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的很苦了。
死了之后她想要上天堂,她一直都有这样的妄想,她想要上天堂,起码死了之后,她不想再继续受苦了。
所以她不会打明玉川,如果打了他,对她格外坏心的老天爷让她上不了天堂就坏了。
对她坏的人她都记着,对她好的人她也记着,她要等死后再跟明玉川算账,
邱绿吃的很快,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的眼泪就像掉下来的琉璃珠子一样,接连不断。
明玉川坐在她的旁边,望着她的眼泪望了很久,浅浅移开目光,抱着宫灯起了身。
邱绿听到他走了,她头也没抬,连看都不屑得看那杀神一眼,她一直在吃,直到丰充喊她。
“绿奴,”丰充看这小女奴吃的太快,一桌子五个人吃恐怕刚好的肉菜她这么会儿都塞肚子里了,吓了一跳,“你快莫要吃了。”
邱绿拿鸡腿的手被丰充打住,丰充像是尽量不想碰到她,望见这小女奴还在流泪,又叹出口气。
“殿下骗你的,你带的断肠散早被送回杨家了,这饭里,菜里什么都没加,”丰充声音很小,“你快莫要再吃了。”
邱绿拿着鸡腿,一张小脸塞得鼓鼓的,脸上都是泪痕。
她气的要死,直接把鸡腿扔进了碗里。
“他有病——唔!”
丰充忙捂住她的嘴,捂了一手油,又嫌弃,忙擦手:“你这小女奴怎么说话如此大声,被殿下听见你这次铁定要掉脑袋。”
邱绿捂着快要撑爆的肚子,她用手背擦了一下哭花的脸,又忍不住咬牙。
他妈的,有病啊。
邱绿有心想跟丰充多说两句话,可丰充根本不理会她,送邱绿去了浴堂便离开了,只临走前对邱绿道要她不许出这间殿门。
殿门的竹帘子被丰充给拉下来,邱绿自打来了这世间,头一次睡在这样柔软舒服的床褥里,却根本睡不着觉。
殿外,雨声淅淅沥沥不止。
她肚子撑的难受,夜里吐了一次,才勉勉强强睡过去。
接下来的一整日。
邱绿喝了一天的药汤,丰充没给她饭菜,也没给她水,她到了夜里饿的浑身都难受,那药汤好像还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作用,她缩在被褥里又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有亮照到眼皮上,刺的她费力的睁开了眼。
明玉川正坐在榻边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他墨发落了满身,穿着身暗红色的长衫,皮肤惨白,毫无血色,平常常带着的笑意也没了,他拎着宫灯,面无表情的垂着视线。
“起来,用饭。”
他扯着头发,声音没什么情绪。
邱绿不舒服的吸了口气,才坐起身,总觉得他身上的花香味更重了。
丰充将矮桌端上来,今日桌上依旧全是肉菜。
其实邱绿想吃些清淡的了。
她刚拿起筷箸,手背便被旁侧明玉川伸过来的苍白手轻挥了一下。
他将筷箸拿起来,夹了肉片到邱绿的嘴边,对邱绿笑起来:“吃吧。”
邱绿浅浅皱起眉,瞥见他手指头上明显的红血丝,像是血一样,很吓人:“我、我能自己吃。”
“吃啊。”
明玉川将筷箸贴到邱绿的嘴边。
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
邱绿盯了他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
本以为他夹得菜都该变得难吃。
可金云台的厨娘厨艺十分高超,看起来普通的猪肉片都吃的满口留香,邱绿一天没吃饭了,吃的唇畔都忍不住弯起来,明玉川瞧着她,又扫了一眼桌上他习以为常的饭菜,“有这么好吃吗?”
邱绿望他一眼,诚实的点了下头。
她本来还怕明玉川会看她点头,就和她抢饭吃,不让她吃了。
可明玉川没有,依旧一筷一筷的给她夹菜喂她,邱绿想吃米饭了,他就夹米饭给她吃。
夹菜的手艺虽不太好,需要邱绿把嘴巴张大点儿,但意外的还算是个人……
邱绿吃着米饭,脸颊都鼓起来,明玉川瞧着她的脸,指头点了点邱绿嚼动的面颊。
他手指太冰,邱绿下意识皱了下眉,明玉川问她:“吃饱了吗?”
这才吃了半碗米饭而已。
“没吃饱。”邱绿很坦率。
“怎么这么能吃,”明玉川说,“手都累了,你在故意使唤我吗。”
谁用你夹菜了?
邱绿正想说那她自己夹,明玉川拿着肉菜的筷箸就递到了她嘴边。
神金……
第10章
邱绿吃完了一碗米饭,饱了,明玉川把筷箸随手一扔,丰充听到声音,进来收拾矮桌。
他整日喂完饭就走,鸡肉邱绿连吃了三天,只有他来了她才能吃上东西,平常的话就连水都没有。
邱绿身体的顽强在这个时代也一如从前,这样奇葩的喂饭居然也让她的身体渐好,每天的汤药吊着她越来越精神,转而的就是白天她越来越觉得饿,一天一顿饭她根本就觉得不够。
而且每天都吃肉菜,她真的吃腻了,连桌上会上什么她都背下来了,两道猪肉菜,其余七道全是做成各种花样的鸡肉。
邱绿的目光从盐水鸡蒸鸡各种鸡身上扫过,机械的咀嚼着嘴里的饭。
“今日做的不好吃吗?”
宫灯放在矮桌上,明玉川拿着筷箸瞧着她的脸。
这阵子邱绿气色较比一开始好了不少,一双大眼睛也有了些神采,倒是显得越来越藏不住事情,听他这样问,猫儿眼望过来,眼神里带了几分犹豫。
杨家也是蠢疯了,派了这么个一切皆平平甚至有些蠢的刺客。
“整天都吃这些,”邱绿跟他打商量,“我有点吃腻了。”
“吃腻了?”
明玉川将筷箸扔回桌上,发出轻碰声响,他将桌上的宫灯抱回怀里,“你自己之前说要吃鸡肉,我给你吃了,你又说腻了。”
“你是没吃过饭吗?”邱绿皱起眉来,“什么东西再好吃那也会吃腻啊。”
他又不说话了。
邱绿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神经,正想自己拿起筷箸吃饭,明玉川抬手将筷箸打了出去。
“腻了就不要吃了,”他声音没什么情绪,“人真是讨厌,总是如此,明明金鱼整日吃鱼饵也不会觉得腻。”
邱绿听到他的话,含着些不可置信回头看他。
“我又不是金鱼。”
“是啊,绿奴不是金鱼呢,”他抱着宫灯,玩着宫灯底下垂下来的红穗子,凑近了她,漆黑的瞳仁儿直勾勾的盯着她,“还会同我顶嘴,凶烈的很。”
“没有半个人教过你该如何学会乖巧么?”他森白的脸被宫灯映照,显得越发毫无血色,“算了,这样也还算有趣便是了。”
“丰充,”他坐回榻边,“绿奴不吃了,腻了,都扔了。”
“我——”
她还没有吃饱啊。
明玉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回过头朝她弯了下眼,丰充很利索的收拾了矮桌,邱绿听到饭菜全都在外面被倒了出去的声音觉得很心疼,就是在现代都没有那么糟蹋食物的,她根本就还没吃几口。
丰充回来,背着明玉川离开了大殿,邱绿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才闷闷不乐的去了浴堂。
真是个神经病。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可转念一想,那些饭菜反正花的也不是她自己的钱。
只是觉得很可惜,唉。
算了,什么都没有睡觉重要。
她得快些养好身体,才好思考后路,明玉川一个残废瘸子,到时候也追不上她。
邱绿翻了个身,想着以后自己在前面跑,明玉川那个瘸子在后面追也追不上的场景,小脸上露出个有些坏的笑来,将自己缩进被褥里进入了梦乡。
*
丰充一直背着明玉川回了主殿。
路上下起雨来,明玉川靠在丰充的后背上望着廊外细细密密下起来的雨,又垂下头,面无表情瞧着手里摇晃不停地宫灯。
“丰充,”他声音淡淡,雨风都能刮跑,却要丰充浑身紧绷,“走太快了。”
丰充没说话,忙放慢了脚步。
身后背着的人像是一块没有重量的冰,腿脚软哒哒的落下来,临近寒冬,他还踩着红绳木屐,映衬的脚面苍白到好似没有鲜血流动,脚底满是一片伤痕累累。
“腿好痛,”明玉川的声音从后面散过来,“腿好痛。”
这时候,不能说话,不能有任何表现。
丰充默不作声,听着明玉川说了一路,颠三倒四,不停的只有腿好痛这三个字,刚沉默将人放下来,丰充跪在地上:“殿下,杨家的阿殷公子过来了,在主殿内等了有一会儿了。”
明玉川提着宫灯,拖着右脚往殿里去,那种好像拖着什么东西一样的走路声音比往常更要严重,阿殷和叔父杨盼跪在地上,光是听到那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
人坐到主座,带着这金云台内唯一一盏亮光,道了句:“起来吧。”
阿殷和杨盼站起了身。
“阿荞怎么没过来。”
阿殷想起阿荞就气的牙痒痒,当时那小女奴是他招揽上来的,出了事儿第一个跑去瀛洲的也是他,烂摊子只能留下来的杨殷来收拾,
“回殿下的话,听闻瀛洲近日出了一匹汗血宝马,表兄日前才急匆匆赶了去,勿了今日见殿下一面的机会,想必当下正在瀛洲懊悔不止呢。”
“懊悔不止。”
明玉川看完丰充递来的字条,笑了,“见到我你们那么高兴啊。”
高兴,那可太高兴了。
阿殷都笑不出来了。
杨盼忙忙接话:“能有幸见到殿下,臣等自然高兴不止。”
杨盼今年到底三十有三,生于贵姓之家,曾经见着明玉川成人,他带着阿殷跪地,复又起身,腰身挺直,颇为不卑不亢,不出差错:
“臣听闻近日阿荞带来的一奴随身上藏有断肠散,此事还望殿下明鉴,那奴隶来处不明,当时阿荞见那奴隶被殴被打心生怜悯才要那奴隶来了金云台,谁知中了这连环计,”他跪地磕头,
“可怜阿荞受此蒙骗,还望殿下明察,此事当真与我杨家无半分干系,若殿下心善做不出决断,大可将那死奴交予臣等,臣定将此奴从重发落!”
阴黑的主殿内没人说话,只余丰充写字的细微声音。
时日进冬,金云台内久不见光,又燃着熏香,这香炉里放着过量的腊梅香料,整日整夜的熏着,阴冷又泛着浓郁的香,让人无端压抑,喘不上气来。
今夜又恰逢外头有雨。
这金云台就像有个阴森森的罩子罩下来了一样。
阿殷听到对面,响起“咔”“咔”的声响,他微微皱起眉,将头低的更深。
偶尔他过来,时常听到这样的声音,有一次他好奇,瞥了一眼,是那疯子端坐在主位上咬指甲,手指头咬的血淋淋的,蹭在嘴唇上,看着嗬人。
“上次,”
“咔”“咔”的响声停了,主位上的人声音一贯温和,语调温声细气的,他看完了字条,将字条放进宫灯罩子里随手烧了,“阿殷送了盒糕点过来,闻着倒是挺香的,今日也送了吗?”
阿殷下意识皱了下眉,被旁边的杨盼打了下胳膊,才硬着头皮答:“送、送了的。”
“哦。”
这就又没后话了。
总是这样,也不让他们下去,每次都要他们主动说。
谁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杨盼微微抬起头来:“殿下,那奴隶的事情,还望您明鉴。”
“烦人,”他看完了字条,抱着金云台里唯一一盏灯笼道,“我不过区区残废,你们作甚表现得我好像洪水猛兽,我有那么可怕?”
阿殷心里咚的一下。
“我都要你们起来了,你们还一直磕头跪在地上不露脸做什么?都欺负我无能是吧?”
“臣等怎么敢!”
杨盼浑身都颤了一下,匆匆磕了几个头带着阿殷直起身不管不顾的大喊起来,“臣只是忧心殿下身侧安危!殿下——”
“呵呵……”
坐在主座上的红衣少年抱着宫灯在昏黑的主殿内大笑起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就喜欢看你们这副样子。”
他手撑着丰充走下来,提着宫灯映到杨盼的头顶,又拖着脚步走到阿殷面前,用极为温柔的调子温慢道,“抬起头来呀。”
阿殷攥着手,浑身都有些发颤的抬起头来,对上张笑得极为恶意的脸。
当今皇族相貌都生的极好,其中相貌最好的便是从前的帝天子明玉川,较比相貌最为出众有名的阴文帝姬都要更为美貌,几乎美到阴气森森的地步。
他细瘦的手扯着过长的头发,一双凤眼弯弯盯着他,眼瞳里却半分神情也无,忽的移开了眼珠。
“雨下大了,你们带帛伞了没有啊?”
杨盼都不敢出声了。
这疯子站在阿殷的面前,阿殷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回殿下的话,未有。”
“那怎么行呢,你们身体如此康健,更要注意些才行,免得成了我这样的残废,”他扯着头发说,“丰充,你给他二人准备帛伞,送他们出门罢。”
“是,殿下。”
金色帛伞拿在手中,阿殷跟杨盼一起出了金云台,刚出门踩着奴隶的后背上了马车,阿殷就将手里的帛伞一把从车窗扔了出去。
“晦气东西!疯子!”
杨盼面色也极为不好,“阿殷,你说他究竟是知晓了,还是不知晓?你跟阿荞一直往金云台送人,我是没料理过这事,万一他记恨我们杨家那该如何是好?”
“他记恨又能怎么样?从金云台里出来天子正巧有了由头能要他即刻去死!”
阿殷一张好看的脸咬牙切齿,他本就是少年人,当下气的见了那帛伞就厌恶,将杨盼的帛伞也扔了出去,
“叔父不知详情,我们往金云台送人不过是两方调和罢了!那疯子杀人取乐,哪可能会让我们送去的奴隶得逞?我们不过是回回挑些美色,若送去的美色能得那疯子青眼赖在那疯子身侧,天子安心也算是我们杨家的大造化,
可那疯子只当奴隶为猪狗,杀着取乐,金云台早就是那杀神的地盘,若是我和阿荞迟迟未送去人,他还要主动寄信来问怎的还没送人过去,令人厌恶的紧!”
第11章
“这……”杨盼只叹自家被迫成了这出头鸟,“那你与阿荞又何必再寻刺客?”
“我怎知他当时发的什么病!”
阿殷捋着高束马尾垂下来的发丝,坐在马车对面,不免唉声叹气,
“那女奴一身反骨,恐怕阿荞也是想个万一,谁知会平白惹祸上身?那女奴如今定被那疯子折磨死了,可人死就死了,断肠散还送了回来,我真是想想都恨阿荞当时那一时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