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宪伦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愤怒地看着一步一步踏着自己的血液走过来的梦子。
在巨大的负面情绪下,他对赤血操术的掌控也突破了一层,操控着地上的血液变成针、全部朝心爱的妹妹射去。
“啪——”
黑红色的血鞭只是轻轻挥了一下,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梦子是怎么做到的,血针就被全部击飞。
梦子……
加茂宪伦皱着眉,盯着靠近自己的少女,在她红梅色的眼瞳注视下,竟然产生了一丝恐惧般的心悸。
在梦子向他伸出手时,他竟然战栗了一下,然后被梦子纤细的柔软的手捧住脸、固定住不允许他逃走。
“哥哥,”
像过去一样温柔的、好像水面的倒影般柔和的声音。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梦子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脸。
“我不是诅咒哦。”
白色的、洁净的反转咒力从她的掌心中升起,一点点灌入加茂宪伦的身躯,让他断裂的肢体迅速地膨胀、肉块和细胞鼓动着生长……最后,长出了一条新的手臂。
梦子红色的眼睛倒映着加茂宪伦充满了茫然、困惑和动摇的脸。
“诅咒是不能用反转术式治好你的。哥哥也是明白的吧?”
她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的、轻轻地亲了一下加茂宪伦的脸颊。
“原谅我吧……好不好?”
“…………”
做完这一切,梦子松开他,洁白的面颊上还溅了几滴他的血。红色的血点和红色的眼睛……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让人大脑一片空白。
加茂宪伦仿佛身体中的血液都凝固了,完全无法动弹。
梦子也不管他在想什么,把僵硬地站着的加茂宪伦一个人丢下,径直擦过他的肩膀、向后方的加茂家走去。
*
被次代家主带回家族的加茂梦子,继承了赤血操术。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作为女孩的梦子,也只会比没有术式的孩子更受重视而已。
但是梦子和其他人都不同。
“不要害怕。”
一支血箭就摧毁了数只一级咒灵的少女蹲下来,对倒在地上的小孩伸出手。
黑色的艳丽长发垂在颊侧,红梅色的眼睛柔和地凝视着她,从靛蓝色和服中伸出的苍白的手,触碰时又有种说不出的、让人想要打寒颤的冰冷。
只是这样握住手掌,就让女孩被咒灵咬碎的半边肩膀重新长了出来。
挥舞着黑血枳棘的赤血操术;随意驱使创造式神的双手、能够说出咒言的喉舌,还有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
比谁都更加强大、诡异又神秘,简直像是数百年前的平安时代才能诞生的术师。
黑色的咒力萦绕在她的身上,却并不会让人联想到黑暗,反而有种深沉的、冰冷的安心。
“啊、您是梦子大人吧?”
治好了受伤的小孩子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浮夸到近似虚伪的、优雅的声音。
梦子侧过头,看到一个有着七彩虹眸、白橡般无垢的浅色发丝的青年。
他戴着一顶莲瓣五佛冠,一身红色的衣服,像是某种可疑宗教组织走出来的教祖。
“那个女孩,本来已经要死了。”青年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沉稳地说道:“您给予了我的信徒新生。真的……非常感谢。”
“……”
可疑的男人。
但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很熟悉。
梦子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他的名字。
——童磨。
在始祖的无限城里,鬼舞辻无惨为了得到青色的彼岸花,创造了很多同类。
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十二鬼月的上弦。
比起无惨,童磨简直更像天生的鬼。他觉得把人从血到肉全部吃光,就可以引领对方得到救赎,和自己一起永生。
总之,是个被宗教弄坏了脑子,很有问题的家伙。
梦子作为鬼喰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童磨就坐在十二鬼月的上弦会议上,对她露出过与现在类似的笑容。
当时的童磨望着始祖身边的未婚妻,流露出一种非常想要吃掉她的眼神。
【‘梦子大人还是人类啊……啊啊……真想吃掉您啊。’】
就算马上被无惨砍掉了头,童磨也没有反省过。
每一次读档都是这样。
无论怎么读档,那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童磨总是会用同样炽热的目光微笑着凝视她,就像在发出【‘被我吃掉吧’】的邀请一样……然后以被无惨恼火地砍头作为结尾。
原来这家伙作为人类的话,是这种样子吗?
……总觉得比起变成鬼的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呢。
“梦子大人,在下的名字是童磨。”
就像现在,他又露出了比起那个时候还要灼热、甚至有些刺目的眼神,声音稍微一低下来,就天生带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作为感谢……能邀请您到我的万世极乐教吗?我也想要像其他人一样,供奉您。”
“不用了。”
被他缠上的话会很麻烦,梦子不想和童磨玩那种“吃和被吃”的游戏。
梦子将倒在地上的女孩拉起。
“下次不要再到这种被诅咒的地方来了……会被吃掉的哦。”
她轻飘飘地说完这句带了点危险意味的话语,将一只纸蝶放在小孩的手心。“回去吧。”
说完,梦子松开手,拿起弓箭转身离开了。
白纸叠成的纸蝶,在手心还微微扇动着翅膀。
“真可惜啊。”
摇着扇子慢慢来到信徒身边的青年,凝视着远去的梦子,露出了苦恼般孩子气的神情。
“我还想至少要和梦子大人约会一次呢……看来只能慢慢邀请她了。”
“约会……?”
女孩不太理解地重复着教祖大人的话。
“啊~是啊。”
有着白橡般浅色头发的青年,那双彩色的瞳眸微微弯起,说了些听不懂的话。
“……总觉得,梦子大人一定能成为我非常重要的人呢。”
第53章 绮丽谢花幻夜
一切都比梦子想象的更容易。
用血鬼术伪装成赤血操术, 没有被任何人怀疑,就连加茂宪伦也只以为她被谁诅咒了才会突然咒力猛增。
大概只有五条老师那样特殊的眼睛,或者缘一那样特别的人,才能看出梦子已经变成了鬼的事实。
这里的人则开始依赖梦子。
因为梦子对任务不挑剔, 什么地方都愿意去, 就连吉原的游女屋这样的地方也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路上也渐渐有人能够认出她, 甚至似乎把她当成了信奉对象……
……总觉得童磨或许做了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哦。”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找到梦子出任务的机会、缠上来的童磨, 只是露出了过去那样柔和的微笑:
“难道梦子大人觉得我会违背您的愿望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如我把眼珠挖出来谢罪, 您再宽宏大量地原谅我、为我治好眼睛……如何?”
[【童磨】想要向你道歉, 你:
A.接受他的眼睛
B.婉拒]
梦子:“……有点恶心哦。请不要那么做。”
“诶?“他有些受伤似的,“我还以为可以增进我和梦子大人对彼此的感情呢。”
“是吗。”
……真是一如既往的很有问题啊。
她是喜欢癫一点的攻略对象是没错,但不是喜欢患者吧……?
童磨总是这样异常。
就像在无限城那个时候一样。
变成鬼的童磨,口中所谓的【想要吃掉你】,大概,就是【想要救你】的意思。
【“如果可以吃掉梦子大人就好了。”】
【如果能救你就好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不停读档的轮回里,每次都会作为鬼, 对她说同样的话。
梦子垂下睫毛,用反转术式治好了童磨挖掉的眼睛。
“谢谢你, 梦子大人。”
童磨仰着头、被她捧着脸颊, 眼珠一点点长出来的过程中,原本完好的眼睛,和蠕动着新长出来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梦子。
他微笑着。
“……我真的非常、非常敬仰您。可以请您把这样的能力,也赐给我吗?我要让信徒们也得到救赎才行。”
即使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问题。
即使有着异常的精神。
他想要帮助信徒们的心一直没有改变过。
曾经主动请求无惨将自己变成鬼, 认为吞食信徒后能代替他们下地狱的,扭曲的神子。
直到被猎鬼人砍下头颅, 或许也不明白自己那异常的“善行”,为什么不能被他人理解。
每一次都是这样。
如此地坚信着。
坚信自己是为此而诞生的。
宛如在命运的蛛网中,挣扎的、扭曲的飞蛾。
“你没有咒术的才能,只是普通人。”
梦子说。
她不会把童磨变成鬼。就算只需要喝血,这个人说不定也觉得把信徒的血吸干就能吸光他们的罪恶和痛苦……
梦子垂着目光,红梅色的眼睛凝视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童磨。
椿花的香气,不知道从哪里飘来,梦子的衣袖、发丝,还有声音里,好像也染上了这种艳丽的花的气味。
“现在做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吗?”有着白橡般无垢浅发的青年,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很浅,低声道:“我只是听他们说话而已……信徒们很可怜,还在受苦哦。”
“嗯。”
梦子的手心轻轻贴了下他的脸:
“‘说话、聊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目的也没有……这是很重要的事。’
“作为教祖的你,让他们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这样已经足够了。”
“可以说话的对象”。
童磨还不是很理解。
他看着慢慢走向另一个布满怨念和诅咒之地的梦子,感觉自己像是在凝视一轮朦胧的月亮。
夜晚到来了。
……
罗生门河岸,游郭的最底层。
密密麻麻破旧的木屋、穿着粗糙布料招揽生意的游女、低低私语的客人……这里挤满了这样的人,或许还有怨灵。
吉原是充斥着无数“笼中鸟”的场所。
作为游女的孩子出生的人,就是浪费饭钱的累赘。
愿意把所剩不多的食物拿去供奉根本不需要这些的家伙,却不愿意给孩子一口饭的人,在这里到处都是。
“啊……唔……”
抓起神龛里的饭团,不顾指甲和手上的泥土弄脏了米饭,就这样用力塞进嘴里,拼命地咀嚼。
这样可以吃上一顿正常的食物、不用去抓老鼠和蛇的机会,是非常宝贵的。
连名字都没有、因为可以帮人收债、做些脏活,而被叫做“妓夫太郎”的少年,一边大口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又向神龛里伸出手,把一块点心拿出来、塞进自己的怀里。
要是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毒打。
毒辣的拳头打在身上,被人按在脏污的地面,丑陋溃烂的脸也沾上泥土。
不过那都是他还小的时候的事了。年纪稍微大一点后,妓夫太郎已经是这一片最出名的妓夫,谁也不敢招惹他这种疯子。
这些东西可以让自己和妹妹活下来,而是是罗生门一带难有的好东西,妓夫太郎从这里偷走贡品已经很熟练了。
他看着神龛里最后一个果子,正想再次伸手,耳朵却听到了不远处的声音,无声无息转身躲藏在阴暗的巷子里,握紧了镰刀。
虽然没有人敢招惹妓夫太郎……但他毕竟是要给游女屋收债的妓夫,被发现偷走贡品会坏了名声,丢掉工作就很麻烦啊。
这样脏乱不堪的地方,只有客人的打扮会好一些。
穿上不那么粗糙起毛的衣服,就已经可以被称作“高贵”了。
但是在只有废弃的脏竹篓和草席的巷子里,妓夫太郎看到了那个人。
靛蓝色的和服,绘制着从来没见过的精美的花纹。整洁的黑色长发,洁白到没有一丝污垢和伤痕的脸……还有看向他的,红梅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