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的封建礼教吃人,梁时清知道这种东西本不该存在,但活在封建里的人深信不疑,守着这些所谓的老规矩仿佛毕生使命。
所以,既然回来了,梁时清就必须给杭思潼撑足了姿态,告诉那些爱捧高踩低的人,杭思潼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妻子,谁都不能欺负,更不是随随便便带回家的女人,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与敬畏。
身后的李伯也沉默严肃地跟着他们走,不催促,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他身后的一男一女也眼观鼻鼻观心,可见都是教好了的人,将来梁奶奶走了,这些人都会给梁时清以及梁时清的夫人继承。
好不容易走到客厅,还没进门,眼神很好的杭思潼就看见了客厅里摆放好的两盏茶,糕点水果也都是双份的。
距离进门还有半个庭院,梁时清笑了下:“我就说奶奶厉害,我这处处瞒着,还是被发现了,紧张吗?”
闻言,杭思潼抬头看他一眼,摇头:“不紧张,梁时清,或许说起来你会吃醋,但从前,我已经为这种场景,做好更极端的准备,所以,梁奶奶这个态度,堪比亲生奶奶了。”
第一百零五章
梁时清有些诧异, 却已经来不及细问,他们走到了屋檐下,再交头接耳就是对梁奶奶的不尊重了。
进了门, 梁奶奶先开口:“来了,先坐吧,跑一早上了。”
这是杭思潼第一次见梁奶奶,此前两人交集基本靠花姑, 也是花姑说得多了, 而且花姑送她的东西, 有一部分先过了梁奶奶的手,出于礼貌,杭思潼后来给花姑送东西, 也记得给梁奶奶准备一份。
杭思潼听花姑跟梁时清的描述, 对梁奶奶的构想, 就是一个气质强硬的精致优雅老太太, 说话带点港城的口音与断句习惯,满身由富贵将养出来的贵气。
但真见了面, 她发现还是想得浅了, 梁奶奶并没有口音,她的普通话很标准,却不是播音腔,听起来让人舒服放松, 即使已经年过古稀,依旧能看出来年轻时有多漂亮。
最重要的是, 梁奶奶身上完全没有那种拿身份压人的感觉, 让人身心放松。
梁时清先带着杭思潼给梁奶奶问好:“奶奶,早上好啊, 我带老婆回来看你了。”
没想到梁时清这么直白,杭思潼只好跟着他的话说:“梁奶奶好,我是潼潼。”
以前互送礼物时,杭思潼就叫的梁奶奶,而梁奶奶叫她潼潼。
梁奶奶摆摆手:“都好,坐吧,你们俩长得高,我脖子仰着累。”
客厅位置够大,却分了左右,是老房子的摆放方式,杭思潼跟梁时清因为茶盏位置,就分开面对面坐着。
杭思潼坐下后看着梁时清,对方也乖乖坐着,暂时都没有开口。
梁奶奶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说:“以前没想到你们还能玩到一起去,我记得,阿清不太喜欢潼潼来着,你还特地跑回来一趟给花姑提醒。”
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暗示杭思潼为人不够好,还是挖苦梁时清当初看不起人家,总之是个给双方心里都埋钉子的话,男女双方听着都不舒服。
或许别人听这话会不高兴觉得丢人什么的,杭思潼是无所谓,跟某些人的人身攻击比,梁奶奶顶多就是阐述事实。
而梁时清反应就大了,他直接不高兴地说:“奶奶你怎么老揭我短?我是你亲孙子,不是你仇人,能不能盼着我点好啊?我当时是误会潼潼了,后来知道不是,我也心虚了很久啊。”
是心虚,不是愧疚,梁时清的用词有时候很难不让杭思潼多想,他心虚的是什么呢?
梁奶奶一针见血地问:“心虚?你是心虚自己间接害人受伤,还是心虚自己想用这种方法逼潼潼去找你求救质问,又或者心虚你误会潼潼想要的不是你啊?心虚,那你记得道歉了吗?”
关于梁奶奶想的角度,是杭思潼完全没想过的,她听着梁奶奶的话,直接被惊得目瞪口呆,就是现在,杭思潼都不会这么想啊,梁奶奶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作为一个从来不会让别人的话掉地上的、非常能哔哔的人,杭思潼难得因为震惊不知道怎么给梁时清圆,这让她怎么圆?
梁时清怔愣一瞬,碰到杭思潼一言难尽的眼神,他轻咳一声:“奶奶,给我留点面子啊……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多,后来确实认识到了这个做法不妥,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潼潼道歉。”
“那现在不就有机会了?我提都提了,你不道歉,不会显得我很没面子?”梁奶奶不等杭思潼为梁时清说话,又直接抢过话头了。
杭思潼先抬手制止了梁时清开口,笑着跟梁奶奶说:“奶奶,这件事其实我自己都忘了,在我看来,那时候我身份不明,梁时清怀疑是有道理的,而且非亲非故,做出那样的选择并不奇怪,事后花姑也没有疏远我,与人相处还是交心比较好,梁时清的做法不算有问题,就不用道歉了。”
梁奶奶认真听她说完,随后跟她解释:“潼潼,奶奶说话比较直白,就直说了,你为人处世已经很成熟了,但那是对待外人的,换句话说,你的行为逻辑与解决方式的逻辑,都是在为事情服务,可两个人处在亲密关系中,是不一样的。
“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两个人相处,不一定是退让与包容,却一定要清楚,别不张嘴,人长了嘴巴舌头就是要说话,遇见事情了就是要把彼此的想法说清楚,有问题就处理好,退让,不等于这件事过去了。”
所以,杭思潼必须要接受梁时清对于过去所有试探与故意整蛊的道歉,而梁时清,也要认识到,杭思潼对他是不一样的人,他不能因为杭思潼感谢或者对他有感情,就把过去的伤害含糊过去。
梁奶奶见杭思潼若有所思的样子,脸色柔和下来:“潼潼,可能你觉得我的行为很突兀,但你们两个人的性格,只合适做这样的处理。”
不同的人应该用不同的方式来处理亲密关系,梁时清有强迫症又中立,杭思潼圆滑又冷漠,偏偏两个人的心眼加起来有一千六,对他们两个人来说,直白、简单反而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杭思潼了然,她就说今天梁奶奶怎么跟往日信中相差许多,严厉又带着点过分的感觉,因为有些话,杭思潼跟梁时清都没好意思说出口,就需要一个不要脸的人帮忙点出来。
梁时清便起身,直接坐到杭思潼身边去,郑重地牵住杭思潼的手,
说:“那时候我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潼潼,希望你原谅我,我那时候确实是故意的,所以你不原谅也可以,可以给我记账,但不可以分手。”
“没有要分手,那时候的事我说过了,我认为你做出的行为都合理,如果是我,或许我也会做出差不多的选择,不过你想我去求你是不是真的?”杭思潼安抚梁时清后,又立马悄声问。
闻言,梁时清下意识看了眼主位上的梁奶奶,见梁奶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在喝茶,他有些害羞地凑到杭思潼耳边,老实回答:“不知道,但如果你一直都来找我,我可能又会怀疑你勾引我了。”
杭思潼直接把手抽回来,微笑:“你还挺会怀疑。”
梁时清立马意识到,杭思潼很排斥这个说法,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从前她在滨城那边总被怀疑这个问题,尤其是苏伊尘跟阮梦梦对这个事情坚信不疑,连路冷禅跟顾君珏都相当直白地提过。
可杭思潼那应该算是正大光明地追求,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不同意,说人家勾引攀高枝,跟人身攻击也没区别了。
于是梁时清赶紧道:“啊不好意思,我是说,我的想法很低俗危险,潼潼,真的很对不起。”
杭思潼看他一副难过的样子,又把自己手塞他掌心里:“我没生气,逗你玩呢。”
梁时清赶紧抓住,开始傻乐。
主位上的梁奶奶看够了戏,才缓缓开口:“差不多了,我对潼潼很满意,按照我们家的规矩,定下来除非对方不乐意,不然就不能变了,潼潼,关于你们两个的事,你多考虑,只需要考虑你自己,其他的,都交给他。”
杭思潼点点头:“我知道的梁奶奶,他跟我说过了。”
“好,叫奶奶就行了,跟着他叫,叫梁奶奶,有些生分,晚上你们俩还得回首都,特产跟礼物李伯会帮你们准备的,现在,让阿清带你走走吧,我得去墓园了,如果你们想去,跟着也可以。”梁奶奶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
此时花姑跟李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去扶住梁奶奶。
杭思潼跟着梁时清起身,也问了李伯跟花姑好。
随后他们送梁奶奶出门,路过影壁时,梁奶奶忽然想起来:“对了,见面礼,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花姑啊,我让你拿的盒子你带过来没?”
花姑立马说:“带过来了,比较大,茶几放不下,就放阿清的房间里了。”
梁奶奶点点头:“也行,那阿清你跟潼潼就不要跟着我去了,你们回房间,我给潼潼准备的见面礼都在里面了,还有你们在一起的贺礼、纪念礼,记得都带走,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吃饭了,春节,再一起吃也行。”
这样一说,好像就已经把半年后的节日给定下了。
杭思潼笑着感谢:“谢谢奶奶,您挑的礼物,一定是好东西。”
梁奶奶捏捏杭思潼的脸颊:“我就喜欢你鬼精鬼精的,行了,不用送了,你们休息休息,晚上还要出门的人,得多休息。”
随后梁奶奶被花姑和李伯扶着出了门,其实今天梁奶奶精气神看起来不够好,她平时看起来会更精神些,这两天去墓园,好像人都老了许多。
宅子门口的车队缓缓离开,杭思潼晃了一下梁时清的手:“奶奶看起来精神不好。”
梁时清微微颔首:“嗯,碰上节日她就会这样,因为太难过了,晚上可能睡得不多,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外人无论说什么,都像在说风凉话,所以只能顺着奶奶。”
或许就是因为梁奶奶自己都不想管许多事情,她对于梁时清带人回来,更看重给他们解决问题,而不是其他事情,在梁奶奶眼里,他们家的孩子,只要选定了,就不会再变,所以,根本不需要管。
当然,作为奶奶,梁奶奶唯一的私心,大概就是希望杭思潼看到梁时清的态度与真心,不要哪天觉得梁时清的强迫症过于严重就跑掉了。
李伯和花姑都跟着梁奶奶离开,宅子里剩下的都是李伯带出来的年轻人,他们不爱说话,就是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等梁时清跟杭思潼发出命令。
梁时清对这种森严复古的生活还算习惯,就随便招呼了一个人,说今天的午饭就按奶奶安排的来,不过不到餐厅吃了,送到房间。
“我带你去我房间看看,然后你想去夫人的院子看看也行,主要是我们去拆一下礼物,看看奶奶给你送了什么,我们好安排人带走。”梁时清牵着杭思潼往里走。
杭思潼没意见,只是问他:“没有代步车吗?你家院子好大。”
梁时清无奈:“没有,因为这算文物,车子那类的不好在宅内走动,民国时期,女眷进出用的是轿子。”
好在宅子景色非常好,许多花草树木就算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是有年头的东西,十分珍贵,难怪说这个宅子算文物呢。
到了梁时清的小院子,进去后是一个花园,有人打理,看起来郁郁葱葱,梁时清直接去房间内,不用往里走,就看到放在桌子跟地面上的盒子,有大有小,按照规格,跟送嫁聘礼差不多了。
杭思潼好奇地看着那些红盒子,她问:“这些都是吗?奶奶真的财大气粗。”
梁时清扶着杭思潼的腰让她站在前面,对她说:“对,这些都是你的礼物,桌上那个可能是见面礼,先拆那个吧。”
桌子上的红盒子比较小,杭思潼觉得那个好打开一点,上前解开搭扣,掀开盖子一看,是一对祖母绿手镯,一对、祖母绿,杭思潼看一眼就猛地合上了。
站在杭思潼身后的梁时清还没看清,他问:“怎么了?不喜欢吗?是什么东西?”
杭思潼有些为难,她回头看向梁时清,犹疑道:“你们家见面礼的价位,是多少?”
梁时清一听,顿时知道杭思潼为什么神情这么奇怪了,他回道:“多少都有,看自己有什么、看收礼的人是什么身份,潼潼,无论价格几何,你都值得,不用害怕,家里财产可能是稍微有点多,以后得我们一起管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