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低头看了一眼,玉手一抬收了银票,笑道:“哪里哪里,各为其主,于方便处帮一把罢了。多谢姑娘,现今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即便是有,这些银子也足够我找人做了。”
我笑了笑:“那就好。今日前来,还想硬着头皮劳烦姑娘几件事,这城里除了姑娘没什么我能信任的人。”
金萱给我倒了杯茶:“好说好说。什么事?”
“第一件,想让姑娘帮寻辆马车,和几个保镖,赶车的和保镖都得是品性好的女子,护送我回去。第二件,想拜托姑娘帮我送个匿名信到青丘涂山府,给春明少爷。”
金萱沉吟片刻,答道:“第二件事倒是不难。这第一件事嘛……不知姑娘可有偏好?若论灵力高强,当属鬼方家。”
我听了这个名字,心中一动,仿佛回到了那个烈日炎炎的夏天。
其实按理,我应该也去找他谢他的,可惜没能过来,不知他下落。如今知道了,也是大恩反倒难报,加上我知道他当年对我有着些情愫,如今诸事缠身,面貌又变了,也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我踌躇着开了口:“这么说来,还有第三件事,麻烦姑娘也帮我给鬼方端送封信过去。但是保镖就不用他们家的了。”
金萱点点头:“晓得了,那剩下其他家的都大差不差,我明天早上去给你看看,看哪家在家的镖师灵力高些。”
我敬了她一杯,问道:“多谢。鬼方端……他还好么?”我知道他灵力高强,当年定会逃脱。只是不敢想他被他三舅爷发现帮外人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金萱看着我,回道:“他……不好不坏吧。城西监狱被劫的第二天,他来找过我,问见没见过你,我说没见过以后他就急匆匆走了。后来据说是半被逐出了鬼方家,多亏他奶奶力保,才没有把他从族中除名。后来他就每年都来西炎城待一阵子,好像在这边接些活计。有次我在街上碰见他,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貌似还不算坏。”
我心中酸楚,心想只能先给他送些银子过去让他不用那么辛苦地刀头舔血,再告诉他我还好。等到忙过了这件事,再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我有心想问影卫,但是想到也许金萱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和所在,保险起见,我还是回头再寻个时机打听吧。
与金萱又聊了几句,玉芸来找她,说楼下有客人请她去舞一曲。
我便和金萱告辞,让玉芸把我安排在我曾住过的那个房间,写了给春明少爷和鬼方端的谢函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辰时,我便到了昨日那家钱庄。昨天接待我那个掌柜正站在门口张望,像是在等我。
见我来,他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贵客到了?快里面请吧。”
我随着他进了一间单独的雅间,门一关,我便被人从门后按倒在地。
“少爷,昨天要来取钱的就是她!”那掌柜指着我喊道。
“说!这印章的主人失踪多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枚印章?!”一个人踩着我的后背厉声问道。
我听得这声音耳熟,顾不得身上疼痛,回过头一看,是离戎昶。
“昶少爷,是我呀!兰香!”我对他说道。
“兰香?!”他连忙收了脚,细细端详了半晌,这才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真的是你?!你为何……弄成这般模样了?!”
我拍了拍衣服,叹道:“说来话长。不过请你相信我,不是我绑走的少主。”
他审视地看着我:“我听静夜和瑞阳说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寻不到Z兄。这些年,我和丰隆一直在找他,也找你。刚才多有得罪,你……还好吧?Z兄如今到底在哪里?久未见你,你一出来就要取这么一大笔钱,可是Z兄有了什么下落?”
我虽然相信他和丰隆都不会对涂山Z做什么,但是此时毕竟涂山Z想做叶十七,正处在难得的平静生活中,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风险,于是我对他说道:“我还好。查了这么久,刚有了些眉目,得知他没事。具体还需要我继续查,所以拿了这钱去活动。”
离戎昶一听,上前一步急道:“那我可否也能前去?”
我摇了摇头:“对方是我好不容易博得信任的,只怕……不方便。请昶少爷也莫要对人说。”
他便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千万小心。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我应了,让他开了两个户,一个给春明存了二十三万两打算连本带谢金还他当年的,顺便把小顺的谢礼也给夹进了信封,一个给鬼方端存了五万两打算把户头和信由金萱一并转给他。
从离戎昶那里拿到了剩下的银票,我便作别他回到了醉花楼。
*引自李白《西施咏》。
第258章 寻找
金萱姑娘在我回去没多久便请我去她那里,说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我便带着要她帮着送出去的信来到她的房间。
她房间里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瘦小精悍,一个高大丰腴。
瘦小的一拱手:“见过余姑娘。我们是洪氏镖局的,我是洪春芳,负责赶马车,她是卜青蕾,负责和其他两个姐妹保护姑娘。这趟请多指教。”
我见她们一脸正气,又是金萱选过的,很是放心,便谢过了金萱,给她们付了一半的钱,让她们这就陪我去大杂院走一趟把王十八的侄女接回来。
果然那房东见我如此快地筹到了钱,又磨磨唧唧地要算什么带孩子费和煤油柴木费,我懒得和他多说,一口价给了他一百二十两。
他还想再多要些,被我身后的青蕾一瞪,不敢出声了。
他老婆把围着破布的王巧彬递给了我。
巧彬这时候醒了,精神很好,吮着自已的手指头,她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饿!”
我知道这两人肯定没给孩子吃饱饭,所以把这巧彬喂得跟豆芽菜似的,白了他们一眼便匆匆抱走了。
坐上了马车,我先请护送我的四人去城南酒楼吃了顿好的。她们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巧彬可能是吃上了近来的第一顿饱饭,小肚皮撑得溜圆,笑模笑样地搂住了我的脖子。
等她们都吃饱了,我抱着巧彬走出了酒楼,打算再去城南打听打听小因。
刚出门,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便把手伸向了我:“少奶奶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青蕾怕惊到我,忙拦住她。我也下意识把巧彬递给了身旁的一个保镖。
但是我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迎着光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是个瘦身量的少女。
心里算了算岁数,我暗叹得来全不费工夫,试探着问道:“小因?”
她一愣,随即仔细看向我:“少奶奶认识我?”
我把面纱一揭,低声道:“清水镇。”
她惊道:“兰香姑娘?!”
我冲她“嘘”了一声,对她说道:“这里不好说话,你随我上车来。”
小因扭捏道:“我……我身上脏。”
我一把拉过她:“不怕。你跟我来。”
在车里,我听她叙述了那之后的事情。
她见我没法跟过来上马车,又被ot追逐,怕是追兵来了前功尽弃,便听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也没回头地往城外赶去。
出城倒是很顺利,赶到了附近的一个镇子,她怕马车被城门附近的人记住过后再追来,特意把原来的马车抛在路边,换了一辆小一些的,又买了许多药,给涂山Z喂下敷上,把他一路送到了清水镇。到了清水镇她也不敢过多停留,把他放在回春堂附近的河岸边,远远守着他直到回春堂的人把他带进去,按我说的谁也没跟谁说话地逃了回来。
我听了问她:“那你怎么落得……如此模样?你哥哥呢?你们投奔的亲戚呢?”
小因哭道:“他们……他们把我们带来的银子花光以后,就变了脸,把哥哥卖到外地去了!后来又要把我卖到青楼,被我逃了出来,他们怕事情败露,就连夜逃走了。”
我摸着她沟壑纵横的手,心酸地回道:“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哥哥找回来。”
说罢我把青蕾她们都叫上车:“我想让你们保护她,再帮她寻她被发卖到外地的哥哥,这活儿能接吗?”
青蕾点点头:“容易,我这就传飞书叫镖局里找道上的朋友查一查。”
我谢道:“那就劳烦你们了。多谢。事成之后,我再奉上些谢礼。”我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银票,挑了几张递给小因说道:“这是五百两,你先拿着。待会让那个姐姐送你到她们镖局先住着,那里安全。等哥哥找回来了,你们再寻个营生,若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去洪家镖局找他们帮你。我过后再存五百两到离戎家的钱庄,如果你们有急用,可以去那里支取。”
小因对我深深一拜:“多谢姑娘!救了我们兄妹二人两次!”
我把她扶起来:“你路远迢迢,甘冒奇险地替我护送了我要保护的人,我才要谢谢你!”
又嘱咐了她几句,我才叫一个女保镖领着她往洪门镖局去了。
车帘一放,我搂着怀里小小软软的巧彬,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趟,没白来。
有了马车,行路变得舒适,但是也比我自已骑马慢上一些。在外一共四个多月,终于我又回到了清水镇。
我怕马车太显眼,在镇外面谢过青蕾她们,便让她们驾着马车回去,自已背着骨灰坛,抱着睡着的巧彬回到了住处。
此时正是下午,店铺按我预想的,挂着打烊的牌子。
我摸了钥匙打开门,把巧彬送到了后面。小薇不在,但是桌上有余温未消的半杯茶,厨房里买菜的筐子也不在,估计她是去市场溜达买菜去了。
我听得店铺前厅那里像是隐隐约约传来了一点敲门的动静,听不太真切,便走到前厅那里。
这回听得清楚些了,确实是有人在敲门。
我一边问“谁呀?”,一边走到门口。
“是我。”鬼方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也不急,在门外很有耐心地等着。
终于我抬手开了门,他一个闪身进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看着他,相貌与当年并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的是他的眼神,稍稍去了些往日的少年感,增加了一丝阴郁和深沉。
“真的是你……”他喃喃道。
“抱歉,我应该早点联系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
没等我说完,他双目红赤,上前握住我的肩膀,带着哭腔道:“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那天摆脱了三舅爷他们已经快接近天亮,我去到西城门外,小顺说你根本没来。我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又去找金萱,她说也没看见你,我这才慌了。我听说早上城南砍了四个,里面有女子,吓得我立马去找人打听,幸好里面没有你。你就这么消失了,我日夜地找,直到在附近的村子外找到一辆马车,里面有你那天穿的衣服,上面全是血……”
第259章 他的
他哭了,眼睛红得不像话,又道:“他们猜你死了,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每年我都去西炎城待上一阵子,天可怜见,今年居然就让我碰着了!你不知道在街上听见有人唤你名字的时候我有多震惊,我生怕不是你。看到了你的脸,又……总之我追着你走了一个多月,见你身旁一直有人,不敢贸然上前,怕坏了你的事,直到现在我才敢前来相认……”
我听他说到这,又愧疚又心酸地掉了眼泪,对他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点儿给你报个信的。我只是……这几年都被绊住了……也不知你在哪……”
还有,我不知面对他热忱的双眼时该怎么办。
他手上加力,攥得我肩膀直疼:“是谁绊住了你?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呼痛,他听了放下了双手,道了声对不住,默默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肩膀,叹息一般地说道:“阴差阳错吧,这几年我无法脱身,然后就……总之遇上了一些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没有谁逼我,是我自愿的。”
他眼睛一瞬间瞪大,正要张口问,忽然后面巧彬哭了起来。
她父母去得早,每每睡醒身边没人便会很害怕,哭着喊着要娘。
鬼方端听了一声声的“娘”,咬了咬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原以为他是情窦初开,这几年过去也就会淡了,没想到他已经对我用情如此之深。
但是没结果的感情,不谈也罢,这时便垂了眼睛,任由他自已去脑补。
他一个箭步往后面窜去,我怕他情绪激动再吓到巧彬,跟上去想要拦一拦。
他毕竟是大荒内有名的高手,我如今失了灵力,自然是追不上他。
待我赶到安顿着巧彬的房间,看见门开着,他站在里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巧彬。
巧彬被他盯着,脸蛋上挂着泪花不敢再哭,见我进来,才小声地问了句:“娘?”
这一句把他激了个哆嗦,回身关门把巧彬关在屋内,从上面看着我问道:“你和……他的孩子?!他也在这里?”
我索性将错就错让他斩断情丝,只好点了点头:“他在这里。但是他不知道。”
鬼方端一撇嘴,又是要哭的表情:“你就这么,默默地守着他?”
我沉默不语。
他眼睛里涌上了泪水:“第一次见你,余素兰是白皓月的。后来知道你们不是夫妻,你不知道我暗地里有多高兴。但是,兰香又是涂山Z的。如今不知你又换了什么身份,你总是他的。我总是慢一步。”
我感觉心在一抽一抽地痛,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还给我:“我不要你的钱。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只是出了次任务。”
我接过那封信,见信封已被拆开,封口有了毛边儿,像是里面的信被反复拿出来看过很多次的样子。
我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再说什么都只会徒增他的伤心。
这时前门又传来了敲门声,我怕别人发现他,忙跑到前门应付,不知是不是哪个想买货而不死心的客人。
叶十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白家妹子,我来送些草药,谢谢你前天,送小六的小甜水。”
我准备拉开门闩的手停住了。
下意识地靠住门板,此刻我没有自信能毫无破绽地面对他的脸。
他在门外疑惑:“白家妹子?”
我压低了声音回道:“我妹妹出门了,你先放门口吧。多谢。”
他停顿了下,回道:“好。白家姐姐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已的声音是不是显得很奇怪。
这时巧彬又哭了起来,鬼方端在里面远远地和我喊了句:“你快来,我一个人哄不了她。”
叶十七在门外顿了顿,小声问我:“姐夫……没事吧?”
我回了句“没事”,他便说道:“那叨扰了,快去哄孩子吧。药草我先放在门口,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