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侧畔——青耳【完结】
时间:2024-08-06 17:14:50

  等活动开始,全校师生都站在了操场,台上的人声情并茂,让学生捧住自己家长的脸:“摸摸你父母斑白的鬓角,脸上的皱纹,你有没有为他们心酸流泪?”
  周围传来隐约的啜泣声,有家长,也有学生,林颂根本不敢跟林屿对视,掐着手心,死死憋笑。
  林屿深情地摸着她的眼角:“天哪林颂,你有眼屎。”
  很快就轮到他倒霉了,台上的主持人说:“来,让孩子们给家长下跪磕头,感谢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
  林颂满意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林屿,贱兮兮地笑:“哎呀乖仔,快叫声伊妈来听听。”
  林屿咬牙切齿地抬头,目光似刀。
  林颂威胁他:“我要告诉你老师了。”
  林屿识时务者为俊杰,又磕了个头。
  活动结束后,林颂又带着林屿去找班主任,她之前在电话里跟谢老师道过歉了,今天再当面道歉:“谢老师,不好意思,那天我答应林屿了,但忘记了。”
  谢老师说:“没事没事,小颂,林屿他成绩不算很差,就是他怎么能抽烟早恋呢?每次家长会都是他母亲来,他母亲可能太溺爱他了,讲了也不听吧,你们父亲,我没在林屿的家长会见过他,以前你开家长会,他倒是次次来。”
  谢老师停顿了下,又继续说:“林屿上次讲,他会听你的话,正好你也在家,我就同意他喊你来学校。”
  林颂闻言,下意识地隔窗看了眼站在走廊外等着的林屿,她不感动,也不想为林屿负责,她的人生都没人负责,他还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就是难受,但她也不知道在酸涩什么。
  ……
  离开学校后,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林颂忽然问:“回家吗?”
  “你不回吗?”林屿偏过头看她。
  林颂看着路过的商场,立达所就在附近,她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掉头,说道:“去商场吃饭吧。”
  新开业的商场人山人海,等位置就要半小时以上,两人就拿了号码,去一旁的娃娃机抓娃娃。
  林屿运气和技巧并存,没一会就抓了一堆,他得意地扬起下巴,两手晃悠着毛绒玩具,哼声:“怎么样?佩服了没。”
  林颂不吭声,气得林屿摇晃着她的肩膀,恨不得掰开她的嘴,要她承认他厉害。
  林颂唇畔有了点笑意:“好好好,你抓娃娃天下第一。”她目光倏然注意到三楼扶梯处的一个身影。
  她快步走到玻璃围栏旁,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
  她说:“林屿,帮我个忙。”
  ……
  周其均跟同事们来新店试吃,才入座没多久,就发现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手里捏着一张纸,憋红了一张脸,站在他们座位旁,却半天支吾不出一句话。
  周其均觉得他有点熟悉,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少年。
  “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事吗?”周其均问。
  林屿想着林颂交待的任务,赶紧把那张写满字的便利贴放在周其均的面前,扔下两个字:“那个……情书。”
  就赶紧跑了,他漏掉了几个字,我姐给的。
  周其均眼皮重重地跳了跳,在同事的起哄声中,也开始怀疑,他现在气质变了吗,会吸引男生了?
  他瞥了眼便利贴,上面写着:我就是觉得之前那张照片好看,才一直做头像,跟别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也认识姜自恒,我现在连他微信都没有,他换不换头像我也管不了。
  周其均,你应该好好珍惜我的,除了我,谁还能从你一句“好玩吗”,猜出这么多。
  如果你现在气消了,能出来餐厅,到走廊一下吗,我在你的左上方,见个面,可以吗?
  林颂靠在四楼栏杆上,等了半天,也不见三楼的周其均出来。
  她手机响起提示音,周其均发来了文字消息:“只消了一半,不出来了,你快去吃饭吧。”
  林颂是有一点失望的。
  周其均也没跟同事吃完这个晚饭,因为林颂的父亲突然约他。
  林清耀订了个湖畔餐厅。
  周其均进去时,他还在欣赏外面的湖光水色,听到开门声,慢悠悠道:“快死了,才发现这花了钱的风景就是不一样,人啊,真应该对自己大方一点。”
第27章 恩爱
  周其均眼皮倏地跳动了几下。
  他落座,不知道林清耀说的是真是假,争议解决第一课,不要完全相信当事人说的话,更何况,跟他没有关系,他不想关心别人的生死存亡。
  但是这个人是林颂的父亲。
  跟林颂有关。
  他难以遏制地生出了点烦躁,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不大不小,足以沉闷得让他觉得有点难受。
  他漆黑一片的脑海又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了林颂的眼睛,这次是红肿的,樱桃色的,水雾朦胧,她接二连三地失去亲人。
  林清耀回过头,看着周其均,笑了下,问道:“你跟颂颂是不是在恋爱?”
  不出所料,周其均没有回答。
  林清耀也能理解,毕竟对方早就拒绝过颂颂了,但他只想颂颂高嫁,能帮着福兴,又看不上福兴那点小打小闹。
  “之前安排相亲,她还跟我发火。她总觉得,做父母的催她结婚,就是想害她,我想害她,我还给她弄婚前协议吗?她不懂我一片苦心,福兴虽然规模不大,但也不算差,结婚不就各取所需,合的来就行。”
  林清耀语气讽刺:“总好过跟条件差的结婚,一边又想要感情,一边又要防着对方,生怕枕边人利用婚姻拿到资源,疑神疑鬼!”
  这不是周其均感兴趣的话题,他没接话,拿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把茶杯推到林清耀面前,示意他喝点茶降降火气。
  林清耀看他这椷囝冷漠敷衍的死样,更火大了。
  “你也别以为你吃香,林颂要是想结婚,多的是好人家排着队,我着急,只是希望有人帮她,她年轻、幼稚还冲动,管不住福兴,如果之前没抵押房子也还好,失败了她也一辈子不愁吃喝……”
  “您应该相信她,她能管理好船厂的。”周其均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尽管他之前也并不看好,但他那时候只是出于投资的角度。
  他顿了顿,那现在呢?他是出于什么?
  林清耀似乎清瘦了不少,周其均问了句:“您生了什么病?查出来多久了?”
  林清耀静了下来,沉沉叹气,一脸黑沉和悲伤,像是时日无多,包厢的空气停滞沉闷,仿佛暴雨将至。
  周其均最怕这种场面,尤其两人根本就不熟悉。
  “现在医学很发达的,我可以帮忙联系医生,榕城不行,可以去北城,去国外,会治好的。”
  林清耀说:“我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必要治。”
  周其均:“要治……”
  “没必要。”
  “有必要。”
  林清耀又长长叹气:“小周,你是真心想帮伊伯的吗?”
  周其均这时候才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简而言之,林清耀说,福兴有小股东要转让股权,他好意来问周其均想不想买,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了。
  林清耀按铃让服务员上菜,又回到转股的问题上:“闹着要退股,搞笑,怎么退?要不是林颂搞不定,我就拖着,看谁能耗死谁!跟我林清耀玩这套!”
  他绝不会让福兴减资,也不想再继续卖房回购股份。
  周其均本来要直接拒绝的,想到林颂还在和船厂磨合,又说:“我会转告大哥的。”
  林清耀给周其均倒了杯酒,已经很满意了:“现在造船低谷,怎么入手都是最合算的,等市场一好,保准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周其均只想知道:“林总,您身体没事?”
  林清耀摸了摸鼻子,像是心虚,老男人咧嘴笑:“不是都跟你说了没必要治吗?”
  “那刚刚说……”
  “哦。”林清耀摆了摆手,满不在意,“我说我快死啊?这明天死,后天死,几十年后死,都叫快死了,我要是有事,我还会喝酒吗?不过,你方便的话,帮我介绍个靠谱的律师,做遗嘱公证的那种。”
  “遗嘱?”
  “对啊,人老了都得防着儿女,林颂被我宠坏了,心肝黑,她弟玩不过她,我得给小仔留点老婆本,我在福兴的股份倒是都可以给林颂。”
  周其均不喜欢林清耀说的这句话。
  这就是他伊妈和林颂自己说的,备受宠爱,无忧无虑?
  周其均有点生气,语气刻薄:“林总,您的那些股份,本来就是林女士的吧?还挺神奇的,林老先生一去世,您就有钱入股福兴了,中彩票了?还是天降前岳父遗产了?”
  林清耀闻言,没有生气,还笑了:“你在为林颂说话啊,周律师。”
  周其均说:“不是,我是做法律的,我为正义说话。”
  林清耀哈哈大笑,好像第一次发现这个冷冰冰的木头挺有意思的,应该是第二次。
  上一次还是两人一起薅餐厅的免费停车。
  ……
  新的一周,周其均没再收到林颂送来的玫瑰花了,阳台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花瓶,折射的光线,都带了几分冬日寒意。
  这一周,林颂也不再发消息给他了,周六,她的朋友圈更新了,带着定位,文字写着:消消气,出来玩!
  林颂驾车去隔壁市的渔村,看望兰阿婆。
  她的车子才进村,就有人远远认出她,热情道:“哎哟,这不是颂颂吗?”
  林颂靠边停车,原本坐在小板凳上闲聊的阿公阿婆们也都站了起来,围着她的车,嘘寒问暖。
  “颂颂最近是不是工作忙?都瘦了。”
  “我早上才跟秋兰讲起你,村里好多海员都不出海了,在家半年多了,也没上船。”
  一个有眼色的小朋友一边朝着兰阿婆的老厝飞奔,一边大喊着:“兰兰阿嬷,颂颂姐来了。”
  林颂下车,打开后备箱,满满当当都是她带来的礼品。
  高钙奶、水果和她给小朋友准备的旺仔大礼包,她一般三四个月才来一次,每次来都会给兰阿嬷的邻居们送点小礼品。
  兰阿嬷拄着拐杖,站在家门口,笑眯眯地看着林颂。
  尽管年事已高,满头白发,依然梳得整整齐齐,簪着一头花,一身老式褂子。
  林颂也笑了起来,抱住她的那一瞬间,眼眶却湿润了下。
  “阿嬷,阿婆。”
  兰阿嬷拍了拍她的后背,就像接小时候的她放学那样,牵起她的手,慈祥道:“先吃饭。”
  林颂请了隔壁厝的小媳妇照顾兰阿嬷,但兰阿嬷不喜欢家中一直有人,所以小媳妇每日就过来做做饭,打扫卫生。
  吃完饭后,林颂扶着兰阿嬷在院子里散步,她犹豫着再次邀请:“阿嬷,跟我回榕城,我给你养老好不好?”
  兰阿嬷很年轻就守寡了,海员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没再嫁,无儿无女。
  林颂还没出生前,她就在林家做保姆,一直到伊公去世,林清耀再婚,兰阿嬷就离开了林家。
  兰阿嬷说:“不习惯,老了落叶归根,这里挺好的。”
  “关青松呢?”
  这是十来年前,兰阿嬷回村后,村里宗亲挂在她名下的一个小孩,但关青松很孝顺,毕业后,为了方便照顾兰阿嬷,就在镇子上工作。
  不过两年前,工厂的一场意外让他没了左小腿。
  提到关青松,兰阿嬷有些犹豫,问林颂:“你厂子里还招工吗?颂颂,你看要是青松可以,他腿那样,很多地方都……”
  正巧关青松从外面回来,他拄着拐杖,是羞愤:“阿嬷,不用,我会找到工作……”
  林颂本身就在招人,问道:“你之前在钢厂做财务吗?”
  “嗯。”
  “你把简历发给我一份。”
  “不用。”他咬牙,也是有自尊心的,“颂颂,你不用看在阿嬷的份上,施舍我,你给我换假肢已经……”
  林颂笑了笑:“你有残疾证吧?”
  关青松愣了下:“有。”
  “那就行,可以减税。”林颂一心想省钱。
  两人认识多年,她走过去,费尽地搂住关青松的肩膀,又豪气万丈地说了那句话:“跟着林总,吃香喝辣吧你。”
  关青松下意识转头看林颂,他失去的左小腿突然好像又有了阵阵刺痛。
  他只问:“船厂不是要倒闭了吗?”
  “是啊,所以你现在工资三千。但你要做财务管理系统,搞财务精细化,搞定银行贷款,要会填坑。”林颂上了一阵子的课,就只记住了这些干巴巴的名词,“现金流保障,成本约束,运营合规,风控,绩效考核……”
  简直是异想天开,厚颜无耻。
  但关青松这才笑了起来:“我要是会这些,我还会找不到工作吗?”
  林颂在想,要是关青松都去了榕城,那兰阿嬷也会跟着去榕城吧?
  傍晚的时候,林颂跟着村里渔民去烂泥地赶海,回来老厝时,一身泥巴,提着一桶海货,浑身湿漉漉。
  院门口停着另一辆车,她弯起唇角,走进院子,看着坐在板凳上的人,把桶放下。
  她说:“周律师大忙人,业务都拓展到这了。”
  周其均看着林颂,也笑了。
  他其实不想来的,可是,汽车自己有想法,他到了村口,遇到热心人,主动问他来找谁。
  他也茫然,因为他不知道林颂是不是真的在这,又在这做什么,这里看起来也不像旅游的地方,就是一个贝壳渔村。
  但有个小朋友说:“是不是找颂颂姐?”
  周其均这才被带到了兰阿嬷的家,兰阿嬷笑眯眯的,说颂颂去赶海了。
  兰阿嬷问:“你是颂颂男朋友?”
  周其均说不出口“是”或者“不是”,恋爱、男女朋友、爱、不爱的词汇,他都会下意识回避。
  兰阿嬷只当他害羞。
  周其均坐了几个小时,被迫听到了很多跟林颂有关的事。
  “颂颂从小动手能力就很强,她不喜欢跳舞,不喜欢音乐,但对很多机械感兴趣,不是拆电视,就是拆风扇,她很喜欢船,帆船、摇橹船、乌篷船、脚划船,年纪小小都能一比一做船模。”
  “胆大,她伊公不想带她去试航,但她就要去,那时候管理不严格,她一个仔仔还真的就跟着在海上飘了几天,仪器仪表、锅炉,她都感兴趣的。”
  跟周其均知道的林大小姐不太一样。
  她会弹钢琴,会跳舞,朋友圈里是音乐会、高尔夫、烘焙、插花。她好像没什么特别执着的事,无论是福兴,还是别的,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她只是顺着安排,往前走。
  兰阿嬷很坚定,说:“船!她喜欢船,她伊公才培养她的,老厂长很爱她,不会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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