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昭神色冷着点点头。
沈煜刚要走,远处传来沈凌烟的声音。“哥哥,不必跑了,我把人带来了!”
她扶着腰走在前面。身后,将士们押着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三皇子。在牢中这一个月,他适应不了那样粗糙的饭菜,每日绝食对抗。如今活脱脱的瘦成了一个狼狈的阶下囚。
他的眼神在看到楚云昭那一刻,变得阴狠无比。不断挣扎着要上前,去撞走在前面的沈凌烟。
楚云昭立刻上前,将少女打横抱起,走入殿内。
“哥哥,你去看着他们吧。”沈凌烟对沈煜道。
“一切小心。”沈煜点点头,拿着枪出去了。
“你怎么来了?”
“我想着,多一个人总归没毛病。”她瞥向双眼通红、挣扎的佑王,眼底浮现数不清的恨意:“而且,我想亲自送这个人上路。”
“你坐在这里。”楚云昭将她放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别看见脏东西。”
榻上,老皇帝见佑王凄惨的样子,拼命的想坐起身。
楚云昭抽出匕首,抵在了佑王的脖颈处。
“父皇,你若再不写,儿臣的刀可就握不住了。”
老皇帝只觉得五雷轰顶,眼睛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满面的狰狞,甚是骇人。
半晌,他苍老的面庞静了下来,艰难的喘息着:“朕写。”
他颤巍巍的提笔,将这些年的罪过一一写下。
楚云昭扫了一遍:“继续写,在你驾崩后。还天下给大夏,传位给襄王。”
老皇帝面色滞住了,干裂的嘴不由自主的裂开,露出出血的牙齿。
“逆子,你原是为了这个!……”
莫承允打断了他,对楚云昭道:“昭儿,今日我来,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关于这个皇位,我上次应承下来只是权宜之计,我多年未踏足朝政,如今应下来也并无半点好处。且……”
他顿了顿:“若是我的话,朝中不免多有争议猜测。舅舅属意,你来坐上这个位置。你若担心不能光复我大夏,可让他直接改了国号。”
见楚云昭剑眉蹙起,莫承允直接走到老皇帝面前,寒声道:“畜生,今日你要在在我与宸王之间做一个抉择,写下传位诏书。若你聪明的话,应该知道如何撰写。”
老皇帝浑浊的目光游移着,颤巍巍的写下一行字。
莫承允确认后,将诏书交给了楚云昭。
“这……我不配。”楚云昭犹疑着,没有去接。
“昭儿,你在犹豫什么?不要再在乎那虚无缥缈的血缘,改了国号之后,你和这畜生再无关系,是我朝三公主的嫡子,大夏的后代。”
他静默了片刻,眼睫剧烈的颤抖,转头去看屏风后的沈凌烟。
她正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朝这边走来。
“殿下,舅舅说的对。若你不想当这个皇帝,我们便不当,可你若是因为介怀这种奇怪的事,而贬低自己,拒绝了向上的机会,那才是不值当了。”
第162章 新帝
三日后。
大景十六年,皇帝驾崩,传位于宸王。
新帝恢复前朝国号:大夏。
先帝的罪已诏贴遍了全国上下,拖延政务,用人不察,宠爱奸佞,导致贪污盛行、民不聊生。利用前朝公主,谋权篡位。毒杀先皇后,株连无辜官员百姓。
刻意拖延西北军饷,以提防将士,不惜延误战机……
具体的罪状写了满满三大张。
虽然平日里百姓心中有些数,多少猜到了一二,但还是被这些东西震惊了。
有这封罪已诏,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民众对前朝复兴的异议立刻平息了下去。就连那些皇叔,见到皇帝的亲笔,也只能噤了声。
先帝死后,没几日,佑王与其侧妃、皇后一党自尽于了牢狱中。
楚云昭登基那日,是一个深秋,亦是沈凌烟的生辰。
前一晚,他带着她去了未央宫,将先帝的罪已诏烧给了母亲。
火光映照在脸上,他跪在宫中,久久没有起身。
沈凌烟静静地陪着他,直到他擦净了泪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烟儿,我们走吧。”
她点点头,回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
新帝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以江山为聘,十里红妆,重新迎娶了将军府嫡女,册立为皇后,居于未央宫。
继而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政务。
先是整顿吏治,大刀阔斧的将砍下去许多官员,改善各地贪污现象。
继而下令凿出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往来经商,更加便利。
南蛮之地开通了沿海市舶司,发展当地经济。相信不久后,就能改善人烟稀少,贫瘠荒芜的现象。再加上运河,甚至可以带动整个大夏的国运。
两个月后,国库果然扭亏为盈。楚云昭立刻下了文书,拿出一部分国库,补贴驻守前线的西北将士。
这天,他早早地处理完奏折,向未央宫中赶去。
宫人见了他,立刻要跪拜。“陛……”
“嘘—”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
年轻俊美的帝王清贵冷漠,浓颜削身,刚从暗藏玄机的殿上下来。此刻到了皇后宫中,却换了一副面孔。
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正小心地走向殿内。
宫人看到这一幕,均艳羡的低下头。但也带了些恐惧,陛下天人之姿,这些日子,想勾引他的宫女不在少数,陛下察觉后,直接将她们发配了宁古塔。
久而久之,再没人敢偷偷觊觎陛下。
未央宫中,沈凌烟正倚在榻上,为安安缝制着小衣服。
她从前最不爱做这些针线活,如今每次察觉到小家伙在动时,心就软了几分,迫切的想让孩子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服。
“烟儿,在做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嗔怒的向上看去。
“又不让人通报,偷偷进来!”
楚云昭惑人的桃花眼中盛着笑意,坐在她身边,将头埋到她肩上。
“好香。”他忍不住伸出舌尖,温柔舔舐着。
“别闹,我忙着呢。”她推开他,拢了拢衣衫,继续低头缝着小衣。
楚云昭又凑上来,薄唇吻了吻她凸起的锁骨,向下看去。
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放了一件湛蓝色小衣,用了蜀锦,一看就是花了时间密密缝制的。
他心里没由来一阵不爽,拿过她手中的针线,又将小衣放在一边,揽住了她的腰身。
“诶,我还没缝好呢,你给我呀。”沈凌烟伸手要拿衣服。
“不许拿。”他剑眉皱起,强硬道:“这些交给绣娘做便好,别熬坏了你的眼睛。”
说着,他眸中染上委屈:“朕今天紧赶慢赶才将奏折批完,你陪陪朕好不好?”
这小子还没出生就占用了烟儿这么多心力,害的自己只能用这种方式“争宠”,他暗暗地咬了咬牙。
沈凌烟叹了口气,无奈的回抱住他:“我要怎么陪你,我的陛下?”
眼前人眼尾赤红,薄唇带着炙热,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朕的皇后,你还没告诉朕,你是如何说服你哥哥转变想法,来帮忙的?”
“我说了,生了宝宝之后再告诉你。”
“不能提前么?”琥珀色的瞳望着她,呢喃道。
“不能!” 沈凌烟蹭着他的鼻尖,将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唇边。
……
沈凌烟生产那日,是一个冬日。
前一晚,她的肚子就开始有些阵痛,但频率并不高,也能勉强睡一会。
楚云昭紧张的手心冒汗,一直要叫太医前来守着。
“不用叫他们,我这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生产。”她拉着他的手:“在这里陪我休息会,我要养足精神,明天好让他顺顺利利的出来。”
“好。”他握着她的手,一晚上神经紧绷的没睡。
翌日,太监来提醒陛下上朝。
楚云昭紧皱着眉头,大手一挥:“今日的早朝免了,告诉众卿家朕身体不适。”
“扶光哥哥,你不能这样。你还记得昨日江南的水患吗,今日该汇报进度了。”
“可是你这里我放心不下。”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没关系,一会的功夫我这里没事的。”她笑着道。
楚云昭走后,沈凌烟额间瞬头冒出冷汗,她摸了摸发硬的肚子,咬牙道:“快传御医。”
太医院的人来的很快,沈煜听到消息,也匆匆向这边赶。
他如今是皇后的哥哥,当朝的国舅,仍然统领着御林军,深受皇帝器重,与相府嫡幼女也即将成婚。
看着御医鱼贯而入,他急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后怎么样?陛下还没下朝吗?”
“陛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话音刚落,楚云昭迈进宫门,向这边快步奔来。
“陛下,产房血腥气重,不利龙体呀!”眼见陛下要冲进去,太监慌乱的提醒道。
楚云昭闻所未闻,将头上贵重的冕冠随手交给太监,径直进了屋里。
第163章 日月
他进去的时候,正撞上宫人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他瞬间全身冰冷,疾步拨开帷幔。
“你怎么样,烟儿?”
床榻上,沈凌烟额上冷汗密布,几缕发丝被汗水湿透,贴在脸上。小脸皱成一团,正咬着牙,向下用力。
楚云昭苍白着脸,蹲在她的榻前,握住了她的紧抓着床单的手。
沈凌烟从疼痛中分出神来,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很丑,你别在这里看着,先出去等。”
“我不走,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带了紧张的沙哑,手也抖得厉害。
沈凌烟怀疑他再在这里待下去,先晕过去的就是他。
“……先出去,你在这里我会分神。”
“我不走。”楚云昭坚持着,将修长的指节插入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相扣。
沈凌烟还想再说什么,剧烈的疼痛直接让她说不出话了,指尖划伤了他的手背。
年轻的帝王第一次觉得害怕,他颤抖的手渗出冷汗,强撑着没有让自己脱力倒下去。
正午时分,产房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啼哭。
稳婆抱着新出生的小皇子,激动不已,匆匆的跪成一排,为皇帝道喜。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楚云昭没有去看,目光一直停留在面色苍白的沈凌烟身上。拿出帕子,为她擦着面上的汗水。
“皇后没事了吗?”
帷幔后的御医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身子强健,只需要细细调养,便可恢复如初。”
楚云昭松了口气,剑眉依然蹙着。
沈凌烟半睁开凤眸,疲惫道:“扶光哥哥,我想看看孩子。你把他抱来好不好?”
楚云昭浅瞳中满是心疼,听了她这话,才看了眼襁褓中的儿子。
刚出生的小小的人儿,白里透着粉色,全身都是红彤彤的。胖乎乎的脸上,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他心里一软,将孩子接过。
小孩软软的拳头触上自己的胳膊,微妙的感觉在心里炸开,他僵硬了一瞬,笨拙将他抱在怀里。
沈凌烟拨开孩子的襁褓,看了一眼。
这秀挺的五官,还有眼下那颗小痣,都像极了楚云昭。
是她前世的孩子回来了。
她松了口气,却佯装不高兴:“这孩子,一点不像我,全是你的样貌。”
男人愣了愣,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小孩,看来看去,他抿着唇,捏了捏宝宝的圆圆的耳垂:“这里像你。”
沈凌烟笑着,牵过小孩的小手:“逗你啦,我们陛下这么好看,像你我才开心。”
小皇子楚祈安百日那天,正巧是除夕团圆日。
宫宴热热闹闹的结束后,林夫人与镇国公夫妇留在了殿内,依依不舍与正在吃手的小安安分离。
楚云昭还在与丞相交谈,沈凌烟抱着安安先回去了。
这三个月,安安长得很快,白白胖胖的,不哭不闹,甚是省心。平日里和他父亲一样,喜欢睁着一双初现形状的桃花眼,躺在角落里默默玩着木马。
小木马是父皇亲手给他做的。楚云昭一来,安安就有些害怕的看着他,甚至抱他都要挣扎两下。
可楚云昭一走,小胖手却抓牢了父皇给他的小玩具,将小小的一团身子埋到父皇枕过的地方。
沈凌烟无奈的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这小孩,不仅长得像他父亲,这别扭的性格也像他父亲。
楚云昭送走了丞相,就往未央宫赶。
“烟儿,我问你……”他开门的时候,沈凌烟正给安安喂奶,还没来得及拢起衣衫。
他哑然,摸了摸鼻子:“这些事交给奶娘就好,怎么亲自来?”
沈凌烟面颊微红:“反正总归也是浪费,不如……”
楚云昭眼神一暗,喉结滚动。
他将吃饱喝足的小皇子交给了宫女,倾身覆了上去。
“孩子还没走远,你做什么!”沈凌烟推着他,声音逐渐软了下来。
……
翌日傍晚,一家三口在未央宫前赏月。
楚云昭将包成粽子的安安放在腿上,用力颠了颠,逗得小孩咯咯地笑。
“轻一点,他这么小,别给颠坏了。”沈凌烟掐了掐他的腰。
深邃的的眉间染上笑意:“可朕看,这小家伙喜欢得很呢。”
沈凌烟撇了撇嘴,暗道这小孩变得可真快,前几日见了父皇还怯生生的,只敢偷偷趴在他呆过的地方。如今就钻到他怀里,粘着不撒手。
这直接的样子,倒是像自己。
突然,她想起什么:“扶光哥哥,你昨日要问的是什么呀?”
“什么?”楚云昭疑惑道。
“就是……”沈凌烟面色薄红:“你昨晚做那事之前,要问的是什么的啊?”
“噢,我想问,你是如何说服你哥哥的?”他顿了顿:“这么些日子,一直忘问你了。昨日宫宴后,沈统领突然带着他的夫人,来跟我说了声谢谢。我察觉到,他眼中有说不清的情绪。让我有些奇怪,所以又想起了这事。”
“哥哥确实在谢谢你。”沈凌烟倚在他的肩头,摸着安安的小脑袋,喃喃道:“你还记得那叠记载血祭之术的竹简吗?”
楚云昭眯了眯眼:“记得。怎么了?”
“那你还记得,我从一开始见你,就一直在问血祭之术是何意吗?”
“嗯,我也记得,你问了数次。”
“那你再好好想想,那血祭之术有什么作用?竹简上面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