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要么撒娇,等她心软放他进去;要么直接推门而入,欣赏她慌张的表情,也算是某种特殊的乐趣。
但这一次,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和曾经的每一次都不同。
她的门上了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六眼,就算是隔着一层障子门,也能看到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化妆镜前,伤心地流着泪。
细微的啜泣声从屋内传到屋外,传入他的耳中。
五条悟站在女人的房间门口,一时之间觉得心里仿佛有几百只猫在挠着,又痛又痒,却又无可奈何。
他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银色的发梢被他抓得凌乱不堪。
这一刻,天不怕地不怕的“最强”突然就怕了。
他不敢敲门,也不敢推门进去,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哪件事做得不好,会让她变得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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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晚上开始,星野冬今没有再和五条悟说过一句话,也尽最大可能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依然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在五条悟看不到的地方,按时给他准备好吃的饭菜,准备带着淡淡兰花香的换洗衣服,会把被褥晾在太阳下,将那里面的棉花拍打得蓬松柔软……
但这一切,又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切口整齐的青花鱼被煎得焦香酥黄,鱼皮上的油脂一看就很美味,但里面那些鱼刺,却让五条悟的胃口瞬间倒掉。
餐后的苹果被切成了整齐的方块,不再是以前那样带着红色耳朵的小兔子形状。
……
五条悟在本家住了三天,每天都是如此。
他偶尔会在巨大的宅邸中,瞥见女人单薄的身影,但是却没办法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总是躲着他,哪怕远远撞见,也会马上溜走。
除了必要的工作,星野冬今几乎全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五条悟也试过去她的房间门口堵她,但是他的六眼每每隔着一层障子门,窥视到房间里的女人眉头紧蹙的忧伤模样,又不敢对她做些什么。
他怕自己在本家待得时间太久,让星野冬今自己在房间里闷坏了,索性直接回东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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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咒术高专。
五条悟坐在教职员办公室的椅子上,后脑靠在椅背上,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因为他的个子太高,后脑直接垂在了椅背的反面,几乎像是倒立的视线中,看到夏油杰和庵歌姬推门而入。
看到他这副算得上是“挺尸”的模样,庵歌姬忍不住问:“什么情况?”
五条悟叹了口气,然后说:“我受不了了。”
家入硝子在一旁查着数:“第三十二次。”
五条悟痛苦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修长的手指扯着那些漂亮的银色发丝。
他仗着发量多,丝毫不担心会把自己扯成秃子,一边扯一边说:“怎么办啊到底。”
家入硝子继续查着数:“第四十六次。”
五条悟越想越气,然后抱着胳膊趴在办公桌上。
如果他没有戴着黑色的眼罩,此刻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一定是流露出一副略带幼稚的委屈神色,应该和他十八岁时被校长揍了一颗爆栗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抱怨着:“我觉得她不爱我了。”
家入硝子不理会他的抱怨,依然查着数:“第七十五次。”
好家伙,这次的台词直接翻倍了。
庵歌姬一脸茫然,问他:“什么?谁不爱谁?”
“盲猜他在说星野,”夏油杰笑着解释,“前阵子我们午休时谈过,我劝他回去好好和星野沟通,现在看来,应该是沟通崩了。”
家入硝子跟着补充道:“以五条现在的状况来看,岂止是崩了,我看差不多可以直接埋了。”
庵歌姬不了解他们三个曾经的交谈内容,只能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星野冬今的记忆。
在她的认知中,好像根本得不出这个结论。
“他是说,星野不爱他了吗?”庵歌姬有些疑惑,“这怎么可能?”
五条悟读高专时,几乎全高专的人都知道,他有个温柔漂亮又特别宠爱他的姐姐。
通电话时,他会没大没小地和她说平语,甚至对她直呼其名。
但每次见到她时,向来无法无天的叛逆少年就会瞬间变得比平时乖巧一些——当然,这种“乖巧”是和他自己相比。
直到有一天,高专里有哪个男生,不经意间表达了对这位漂亮姐姐的爱慕之情,就遭到了五条悟的一顿毒打。
“她是我的,懂?”
张扬肆意的少年踩着对方的脸,苍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用看一摊垃圾一样的眼神望过去,一脸凶狠地宣告着主权。
好不容易调解完了问题学生之间的矛盾,庵歌姬才听夜蛾校长说,五条悟是五条家的独生子,根本就没有姐姐。
至于星野冬今和五条悟的关系,夜蛾正道却对此三缄其口,无法言明。
那时候的庵歌姬,以为五条悟很快就会结婚。
日本的法定年龄不算大,而五条悟既然已经成年,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是直到今天,五条悟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他们还是没有结婚。
这很不正常。
然而,她转念一想,想到五条悟平日里的脾气和所作所为,好像这一切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庵歌姬几乎在一瞬间就确定,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在五条悟身上,于是问他:“你对星野做了什么?”
五条悟的下巴抵在办公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幽幽地说:“我也不清楚,感觉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她就突然不理我了。”
庵歌姬忍不住吐槽:“你不会以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没有问题吧?”
“可是,她以前也没说过我有什么问题,”五条悟委屈地说,“现在不仅不和我说话,甚至在家里还躲着我。”
庵歌姬:“虽然我和星野不熟,但她前阵子没有主动告诉你怀孕的事,这就很说明问题了吧?”
“歌姬前辈说得有道理,”家入硝子也表示赞同,“五条,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关系一直存在着很严重的问题,只是现在才爆发出来而已?”
五条悟问:“以前?以前有什么问题?”
家入硝子:“我想一想……星野看起来是比较内向的类型吧?你这样的性格,肯定一直让她觉得很辛苦。”
“但她没有拒绝过啊,”五条悟的口吻,听起来甚至算是理直气壮的,“我总不能把她的脑子拆开,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吧。”
“不是所有人都擅长拒绝,而且……”
庵歌姬的目光落在高大的银发男人身上,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嫌弃。
她忍不住继续说:“怀孕之后才说要结婚,婚戒也没有,求婚仪式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五条,你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吗?”
第三十章
听到庵歌姬的话, 五条悟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并说:“所以,她把婚姻届扔进碎纸机是因为这个吗?”
夏油杰无奈地说:“悟,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矛盾的产生不可能只是因为某个单一的理由。”
“说起来,星野的孩子现在已经三四个月了?”庵歌姬突然想到了关键之处, 然后说, “孕妇的情绪波动会比平时大很多,夏油,你应该有经验吧?”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望向五条悟的眼神, 一下子就从无奈变成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同情。
夏油杰感慨着:“确实,产前和产后都是不同类型的难搞。”
家入硝子挂着一双黑眼圈, 用平日里没什么感情波澜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夏油杰一眼,然后吐槽:“在咒术师等级考试前,让未成年少女兼自己的学生进妇产科,这种人渣到底有什么资格抱怨这些。”
夏油杰干笑了两声,然后求饶:“今天不是在讨论悟的感情问题吗?就不要再批评我曾经的年少轻狂了吧?”
庵歌姬:“那也没办法,绫小路毕竟是硝子寄予厚望的反转术式天才,你把她抢走了,硝子没去暗网悬赏谋杀你,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算了,不提这些陈年往事了, ”家入硝子耸了耸肩,然后重新看向五条悟, 问他,“五条,你们到底是怎么吵架的?还是冷战?她最后说了什么?”
五条悟犹豫了几秒,然后说:“她说,我把她当成玩具。”
此话一出,办公室内其他三人都是明显一愣。
家入硝子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说:“她好像……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星野冬今几乎用她的一生,当做五条悟成长的养料。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的爱,最终却换来了男人无数次的伤害。
他用爱的名义将她捆在身边,不让她去上大学,也不允许她嫁人,折断她所有的翅膀,想要把她的一生都禁锢在那座古老而封建的宅邸。
尽管五条悟的本意并不是让她伤心难过,但有些伤害总是客观存在的。
可是对于这件事,五条悟却不愿意承认。
“这怎么可能?!”男人有些急了,连忙解释道,“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对她不好吗?不用心吗?我真的很努力了,每年生日都会认真给她准备礼物。”
夏油杰:“我家女儿都会经常给她养的小兔子准备礼物,但在我眼里,小兔子只是她名为‘朋友’的玩具。”
“对,就是这种感觉,”家入硝子点了点头,然后说,“以前我和夏油有和你说过很多次吧?你不要总想着自己,要去了解她的想法。”
五条悟:“我试过了,感觉没什么用。”
家入硝子:“你试着改变自己才多久?一年?两年?你以为谈恋爱和结婚是galgame吗?在一个时间段内按照攻略做选择,就可以达成HE结局?拜托,星野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是纸片人美少女。”
“那我现在怎么办?”
五条悟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
听到他的话,家入硝子和庵歌姬没了耐心,面面相觑翻了个白眼,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唯一留下来的夏油杰,看着一脸天真的挚友,突然觉得教这样的“学生”如何谈恋爱,真的很心累。
他很难相信,一个快要当爹的二十八岁成年男人,在恋爱方面居然这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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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
冬今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办公桌电脑上的那几张黑色电子照片。
当她看到那里面小小的胚胎时,突然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这是她的孩子,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只有三个多月。
“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医生这样问她,然后说,“从产检结果来看,胎儿的状态不如上次,作为妈妈要好好保护自己,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和稳定的情绪是最重要的。”
冬今点了点头,对医生说:“谢谢,我会努力的。”
医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努力,这是必须,看你的气色也不如上次了,最近有失眠吗?要多保重一些,不只是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的健康。”
听到医生的话,冬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问道:“那宝宝现在……”
“现在还没事,”医生对她说,“我只是提醒你,算是未雨绸缪吧?目前看一切正常,不过记得按时产检,有什么问题及时来医院。”
带着医生的嘱咐,冬今走出了医院。
她坐在黑色保时捷的后座,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风景。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女人忧郁的面色,实在是不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冬今余光瞥见对方的表情,对他说,“是家主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