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面前小山般的奏折正被苏培盛搬走。
“醒了?”
胤G放下湖笔,开始悉心照料她梳洗用早膳。
待到早膳之后,年若薇被四爷换上一身新衫,他将她搀扶到了书桌前。
此时书桌上的杂物都已被撤去,苏培盛寻来个各色的丹青颜料和数刀绢纸。
四爷站在书桌前开始捉笔绘画。
年若薇不知他想画什么,于是好奇的看着他运笔,只寥寥几笔之后,他竟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随着他笔下的色彩渐渐铺呈开,年若薇眼眶渐渐泛红。
但见画中女子坐在灯下,轻拈兰指穿针走线,眸中蕴满爱意注视前方。
他虽克制着将宫女的装束换成了汉女服饰,但那些服饰的花样颜色都是她喜欢的。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就能将她的眉眼勾勒的惟妙惟肖。
她的一颦一笑跃然纸上,画中女子或品茶观书,或沉吟赏蝶,或坐或立,或轻掀帐帷,画的都是她平日里在他身边的日常。
年若薇坐在一侧,心内五味杂陈,看他笔下的自己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变幻,星云流转间,从春衫薄到冬日围炉煮茶。
每一幅画的背景,四爷都亲自题诗,落款处是破尘居士,这是他给自己取得法名。
他几乎不曾停笔,从早膳之后画到午膳之后,画了一整日的她,她想着四爷一定在心中勾勒无数次她的眉眼,才会如此运笔如飞。
“奴婢困了..”年若薇心乱如麻,有些哽咽的说道。
“好。”胤G将墨迹未干的第十二副她的画像,交给苏培盛装裱。
“将倚门观竹挂在屋内。”
年若薇此时才发现,四爷整整画了十二副画像,分别对应了不同的月份。
那倚门观竹,画的是她在春日里慵懒的依在门边赏花看新笋破土之时,笑着对他娇嗔,慨叹春日迟迟的场景。
“王爷这些画,可否赠予奴婢。”她很喜欢这些画,于是忍不住开口讨要。
“不。”
“....”他画她的画像,却不肯给她,留着这些画做什么?年若薇本想争辩几句,但怕节外生枝,于是乖乖的闭嘴。
此时苏培盛端来了洗漱的水,年若薇有些羞赧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奴婢想沐浴,已两日只是擦洗身子了...”
“可。”胤G淡然道。
苏培盛应了一声,立即让人将耳房里的浴池注满了水。
年若薇伸着脑袋往门口看,原以为会有宫女或者医女来伺候,可眼看着四爷搀扶她的手入了耳房内,她顿时羞红脸。
直到四爷开始替她宽衣解带,年若薇只能闭着眼睛让他伺候,四爷将她搀扶入了浴池内之后,自己也脱了衣衫入内。
浴池里的水呈琥珀色,还有一股股清新药香,年若薇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舒畅至极。
此时四爷正在清洗她一头青丝,他的指尖在她发丝间穿梭,轻轻在她头上搓揉。
氤氲的水汽蒸腾,她面颊泛着红晕,有些迷离的看着他伸手抚着她的柔软。
熟悉的旖旎感觉让她忍不住嘤咛出声来,她顿时惊醒,吓得往后挪了挪,赶忙背过身去。
方才惊慌之时,她不小心窥见了他已然苏醒的欲念。
这场沐浴让她愈发烦乱,于是赶忙说自己洗好了。
“好。”
四爷用薄毯将她裹紧,开始擦拭她的青丝,又替她穿衣服,换月事带,极尽温柔。
许是泡了药水的缘故,年若薇才躺在四爷怀里没多久,就昏昏入睡。
她正半梦半醒间,忽而听到四爷缱绻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像是他情动之时贴在她耳畔的低吟。
年若薇顿时被惊醒,她转头却并未看见四爷躺在身侧,借着昏暗的夜灯和半透的幔帐,她看见四爷正面对着她的画像。
“薇儿..薇儿..给我..薇儿...”
年若薇顿时吓得捂着嘴巴,他..他竟然对着她的画像在....
她又羞又怒,隔着幔帐,又看见他脚下堆叠的了事帕子,显然他已折腾了许久。
年若薇羞赧的咬着唇悄悄闭上了眼,可闭上眼之后,她的听觉感官却被无限放大,他似乎还未尽兴,他对着她的画像,竟都能折腾到三更天。
年若薇不敢睁眼,默默陪着他到了三更天之时,他不知第几回发出一声极乐的喟叹,房内才归于平静。
直到她重新落入他的怀抱,她终于熬不住困顿沉沉入睡。
第三日,他一整日都在用刻刀雕琢女子的首饰,多是钗环步摇之类的首饰。
终于有一样他并不擅长之事,一整日,他的手指被刻刀划破数道伤口,依旧契而不舍,最终只雕琢出一支半开的山茶花羊脂玉簪。
“安置吧。”
四爷笑着将还染血的发簪别在她发髻之上。
第四日,他终于不在她面前出现,年若薇一整日都懒懒的躺在床榻上发呆,直到晚膳之后,他才逆着风雪交加归来。
“薇儿,过来选婚服。”
“奴婢尊命。”
年若薇跟在四爷身后,来到一处厢房,但见偌大的厢房里挂着数不清的嫁衣,年若薇甚至看到了当初她偷穿的那件四福晋婚服,但更华丽些。
屋内的福晋婚服,比她偷穿的那件更为华贵精美,甚至不止一套,而是一整排,不下二十套。
“你我已在你娘面前以汉婚之礼拜过天地,可否明日用满人婚礼典仪。”
年若薇被四爷这句话说的有些懵然,她根本不记得曾经和四爷拜过天地,兀的,她想起来红袖招那位鸭子。
那小倌的身影渐渐与眼前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年若薇顿时潸然泪下,原来他瞒着她,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心中百转千回,终是意难平,将满腔的复杂情绪化为淡淡的一个哦字。
“奴婢要这件。”她随手指着最靠近她的那套满人婚服。
“可。”
这一晚,四爷并未回房歇息,她的月事昨晚就干净了,指尖也不再疼痛,于是准备自己洗漱,苏培盛赶忙唤来了锦秋伺候她。
“年糕,爷在西厢醉的一塌糊涂,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
“姑姑别再说了。”年若薇匆忙制止锦秋的劝说,还有一日,她就能斩断青丝,她不想前功尽弃。
“奴婢累了,先去歇息。”年若薇自顾自的宽衣解带,吹熄烛火后,将脑袋藏在了被褥中。
耳畔传来锦秋几声长吁短叹,她捂着耳朵不敢再听一个字。
第二日清晨,年若薇正睡的迷迷糊糊,忽而传来一阵喜庆的乐声。
紧接着锦秋掀开了她的被子。
“快起来吧,今儿你大婚,全福老太太给你开脸梳妆了。”
所谓的全福老太太,就是父母和夫君健在,兄弟姐妹和睦,儿孙满堂的老太太。
满人成婚之时,会请最有福气的全福老太太帮忙给新娘子开脸梳妆,以作对新嫁娘的祝福。
年若薇有些忐忑的被搀扶到梳妆台前,由着众人帮她梳妆打扮,全福老太太先用彩线将她脸上的汗毛去,又开始替她挽妇人发髻。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此段引用自民俗)
年若薇听着全福老太太们那些祝福的吉祥话,忍泪盯着镜中一身满人装束的自己。
“轿子来了~~”
门外传来苏培盛唱礼的声音,年若薇顿时哭笑不得,举行婚礼的明堂就在对面,走几步路就到了。
伴随着一阵丁零当啷的清脆铃音,屋内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年若薇抬眸竟看见一顶奢华精致的八抬花轿正朝着她走来。
“新娘子上花轿啦~~”
锦秋将红盖头放下来,遮住年糕绝美的容颜,又在她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紧接着搀扶她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年若薇坐在花轿内,紧张局促的握着苹果,花轿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王爷请射花轿门~”
只听咚的一声轻响,花轿门被打开,年若薇披着红盖头,只看见熟悉的染着薄茧的宽大手掌捏着红绸,将红绸一端放进她手里攥紧。
隔着红绸两端,四爷牵着她入了华堂,此时华堂内似乎来了不少人,年若薇只随着苏培盛和喜娘的提醒,开始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年若薇被锦秋搀扶着跪在了地上,朝着面前不知是谁,盈盈叩拜。
“夫妻对拜~~礼成。”
她心内五味杂陈,俯身与他行了最后一拜,算是拜别。
此时一杆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年若薇只觉得眼前的烛火有些刺眼,忍不住眯着眼睛逡巡四周,顿时吓得瞪圆眼睛。
但见高堂之上端坐着她爹娘和德妃,一侧还坐着荣宪公主。
“新人敬茶了。”
年若薇看着爹娘和德妃脸上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只觉得脸颊烧的通红。
她娘赵氏压根就不愿意接过四爷敬的茶,最后还是她爹年遐龄劝导了许久,娘才勉强抿了一口茶。
而她爹简直高兴的眉飞色舞,当下就饮下了新人的茶,还捋着胡子不住的说好。
德妃的神情最为精彩,也不知四爷如何能请动德妃前来参与这场闹剧,此刻她挤出一丝勉强笑容,饮下了她的新妇茶。
她浑浑噩噩的给长辈们敬茶之后,就被锦秋和喜娘搀扶入了洞房内。
新娘离开之后,赵氏和德妃再也绷不住了,不约而同起身离开。
“姐夫,喜酒我喝过了,我先去劝劝娘。”年羹尧拎着一壶喜酒忧心忡忡的离开。
此时喜宴上只剩下荣宪一人。
“本宫不答应!”荣宪端起酒坛子豪饮起来。
“子时过后,本宫必须带她走,你还能幻梦两个时辰,滚吧。”荣宪将酒坛子狠狠的砸在了胤G的面前。
“谢谢!”胤G面色惨白,急步入了洞房内。
“新郎官来吃子孙饽饽了。”喜娘笑着说道。
苏培盛端着一盘生饺子,捧到了一对即将别离的璧人面前。
年若薇捻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小口的抿了一下。
“新娘子生不生啊?”喜娘乐呵呵的问道。
“生的。”年若薇本该将口中的生饺子吐出来,却含泪咽了下去。
“生。”四爷清冷嘶哑的声音传来。
二人又饮下和合卺酒,屋内伺候的奴才们才散去。
“薇儿...可以要你吗?”
听到四爷哑着嗓子求欢,年若薇心间顿时弥漫阵阵刺痛,她本想拒绝,却违心的点了点头。
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四爷已然解开了她的衣衫盘扣,倾身覆了上来。
苏培盛和锦秋守在门外,眸中俱是遗憾与不忍。
而荣宪公主身边的素心嬷嬷则捧着一套宫女新衫,含笑等着小年糕从屋内离开,彻底涅重生。
房内男女情动之声不绝于耳,王爷和年糕都在哑着嗓子呼唤彼此的名字,在这最后厮守在一起的的洞房花烛夜抵死缠绵。
子时刚至,素心嬷嬷就掐着点伸手准备敲门。
“嬷嬷....”苏培盛紧紧捂着素心嬷嬷的嘴巴,与锦秋二人,一道将碍事的嬷嬷拖到了廊下。
屋内,年若薇快有些招架不住了,怎么今日这两个时辰竟然如此漫长,她累的抱着四爷的肩膀软作一团,最后被他带着入了巫山云雨中。
第二日清晨,年若薇是被熟悉的盈满感觉惊醒的,此时她嗓子喊了一夜,嘶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拼命去推开还在欺负她的四爷。
“年糕!该起来了!”
荣宪焦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敲的砰砰响。
“公主稍后,奴婢马上就来了。”年若薇软着身子艰难起身,却再次跌入四爷的怀抱。
她又羞又怒,挣扎着推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的起身,昨夜一晌贪欢,她浑身酸痛,甚至走路都虚浮的有气无力。
她随手抓过放在屏风上的衣衫,手忙脚乱的穿戴好,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房内。
“薇儿...”
她身后传来四爷绝望嘶哑的呼唤,年若薇离别的脚步,顿在原地。
“王爷,珍重。”她并未回头去看他,而是挥一挥衣袖,与他诀别。
“走吧!”荣宪伸手将她的衣领扯高些,将她脖颈上的欢爱痕迹遮挡,这才搀扶小年糕离开。
“走吧,此刻开始,你已不再是奴婢,而是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嫡女,只不过你可否继续陪在我身边,待到我回草原再回家?”
“都听公主的。”年若薇揉着发酸的腰喃喃说道。
二人入了马车,年若薇有些失魂落魄的发呆,忽而听见公主叹了一口气。
“年糕,霭儿病了。”
霭儿是张廷玉的独子张若霭,更是公主的私生子。
“霭儿怎么了?”
“他去上朝之时,霭儿顽皮去花园里玩,磕破头了,这几日人还昏迷不醒呜呜呜呜....”
“我想去瞧瞧我的儿子。”
“公主!您别冲动!要不奴婢去吧,奴婢的弟弟年羹尧授业恩师乃大学士张英,明日奴婢就让弟弟带着我一道去拜访张应大学士,再找借口去探望霭儿可好?”
“我必须亲眼去看他一眼,年糕,我求你了,明日我扮成你弟弟的小厮一道前往可好?我这几日急的快疯了!”
荣宪对书呆子父子愧疚万分,没想到书呆子竟然用终生不娶,形单影只来表明心迹。
“年糕,呜呜呜呜....”
年若薇看着公主伤心欲绝,顿时心疼的伸手去擦她满脸的眼泪。
“好好好,奴婢都依您,公主您快别哭了。”
......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就求着弟弟年羹尧去拜访恩师张英,年羹尧素来对亲姐姐敬重有加,二话不说就领着她一道前往。
马车路过南锣鼓巷之时,年若薇让人将马车赶入一条暗巷内。
“谁!”年羹尧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警惕的握紧了腰间佩剑。
“是姐姐的朋友,你别大惊小怪的,今儿她是你的小厮,与我们一道去张英府邸。”
“此人是谁!”年羹尧有些疑惑的看着掀开马车帘子入内的小厮。
那小厮蓄着虬髯胡须,身型却娇小不似魁梧男子,他的眸色闪了闪。
“一会到了别说话。”
“好好好,弟弟你最好了!”年若薇高兴的抱着弟弟的肩膀感激不尽。
马车从张府侧门入了府邸,年若薇姐弟在花厅内与胡子花白的张英夫妇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