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情绪就是这么善变多思,阴晴不定,自打她怀孕以来,过了一开始的喜悦和小心后,一旦听到有人打着为了孩子好的名义,阻止她做这做那,就时常控制不住的难受暴躁。
就好像现在,明明玉露的话没什么不对,年淳雅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罕见的发了火:“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究竟还有完没完?”
声调骤起,玉露吓了一跳,屋里其她人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放轻了呼吸。
玉露从何嬷嬷那里学过,知道孕妇情绪易变,可说到底,玉露空有理论知识,没什么经验,见之前侧福晋没发过脾气,就没当回事。
如今可好,猛地遭受了呵斥,玉露脑子一僵,找不到问题的根源,没办法安慰解决,就眼睁睁的看着年淳雅吼完那一句后,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年淳雅觉得自己委屈,为了坐稳胎,这两个月,她没踏出雅园一步,何嬷嬷每日做的药膳,即便她再不情愿,在她们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好的声音中,也一口不落的都吃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听劝,够让人省心了,却没想到她想出去透透气,在廊下坐一会儿都不行。
越想越难受,年淳雅竟像个小孩儿一样,放声哭了出来。
玉露愈发慌张,以为原因在自己身上,跪的利索:“侧福晋莫要哭了,久哭伤身,若是奴婢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您只管罚奴婢就是,奴婢绝无二话......”
玉露一跪,屋里其余人也跪了一地。
忙了好几日的四爷终于得空过来,甫一踏进房门,年淳雅的哭声就越发清晰入耳。
打眼一瞧,年淳雅正坐在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就连放在腿上的手炉什么时候滚落在地都不知道。
四爷心疼的上前把人搂在怀中,柔声安抚:“这是怎么了?哭的这样狠,若是这些奴才惹你不高兴了,你罚她们就是,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你不高兴,就连腹中孩子也不高兴了。”
年淳雅此时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两个字,四爷误触雷区,惹得人哭声不停,反倒有越哭越烈的趋势。
大哭伤身,照年淳雅这个哭法,四爷还真怕年淳雅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
他朝跟进来的苏培盛递了个眼神,苏培盛会意,躬身退下。
四爷绞尽了脑汁,把此生知道的哄人的话都说了一遍,过了半盏茶,年淳雅哭累了,才靠着四爷停下。
鼻头泛着红,一抽一抽的,眼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欲掉不掉,惹人爱怜又心疼。
四爷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单手拎起一旁的茶壶,倒了杯温水喂年淳雅喝下润嗓,待她缓过了劲儿,人了不抽了,才问:“何事令雅儿如此伤心?”
方才进来时,他看见屋里跪着的奴婢,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这些奴婢惹到了年淳雅。
可过了这么会儿,四爷没有一开始那样关心则乱,便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奴婢有这样大的胆子,除非是活够了。
既不是奴婢的问题,就只能是年淳雅自己的问题。
年淳雅哭了一场,发泄过情绪,心里舒服了不少,抬眸见四爷正眼含关切的注视着她,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以启齿。
她垂下眸子,含糊道:“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四爷也不曾逼问,只吩咐还在跪着的玉露:“去打盆水来。”
玉露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盆温水进来。
四爷取过盆沿的巾帛,打湿后拧干,亲自给年淳雅擦了脸。
刚把擦过脸的巾帛扔进盆中,溅出水花,苏培盛就带着府医进来了。
四爷抬了抬下巴,示意府医过来,又对年淳雅道:“让府医给你请个平安脉。”
为了让四爷放心,即便年淳雅觉得因为痛哭而请太医有些丢人,也还是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还好没什么问题,也没动胎气,就是情绪波动太大了,也是会对胎儿不好的。
府医交代完,苏培盛带着屋里的奴婢们退下。
一出去,苏培盛就拉着玉露到角落里,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缘由。
等四爷从雅园出来后,就从苏培盛口中得知了不曾从年淳雅口中问到的原因。
四爷拧着眉心,思虑半天未果,便道:“叫何嬷嬷来见爷。”
现如今何嬷嬷可是雅园里最忙的人,半日在御臻堂,半日在雅园,几乎没什么闲暇时候。
今日金风亲自去领炭火,也不在雅园。
要不然多少有个来事儿的哄着,也不至于叫人哭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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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府医回去时,恰巧被李氏看到,李氏脚一抬,就来了雅园。
“我刚刚瞧见府医从雅园出去,你这胎可是有不好?”
李氏一进来,就褪了大氅,在炭盆边烤了烤火,待身上寒气褪去,才坐在年淳雅对面。
年淳雅对李氏的不客气已经无话可说了,说了没用,下次依旧我行我素,索性由着她去了。
“没什么不好,只是请个平安脉。”
平日府上主子每半月请一次平安脉,有孕的主子则是七日一次。
雅园上次的平安脉前日李太医才请过,今日按理来说不该是请平安脉的日子。
李氏心里跟明镜儿一样,这话一听就是托词。
但看着眼前年氏好好儿的,不像是有恙的样子,李氏也就没刨根究底的惹人嫌,而是对着年淳雅发牢骚:“这段日子,我一直都在为了给弘时选通房侍妾的事情发愁。你说弘时看起来听话孝顺,可在这件事上,怎么就这么挑剔呢。”
“两个多月了,我都快把后院里合适的丫头都看过来遍了,好不容易前后选出来四个,可等弘时一看,不是这儿不满意就是那儿不满意,就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真是愁死人。”
一说起别人的八卦,年淳雅来了精神:“我还以为是你太挑剔了,选了这么久都没选到合适的,原来是弘时不愿意?”
李氏斜睨过来,“弘时还小,我若是不把此事给揽到自己身上,爷早就为此训斥弘时了。”
她挑剔,可以说是爱子心切,但弘时小小年纪,就如此挑剔,注重女色是怎么回事?要是传出去,莫说对名声不好,恐怕四爷也会对弘时失望的。
年淳雅剥了个橘子,分了李氏一半:“可府里就那么多人,你都看完了,没合适的怎么办?”
“谁说看完了?”李氏丢下一句话,毫无防备的把橘子塞进嘴里,酸的她龇牙咧嘴的,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李氏怒目而视:“年氏,你故意的?”
年淳雅微肿的眼睛显得有些无辜,她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半掰下一瓣儿,面不改色的吃下:“我不觉得酸啊。”
因为酸涩感,李氏的口中还泛着口水。
她缓了好一会儿,面色复杂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般喜欢吃酸,看来是个小阿哥。”
年淳雅笑了笑:“是儿是女都好,都是我的孩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氏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一半橘子吃完,年淳雅擦着手指,没忘记李氏刚才的话:“你刚才说还没看完,是哪里的人还没看?”
李氏勾起唇角:“当然是你院子里适龄的丫鬟了。”
其实还有乌拉那拉氏那儿的丫鬟,但她不太乐意见到乌拉那拉氏,就没提起。
年淳雅愣了下,一言难尽:“给三阿哥挑通房,挑到三阿哥庶母的院子里?”
这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李氏也不知道。
弘时是府上真正意义上的长子,许多事情都没什么先例可循,李氏自己想给自己儿子最好的,轻易不愿让自己儿子将就,想给自己儿子选个合心意的,年淳雅能理解。
但到她院子里选人,年淳雅就不太理解,甚至不是很能接受。
不过在外间打扫的两个三等丫鬟听到两位侧福晋的话,内心免不了一阵欢欣雀跃。
虽然在雅园伺候侧福晋也很好,但再好也好不过伺候府里的阿哥。
哪怕一开始只是做个通房,以后等嫡福晋进了门,为了彰显大度施了恩,通房就成了侍妾,到时候大小也是个主子,也能有个丫鬟伺候。
这样的日子,不比伺候人强多了?
一旦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这两个丫鬟打扫的就不是很用心了。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装作不经意的走到博古架前打扫,实则竖着耳朵偷听主子们的谈话。
金风领了炭例回来,刚掀了帘子,就瞧见这两个丫鬟看似在打扫,实则行迹鬼祟,像是在偷听。
她立即上前训斥:“你们在干什么?”
博古架后的稍间,年淳雅和李氏听见动静,绕出来一看,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李氏上前一步,越过年淳雅这个主子,似笑非笑的挑起其中一个丫鬟的下巴,“想给三阿哥做通房?”
到底是年轻,那不安分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年淳雅却是没想到,自己这院子里的丫鬟竟也有那心气儿高的,李氏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就有人动了心思。
一时间,年淳雅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气自己院子里的丫鬟不争气,笑李氏几句话就让自己看到了两个心思不安分的。
李氏问的话,这两个丫鬟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面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承认。
李氏冷哼一声,甩开那丫鬟的下巴,没再看她们一眼:“依我看,这人,妹妹也没必要留着碍眼了吧?”
年淳雅想了想,吩咐金风:“给她们二人另谋去处吧。”
她们心思是不安分,但不曾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所以除了不让她们继续留在雅园,府中余下地方,可以任由她们选。
李氏听明白年淳雅的意思,自讽道:“得,是我枉做恶人了。”
第96章
如今的雅园,乌拉那拉氏看的很紧,一是不愿年淳雅这胎有任何不好,二是防着哪一天年氏真的和李氏交好,怕到时被动。
雅园里遣送出来两个丫鬟,自然瞒不过乌拉那拉氏,但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当乌拉那拉氏放在心上。
那两个丫鬟知道年淳雅手下留情,顿时老实了不少,哪怕被赶出雅园,心中也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很是感激,所以李氏和年淳雅说的话,是一点儿也没传出去。
这叫让人去警告二人不要乱说话的李氏颇感惊讶:“看来还是个感恩的。”
有了这一出,李氏原先的想法就此作罢,老老实实的从自己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中挑了一个样貌看得过去,性子又老实的钟氏。
李氏捂着手炉,敲打着跪在地上的钟氏:“你在本侧福晋这院子里伺候也有几年了,对本侧福晋的性子当是有所了解。旁的事情暂且不论,今儿个只想与你说一点。”
钟氏把头磕在地上:“请侧福晋吩咐。”
对钟氏乖觉的态度,李氏稍稍满意:“三阿哥年纪小,还在读书,你以后去伺候三阿哥,切记不可狐媚,影响了三阿哥读书。若是你安分守己,日后在名分上,定是不会亏待你,可若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就莫要怪本侧福晋心狠,不给人留活路。”
“奴婢明白,谢侧福晋教导。”
这厢把钟氏送到前院,四爷后脚就知道了。
弘时还没见着钟氏,四爷突然叫他,害得他下意识的去想自己这几日的功课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够好,是不是四爷要训斥他。
四爷一见到弘时胆小瑟缩,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脸上的冷意越发浓了。
弘时后背一凉,忙挤出一丝生硬的笑:“不知阿玛叫儿子来有何事?”
四爷觑了弘时一眼,脸色没好多少:“没什么,只是有句话要叮嘱你。”
他说着,顿了下,见弘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指骨在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才道:“你如今还小,心思还是要多放在读书上。”
弘时听的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但他向来不敢质疑四爷的话,当即应道:“儿子多谢阿玛教诲。”
直到今日的课上完,回到自己院子里见到钟氏时,弘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四爷今日的举动。
他瞧了眼钟氏,小家碧玉,身姿丰腴,胜在皮肤白皙,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更比不上之前额娘给他挑的那四个。
钟氏感觉到三阿哥看到她后眼中的平静,没有激起三阿哥半分波澜,也不失望。
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很清楚的人知,三阿哥的挑剔,旁人不清楚,作为李侧福晋院里的人,她却略知一二。
所以讨好三阿哥的法子,她从来都没有寄希望于容貌。
钟氏心里琢磨着,面上柔柔一笑,唇边的两个小酒窝骤显:“阿哥爷读书辛苦了,奴婢叫人熬了梨汤给您润肺。”
弘时敦厚,对奴才极少惩罚苛责,更别提钟氏现在不算是那些普通奴才。
读了一个半时辰的书,弘时还真饿了,屋里点心不缺,可太过干巴,冬日吃着不舒服,热乎乎的梨汤此时喝着正好。
瞧着面前的梨汤,弘时露出了回来后的第一个笑脸。
第二日,李氏收拾妥当,正用早膳,就听说昨夜钟氏伺候了弘时,今日一早还赏了钟氏两支钗子。
蝉衣给李氏盛了碗甜汤,笑道:“看来三阿哥还是满意钟姑娘的。”
李氏心情不错的喝了口汤:“既然弘时满意,等请安回来,你也叫人去赏钟氏两匹缎子。”
“是。”
不过是个通房丫头,除了李氏在意,后院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上次年淳雅哭了一场后,四爷找何嬷嬷问了许多,之后哪怕再忙,每日总是会抽出一时半刻的来雅园看看年淳雅,陪她说几句话。
也正是这样一日日看着年淳雅的变化,四爷才知道,有孕妇人是有多难伺候。
这不,四爷看着年淳雅泪眼汪汪的不让他靠近,满脸无奈:“这次又是什么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上次他过来,她说闻着他身上的熏香有些恶心,他二话不说的叫苏培盛给换了。
上上次过来,她让他给孩子念书,说是什么胎教,可没读上两句,她就把书给扔到一边,说他敷衍,念书没情感。
上上上次是为了什么,记性好的四爷有些记不清了,不知道是嫌苏培盛笑的难看,还是嫌他手上的薄茧抚摸她肚子时硌着孩子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缘由正当也就不说了,偏偏都是一些说出来叫人觉得好笑的理由。
但四爷只能顺着,不敢有二话,甚至有了经验,一瞧见年淳雅表情不对,都会自己抢答问出口了。
年淳雅瘪了瘪嘴,指着四爷身上靛蓝色的衣裳:“爷的衣裳太丑了......”
“爷去换。”理由还没说完,四爷已经主动的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