺拔如苍松,被束起的马尾随着夜风轻轻摆动,手持弓箭,眉眼微垂,俯视下面之人,包括南燕皇帝在内,有种,无法言语的,与生俱来的气质。
就只是看见他的那一瞬,南燕皇帝眼皮止不住的微微跳动,忽然有些明白,蜀国皇帝为何对燕恒评价之高。
“如何定输赢,只看燕恒。”
第125章
此山,名为槐山,是南燕与漓国边界之地,被众人称为神秘的高山险境。
常人观看外面总会退避三舍之地,只因,槐山之内是层层山峰笼罩,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像是能吞噬上百万人,而从高处看,这槐山又像一条巨龙盘踞大地之上,神秘而令人胆颤。
南燕皇帝也是提前半月命人探路摸索地形后,才敢带军队踏入又将燕家军困至于此,并且从昨日起他就让他的南燕士兵爬上这层层山峰,只等燕恒前来,便一举将其困在这,倒时,任他是什么,也插翅难飞。
却不想,燕恒竟悄无声息进入这槐山,还站在至高处,手持弓箭,将他南燕大将射杀于此!
而那声浅笑,冷又讥讽。
南燕皇帝将燕恒身侧逐渐冒头的几个黑衣人尽收眼底,那里,之前有他安排五百锐士,而今燕恒与他的人站在那里,只能说明,五百锐士已经惨死。
他攥紧了手中缰绳,又慢慢松开,唇角漾起温润笑意:“燕王入被我南燕包围的槐山之中,就只带这几人?”
燕恒语气狂妄:“区区南燕之兵,足矣。”
他身旁唯有五十黑衣影卫,加他五十一,而他们下方的南燕之兵可是五万不止,山下亦都是南燕军。
南燕皇帝听闻燕恒此言语,似是被气笑了,眸子忽而冷下,“早就听闻,燕王惜将,朕还不信,漓国到南燕并不算近,燕王一路快马赶来,当真辛苦。”
“只可惜,燕王怕是要白来一趟。”
“白来不白来,本王说的算。”燕恒轻轻试了试手中弓箭,对准方向正是南燕皇帝,瞧着下方马背之上的男子,他声音淡淡又是平静道:“南燕兵力倾巢而出,分成三路,而南燕之帝却在这槐山内等着本王前来,是否是想亲自杀了本王,以振军心,随后南上,灭漓国?”
燕恒不过几句话便将此时的南燕想法暴露出来,南燕皇帝虽震惊,却也不过一瞬,便平静下来:“百年前,列国本是一家,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后来分散,乱世起,百姓永无安宁,如今,朕不过是再将其归位一体,免百姓将士不再受战火纷飞。”
燕恒心头嗤笑,“你们南燕皇室当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既是爱百姓,何以要在漓国城池放鼠疫,又何以要屡屡生事,坚决开战。”
南燕皇室是从骨子里腐烂,什么天下一统,免百姓受苦,不过是想做最高权利的掌握者,号令整个诸侯天下,行自己想做之事。
“还未是一国,便不会心慈手软。”南燕皇帝挑眉道:“燕王不若带着八十万燕家军入朕麾下,燕王若点头,朕定当放你与燕家军众人离去。”
燕恒眸色生寒,“想做列国之主,便要有容人之度,区区一战都要牵连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此小人行径,岂不是丢人现眼。”
南燕皇帝面色一变。
燕恒道:“列国你撑不起,南燕你亦是扛不住,你皇兄的人头如今还被挂在我漓国城墙之上,待回京之日,本王可以带上你的,让你与你皇兄团聚。”
南燕皇帝咬牙,不再与燕恒废话,咬牙高喊:“所有人听令,凡是取燕恒项上人头者,封王侯将相!”
南燕士兵闻言,热血沸腾,山间士兵纷纷迎上而去,燕恒与五十黑影只管拉弓射箭又朝后慢慢退去,此处还算漓国之地,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里,他告诉所有人他入夜才进山救燕家军,却只有黑影里的人知,他晌午便进了山,避开南燕士兵一路爬上,将五百锐士暗中杀害,直到入夜,才冒出头来,以一箭射杀军中大将,乱军心。
如今,即便军心稳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身边人倒下,谁又能不崩溃不乱?这便是燕恒选这高处之因,要想速战速决,便要占领最高之地,以高位者的姿态,铲除一切,他亦从不惧人少。
利箭再度射出,齐齐穿透两个南燕兵喉咙,身旁南燕兵惊的瞪大眼,忙闪开,却在回头一瞬,箭羽入心口,没了气。
燕恒余光睨着他们都快空了的箭桶,缓缓拿起最后一支箭羽,拉弓射箭,箭羽飞驰而下,随着风,快又狠,南燕皇帝察觉,忙翻身下马,想用手中剑打落箭羽,可箭羽寒着重力,两个利器碰在一起,利剑竟是生生被折成两段,他快步后退,那支箭羽便插在他脚前。
南燕皇帝此时全身都出了汗,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怕还是累。
燕恒收了手中弓箭,挑眉,唇角笑容狂妄不羁。
而此时,山下喊杀声传来,从不明至清晰,响彻整个槐山。
山中与层层山间的南燕兵纷纷回头,山下依旧一片漆黑,少许的明亮却看不明,只余震震喊杀声,渐渐的,喊杀声越发近,震的人头皮发麻。
很快,便有人脸远远冒出,不过一瞬,山下忽而明亮,群群士兵高举火把,空中飞扬着的旗帜上唯有一个气势磅礴的字。
燕。
是燕家军。
南燕皇帝与南燕之兵都纷纷瞪大了眼。
“燕家军何在?”高处,燕恒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
“在。”
“在。”
“在。”
燕家军一路快步,又高举燕家军旗帜,连连高呼三声。
“南燕人胆敢染指我国土地,残杀我国百姓。”燕恒道:“今日,尔等便要攥紧手中刀剑,将这群狗贼屠戮殆尽至最后一人!还我国百姓安宁。”
“本王,亦与你们同在。”
“杀狗贼,还安宁!”
“杀狗贼,还安宁!”
“杀狗贼!还安宁!”
燕家军又齐齐高呼三声,随着一声杀落下,又陷入战争中,南燕兵见到燕家军时就已经开始乱了,那般庞大又震震而来的军队,当真一下子便能震住所有人心,可他们还是在坚持反抗,南燕皇帝在此处,总不能让他们的帝王死于这里。
原本从山间往更高处去的南燕兵也纷纷而下,加入战争之中。
南燕皇帝脸色沉沉,透过混乱之战,死死盯着燕恒,他究竟何时入的槐山,燕家军又怎么快速杀了上来,他山下的两万兵呢?又瞧着这分明不下五万的燕家军,他攥紧拳头,此次,与燕恒一战,他在前布局也未能杀了他,当真遗憾!
可如今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咬了咬牙,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枚信号弹,往空中放去。
他道:“先撤出槐山,朕已让人前来接应。
燕家军并不想今日在这的南燕士兵还存活出去,他们卯足了劲要杀光所有人,从开始的几万南燕兵,到现下的一万多,惨死过重,南燕败局已定。
“阿行。”燕恒瞧着下面混战,淡淡道:“你带人入山洞,护着受伤的燕家军下山,若是能拿得动刀剑的,告诉他们,本王在这,尽可报此次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