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恒不屑于用假话来忽悠他,那便只能是真的。
耻辱。
耻辱。
简直是满门耻辱。
“噗。”秦国公一口血吐出,吓了秦奚一跳,忙上前扶他:“爹,你怎么样?”
秦国公用力攥紧秦奚的手,缓缓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七万大军后日抵达,不论如何,此次,燕恒不能活着回去。”
这七万是云崇一早就跟他说好,只要燕家军败了就立马给他送过来打胜仗的,可云启却说,不论输赢,只要燕恒死,他一直都是云启的人,自是选择听云启,况且,他也是真的想杀了燕恒!
“爹,我们先等等。”秦奚眉头紧蹙:“此次,燕恒虽是一人前来,可七皇子早已来信,陛下已经把燕家军的兵符给了燕恒,他随时都可调动燕家军的。”
“燕家军被分散开来,一天两天聚不齐。”秦国公道:“所以,这个时机杀他才是最好的,再者,又不止我们想要燕恒的命。”
闻言,秦奚反应过来,“是我想多了。”
秦国公横他一眼:“你与燕恒一般大,学学他那副样子,别总是窝窝囊囊!”
“是。”
“找个人盯着燕恒的动静,随时禀报。”
“是。”秦奚退出去。
城中客栈。
燕恒正接过一人手中一本册子打开来看,入眼的是一张女子容貌,是在夜里,手上拿着一封信递给一人,眉头轻轻蹙着,似是有心事,燕恒下意识的伸手想替她抚平。
第二张,也是在夜中。
她现在总是爱白衣的,手上拿着一壶酒,不知与对面之人说着什么,眼眸着含浅浅笑意,是开心的。
燕恒唇角带了笑意,又翻了一页却是空白,淡淡瞥了眼一旁的人:“没了?”
“怕被王妃发现,没敢跟太近,这两张都是很艰难才画的。”
在树上,可不就是艰难吗。
燕恒垂眸,盯着那画中女子看,轻叹一声:“阿行,你画功不太行。得多练。”
“……”
“但好在,她长得好看。”
“……”
“主子。”阿行一阵语塞:“属下是杀手啊。”
“……”
“黑云现在都会做饭卖酒了。”燕恒合上册子:“从小到大你们就比不过她,现在也不行。”
“……”
阿行不服:“她那是跟了王妃。”
“不服你也去。”
“……”
阿行不说话了,心中却暗自腹诽,燕恒总喜欢欺负他们。
“最好别骂人,本王会读心术。”
“啊?”阿行直接懵了,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老大,直接惊呆了。
一旁的阿彩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骂道:“蠢货。”
阿行:“你骂你谁呢。”
“你啊。”
“好了。”燕恒站起身,看向阿彩:“你带着黑影的一队人回京去,不需入王府,只需在她出府时暗中跟着,若是被发现了就如实说。”
燕恒养在外面的黑衣暗卫统称黑影,算一个杀手组织,与府中暗卫一样,两个小头目。
“那主子身边呢?”阿彩皱眉。
燕王府众多暗卫,燕恒还不放心吗,他们这群人也从没有入过京城,就只是跟着燕恒征战,如今怎么……
“本王需要的是服从。”燕恒眸色未变,可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了冷意。
阿彩见状,脸色猛然一变,忙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回京。”
待阿彩离开,阿行才又开口:“主子何时去救燕家军?”
“明日入夜。”
第123章
天空鹰隼翱翔,一眼望去,漫山的黄沙飞扬,谢谭幽骑于马背之上,眼眸跳脱而漂亮,一身似火的红衣在这滚滚浓烟之中格外的显眼。
她回眸,唇角是张扬笑意:“你看,我还是追上你了。”
身后却不知何时,早已空无一人,她皱了皱眉,翻身下马,踏着尸身血海去寻人。
“燕恒?”
回应她的却只有空中鹰隼之声。
“燕恒?你在哪?”
“……”
“阿恒。”
还是无人应。
渐渐的,似是察觉什么,她声音变得紧张又急切:“这里很黑,你别闹了。”
谢谭幽四下看去,滚滚浓烟中只有她一人,而脚下是血是尸体,她呼吸开始变乱:“你说句话好吗?别让我找不到你。”
“阿恒。”
“阿恒。”
“……”
在这无一丝生人气息的地方,谢谭幽焦急又慌乱的声音响彻周围,似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其实,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到。
“阿恒。”
始终没有人应她。
不知踩到什么,狼狈摔倒地上,触碰之处正是一堆白骨,她大惊失色,再看这滚滚浓烟,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来:“阿恒,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你在哪,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
“阿谭。”身后传来一道沙哑又隐忍的嗓音。
谢谭幽慌忙回头,烟雾越发浓,可她还是一眼看清远处的燕恒,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忙站起身奔向他,或许是太过害怕,她想抱抱他,却被燕恒阻止。
燕恒也是穿着一身的红衣,却是比谢谭幽的还要红上几倍不止,他垂眸盯着谢谭幽,轻轻扯着唇,声音亦是很轻又有种不舍之感。
“阿谭,要好好活着,别怕一个人,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谢谭幽点头,哽咽道:“我刚刚唤了你那么多遍,你不应我,我好担心的。”
“以后我唤你,你应一声好不好?”
说着,谢谭幽就伸手去抱燕恒,身体才触碰到他,便感觉有湿润之感,她皱了皱眉,缓缓抬起手,只见,原本白皙的手心,此刻全是一片鲜红,谢谭幽面色越加惨白,她不可置信看向燕恒,这才发现燕恒的长袍如今已成了暗红色,而胸前不知何时被插着数支箭羽。
她浑身都发了颤,重心不稳,朝后重重摔去,泪水疯狂掉落,想碰燕恒却又不敢。
可燕恒还在笑,他说:“阿谭不要难过,我没事。”
“不。”谢谭幽喉咙疼的几乎快要死去,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哑声说了这么一个字。
而此时,眼前的燕恒已经开始消散,一点一点的离开她。
“阿恒。”谢谭幽想伸手抓住他,却扑了个空,这里,又是空荡荡的,除了尸体便是血,而她是唯一的生人又像是鬼魅。
夜幕降临,唯有她一人的绝望哭泣之声,像是要去索命却故意吓唬他人的恶鬼,而唯有近了才知,她在哭也在唤一人。
“你今日可开心?”忽然,有一处发出亮光,还有一道熟悉男声,谢谭幽下意识看过去,竟是燕恒!!她跪爬过去,想去拉他,还是落了个空。
此时,他身边有旁人,看清那人面容,谢谭幽瞪大眼。
“还不错,那你呢,燕王爷。”
“也不错。”
燕恒偏眸看着身旁满头大汗的谢谭幽,从胸前拿出帕子递给她,谢谭幽摆手拒绝,转而拿了自己的手帕,将汗水擦去。
“这几月,倒是要谢谢你教我武功。”
“不过是指点,这方面你有天分。”
闻言,谢谭幽笑了,眉眼弯弯的:“是吗?那我可要在努力些。”
“已经很厉害了。”
“不行,云启说,我这样子的若是出去和别人打架,一定是挨揍的份。”
燕恒垂眸:“其实,有时候不必总听旁人的,你该有自己想法,如果你觉得很开心,那便继续,不要为了旁人而去学一件自己本不在意的东西。”
“可我就是想学武功,护一人。”
“……”
光芒散去,又是夜中。
“啊。”是撕心裂肺惨叫,谢谭幽寻声看过去,只见,地牢之中,老鼠蟑螂四处爬窜,又啃噬死人之肉骨,看着便恶心又渗人。
而有一个女子却在水牢之中,披散的头发每一丝都在狼狈惊恐,她惨叫,是绝望亦是惊恐,好像还在说:“我认错,你放我上去。”
卑微哀求,终于换得怜悯。
躺在地面之上,身体已经疼的麻木又看不清前路,也不知察觉什么,她缓缓抬眸,正好对上谢谭幽的双眸,顿时,谢谭幽只觉心头胆颤又冰凉,起身想去解救她,却发现她们隔的好远好远,她亦只能看着她受苦。
谢谭幽心痛闭眼,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看不清前路,只记得好像是有人拖着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然后又将她随意丢在一处。
身体像有万千虫啃噬,额头青筋暴起,她痛苦又煎熬,而脑中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她想杀一人,慢慢的,她将自己蜷缩起来。
或许是她这幅样子又或是其他,很快就有人前来,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谭幽攥紧了袖中匕首。
“怎么在这?”与声音一同而来的是肩上的暖意,谢谭幽身子微颤,她缓缓抬眸,认出来人,轻轻呢喃:“燕恒。”
“是我。”燕恒道:“好多人都在找你。”
“那你呢?”
燕恒微怔,没听懂她的话。
谢谭幽又问:“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
“因为。”谢谭幽眼神一变,冷冷道:“我想杀你。”
话落,袖中匕首已出。
“不要!”谢谭幽猛地瞪大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她下意识擦去,却越擦越多,微微张口,大口大口鲜血吐出,难受的她额头直冒冷汗。
此时,已经是夜半,府中已经静下,她扶着床榻站起身来,随手披了件大氅想出去,浑身是滚烫的热,她想吹吹凉风与这心中恐惧。
梦中是前世,可她怎么会杀燕恒,又怎么会在战场上见到燕恒呢,脑中有些乱,脚步也有些不稳,毒发之苦,当真不是想承受就能承受得了,太疼了,鲜血又总是流不停。
颤颤巍巍将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阵阵凉风,她整个人疲惫的靠在门上,轻轻喘息。
“不要命了?”才不过一会,一声怒斥传来。
谢谭幽半睁着眼,可以看清来人,是李谪。
“师父。”她声音很轻。
李谪沉着脸为她把脉,看这脉搏,心头是越发的沉重,声音里也没克制着怒气:“病了还敢吹凉风。”
“不是病了。”谢谭幽缓了一会,才道,“是毒发。”
李谪一怔:“你知道了?”
他并不惊讶,早晚都会知晓的事。
“嗯。”
李谪将早已准备好的药丸递给谢谭幽道:“早晚一粒。”
“解毒的?”谢谭幽伸手接过。
李谪过了会才点了点头:“会让你好受些。”
“多谢师父。”
“近日别受凉。”李谪叮嘱:“好好将养着,会好的。”
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又回头,看着谢谭幽单薄的身躯和发白的面容,心头长叹一声,还是道:“毒发是很难受,但熬过这三天就好了,明日,我再给你送些止疼的。”
“好。”
待李谪离去,谢谭幽才进了屋,取了一颗药丸服下后又躺在床榻之上,却是睡不着了。
脑中都在回想刚刚的前世梦,在先前的梦中,她从未见过这些,她怎么可能会杀燕恒呢。
!
又是那道银铃之声。
她记得她好像听到过,当时,脑中便是一片空白,好像只有三个字,杀燕恒。
此刻,谢谭幽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被控制了。
银铃之声已经穿插她两世记忆,太过诡异。
能轻易控制人的,谢谭幽已经想到一人,苗疆长老石衡。
在上一世她未曾见过他对人下手,却是听闻过,云启曾评价他,可以让任何人做他之牲畜。
为何人可以心甘情愿做牲畜?
便是被控制,不得已而为之。
可,以什么控制……
想到什么,谢谭幽掀开被子走下床,换了身衣裙,又罩了件大氅才踏出晚幽院,去往书房。
月光将她影子拉的很长,她瞧着地面上的自己,苦涩扯唇,明明是夏日,却做冬日装扮,真当是生了病,身子弱了。
往常来书房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今夜却硬生生走了好久,进了书房已经开始喘息。
谢谭幽轻轻转动书桌上的盆栽,下一秒,密室的门便被打开,她抬脚进去,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找到那本关于苗疆的卷宗。
上次翻阅,她记得她看到了关于苗疆蛊虫的说法,似乎就是有一种蛊虫可控制人身体极其思想,甚至偷取其记忆。
谢谭幽翻阅完一卷又一卷,眉头渐渐皱起,她记得上次就是在这些卷宗里,怎么不见了。
又翻一页,她神色顿住,将卷宗凑到烛火边,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
血傀之蛊。
蛊虫入体,以银铃之声入梦,换梦,控制其,唯我号令。
若想解蛊。
之后便没有了。
这页卷宗不全,被人撕下了一半。
怎么会被私毁。
谢谭幽手心下意识的收紧,眼圈也不由自主的泛红,不为其他,只是迷茫,她体内竟是有蛊虫吗?不然怎么解释时时听到的银铃声,银铃声响起又怎么不是有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又控制她。
此时此刻,她不禁想。
上一世她发了疯的喜欢云启,是因体内有蛊虫?
如果她体内真有这蛊虫,那在上一世,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会不会伤害过燕恒很多次?又做了多少她不愿意做的事呢。
第124章
清晨,万籁寂静,天边渐渐浮现出一抹亮光,将整个京城笼罩。
谢谭幽从书房内出来,阳光洒在她面容之上,清丽眉眼平和而静,眼尾那颗红痣如被赋予光芒,微微闪着光,清瘦的身子也被笼罩其中,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副画中的明媚仙子,浑身的光芒,怎么都遮掩不住。
她缓缓抬脚下台阶,院中的梅花树高大,已经长满绿叶,待冬日,梅花开定当极美,而她也只是脚步略微停顿,就又抬脚出了书房。
晚幽院。
她进去时,银杏正从小厨房出来,见她从外面回来,惊了一惊:“大小姐何时起的?”
“夜半。”谢谭幽看着银杏手上端着的吃食,抿了抿唇,其实想说可以不用这样忙,可以交给别人来做。
可她心头也清楚,这两日因她中毒一事让银杏心头不安,所以,她想事事亲力亲为,就连守夜,若不是她赶了又赶,银杏估计要守她一夜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