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说下去,她还真把景元的一系列行为当成了“吃醋”。
现在看来,都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幼清喝了口茶,正逢剧目结束,桌上茶点茶水已经伴着讲话横扫一空,景元拍拍衣服,随着灯亮起身,幼清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跟着散场的人潮离开茶馆,景元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笑问:“回哪里?”
幼清还没想好,景元便道:“我爹爹赠你的宅子,你还未去过吧?”
第19章
她哪能真去啊。若是送个玉佩,收了就收了,她自然知道人情大理,帮人不收报酬好像另有所图,但是房子也太贵重了!
幼清打哈哈道:“哎呀,我哪知道在哪里?”
“我带你去。”
这下可怎么办?
幼清汗流浃背,跟在他身后,他步子大,走得又快,幼清几乎是小跑着追他,“景元,要不我找个旅馆,还有人伺候…”
“原来你需要人伺候。”景元道,“如今雇佣一位体贴的家仆也无需太多钱财,不然为你介绍一位?”
“不用了不用了…”
话没说完,两个人就拐进一处院落,景元推开大门,沿着小径走了一段距离,便见错落的几栋住宅,只有一家没有点灯,景元指着那个房子说:“喏,就在那里。”
幼清想阻止都没阻止成,两个人立在大门前,景元道:“你若不开门,我们岂不是要在家门前枯坐一夜?”
她没办法,在身上摸了摸,摸出那串钥匙,插进门锁,里面月光铺撒,幽静素雅,淡淡清香袭来,屋内陈设井然,并无灰尘,不像是闲置的房子,或者说,是最近才打扫过的。楼有两层,一层是会客厅与餐厅,二楼则是生活的地方,家具多是红木,但不显厚重土气,反而有点新潮的设计,适合有品味的年轻人居住。
景元道:“怎样?总比逼仄的医馆要好上一些吧?”
幼清叹道:“我平时睡在飞船里,并不计较住得如何。”
“那为何收了丹枫哥的谢礼?”
“不过是一些珠宝首饰,你还拿捏我了不成?”幼清哼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住下了!这屋子我不白住,答应你爹娘的话我可一句都没忘,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景元道:“求之不得。”
他语气平静,却让她的心漏了一拍。
幼清舔舔唇,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开了头,便转移话题般举起手中的钥匙向他递了递,“这么多,都是大门的钥匙?”
“有一个后门的,一个阁楼的,还有一个是方才我们进来时的。剩下两个是备用。”
“你很熟悉啊…景元,这个是不是你的房子?”幼清捏着下巴道,“你也快成年,能独当一面了,看你家境殷实,肯定要为你备下宅子的…”
景元一脸“继续说,我在听”,幼清还想往后说,可猜想让她止住声音,她摆弄着钥匙,陷入沉默,忽然,幼清拆下一只备用的,抛到他手里,略有些不自然道:“喏…既然是你的宅子,和该有你的钥匙。”
景元完全没料想她会这么做,他活像是被烫了手掌的猫,赶紧将钥匙丢了回去,幼清见状,有了底气般举着钥匙往他手里塞,她嘟囔:“你收下啊!”
景元耳朵红了,向后躲闪,她穷追不舍,都挪到二楼了,两个人退无可退,撞在书架前,景元迅速抬手扶住将要倾倒的花瓶,幼清在他的臂膀下,想到他的左手臂还伤着,她也下意识抬手,抱住他的臂弯。
屋里寂静,徒留心跳怦怦,她仰头和他对视,景元低声道:“这是大门钥匙,假手旁人不够安全。”
“你是旁人?这不是你的房子?”
景元说不出话,她握着他的衣料,忽然道:“方才我没在想丹枫。”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好他足够聪明,瞬间就明白了她在说茶馆的事。
可惜,聪明虽有,却没那么游刃有余,他陷入对方的圈套,脱口而出:“那在想何事,如此出神?”
幼清挑挑眉毛,一改以往瑟缩模样,冲他一笑。
她笑得明媚、俏丽,景元屏住呼吸,却听她调皮道:“有人先入为主,现下我已经忘了。”
景元无奈笑笑,他站直身体,扶正花瓶,幼清也从他的怀抱脱身,站在一旁和他对视,她抬起那只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送它进了他的衣襟。
一旁便是卧室,一间大的,另一处是书房,但也有一张床,瞥到床角,孤男寡女,气氛果然有些糟糕,幼清侧头瞧瞧他,景元背过身去,还是年龄太轻,已经在准备逃跑了,幼清跟在他身后说:“那以后我就住在这了,我不会带白珩她们来的。”
他本想说无碍,可那样说,就好像所有者在发号施令,既然她想那样,就随她去。
幼清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束得规整的头发,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景元回首,她嗫嚅道:“你有好好吃药么?”
“向来遵从医嘱。”
“还有三包药,吃了就好了,到时候再去镜流那里报到。”
“好。”
幼清捏捏他的发尾,像是看明白她的意思,景元笑道:“阿娘说发带束了太久,拿去洗了。”
又在点她?幼清大方道:“要做个换用的么?想要什么颜色的?”
“简洁些就好。”
幼清点头,他走到门口,幼清探出头,盯着他说:“你可不要练武,缺不了这点训练的时间。”
“知道。”
一人在外,一人在内,远远还能听到长乐天的歌,温声软语,谁也没有抬腿,幼清握着门框,问:“你怎么回?”
“不远,走着。”
“那晚安?”
景元低头瞧瞧自己翘起的衣襟,里面还坠着一枚钥匙,沉甸甸的…他迟疑半晌,终究还是拢紧衣服,收下了她的馈赠。
“晚安。”
他抬起手挥了挥,当做和她的告别,幼清望着他的背影,砰砰的心跳声也慢慢归于平静,待看不见他,幼清才关上大门,转身上楼。
屋里没什么东西,毫无生活气息,但是家具一应俱全,再填一些日用品就能住得舒适。墙上挂满了书法绘画,似乎在彰显主人的品味,她没有细看,但总觉得像景元喜欢的东西。再看卧房,床品软绵,躺下就陷了进去,幼清抱着被子,哈欠连天,她从袋子里抽出几片云锦的样式,一边比对一边思索发带的样式,空中漂浮着上好的绸带,幼清半垂眼皮,想着想着,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
第二天一大早,幼清从一堆绫罗绸缎中惊醒,她赶紧收拾干净,起身直奔鳞渊境。
昨夜景元的警示她还铭记在心,这次说什么也要和丹枫好好商量细节,她也没有坐船,直接御剑前去,丹鼎司的持明一抬脑袋,便见一道剑光直冲鳞渊境,几个守珠人警铃大作,赶紧追到海岸,但见古海起伏,给她开出一条大路,也有眼尖的人点出她的身份:“这不是那位小鱼医士吗?她还会武?”
原来是丹枫大人的新宠,既然是龙尊的亲信,他们也就不再紧张,放她进去了。
幼清一刻没停,直接追到丹枫宫中,这里遍布珊瑚,地势复杂,幼清还在找地方降落,就看到两位持明侍女走过来,两方不察,扑通撞在一起,幼清把两个侍女撞在地上,她俩背后还有两个小持明,见状纷纷哭了起来,大喊着“姐姐被剑砸死了”,哭得那叫一个激烈。
幼清摸摸脑袋,赔着不是,赶紧把两位侍女扶起,叫喊声引来丹枫,他气势汹汹赶过来,一见是幼清,周围水声归于平静,他踏莲而下,扶着她起身,幼清歉疚道:“对不住,撞到人了,还把那两个孩子吓哭了…”
“无碍。”丹枫一手一个小持明,他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两个小孩不再哭喊,只低头抹着眼泪。
还好没人受伤,幼清拍拍身上的灰尘,丹枫将两个孩子推向侍女,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幼清就开门见山道:“冱渊君来时,你是怎么说的?”
丹枫道:“是龙尊之间之事。”
“你还是告诉我吧,我不清楚你们的事,万一出了岔子,也好补救。”
“诸般后果,我来背负。”丹枫垂头道,“你无需忧心。”
“可…”幼清道,“我参与其中,怎么能独善其身呢?还是好好谈一谈吧?”
丹枫见状,和她沉默对视,最终还是松了口,回身道:“进去说。”
屋里寂静,他们对面而坐,丹枫将当天之事悉数道来,期间多是卜荀在周旋,他没有多说,冱渊君见过弘月,以手抚之,她大概是察觉了什么,盯着弘月的持明卵看了许久。
自然,她也接见了幼清“诊治”的夫妻。诊脉之后,她没有多言,放他们离开了。
如今并没有任何成果,即便是定罪也没有作证,冱渊君尝了幼清调制的药剂,除了常见的药物,还有几味尝不出的,这道秘方,只有幼清知晓,丹枫没有透露,冱渊君似乎是察觉其中并没有什么迷药,也没有足够撼动持明根本的东西,便没再追讨。
丹枫在持明中颇有威望,贸然责罚有失人心,更何况…用药温和,又有人帮衬,都不像丹枫的行事作风。
既然没有涉及龙吟秘术,是借用星海外的技术,冱渊君反而觉得有些转机,当然,她不可能放任发展,不仅派遣几人过来“监视”进展,还与丹枫定下誓言。
失败也罢,她和其余龙尊不会过多追究,但免不了惩处涉及的持明。倘若酿成灾祸,丹枫需要强制褪鳞,在下一任龙尊诞世之前,要由龙师议会掌权。
丹枫让权,答应得很爽快,冱渊君都有些好奇,问:“这位来自星海之外的龙裔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唯独她,丹枫没作出让步,不准冱渊君一见。
持明本身就是一体,更何况同为龙尊,冱渊君没理由针对丹枫,她没再强求,拿着丹枫的许约回到方壶,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无需更多人知晓了。
说到这,幼清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万一我有异心,或者没什么真本事,你岂不是会丢掉性命?”
丹枫淡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哇,那你还真是轻信我!”幼清笑道,“还好我是个好人。”
“我知。”
他没有和她说这些,无外乎是怕她肩负压力,无法专心钻研罢了,听了这些,幼清也抬起茶杯,和他碰了碰,“知己难得,朋友一场,我必然不负所托,后续事宜,我也不会假手于人,你有什么变故也及时告知,我清闲惯了,现在终于有点正事要做,岂能置身事外?”
丹枫却道:“星海广大,仙舟不过海中浮舟,须臾草芥,你…志不在此罢?”
是在怕她离开吗?幼清想了想,收回茶水,她想说自己并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迷途困苦,来外闯荡不过是散心,或许她有朝一日就会离开,但…
绝不是现在。
第20章
三日之后,景元满血复活,天还没亮就来云骑报到,大家正准备晨练,看到救苦救难清汤大老爷景元回来了,顿时蜂拥而至,起哄把他举了起来。
场外热热闹闹的,镜流一进来便瞬间化成死寂,大家放下景元,讪讪地回到各自的位置,景元摸摸脸颊,轻声道:“师父。”
镜流淡然“嗯”了声,将手中长刀随手一抛,景元接住,刀光微寒,分量十足,于他而言却是一柄趁手的武器,镜流侧身,平淡道:“自朱明仙舟取得。”
是送给他的新武器?
景元欢喜地说着“多谢师父”,奈何镜流还是冷着一张脸,抱臂在旁,他穿着云骑校服,单手持刀,当即便实验了一下自己的新武备,不过他还记得幼清的告诫,左手没有吃力,被他保护得好好的。
等到了临近中午,白珩睡醒一觉,夹着宿醉的幼清飞过来看镜流,一瞧见景元也在,幼清迅速挺直身体,和镜流一起站在树荫下看他习武,白珩问:“还没结束?不是说要给景元接风洗尘,下午还练么?”
镜流睨了她一眼,白珩摸着狐狸耳朵说:“干嘛这样瞧着我?昨晚是喝了两杯,这不是趁着高兴嘛?今天继续喝也不碍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幼清昨晚也跟着喝了几杯,仙舟的酒果真不是盖的,两杯下肚,她的脑袋磕在桌子上,也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醉得睡着了,宴席之上,她趴在这里呼呼大睡,还是等着散场,白珩才发现她不胜酒力,大发慈悲地将她扛回去,两个人在丹鼎司睡到日上三竿,白珩被饿醒了,又将她扛在肩上,过来找镜流吃饭。
看着云骑新人们正在射箭,白珩一时手痒,掏出弓箭道:“我来几发,腾骁不会介意吧?”
镜流淡淡道:“看你有没有准头了。”
“我的箭百步穿杨,再加上我这张曲弓,可是怀明亲传弟子送给我的,必定让你大开眼界。”
城
镜流让她随意发挥,正逢景元弯弓,三人一起向前,被她们仨注视着,景元都有些紧张,他左手握住木弓,右手拉弦,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他目光凝聚,半眯眼眸,幼清都不禁屏住呼吸,铮得一声,箭矢势如破竹,正中红心,周遭响起叫喊声,景元也松了口气,放下弓失,白珩两步迈上台去,一旁的云骑想要将景元的箭摘下来,看白珩已经挽弓,大家纷纷退让,只听不间断的三声,白珩的动作奇快,三根箭矢不仅射裂了景元的箭,还把红心直接从靶子上带了下来。
掌声雷动,景元一手撑着腰,笑叹:“白珩姐,完全不给我留面子啊。”
白珩拍拍他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镜流,“抱歉啦,是我想让你师父看看我这把弓的本事,就先拿你当靶子喽。”
景元道:“确实未曾见过这样的好弓,也是从朱明仙舟拿的?”
“我和怀炎确实有一点交情。”
她和谁没交情?
景元抱着胳膊道:“所以这是怀炎将军的手笔?”
“非也非也…”
幼清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他们聊天,听得云里雾里,景元笑道:“还是先给幼清讲解讲解罢,方才我们说的是朱明仙舟,那里能工巧匠甚多,打造了不少传世神器,其中朱明将军怀炎便是那些工匠之最,要是能得到他亲手打下的兵器,便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不错。”白珩叉腰抬头,笑呵呵地说着,“但是我不过无名小卒,怀炎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给我铸弓?这个是他的弟子送给我的。”
景元抱着她的弓摩挲,“得怀炎亲传,功力不浅。”
“不错,现在算算,他可能也就比你大上几岁…”白珩捏着下巴道,“人活得久了,对时间也没什么概念了。说起来,镜流也见过吧,就是那个叫应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