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听晚忽然想起,昨晚上,最后昏沉之际,耳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昨夜她想不通,谢临珩又抽了什么风。
但现在……
结合今日姚珠玉的事,想来是昨日在荷花池旁,她和姚珠玉交谈的那几句话,被暗卫传到了谢临珩面前。
……
夏天本就容易困倦,昨夜又快折腾到天亮,哪怕一觉睡到了中午,虞听晚还是没什么精神。
简单用了两口午膳,便再次回了寝殿补觉。
等她再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榻边,垂首把玩青玉发簪的谢临珩。
见她醒来,他抬头看过来。
“还要睡吗?”
虞听晚瞥了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蒙蒙黑。
她睡了应该快两个时辰。
回眸,她按了按发胀的额角,坐起身,“不睡了。”
“太子殿下有事吗?”
他不在意她态度的冷淡。
昨日莲花池之事,随着姚珠玉被送出皇宫,已经翻篇。
他又恢复成了,面色温和,对她百般纵容的样子。
“来找你用膳。”
说着,他靠近她,将手中的簪子,插在了她发间。
“最近见你不怎么戴这只簪子了,是倦了它的样式?”
“等这段时日的事情忙完,我再为你做几支新的。”
虞听晚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先前主动戴着,只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后来汾邯湖出逃失败,她不再费尽心思哄他,这只簪子,也再没碰过。
“不用。”既已经戴上,为了不再刺激到他,她没当着他的面拔下来,“阳淮殿的簪子很多,不必再做。”
谢临珩定定看她片刻。
没说别的。
很快起身,拿过旁边的衣裙,没让若锦和岁欢侍奉,他亲自帮她一件件穿。
虞听晚也随着他,直到来到外殿用膳时,她突然说:
“今天晚上,殿下回东宫吧。”
谢临珩看过来。
她继续道:“我去霁芳宫找母妃。”
谢临珩没拦她,很好说话。
半分不复昨晚的强势。
她说什么,他便应什么。
“好,明日开始,我要离宫两天,再有四天,便是母后的生辰,这几日,宁舒可以一直住在泠妃娘娘那里。”
“在我回来之前,如果母后召你去中宫,不必理睬,直接回绝便是。”
晚膳过后。
谢临珩拉着她手腕,将人轻抱进怀里,抱了一会儿。
“明日一早就要走,没法去霁芳宫见你了,晚晚,等我回来。”
虞听晚没应声。
他说罢,很快松开了她。
温热的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摩挲了下。
便离开阳淮殿,回了东宫。
他走后,虞听晚在殿内待了片刻,没多久也去了霁芳宫。
—
接下来这两日,倒也算风平浪静。
皇后打着身体抱恙的借口,没法肆意在宫中活动,大多数时间都在中宫‘休养’身体。
谢绥一般都在承华殿,皇宫中的事,他是能不管就不管。
司沅出不了霁芳宫,虞听晚也不愿一个人待在阳淮殿,便日日夜夜陪在了司沅身边。
一晃,两天过去。
第三天傍晚时,谢临珩回到皇宫。
他并未来找她,也没有让人来传她去东宫。
他好像比前几天没出宫时更忙,宫中的气氛,似也在无形中凝滞了不少。
他不喊她过去,虞听晚便也当做不知他回宫,继续住在霁芳宫。
直到皇后寿诞的前一天。
宫中那种紧绷焦灼的气氛,终于有所松缓。
其余宫中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明显察觉到,东宫的暗卫调动得已经不再如前两天那么频繁。
一切,好像又重新风平浪静起来。
寿诞前一天傍晚。
东宫大殿。
交谈声,随着呼啸的风,飘至窗前。
“现在金陵一案和段家旁系之事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临珩,你想什么时候剜去那些毒瘤?”
谢临珩眉眼冷沉。
眼底墨色如风云来临前的平静。
潜藏的杀意隐在浓墨之后。
他低垂着眼皮,冷白指腹摩挲杯沿,话中听不出喜怒。
“明日便是寿诞日,生辰这日,不宜见血,再让他们蹦哒一天,后天开始——”
他指节叩过伏案,发出一道沉闷声响,听的人心神一颤。
“一并处决。”
沈知樾点头,“也好。”
明日是皇后寿诞,先不说现在处置那些人时间不够,就算时间充足,一旦动手,明日的寿诞,必然就办不成了。
姚家那些人仗着皇后母家的身份肆意妄为,临死之前,再让他们嚣张最后这两天,也无不可。
第134章 皇后寿宴
中宫。
皇后倚靠在宝座上,轻闭着眼,揉着额角。
见她情绪一直不佳,秋华端着茶盏过来。
“娘娘,您坐了快半个时辰了,喝杯茶吧。”
皇后睁开眼,眸色又冷又沉。
“秋华。”
“本宫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接过茶盏。
刮了刮浮沫,却又忽然没了心情喝。
将茶放在桌上,问:
“这两日,哥哥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秋华宽慰道:“并未,周盛一直和姚大人联系着,宫外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挂怀。”
皇后心中那种说不出的慌乱依旧没散。
她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本宫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总觉得心中不太平。”
秋华回身,看向她提议:
“不如娘娘去佛堂待一会儿?”
皇后看了眼殿外。
再回眸时,眼底的狠辣与杀意已经浮现。
“求神不如求己。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所谓神明的身上,不如我们——”
她眼神一凝,杀意快溢出眼眶,“先下手为强。”
秋华正想问,具体想怎么做。
还没开口,外面侍女突然来报,固安公主求见。
皇后回身,重新坐到宝座上,“让公主进来。”
很快。
谢清月来到大殿。
她径直朝着皇后走去,不等皇后开口,便先一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罢,皇后眯了眯眼。
看着她问,“可有成功的把握?”
谢清月狞笑,“自然有。虽说整个皇宫都在皇兄的掌控下,我们不好调动心腹,但儿臣已经让人备好了很多药。”
“哪怕不用任何侍卫,就凭那些药,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她。”
谢清月走后,皇后抚着茶盏,细想方才谢清月口中的计划。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秋华,你让周盛,连夜去姚家,将本宫的口谕,立刻传达过去。”
“另外,再派人,去做几件事。”
谢清月的这个计划太过冒险。
但虽说冒险,胜算却大。
一旦成功,不仅能除掉虞听晚,还能将东宫太子妃的位置,牢牢攥在手里。
这段时间,前有金陵之案压着,后有太子对姚家数次颇为不满,再不将主动权攥在手里,等待她们姚家的,说不准是什么下场。
金陵之案虽可大可小,但她捏不准谢临珩的心思,
对待‘国舅’,皇后更不确定,自己这个儿子是从轻处置还是丝毫不顾念家族情谊。
所以,她没法等。
更等不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
周盛来到姚家,将皇后口谕传到时,天色已经漆黑。
听完周盛传来的话,姚珠玉的父亲沉默片刻,过了会儿,他喊来下人,命令道:
“去告诉小姐,明日皇后娘娘寿诞,让她早些准备,随着为父一同进宫。”
见状,周盛躬身道:“娘娘亦是这个意思,今日时辰已不早,奴才先行回宫复命。”
—
寿诞前夕,这最后一晚,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各方势力,都在暗流涌动。
翌日一早。
还未到辰时三刻,宫里就热闹起来。
一众大臣和命妇,接连乘马车进宫。
贺皇后娘娘寿诞。
这种喧哗虚伪的场合,虞听晚并不愿意参加,但皇后从昨晚开始,就让人往阳淮殿递消息,让她今日务必出席。
辰时初,虞听晚在霁芳宫陪着司沅用完早膳,又回了阳淮殿换了身适合今日场合的衣裙,才慢慢去往宴席主场——凤弦殿。
她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命妇和随着母亲一同为皇后祝寿的世家小姐。
极致奢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轻歌曼舞、炊金馔玉,一片祥和喜气。
虞听晚在为皇后祝过寿后,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将存在感降到最低,沉默看着那些世家贵女为讨皇后欢心使出浑身解数奉舞奏琴。
大殿之上,鸾歌凤舞、丝竹管弦不断,虞听晚垂着眼帘,静静数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终于,献舞环节过去。
殿内竹弦声暂时停下来,虞听晚耳边还未消停两秒,又冷不丁地听到正上首主位上的皇后念了她的封号。
“宁舒。”
虞听晚眼皮一跳,直觉没什么好事。
但在场这么多命妇和大臣,她还不能不给皇后面子。
“皇后娘娘。”她看过去,面色平和。
皇后面上表现得宽容大度,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是温和,并主动举杯,对虞听晚说:
“宁舒,虽说你与本宫没有血缘,但太子对你情深义重,这日后,总归是一家人,你也要喊本宫一声母后。”
她面上再伪善不过,“你出身高贵,礼仪又周全,作为准儿媳,本宫没什么可叮嘱你的,只希望,你与太子,都能真心交付,共赴白头。”
她先行饮下杯中酒水,众目睽睽之下,虞听晚也只能举杯,宽袖掩面,意思性抿了一点点杯中酒水。
见她喝下,皇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回眸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谢清月。
后者不动声色颔首。
很快,借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大殿。
越过这一茬,殿中的氛围再次回归为先前的热闹。
周遭欢声笑语不断。
桌案上的酒杯,虞听晚一下未再动。
这两日胃口不佳,满桌的佳肴,她也一口未碰。
谢绥和谢临珩有事缠身,都还未过来,大殿正上首的主位上,只有皇后一人。
虞听晚又在殿中待了小半刻钟,随后借着醉酒头晕的借口,先行离席。
皇后在人前向来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做派,对着虞听晚嘱咐了两句让她先去偏殿休息,便让她离开。
从凤弦殿出来,吵闹的交谈声和管弦声逐渐远去,耳边终于彻底清净下来。
若锦随侍在虞听晚左右。
虚扶着她,轻声问:“公主,咱们去哪儿?”
虞听晚在外面站了站,说:“回阳淮殿吧,今日是皇后的主场,我们来露个面就行了,不必一直待在这里,省得做别人的眼中刺。”
若锦应声,陪着虞听晚往阳淮殿走去。
只是在走至一半时,承华殿的一个小太监,急步过来,停在虞听晚面前,行礼过后,低头道:
“宁舒公主,陛下有请,请公主殿下挪步承华殿。”
虞听晚蹙眉,“陛下不必去凤弦殿参加皇后娘娘的寿宴吗?”
小太监说:“陛下这会儿有要事处理,待处理完,再赶去娘娘的寿宴。”
第135章 谢清月自食恶果
虞听晚没动,看着小太监,又问:“陛下可有说,此刻去承华殿,所为何事?”
小太监回道:“好像是有关泠妃娘娘的事,再具体的,奴才就不知了。”
说着,他侧身,让出路。
“宁舒公主,请随奴才来。”
虞听晚静默片刻,跟上去。
凤弦殿和承华殿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距离并不近。
再加上,今日是皇后寿诞,除了凤弦殿,其余地方,来往的宫人比之以往更少一些。
在走了大半,来到御花园附近时,虞听晚脚步忽而慢了两拍。
跟在她身旁的若锦,率先发现异样。
第一时间扶住她,紧张地问:“公主,怎么了?”
虞听晚按着额角,轻晃了晃头。
“有些晕。”
若锦皱眉,“是醉酒吗?”
虞听晚摇头,“应该不是。”
那酒,她只沾到了一点点。
绝不可能到醉酒的程度。
她现在,除了觉得脑袋发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在心头流窜。
若锦看了看前面停下来等她们的小太监,想了想,轻声对虞听晚说:
“公主,要不我们先回阳淮殿?让太医来看看,再去承华殿?”
虞听晚轻蹙着眉,红唇用力抿着,努力压住眼前那股晕眩。
“如果真是有关母妃的事,若锦,我一时一刻都不能耽误。”
若锦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现在……
她正想再说什么,就见虞听晚已然往前走去。
“公主……”
“先去承华殿。”虞听晚眸底深处溢出几分冷然。
跟在她身边那么久,若锦对虞听晚的心思,早已了如指掌。
听到主子这么说,她面上不动声色。
跟着她往前继续走,可心里,早已升起了十成的戒备。
又过了半刻钟。
承华殿近在眼前。
在前面领路的小太监,并未往承华正殿走去,而是在最后,拐弯去了侧殿的方向。
虞听晚看着他的动作,眸色轻敛。
“公公这是走错地方了?”
小太监停步,毕恭毕敬地说:
“回禀公主,并未走错,陛下在侧殿等您。”
说着,他指了指侧殿殿门,未再继续往前,“掌事公公还吩咐给了奴才别的事,公主殿下,您自己进去吧。”
说罢,他给虞听晚行了一礼,退后两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