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夫太郎能感觉到另一边梦子的目光,好像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谢花是个很好的哥哥呢。”
她说。
“……”
妓夫太郎攥紧了毛巾。
用那条毛巾擦干净妹妹脸上还沾着的些许烧焦的灰尘时,他感觉自己和梅好像撕破了蛹,从里面飞出来了。
*
[谢花梅
鬼·血鬼术
血液:鬼
口味:无]
[谢花妓夫太郎
鬼·血鬼术
血液:鬼
口味:无]
变成鬼的人的血液,对于梦子来说,好像是没有味道、也没办法缓解口渴的。
但是,梦子发现,自己的血液对妓夫太郎他们来说,却好像不一样。
“唔……哈……”
昏暗的、只有燃气灯照明的房间里,被绳索束缚住的少年,在地板上不停地磨蹭着。
两只眼睛已经完全暴露出了鬼的真面目,变成了黄色的巩膜,充满了异样非人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梦子的手。
“滴答……”
红色的血液从洁白的指尖,一滴一滴,缓慢地坠落到地面。
“谢花,”
梦子蹲下,俯视着被绑起来伏在地上的妓夫太郎,轻柔地问:
“我的血,闻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你好像很喜欢呢。”
比起小梅,妓夫太郎不止是鬼的形态更加扭曲,就连对梦子的血需求都更加强烈。
只是闻到梦子的血的味道,或者看到她白皙的皮肤渗出红色的液滴,妓夫太郎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吞咽、抓挠自己的皮肤。
是因为回应了她“为了妹妹变成鬼”的这一句话吗……?
语言无形之中变成了诅咒,以至于让妓夫太郎在变成鬼的过程中承受了更多的代价,也获得了更多的力量。
“不行哦。”
梦子用沾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看着少年颤抖起来的唇部,轻轻地说:
“继续忍耐……对。”
曾经在平安时代,被五条老师这样训练的时候,她也像妓夫太郎一样吗。
面对五条老师的血肉,露出了这样充满欲.望的脸。
“啊……呃……”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又被带着血液的、让人想要咬下去的手指一点点擦掉,在眼角留下一条湿漉漉的血迹。
简直想要把皮肤都变成嘴,让皮肤上的那一道梦子的血迹也进入自己的身体中来。
但能够在‘美貌就是一切’的游郭活下来的妓夫太郎,是一个极其敏感,还很聪明的人。
即使梦子没有说过,他也知道作为鬼大概意味着什么。
作为鬼,在咒术师中生存,意味着什么。
他和小梅是这个人的共犯。
所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破绽,必须学会忍耐,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渴望梦子的鲜血的丑态——只有这样才能称为有用的“共犯”。
从腹部开始一直到脸上、一阵阵的发烫中,他忍不住张开嘴,喘息着,不太清醒地盯着梦子那张让人目眩神迷的笑脸。
椿花的、甘甜的香气,一阵比一阵强烈。
轻轻触碰着嘴唇的手指,偶尔会擦过舌尖和牙齿,让妓夫太郎的瞳孔都缩紧,身体像是绷紧的弦一样,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
梦子凝视着他的脸。
那不停流露出来、无法抑制的,充满渴望、焦躁和痛苦,近乎扭曲的神情。
……真好。
她用手背轻轻抚摸着妓夫太郎抽动的脸颊,擦掉他忍不住流出的眼泪,红梅色的眼睛里好像也闪烁着某种明亮的神采。
“好了……可以了哦。”
梦子在妓夫太郎发着烫、不太清醒的目光中,轻声说:
“你想舔吗……谢花?”
洁白的手指垂下,从指腹渗出一滴红色的液体。
“哈……唔……”
还没等那滴水珠坠落,妓夫太郎肋骨分明的身体里,破出两把红色的骨肉镰刀,瞬间割断身上的绳索。
他肌肉紧实的手臂用力撑起身体,张开嘴,从下往上……
含住了梦子的手指。
……
“唰。”
“哥哥!”
等妓夫太郎拉开房间的门,脚步不太稳地走回来时,小梅一下子迎了上去。
“今天的练习还顺利吗?梦子大人说什么了?有没有表扬我?”
她跟在妓夫太郎身前身后,有些骄纵地吵闹着,半天没得到回复,这才观察起哥哥的表情:“你的脸好红哦。很累吗?”
每次和梦子大人单独练习回来以后,妓夫太郎总是会露出这样古怪的表情。
梅觉得有些羡慕,但是又因为自己难得表现得比哥哥更好,不会因为梦子大人的血失态,而忍不住感到些许得意和雀跃。
梦子大人,
梦子大人。
美丽的,强大的,对自己和哥哥最温柔的梦子大人……呜呜。
好喜欢,最喜欢梦子大人了。
“啊啊……是吗。脸很红啊……这也是没办法的。”
妓夫太郎放下手里那两把像是用骨头和肉做成的血镰刀,单手捂住脸坐下,靠在墙上。
黄色巩膜的眼睛还没完全变回人类的样子。
妓夫太郎捂在脸上的手,用力抠进皮肤里,神经质地抓烂自己的皮肤。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平息被梦子凝视着自己的丑态时,胸中不断加速的心脏。
没眼看。
真是没眼看啊……
皮肤迅速地愈合又被抓烂时,他对妹妹说:
“没关系……是小梅不用做的练习。没什么的啊。”
第55章 绮丽谢花幻夜
‘堕姬, 低下头来。’
警告的声音从身旁低低地响起。
‘不要盯着那边看。不能直视……那位大人的脸。’
妓夫太郎知道自己在做梦。
从变成鬼的那个雪夜开始,他就常常做类似的梦。
梦里自己并不是像平时一样行动,而是藏在小梅的身体里。
在梦里,小梅变成了鬼。
自己也变成了鬼。
但和现在不一样……梦里把他们变成鬼的并不是梦子……不是这种甜到不像真实的家伙。
残忍的始祖, 对下属有着极为无情的苛刻要求。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鬼战胜人类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杀了柱而已, 没能除掉敌人, 就这么狼狈地逃回来……”】
【“现在, 又在看什么呢?”】
杀掉猎鬼人中的精锐, 不会得到奖赏,而是被责怪为何没有将其他猎鬼人一起杀死。
找不到青色的彼岸花, 是所有上弦与下弦的错, 需要遭到痛苦的惩罚。
眼睛看向了不该看的地方,就要自己挖出来。
对于其他人来说残酷的待遇,对从底层爬出来的妓夫太郎来说却是家常便饭。
他在那里生存得非常顺利。
至少,用自己的本事讨来的债,不会被别的妓夫抢走;下手太重、脸长得难看,在始祖那里反而变成了残忍的优点。
始祖很中意妓夫太郎,对待他最重要的妹妹也稍微宽容一点, 用这样的办法利用约束这把好用的刀。
虽然短时间里只成为了上弦之六,妓夫太郎还是能够保护着小梅, 在游郭作为鬼继续生存下去……
游郭。
一直都是在游郭。
梦里, 他们最后也没有离开花街。
小梅去了过去不敢想象的、更好的店里,成为美丽的花魁,被大家用“姬”来称呼。
而妓夫太郎安静地在梅的身体中蛰伏着,注视着, 等待帮被欺负的妹妹讨回所有委屈。
那好像就是那时他们能得到的、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了。
抛弃所有的人类,成为更强的鬼, 在遭受不幸前先掠夺别人。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只有这样才不会再回到妹妹被焚烧的那个雪夜。
在只存在着鬼的无限城里,聚集着像自己这样残忍的、怪异的、悲哀到扭曲了自己的家伙。
……只有一个人不同。
生活在鬼的无限城中的,唯一的人类……
始祖的未婚妻。
黑色的,细长的艳丽发丝,像是瀑布一样垂在华丽的外衣上;白皙的指尖,从屏风的缝隙中隐隐露出来;椿花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流淌,满溢了整座城池,好像连她的声音都含着那种馥郁诱人的香味。
即使在梦中、藏在梅的身体里,妓夫太郎看不太清她的面容,也瞬间就意识到——
不会有错的。
那是梦子。
还是人类的梦子。
无限城中最后的人类少女,好像也是所有的鬼保留的最后一丝人性。
以人为食的、残忍的鬼,深深埋藏在骨子里的最后一丝人性……是这样危险的东西。
总是会有鬼在梦子的目光里,被牵引着进入永恒的夜晚,陷入自我毁灭的结局。
……那位始祖一定也是知道的。
她的气味,对于接受了始祖细胞的鬼,是多么的致命。
几乎无时无刻不想要将她吞入腹中。
只是闻到那种香气。
只是听到那个声音。
五脏六腑就像是被蚕食般疼痛,唾液分泌,胃部抽搐着。
想要流泪。
又想要将她一口一口吃掉。
明明知道每一个鬼,都会有这样的冲动,始祖却不会把梦子藏到更深的地方。
就像他不会真的吃掉梦子,也不允许其他鬼吃掉她。
作为被其他上弦引入的鬼,妓夫太郎和小梅参加上弦会议时,梦子大人总是坐在屏风后,被遮挡着,让人看不太清。
听说过去有厚颜无耻的家伙想要引诱梦子……被鬼的始祖轰碎了头颅。
所以那个时候,所有的鬼都只能垂下头,用其他的感知隔着屏风去窥视鬼喰姬。
在建筑倒错、门与廊道无限延伸的绮丽的无限城,见不到阳光的千年里……所有的鬼都这样注视过她。
宛如月亮的倒影。
太阳对于鬼来说是猛毒。
梦子大人是无限城的永夜中,唯一的月亮。
……每一次都是如此。
*
“噗呲。”
血箭刺进妓夫太郎的后背,一阵生疼。
在雪白的月光下,妓夫太郎睁开眼睛,从那种闪回的记忆中回过神。
后背流出了血。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缓慢地转身,视线专注在握着弓箭的加茂宪伦身上。
“你就是妓夫太郎吗……梦子真是越来越放荡了。”
没有斑、没有伤痕也没有淤血,干干净净的美男子,用妓夫太郎非常熟悉的、充满杀意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需要你们这种污点……我会在你的那颗头面前,让梦子明白这一点的。”
【……妓夫太郎。】
血液中的细胞残存的意志,如此呼唤着他的名字。
以一种冰冷而诱惑的高贵腔调,让人一听就知道那绝非凡人。
【加茂宪伦很碍事……他以为谁可以命令梦子?】
【杀了他。】
梦子大人的哥哥。
啊、啊啊。
天生就能和那个人亲近的关系。
妓夫太郎捂住脸,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
“……真令人嫉妒啊。”
笑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的眼睛从指缝里漏出来,变成了黄色的巩膜。挠着脸颊的手指忍不住开始用力,在加茂宪伦皱眉的视线中,抠进了皮肤里,伤口迅速地渗出血来。
“明明这么好运地成为了梦子的哥哥……长着这么好看的脸,肯定也很容易被她喜欢的吧……好嫉妒啊……”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那种焦躁的心情,连声音都变了调,牙齿变尖,恶狠狠地抠烂了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你还敢说这种话,居然敢说对我这种人好一点的梦子是‘放荡’……啊啊、啊……我饶不了你——!”
喉咙里,发出了像是刀子一样刺耳怪异的声音。
站在阴影中的妓夫太郎,手中握着的骨肉镰刀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
鲜血像是某种活物一般鼓动起来,划破了他的衣物,暴露出肋骨和胯骨根根分明的、瘦到畸形的腹部。
“「血鬼术·飞行血镰」——”
“嗖——”
血就像红色的薄刀一样,在雪白的月光下飞了出去。
…………
……
梦子知道加茂宪伦一定会去找妓夫太郎和小梅。
自从那次砍了他的手又治好了他,加茂宪伦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古怪。
他没有用次代家主的权力直接惩罚梦子。
不过,梦子喜欢的东西、感兴趣的人,加茂宪伦总是会想尽办法去摧毁。
……但妓夫太郎他们不是加茂宪伦可以弄坏的东西。
‘哈……梦子大人的哥哥,真是没出息啊。’
第一次听到梦子说起加茂宪伦的时候,骨瘦如柴、眼皮耸拉的少年这样低低地、奇怪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