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的语气里带着某种羡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对他说:“我和千薇也是经历了很多困难才能在一起, 又不像你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星野的全部。”
“星野的爱, 星野的身体,星野的一切,只要你想要,随时都能得到。”
“你什么都能拥有,当然可以把坐享其成当做理所应当。”
“这个发言算什么?嘲讽还是幸灾乐祸?”五条悟问他。
“都算吧,”夏油杰收回目光,继续嘱咐他,“星野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女人,你对她稍微上点心,她肯定会很快原谅你,到时候不要再得寸进尺欺负人家。”
五条悟忍不住问:“我真是奇怪了,杰,你们也没有很熟吧?为什么看起来比我更了解她?”
夏油杰叹气,对他说:“我不是了解星野,我是比你了解女人,或者说,这算是恋爱常识吧?是你没常识才对。”
说完,他有些嫌弃地看了五条悟一眼。
只能说被爱的人都有恃无恐,这么大了还不会心疼人。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虽然星野很爱你,但是,她……”
夏油杰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五条悟被他的话弄得有点茫然:“她怎么了?”
夏油杰顿了顿,然后说:“她对孩子的爱,很可能会超过对你的爱,如果你不能学会好好爱她,她很可能会带着孩子离开你。”
“孩子?你说那个……三个多月的……胚胎?”五条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微妙,“杰,你在搞笑吗?”
五条悟,当代最强咒术师,一个不高兴可以把整个东京拆了,同时也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主,百年一遇的六眼神子——比不上一个还没出生的家伙?!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望向夏油杰,结果只换来了挚友的一个耸肩,外加一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感慨。
夏油杰:“走着瞧喽。”
-
星野冬今这几天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她开始试着在无聊时从房间里出来,工作忙完之后,会在偌大的五条本家里闲逛,看看蓝天、看看飞进院中的麻雀、看看院中的惊鹿竹筒上下翻动。
一切仿佛在慢慢回归正常,就像以前那样。
直到五条悟再次回到京都本家。
冬今站在廊檐下,看到戴着黑色眼罩的高大男人走进了家门,瘦白的手指瞬间开始紧张地抠着障子门的木质边沿。
莫名地,她的心脏仿佛跳到了嗓子。
冬今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想趁着他在进屋前,赶快离开他的视线。
然而,她刚转身,就听到了男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冬今。”
他的声音离她不算近,五条家的院子很大,至少要走一段路才能穿过院子来到她所在的位置。
冬今想装作没听到,准备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
结果,她刚向前迈了一步,就直接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这么热情么?”
男人有力的胳膊托着她的腰,免得她因为撞过来的反作用力摔倒。
他比她高了太多,冬今的鼻尖隔着深色的制服外套,撞上了他的胸肌,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冬今认命地低着头,不去看她。
也是她有些想当然了,五条悟能瞬移,这么一点距离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罢了。
或者说,只要五条悟想抓住她,无论她怎么躲,都没有用。
但冬今还是不愿意就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努力避开他的胳膊。
五条悟似乎也没用继续揽着她的执着,很快就撤了手。
冬今在心底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试探性地往后退了一步,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男人直接扯回去的心理准备——反正他以前一直都是这样。
五条悟好像格外迷恋她的皮肤,平时在家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心血来潮,把她整个人扯进怀里。
她的鬓发会被他弄得很乱,和服腰带上的绸缎也会歪掉。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冬今,今天晚上……”
听到这个关键词,星野冬今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隔着那层黑色的眼罩,她很难分辨出五条悟现在的表情。
心脏跳动的频率瞬间开始加快,让冬今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腰腹,似乎是下意识地保护着那个孩子。
“今天晚上我想吃鸡蛋烧。”
……?
星野冬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深棕色的眸子望向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的唇畔噙着一抹很浅很浅的笑,似乎看透了女人在一瞬间的羞窘。
意识到这一点,星野冬今瞬间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的脑子好像有些缺氧,整个人害羞得快要喘不上气。
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知道了……”
说完,冬今慢慢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五条悟的视线。
留在长廊里的男人,望着那抹穿着粉蓝色和服的纤瘦背影,和她染上晚霞颜色的耳尖,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突然觉得,新发现的这个世界,也能给他带来相当新奇而有趣的人生体验。
而在这个世界中的星野冬今,似乎比他记忆里那个低眉顺眼的女人更加有趣、更加鲜活。
-
冬今在厨房里煎着鸡蛋。
她刚刚被五条悟的话,弄得有些失了神,很罕见地在工作时心不在焉,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指尖。
难怪十年前的五条夫人,那样认真地警告着她,就算是和五条悟保持那种关系,也不要耽误本职工作。
那时她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因为她从来不会因为五条悟而耽误自己的工作。
可现如今……
冬今给伤口用酒精消了毒,贴上了创可贴。
她看着那道伤口,忍不住想,自己身上总是会带着许多因为五条悟而存在的痕迹。
或轻或重,或痛或痒,就算皮肤上的痕迹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但他留给她的记忆却一直存在。
长久以来建立起的亲密关系,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除非将她整个人打碎重铸,否则很难让她对他狠下心去。
冬今在给煎好的鸡蛋烧摆盘时,下意识地将番茄酱挤成了卡通图案的形状。
这是五条悟的专属,从他小学时起,鸡蛋烧上面番茄酱的图案就一直这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冬今望着金黄色鸡蛋烧上面的图案有些出神。
她本来已经决定,不再给五条悟任何特殊的偏爱,但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习惯,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动作。
冬今的心,仿佛被天平两端的筹码来回拉扯。
她找到竹筷,想要把上面的番茄酱抹掉,再重新画上普通的图案。
但是犹豫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星野姐姐?”身后端着托盘的女佣,有些好奇地叫了她一声。
这一刻,冬今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抽出神来。
“我没事,”她将摆好盘的鸡蛋烧放在了女佣面前的托盘上,然后对她说,“都齐了。”
“还是我去吗?”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佣有些好奇地问她,“前几次,家主总会问你在哪里。”
冬今没说话。
年轻的女孩子继续说:“我说你有点累,先回房间了,家主的表情好像就变得很奇怪,胃口也不如之前好了。”
冬今忍不住问:“他最近的胃口不好吗?”
“虽然是正常成年男性的饭量,但是和他以前的饭量比,算是少了一些……”女佣回想着前几次的餐桌情况,对她说,“上周那个青花鱼,家主一口都没吃,明明他以前最喜欢那道菜了。”
“我知道了,”冬今皱了皱眉,然后对她说,“你先去吧。”
年轻的女孩子看了看她,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冬今回到房间后,心里一直不太放得下。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年轻女佣刚刚说的话。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离开了房间。
冬今穿过本家幽深的长廊,来到了主厅的和室外。
她站在廊下,靠着浅色的障子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正在进餐的五条悟。
此刻,男人戴着椭圆形的墨镜,换上了家居服。
修长的手执着一双银白色的象牙筷,夹起了一片金黄色的鸡蛋烧。
看起来胃口很不错的样子。
冬今在心底暗暗地想。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心离开的瞬间,男人银色的睫毛就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双苍蓝色的漂亮眼睛,透过黑色的镜片,直接望了过来,几乎与她四目相对。
被那双眼睛直接抓了个正着,让冬今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可是他也仅仅是看着她,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也没有对她说些什么。
五条悟继续按部就班地吃着饭,但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却并没有撤走,
——好像在看着她下饭似的,甚至看起来胃口更好了?
冬今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有些脱力地靠在了浅色的障子门上。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小偷,否则,怎么会觉得这么紧张?
但她并不是小偷啊。
甚至,一直以来都是五条悟让她觉得难过,一直都是她在生五条悟的气。
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五条悟的事,为什么会是她觉得紧张?
冬今好像是在和五条悟赌气,更像是在和自己赌气。
她不想再回房间躲起来了,索性直接坐在长廊的地板上,望着天边明艳璀璨的晚霞。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晚饭,就瞥见星野冬今依然坐在回廊下,没有离开。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一根上了发条的弹簧,他越是紧追不放,星野冬今就离他越远。
反倒是像夏油杰劝他的那样,稍微让她松一口气,她就会像小蜗牛一样,慢慢地从壳子里探出触角。
五条悟走出和室,看到女人坐在长廊的地板上,望着天边的夕阳出神。
他慢慢走到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没有离开,但是也没有看他,只是继续看着夕阳。
五条悟慢慢靠近她,苍蓝色的眼睛不经意间用余光扫过她的脸,观察着她的表情。
直到他和她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时,五条悟就停下了动作,不再靠近她。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冷白色的月亮慢慢爬上树梢。
白纱般的月光与和室内暖黄色的灯光,在回廊下交织着,汇出一抹独特的光。
冬今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上,突然蹭过来一颗毛茸茸的银色脑袋。
她习惯性地抬起胳膊,五条悟就直接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整个人顺着她倒下去,头枕在了她的腿上。
直到冬今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已经距离自己这样近了。
她垂眸,就看到男人枕在她的膝上,双眸微阖,银色的睫毛遮住了苍蓝色的眼睛。
成年男人专属的那种刀削般精致的侧颜,好像在一瞬之间变回了少年模样,就像她很多年前的记忆中那样。
盛夏的晚风吹了过来,银色的发丝轻轻地晃着,发梢摩擦着她身上和服的布料。
冬今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男人晃了晃头,额头蹭着她的手,好像一只等着主人顺毛的猫咪。
冬今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汪水。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纤长而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抚过他的额头,温热的皮肤触感细腻柔软,明明是个男人,却比很多女人的皮肤还要好。
“受伤了?”五条悟没有睁眼,沉着声问她。
“切菜的时候有些不小心,”冬今柔声对他说,“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她就这样渐渐被他软化了。
明明已经意识到了,曾经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那么过分。
但是,每当她看到那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对自己露出一副像是吃不到冻肉干的小猫咪一样委屈的表情时,她总是忍不住想去抱抱他。
她的心情从挣扎变得自甘沉沦,最后变成了无可奈何。
这一夜,冬今睡得并不安稳。
她总是想着五条悟,也总是想着未来的自己。
她又做噩梦了。
在梦里,冬今看到一个美丽而憔悴的女人,躺在京都大学附属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双颊瘦得有些脱了相,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到奈何桥边。
穿着高专教师制服的五条悟坐在病床边沿。
他的眉峰紧蹙,苍蓝色的眼睛里漾着一层哀痛的神色。
“孩子不在了吗?”女人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询问着,就像一根羽毛掉落那样轻。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