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容那时候地问巧姐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坐坐,话里话外探听她现在的薪资待遇水平如何。
驾驶座上的卫希看得只皱眉。
他觉得大小姐被这个漂亮男人完全蛊惑了。她以前可不是一个耳根子这么软的人,怎么就听信了他的激将法?
乘屿显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臭脸。
他漆黑的眸望着卫希,不动声色地翘了翘唇角,气得卫希差点踩了急刹车,还被殷容训了一句:“搞什么卫希?吓我一跳。好好开车。”
卫希忍气吞声地道:“好的,抱歉,小姐。”
狐狸精,真的是狐狸精。他那天就不应该救他回来。
一定要找机会提醒小姐才行。
卫希在心里恼怒地想。
余光中,他看到淡定坐在后座,时不时就在后视镜中和带着伤疤的彪形大汉对视上一眼,对方看他的眼神相当防备,他看对方也觉得晦气。
殷容难得放空自己,正在举着手机打游戏,边打游戏边暗骂:“看这个任务像不像欧老头?看我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打飞他。”
欧老头就是姓欧的那个副总。他完全不配合殷容的工作,偏偏人又油滑,让她一点也抓不住他的把柄,气得嗷嗷大叫。
乘屿按下对前排司机的不耐,转头温声问她:“他怎么了?”
“总在会议上办我难看。本来就钱不够,还拿一大堆数据和分析出来,提议要优化包装,一优化一大笔钱,用处不大,花销不小。偏偏还很多人支持他,理由找的五花八门,我舌战群儒,虽然没让他过会,但也差点累得半死。”
“他手下现在有没有能让你用的人?”
“就是没有!他是那种什么都自己掌握的人,完全不交给下属,好多事情问别人都一问三不知的,好烦。但凡有人可用的话,我真的直接把他开掉。我现在已经在鼓励他手下好好学了,不知道学的怎么样。”
殷容把手机往腿上一放,扭头问乘屿,“哎,你觉得我要是直接招一个我熟悉的人进来,建立市场二部,分他的权,办他的难堪,怎么样?”
殷容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他最清楚她的口味。
等乘屿端着两个餐盘回来的时候,看到隔壁桌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扒在了殷容腿边,他鼻涕长长,脸又脏,殷容正很嫌弃地给他递纸:“把脸擦干净再和姐姐说话。”
“姐――姐,”小男孩拿纸在脸上慢吞吞乱擦一通,嘟囔道,“你好漂亮。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呀。”
乘屿凉凉瞥那小男孩一眼,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筷子递在殷容手里,隔开她和小男孩的视线:“吃饭吧。”
殷容握着筷子探出脑袋,笑意盈盈地和小男孩聊天:“你谁都见过呀?”
他奶声奶气,却又很自信:“当然了,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这和王琳说的“偶尔”不符。她听到了,急急忙忙走过来,喊他阳阳,叫他和小朋友们去一边玩儿。
“实在不好意思,殷总。之前我已经通知过他们不要这样,但是……”
殷容笑起来:“琳姐,您不必那么紧张。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带我来过这里,知道这儿就是这样的氛围。”
久,但她委婉试探了其他几个高管的态度,都不尽如她意。
对方在这里盘踞多年,盘根错节的后排男人一双黑眸带着兴味,慢条斯理地抬起下巴,让卫希恰好能完整地看到他无声的口型。
他懒洋洋地说――
[好好开车,卫希]
第24章
车子穿过高速公路,越过跨江大桥,绕过丛林小道,曲曲折折摇摇晃晃之中,殷容补了一个好觉。
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林承雨。
年少时的林承雨。
是什么时候来着?
很突然地,爸爸送给她几条和李舒巧还没那么熟,被此事牵连,一同在办公室听老师的训。
让殷容印象最深刻的是,尽管老师三令五申,要李舒巧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可在一旁与她们一起挨骂的李舒巧的妈妈,表面“嗯嗯啊啊您说得对”地糊弄着,实际看着自家女儿的眼神像是放了光。
连老师说到最后都觉得对牛弹琴,抚着额结束了这场失败的对弈。
等出了办公室门,李舒巧也还是挨了她妈妈的一通批评。但批评的原因是李舒巧赚了钱却没有让利给殷容,她妈妈认为这实属奸商行径。
殷容忙摆摆手表示李舒巧之前也提议过,是被她婉拒掉的――实际上李舒巧根本没有这样的提议,她和殷容心知肚明,殷大小姐才不会把这几个钱放在眼里,可能非让利给她,才是打她的脸呢。
但殷容总归是在李舒巧的妈妈面前挺身而出袒护了她,由此两人缔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殷容也每天早上都喝上了她供奉的草莓牛奶。
殷容知道毕业之后李舒巧也一直从事市场营销的相关工作,也干得风生水起,很有些水平。
她做事殷容还是放心的。
说干就干,她电话拨出去,甜甜漂亮的裙子。她开心穿来学校,朋友问起在哪儿买的,她说是爸爸特意给她买的,还在夸我爸爸的眼光是不是很好,完全不是直男那种很老土的审美。
正说着,表无奈地笑,很温柔地发出邀请,“你可不可以陪我打会儿羽毛球再回教室?”
她跟着他去了羽毛球场,打到裙子湿透,脸颊也湿透,直到分不清泪水和汗水为止。
等回到教室坐下,还被李舒巧咋舌了一通,说你打球也不敢这么拼命啊,你看眼睛都打红了。
……
她是被乘屿叫醒的。
男人的声音离她很近,柔和清澈地喊她小名:“容容。”
她睡得昏昏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靠在了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可能中间迷迷蒙蒙还换过位置,多少枕在了他胸口,竟睡得很是舒服,脖子一点儿不僵。
此刻睁开一双朦胧睡眼,抬头望向他,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懵然,低声道:“……承雨?”
“嗯。”乘屿轻声应,他定定地望向窗外,“我们到了。”
-
殷容很少来到这样的地方。
她熟悉的是钢筋混凝土的从林,是霓虹灯闪烁的夜晚,是人群熙攘的街道,是车流入织的繁忙。
而这里只有低矮错落、青砖灰瓦的楼房,云朵自由飘荡,现在是中午时分,头顶太阳毒辣,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倒是有几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小猫。
唯一能入眼的建筑便是雪绒日化的工厂。
负责人是一名中年女性,叫王琳。她已站在工厂外等候多时,眼见着这辆黑色豪车缓缓驶来,忙往旁边空旷处一指:“随便停就好。”
车停下了。男人的皮鞋先从后座落下,紧接着头顶撑开一把黑色遮阳的大伞,人绕到另一旁拉开驾驶座,一双黑色细高跟鞋才缓缓迈出来。
王琳望了几秒,才凑上前去,听到娇滴滴女声跟前排司机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
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语气。
王琳动作一顿。
天这么晒,司机开了这么久的车,竟然也不让人家进去喝杯水休息一下。
司机显然早已习惯这种不对等关系,只沉声道:“好的,小姐。”
男人为女人仔细打着遮阳伞,伞面微微朝上一些,露出她i丽娇俏的模样。
不仅如此,身边的男人姐和几个女生从拐角楼梯袅袅下来,瞥了她一眼,说你怎么会穿着我的二手衣服?这是我之前穿过不喜欢的衣服。我还说去哪儿了呢,原来舅舅拿去给你了呀。
那是殷容最最虚荣的年纪――如果放到现在,或许根本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有可能直接牙尖嘴利地怼她一通。
可当时无数吃惊的目光向她看过来时,她只觉得血液倒流,全部冲到脸上。
她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自己借口去卫生间,莫名想起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就大哭一场,边哭边恨恨地把那裙子脱下来团在一起,想扔却又不能扔掉,只能窝在怀里。
最后又慢吞吞地穿好。
穿上后,那裙子沾了她的眼泪和力道,变得皱皱巴巴,她又很嫌弃地在镜子前沾了点水,将裙子小心地展平,重新昂起头出去了。
出去就撞到林承雨。
他好像刚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到了沾着斑驳水迹的她,和她的裙子。
“不小心洒上水了。”殷容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有些干巴巴,侧身就要从他旁边走过。
但林承雨没有避开她的意思。教学楼走廊窄,少年身形已经抽了条,稍稍舒展双臂,就恰好拦下了她。
“殷容,我最近学习压力好大。”他垂眸向她有些也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似的,神色淡淡,身姿清隽地站在她身旁,像保卫公主的忠诚骑士那样。
……真是好一对金童玉女。
王琳咂舌,她上前道:“殷总。我是这里的负责人,王琳。”
女孩露出一个笑,王琳发现她笑起来和不笑时判若两人,不笑的时候冷漠骄矜,笑时又很有亲和力,很真诚,像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甜美女孩那样。
她笑着对王琳伸出手,神色温和:“琳姐。”
“不敢不敢。”王琳忙伸出手与她相握,她年纪大她不少,也不好自称小王,只道,“您叫我王琳就好。”
“不用那么客气。”殷容伸手接过了男人手中的伞,迅速将王琳纳入自己的伞下,极其自然地挽上她胳膊,笑道,“中午太阳太大了。我们边走,您边给我介绍介绍厂里情况吧。”
王琳怔怔存储和质量控制流程都看过了后,王琳想带他们来会议室,说车间准备了一个欢迎仪式,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指导。
殷容摆摆手表示没必要,她问王琳吃饭了没有,又问中午食堂还有没有饭,他们可以一起在食堂吃一口,下午再具体看下质检和包装等部门,明天和大家开个座谈会,就准备走了。
乘屿这才挑起眉望她――
他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住一天,还以为是要当天去当天回。
其实殷容本来也考虑的是转一圈晚上就回去,但是人来了之后,发现厂里流程多,内容复杂,走马观花的看一遍时间都有些赶,干脆留一天,不赶那么紧好了。
王琳也没想到殷容竟然这个时间还没吃饭,更没想到她要去食堂吃饭。她急急忙忙地打了个电话,这才带他们往食堂走去。
食堂环境陈旧,墙壁斑驳,但还算得上干净亮堂,中央摆着数张大圆桌,擦得锃亮,周边是红色的塑料椅。
此刻已经过了饭点,但还有零星几个工人刚忙完,穿着工作服正在窗口打饭:“妹子,给我多打点豆芽,我家小孙女爱吃。”
“好嘞!”窗口里的人用大铲勺挖了满满一勺豆芽菜,塞在那阿姨碗中,笑呵呵地看她身旁正咬着手指的小姑娘,“小囡囡今天早上可乖了,自己在地上玩画片,不哭也不闹。”
那小姑娘看起来两三岁的模样,应该是还没有上幼儿园。
不仅如此,旁边的圆桌上也有几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看起来和小姑娘差不多大,正挤在一起打打闹闹地玩,旁边也没有大人管。
这食堂多少有点托儿所的意思。
王琳面色有些尴尬:“殷总,我们这个,有的工人年纪比较大了,年轻人忙,他们经常帮忙带带孙子孙女什么的,很偶尔带来食堂玩一玩,您别介意。”
“没关系。”殷容挑了一张小孩旁边的圆桌坐下来,瞥了一眼乘屿,他便很自觉地跟着王琳一起去打饭。
反正
和现代忙碌又冷漠的996机器不同,这里保留了上个世纪的人情味。彼此之间都熟稔,都热情,都互相了解,也都会随时为对方搭一把手,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殷容觉得这样很好。
这是雪绒膏作为老牌国货企业的内核,她喜欢员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是那种放假也要加班的家,而是真正的,想到就会温暖、有安全感的地方。
殷容语意真切,王琳终于稍稍放松一些,她听到殷容随意地问:“欧总上一次什么时候来检查的?”
“去年。”
哼――
殷容往嘴里扒一大口饭。她就知道,肯定是欧秃头提了一大堆人模狗样形式主义的整改意见,才搞得车间这么人心惶惶。
这才这么一会儿,那几个小孩子就都被食堂的工作人员带走了,搞得她像是来吃小红帽的狼外婆。
她和王琳边吃边聊,越聊越热切,也越吃越香。
食堂的菜色虽然都不值钱,鱼没有,肉也不多,多是豆芽、青菜、豆腐之类的,但是味道可口又下饭。
殷容挺累的,也饿了,吃下满满一碗,然后余光注意到乘屿今天竟然也不声不响地吃下满满一碗,立刻为食堂阿姨竖起大拇指:“阿姨手艺可真好。您是不知道――我这个助理可是相当挑食呢。”
王琳笑道:“这都是我们老员工介绍来的手艺人,之前开饭店生意可红火了,要不是男人赌了钱,现在绝对已经是大老板了。”
那边食堂阿姨耳朵尖,立刻从窗口探出个脑袋,道:“琳姐可不要乱说啊,什么大老板的,我可当不了。”
殷容笑了,王琳也傻的。
难道他打了乘屿,小姐就会相信他是无缘无故出的手吗?卫希跟着殷容的时间长,知道她才不是会被三言两语或一点美色就蛊惑的类型。
相反,卫希有绝对的自信。如果他打了乘屿,乘屿去告这么一状,小姐哪怕表面训斥他,心底也会对乘屿产生些若有似无的怀疑。
而怀疑就像鸡蛋壳上的裂缝,只要有极细的一丝,破裂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卫希是忠心,但才不是没脑筋。
敢把他当狗一样对待,他今天非得打这个漂亮男人一拳出出气。
他表情凶狠,拳拳到肉,可惜对方反应速度极快,虽没有主动出手反击的意思,但身形灵活,左闪右避,显然也是个会打架的主儿。
卫希一声不吭,拒绝与他对话,对方好像也想明白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找准一个卡口,选好一个位置,终于没再躲,生生挨了卫希一拳,正中腰侧。
卫希对自己的拳力很有自信,挨了这么一下,什么样儿的男人也得躺地上至少缓个几分钟才能起来。
他明白对方是故意挨了他这么一拳,也见好就收,给了一拳就满意,便重新站好,漠然地望着对面的男人:“你倒是会躲。怎么不躲了?”
他看到乘屿微微蹙着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唇也跟着笑,刚刚正聊到离职率的问题,她又补充道:“我们这儿别的不说,离职率相当低――只要入了职,就像有了个新家。她来了之后,我们鼓励她和她男人离婚,一起帮她想办法,现在她孩子大学毕业生了小孩,一家人日子过得可好了。叫她辞职去创业,她还不愿意呢,非要跟我们呆在一起,真是没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