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公主在来时已用了不少茶水,方才便只喝了一口,没来得及细品,这才遣奴婢来,将公主方才用过的那杯茶带回去,公主想细品一二。”
听罢,宋今砚说:
“这点小事竟还劳姑姑特意跑一趟,这茶是雨后紫阳茶,既然公主喜欢,那我去拿些茶叶,姑姑带回去,待公主想喝了,姑姑为公主煮。”
若锦笑着婉拒,“这倒不必,煮茶不仅对茶叶有讲究,对用的水更是大有讲究,奴婢手拙,怕是煮不出公子的十分之一。”
“届时公主也未必喜欢。”
“公子将方才那杯茶交与奴婢,奴婢带回去给公主即可。”
若锦话说到这份上,宋今砚也不再说别的。
带着她往圆桌旁去。
只是在准备端那杯茶时,生出了小变故。
因圆桌是在树下,秋后树上难免有小虫子。
这茶盏中,不巧正好落进去一只。
那这茶水,自是不能喝了。
“这茶水落了虫,我为公主重新倒一杯,劳烦姑姑带回去吧。”
说话间,他顺手将那杯茶泼在了树根旁。
等若锦想开口时,那茶水已然入了土。
瞧着地上那一小片湿,若锦只得退而道:
“有劳公子。”
宋今砚在一旁拿了只新的茶盏,倒入茶水,交给了若锦。
若锦接过,福身道别:
“那公子先忙,奴婢为公主送去。”
宋今砚微微点头:“姑姑慢走。”
待若锦走远后,宋今砚唇侧那点轻扬的弧度慢慢散去。
他垂眼,看向圆桌上空了的那只茶盏。
眼底深处,悄无声息地掠过一抹情绪。
转身离开时,顺手将那只茶盏放进盏托,一并带回了房间。
不多时,宋今砚离开这座别院去另一处院子,他房中,茶壶茶水俱在,只独独,少了方才宁舒用过的那只茶盏。
……
卧房中。
若锦回来的时候,郎中也进了别院。
她将茶水递过去,“公主,茶带来了,但已经有些凉了。”
虞听晚接过,将茶盏凑近鼻尖,闻了闻,便将茶水放下。
一名面善和蔼的老郎中在岁欢的带领下进来。
他看了眼虞听晚,问:
“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虞听晚将茶水往郎中的方向推了推,说:
“身体倒没什么不舒服,但有杯茶,想让您帮忙看看可有不妥。”
方才时间紧急,若锦听虞听晚说让她去宋今砚那里将那杯茶水拿来,她并未来得及多想,便快步去了后院。
这会儿见自家主子让郎中帮忙看这茶水,若锦在深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若是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这些年可真就算是白活了。
于是乎,虞听晚话音刚落。
她就上前将茶水端起来。
递给了郎中。
“劳烦李郎中瞧瞧,这茶中,可被掺了什么东西。”
郎中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接过茶盏,先是闻了闻,后又在药箱中翻出银针,探入茶水。
仔细检查一番过后,他摇头。
“这茶水,并无不妥。”
“姑娘放心便是。”
听着这个答案,虞听晚眉头微蹙了下。
她没说别的,只伸出手腕,让郎中把脉。
“那帮我把把脉吧。”
郎中连忙应声,拿出帔帛,覆在腕上,开始切脉。
不多久,他收了手。
又看了看虞听晚的面色,捋了捋白胡,说:
“姑娘身体亦无大碍。”
虞听晚颔首,“有劳。”
说着,她看了眼若锦。
若锦立刻会意,拿了一锭银子,交给了郎中。
看着这锭银子,李郎中有些受宠若惊。
他只是把了个脉,连药方都没开,连两文钱都用不了,怎能收这么多银子。
正要推辞,若锦却先说:
“如今世道不平,战乱频起,还劳李郎中特意跑一趟,这银子,是您该收的,再者,我们姑娘还有话,想问一问您。”
李郎中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锭,连声谢贵人赏赐。
“姑娘,您有话尽管问,老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听晚看向他,“我是想问,若是肩膀被箭矢射伤,大概多少时日才会痊愈。”
郎中道:“箭伤的话,轻则七八天,重则小一月,当然,也要看箭镞的形状,若是一般的箭镞,恢复起来倒也快,但若是带着倒刺的箭镞,因拔箭时会外翻皮肉,相对来说,会难恢复一些。”
虞听晚想了想那天谢临珩射出来的箭矢形状。
顿了几许,她又问:
“那若只是一般的箭镞,可会引起伤口反复发炎?”
郎中:“按照常理来说,只要箭上没涂毒,又及时得知医治的话,一般是不会的。”
虞听晚没再问别的。
若锦将郎中送至别院外。
待回来后,她关上门。
快步走到虞听晚身旁,尤其瞧见桌上那杯冷茶时,神色凝肃几分。
“公主,您是怀疑宋公子有问题吗?”
跟在虞听晚身边这么久,若锦从未见过虞听晚对宋今砚生疑。
今日,这是第一次。
尤其,连箭伤都问了。
第196章 宋今砚的目的
虞听晚看着茶水的目光发沉。
脑海中,反反复复,是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
方才在后院,宋今砚刚开始跟她说话时,她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他拽住她,执意让她喝那杯茶。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的,她脑海中蓦然升起上次在先皇后的寿诞上,她当众让她喝那杯酒的警惕感觉。
那种说不出来的、但潜意识觉得不对劲的直觉。
于今日,在宋今砚递给她的那杯茶时,重新上演。
虞听晚将情况大致给若锦说了一遍。
当时若锦手头有其他事,未跟一起去后院,虞听晚身边,只有岁欢一直跟着。
听完,若锦当即拧眉。
第一时间看着虞听晚问:
“公主,那您有没有喝那茶水?”
“没有。”虞听晚摇头。
上次在宫宴上,她只沾了一点酒水,就着了道。
这次,有了上回的教训在,她只在唇角碰了一点点水渍,茶水一点都未入腹。
听她这么说,若锦稍稍放心一点。
她将茶水处理掉,免得谁误碰了它。
随后对虞听晚说:
“今天奴婢和岁欢守着公主,公主若是有任何不适,随时告诉奴婢,奴婢立刻去请郎中。”
—
临安、城西。
一处枫林小院中。
宋今砚推门进来,院中几个小厮候在门口,见到他人,一同行礼,“公子。”
宋今砚微点了点头。
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
直到目光掠过左前方的一个小厮时,眸色不着痕迹地停顿一刹。
很快,他收回视线,往里走去。
不多久。
那名小厮借着送茶的名义,敲响了房门。
宋今砚正坐在桌案旁想日后的计划,听到声音,他扫过门扉,淡声开口:
“进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随之,又被关上。
小厮将茶水放在桌案上,并未离去,反而是站在了一旁。
小厮本名盍维,是北境二皇子的心腹。
亦是此次与宋今砚暗中联络的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早就该和宋今砚碰面,
只是谢临珩放在暗处的隐卫太多,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一直没找到万全的机会。
直到——
宋今砚从司隼白那里离开。
来到城西小院。
他借着府中小厮的身份,才堪堪躲过谢临珩的诸多眼线,成功混了进来。
宋今砚侧了眼他送来的茶水,没动,只敛眸冷问:
“那药,你确定是一天之后才会发作?”
盍维阴冷笑了声:“公子放心便是,那药是我们皇室的秘药,溶于茶水后,无色无味,任何人,都不可能察觉得出来。”
“而且,那药药性极强,在一天后发作,中间隔了这么久,任是大罗神仙来了,期间隔了这么多个时辰,也查不出这药到底是谁下的,更不会怀疑到公子头上。”
“并且,这药因是皇室秘药,还有一个最好的作用。”
宋今砚抬眸看过来。
盍维阴恻恻挑唇,附耳在宋今砚身旁,放低声音,说:
“这种药,除了男女结合,没有任何法子可解,不过就算男女结合,也并非一次就能解尽药性。”
宋今砚眯眼,眼底一片晦暗。
他问:“那需要多长时间?”
盍维直了直身,慢吞吞说了两个字:“终生。”
音落,他弹着粗布袖口,问:“公子可听过蛊?”
宋今砚:“蛊?”
“不错。我们北境,擅长养蛊,而这秘药,则是蛊虫的粉末研制而成,一旦入体,则相当于蛊虫入体。”
“它会对解药之人产生终身的依赖。”
“就比如说,一天之后,若是为宁舒公主解药性的人是公子你,那今后的每一次,都需要你去给宁舒公主解药性。”
“这药,不定期发作,不定时发作,终身不可消除。”
“如此一来,公子不就——”他伸出手,五指缓缓攥紧,“把这位宁舒公主牢牢攥在手掌心了吗?”
盍维阴森笑出声,“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宁舒公主担着东陵太子妃的名义,只要这药性在,哪怕东陵储君再不愿,他也得乖乖将自己的女人亲自送来你面前,求着你为她解药性。”
“不然,这位准太子妃,性命可难保。”
宋今砚眼底迸发出彻骨的恨意。
他阴狠扯唇,手掌一寸寸蜷紧。
“谢临珩真正该去的地方,是阴曹地府。”
“不管是准太子妃的身份,还是曾经救命恩人的身份,都不该再出现在宁舒的生命中。”
盍维笑意冷厉,“公子的目的,和我们北境的,是一样的。”
“只要谢临珩一死,公子你的未婚妻,就彻彻底底是你的妻了。”
“而东陵——”
他侧了侧眸,缓缓踱步。
“国力本就不如我们北境,如今迟迟攻不下这些城池,不过就是因为谢临珩在挡路。”
“只要这位储君一死,就凭东陵现在的实力,根本抵不住我们的大军,届时,将整个东陵吞并,岂不易如反掌?”
宋今砚对东陵的国土没什么兴趣。
他算计这一切,不过是夺回他自己的妻子。
在盍维说完,他只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们对东陵如何,我没兴趣管,只一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盍维回首,笑着应道:
“盟友的约定,北境怎会忘?”
“公子尽管放心,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相互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待目的达成,我们北境,不仅会帮公子实现心愿,还会护公子与未来的宋夫人一世无忧,只是——”
话说到最后,他突然欲言又止。
宋今砚看过来,眉眼神情,森寒刺骨,哪还有半分在虞听晚和其他人前的温润清雅。
“只是什么?”
盍维收了笑,眉头下压,脸上的肃杀与恨意浸出。
“从南郡开始,北境与东陵的战事已经够久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大军战一次胜一次,如今随着时间的延长,东陵取胜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北境朝堂已有不悦之声,宋公子,我好意提醒您一句,您该动下一步棋了。”
第197章 谢绥后悔曾经
宋今砚冷笑出声,“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二皇子没有听过吗?”
盍维看过去。
宋今砚道:“正如你所说,东陵的国力远不如北境,不管是延长战还是临时战,东陵都不占优势。”
“东陵如今最缺的是人,就算谢临珩再怎么用兵如神,在绝对的悬殊军力面前,东陵都占不了优势。”
“而要破眼前的局势也简单。”
他看向盍维。
嗓音沉冷,“若你们能一举杀了谢临珩,届时没了储君的东陵便是一盘散沙,北境不管是吞并还是攻打,不都是易如反掌?”
没多久。
盍维从房中出来,为隐藏身份,和其他人一起在院中洒扫。
宋今砚站在窗前,静静数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直至一天的期限到。
虞听晚那边仍旧是毫无动静。
瞧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宋今砚眸色沉下来,点燃烛火,将盍维喊了进来。
“这就是你说的,北境秘药?”
盍维看了眼当前的时辰。
又对比宋今砚来时的时辰。
算起来,一天的时间确实到了。
只是那药毫无动静,只能说明……
“宋公子,你确定宁舒公主喝了那杯茶?”
宋今砚眼底闪过异色。
脑海中,浮现虞听晚掩袖喝茶的那一幕。
盍维并不需要等他的答案,
既然时辰到了,那药没有发作,只能说明,虞听晚当时并没有喝下那杯茶。
她不过,是在做戏给宋今砚看。
“宋公子,这秘药再怎么神奇,可进不了体内,也发挥不了作用。”
“想来是宁舒公主对你生了疑,并未饮下那茶水。”
宋今砚没说话。
盍维看他几眼,过了一会儿,忽然说:
“不过也不要紧,此计失败,再想个别的法子便好。”
另一边。
卧房中。
若锦见主子半夜醒来,撩开床帐轻声询问:“公主,身体可有不适?”
虞听晚摇头,“没有。”
她按向额角,“什么时辰了?”
若锦看了眼外面,回眸,说:“子时刚过一刻。”
她将被角掖了掖,看着虞听晚说:
“还早呢,公主再睡会儿吧。”
虞听晚坐了一会儿,看向窗外零星的光亮。
她掀开被子下床,“有些睡不着,若锦,你回去接着睡吧,我去窗边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