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随着铿锵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年若薇看见数名正红旗兵士抬着担架,而四阿哥浑身是血趴在担架上,后背上插着两支箭矢。
她赶忙攥紧手中食盒,退到围观的兵士身后躲避。
“怎么又是四阿哥?他不是前几日才负伤吗?”有兵士在窃窃私语。
“四阿哥最为骁勇善战,常常自请为前锋冲锋陷阵,前几日我与他一道去坨城西南伏击,他不穿铠甲就冲上去迎敌,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啊是啊,他那不要命的样子,连我都自愧不如。”
“敌军将官首级,十之有七都是四阿哥亲自斩杀,我等只能望其项背。”
………
“周公公,我们快走吧。”
年若薇疾步离开那些还在盛赞四阿哥智勇双全的人群,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四阿哥血淋淋的身影,愈发心烦意乱。
她心不在焉跟着周公公来到三阿哥营帐内,直到午膳过后,荣宪公主才姗姗来迟。
“年糕,我们先去看看四弟,四弟身中奇毒,太医都束手无策。”
砰的一声,年若薇愕然将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
荣宪公主被小年糕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瞬间反应过来,原来小年糕压根就没放下过胤G。
“年糕,要不你别去了,就在这等我回来吧。”荣宪潜意识里不想让小年糕再见到四弟。
“公主,奴婢想去看看他。”年若薇急的直掉泪,噗通一声曲膝跪在公主面前。
“你啊!”荣宪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一处幽僻的青顶大帐内,此时数名太医正在里头交头接耳讨论四阿哥的病情,可几人讨论许久,甚至不知道四阿哥到底身中何毒。
周公公悄悄将万岁爷方才心力交瘁,前来探望四阿哥才刚离开的消息告知公主殿下。
荣宪担心汗阿玛龙体,于是对太医们吩咐了几句,就去汗阿玛跟前伺候。
此时年若薇急的凑上前去,竟看见一名太医手里拿着一根泛着蓝芒的毒针,那毒针顶端的奇怪图腾看着极为眼熟。
她瞬间想起策凌曾经用一模一样的毒针扎过她。
是策凌!
听说他前几个月才成为新汗王,如今竟然悄悄来前线督战,可他为何要毒害四阿哥!
年若薇心中愈发不安,策凌用同样的毒针对付四阿哥,显然是某种暗示,他在暗示什么?
或许策凌想借着毒针转达什么话给她?年若薇顿时眼前一亮,赶忙唤来苏培盛。
“苏哥哥,刺伤四阿哥的敌寇何在?我要见他。”
苏培盛来不及诧异小年糕为何知道他们生擒了敌寇,就急急忙忙让人将敌寇带到帐内。
此时一准噶尔士兵被五花大绑带到年若薇面前,见到她那一瞬,那士兵竟然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年若薇见那士兵看着她欲言又止,于是让苏培盛将帐内的闲杂人等都请出去。
如今四阿哥生死未卜,苏培盛一时没了主心骨,他记得小年糕与那策凌有私交,说不定能让对方交出解药,于是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匆忙让所有人都离开。
此时帐内只剩下那准噶尔士兵。
“属下博束尔见过姑娘。”
“你知道我?”年若薇有些诧异,为何眼前陌生至极的贼寇,竟能一眼认出她来。
“属下见过您的画像,汗王让属下来还欠您的人情。”
年若薇看到贼寇将嫌恶的目光落在四阿哥身上,顿时大惊失色。
原来四阿哥的命,就是策凌口中的人情。
此时见那贼寇莫名起身,年若薇顿时警惕的往苏培盛身后挪了挪。
“你站在原地说话即可,否则杀无赦!回去告诉策凌,就说我想见他,今日酉时,我在坨城西南边长亭外等他。”
“这...”那士兵面露尴尬,他之所以忍辱被俘虏,是因为大汗交代他需以死士的身份接近年氏,伺机将年氏掳走。
可年氏怎么似乎早就知道大汗真实目的,他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接近年氏了。
“你告诉他,当年他对我许下的金屋藏娇之诺,我答应了。”
“这是我的诚意。”年若薇说着,捏起放在托盘里的毒针,毫不犹豫扎破自己的指尖,潺潺殷红的血,瞬间变得发黑。
“年糕!”
苏培盛被小年糕的举动吓得胆战心惊,赶忙冲上去拼命挤毒血,可无论他怎么挤,年糕伤口里的血都是黑的。
“苏....”身后传来四阿哥虚弱至极的声音,年若薇并未转身,而是拔步准备离开。
“薇..儿...”
“爷求您别说话了,您都咳血了,呜呜呜呜....”
听到苏培盛肝胆俱裂的哭声,年若薇刹住脚步,忍不住含泪转身,来到四阿哥身边。
她才靠近四阿哥,他竟挣扎起身,颤着发青的指尖,将她染血的手攥在掌中,俯首开始吮吸她的伤口。
他甚至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却几乎用尽力气,吮吸她手上的伤口,此时更是累的额头上沁满冷汗。
年若薇忍不住潸然泪下,语气哽咽:“还救我做什么?我已经不要你了。”
可四阿哥并未停下动作,许久之后,一滴泪砸在她手背上。
年若薇含泪垂眸,竟看见他将苍白如纸的脸颊,紧紧贴在她的手背。
才几个月没见,他愈发清瘦了。
“四阿哥,请您别再对奴婢死缠烂打,很烦。”她决绝将手掌抽回,转身离开。
“不..准..去...”
耳畔传来四阿哥焦急嘶哑的呼唤,年若薇伸手捂着耳朵。
酉时将至,荣宪挽着小年糕的手,眼眶泛红:“就没有别的法子吗?要不我让汗阿玛贴皇榜招纳名医再来瞧瞧。”
“策凌曾用奇毒将隆科多那些大内侍卫毒倒,连他们都不觉中招,可见他是用毒的行家,公主!奴婢已走投无路,说不定离开大清对奴婢是好事。”
“再说……奴婢其实也喜欢策凌。”年若薇怕荣宪公主担心,于是故作娇羞欺骗公主。
“啊?你都如此说了,我再阻拦你去追求真爱就不对了,祝你幸福,小年糕。”
荣宪看小年糕眉目含春,觉得她说的话八九不离十,于是也不好意思再阻拦。
“公主,额驸来了。”年若薇小声提醒道,又朝着公主和额驸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日落之时,年若薇独自一人背着行囊来到辕门外。
此时苏培盛已然驾着马车候在外头,年若薇盯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怅然若失,她轻叹一声,掀开马车帘子入内。
四阿哥正躺在软垫之上,他的面色愈发煞白,嘴唇却泛着怪异的暗红色。
此刻他见到她,只能勉强掀开眼皮盯着她,他的目光无神却眸中含泪。
年若薇转身背对着四阿哥不去看他,一路上她默默无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苏培盛掀开了马车帘子。
“年糕,坨城南郊到了。”
“好,苏哥哥您在此等我片刻。”
年若薇依旧没有转身去看四阿哥,而是提裙跃下马车。
不远处的长亭外,正伫立一道欣长魁梧的身形,那人穿着一身寻常的牧民宽袍,此时正笑着朝她招手。
“策凌汗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听说你回去之后,依旧是最为卑贱的奴婢?”
“您怎么知道?”年若薇有些诧异,策凌如今贵为汗王,竟还有闲心来打听她这个奴婢。
“对不起,当时我别无选择。”
“大汗,奴婢不怪您出卖我,既然奴婢已然给出诚意,您可否放过他。”
“你喜欢他?”策凌眼神凌厉盯着年氏的眼睛,果然在她眼眸中看到一丝慌乱。
“没有,他是奴婢全族的旗主,奴婢救主子本就天经地义。”年若薇扯出一个勉强的理由,掩饰被策凌看破心事的慌乱。
“他死了更好,你们年氏一族将不再被他奴役。”
“这是解药,你快些服下。”策凌将一颗白色药丸递到年氏嘴边。
“多谢大汗。”年若薇伸手将那颗药丸接过,在策凌的注视下,把药丸送入口中。
“容奴婢现在去与他道别。”
年若薇转身疾步走到马车前,转身之际,她将藏在舌下的药丸吐到掌心,几乎是飞奔到马车上。
此时四阿哥见她将药丸递到他唇边,竟瞪着眼睛紧咬牙关。
“苏哥哥,快来帮忙!”年若急的低声唤来苏培盛帮忙。
可连力大无比的苏培盛,都无法将四阿哥紧抿的唇撬开一丝缝隙,无奈之下,年若薇只能让苏培盛将四阿哥的下颌弄脱臼。
可四阿哥竟忍着疼,卷起舌头将药丸拼命往外推。
“蠢奴婢!解药只有一颗,你别犯傻。”
策凌戏谑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年若薇趁着四阿哥走神之际,眼疾手快将那药丸丢进四阿哥口中。
此时苏培盛也趁机将四阿哥的下颌复位。
随着解药入口,四阿哥的面色渐渐红润,此时竟有力气开始挣扎起来。
眼看着苏培盛被情绪失控的四阿哥乱拳打的鼻青脸肿,年若薇有些于心不忍,赶忙将苏培盛推开,主动抱紧了四阿哥的腰。
“四阿哥,您冷静些,您是皇子,您这一生会遇见很多喜欢的女人,放过奴婢,也放过您自己吧,待您成婚之后就好了。”
年若薇始终觉得四阿哥之所以对她纠缠不放,只不过是没有机会沾染更多的女人。
“比奴婢颜色好,又大度温驯的女人比比皆是,等您成婚之后就知道,奴婢也不过尔尔。”年若薇抱着四阿哥的肩膀温声说道。
“后会无期,珍重。”
“年若薇!我许你独宠!你满意了吧!”胤G此时悲痛欲绝,犹如万箭攒心。
“什么叫我满意了吧?奴婢何曾纠缠过四阿哥半分?明明是您死缠烂打!呵呵,奴婢满意什么?您不必如此委屈,您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
年若薇被四阿哥高高在上,施舍般的表白,气的冷笑起来。
“年若薇,本汗愿许你王后之位,空置六宫。”策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说道。
他志在开疆拓土,身边有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即可。
年氏无论脾气秉性都符合他的要求,他并未多喜欢年氏,但若需要一个女人延续血脉,年氏终将是他的首选。
“此话当真!奴婢此生愿与大汗青丝共白发,白首不相离,大汗若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为您生儿育女。”
年若薇是真心动了,可这心动无关情爱,只因为待在策凌身边,她才不会毒发身亡。
“绰罗斯.策凌!我用噶尔丹首级换她!”
听到那个恶魔的名字,策凌瞬间变了脸色,他面色蕴怒,目光狠戾盯着马车内。
“好!”策凌几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他心中有些对不起那小奴婢,自己竟再一次放弃了她。
可他不后悔,噶尔丹那逆贼仍在苟延残喘,就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如今他初登汗位,国内百废待兴,他对付的有些吃力。
如今这四皇子夸下海口,能在逆贼被十万叛军重重保护下,取来他的首级,策凌简直欣喜若狂。
“十日内,我要见到噶尔丹的首级。”
“一言为定!”胤G哑着嗓子,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应下。
他将准备从他怀中逃走的年氏,重新拽回怀里环紧。
“十日后还是在此处,你拿首级来换解药,这是本汗的诚意。”策凌扬手将一颗黑色药丸丢到车内。
“策凌!你这言而无信的王八蛋!你说好带我走!唔....”
年若薇再次被人当成了筹码,顿时气的破口大骂,张嘴间隙,她口中被四阿哥塞入了药丸。
她本想赌气的将那药丸吐出来,倏然四阿哥伸手扣住她的后颈,用吻堵住她的嘴巴。
“四阿哥请自重!”年若薇感觉到四阿哥的舌头竟然伸进她的口中调戏她,顿时气的狠狠推开他。
“呵,他也不过如此。”胤G不屑的嘲讽道。
“人家那是心怀家国天下。”年若薇反讽道,果然看见四阿哥面色铁青,渐渐又露出委屈和失落的神情。
“是!爷胸无大志,眼里只有情爱。”胤G苦笑自嘲。
年若薇见四阿哥失落伤心的样子,倏然有些愧疚,于是不再对四阿哥冷嘲热讽。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包袱款款准备去寻策凌。
只要她待在策凌身边说几句好话,策凌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毒发身亡。
“你是不是想去找他?你想当他的皇后!”
“是啊是啊,四阿哥说的都对,只要奴婢到他身边贴心伺候他,早日怀上他的骨肉,他定舍不得杀我!”
“四阿哥请放心吧,您别真犯傻真去取噶尔丹首级。今日是奴婢和策凌夫妻间的家事,关起来门来床头打架床尾和,您这个外人就别凑热闹了。”
年若薇说的并非是气话,而是真准备这么做,策凌虽然不厚道,但却是个重情义的男子。
她待在策凌身边并不吃亏,至少他有权有钱,还有颜,还承诺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嫁过去不用搞雌竞。
“爷您请三思啊,福全亲王和满蒙军旗多少功勋重臣轮番上阵,始终都无法攻破噶尔丹与十万逆贼据守的科布多,您可千万别冒险啊。”
苏培盛方才听到四阿哥与策凌约定,要在十日内取来噶尔丹首级,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滚!”
“奴才遵命。”苏培盛听见四阿哥愠怒的声音,忙不迭的起身退到一旁。
“年若薇!”
身后传来四阿哥气急败坏的声音,年若薇本想捂着耳朵故意将四阿哥气走,忽而腰间被人抱紧。
她整个人腾空被四阿哥扛在肩上。
“呵,外人?你我行尽夫妻最亲密的情事,你从里到外都烙印着爷的印记,薇儿,需要爷让你回忆起,你是如何求着爷宣泄在你身体里吗?”
“你....”年若薇被四阿哥调.情的话说的面红耳赤,顿时哑口无言。
她被四阿哥丢入铺着软垫的马车内。
此时她满眼震惊看见四阿哥在宽衣解带,顿时吓得蜷缩在角落。
随着四阿哥褪去上衣,映入眼帘的是纵横交错,新伤旧痕交叠的后背。
年若薇顿时诧异的瞪圆眼睛,才半年多没见,他后背竟没有一块好肉。
“爷..您这是不要命了。”
“无所谓,没人会在乎,在乎爷之人,都已离开爷了。”
听到四阿哥满不在乎的说着,年若薇心间一阵钝痛,原来他那么无所顾忌的冲锋陷阵,是觉得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谁说没人在意...苏培盛这些伺候您的人都心疼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