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小鸟没有名字么?”
“啾啾。”
幼清噗嗤一笑。
她望着界面上他的头像,随手关闭道:“好了,接下来就和我的通讯器差不多了,我会用了。”
“不用学怎么用搜索引擎和地图?”
“我又不是上了年岁的老太太,等把你送回云骑军的演武场,我回去自己琢磨。”幼清推搡着他说,“走了走了,你不是说下午还要训练?你若是迟了,就不怕教官罚你?”
“好好好,我也是为你着想嘛…”
嘴里这样说着,结果两个人的脚步越来越慢,完全成了散步,她立在他的右手边,手臂时不时碰在一起,幼清仰起头,望着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投在他脸上的碎光,他侧过头,垂着眼睛看她,幼清清清喉咙,问:“你教了什么诗?”
“一去便知。”
“多半是绝句,小鸟哪会背长诗呢?”
“幸好我并没有那样争强好胜,换了旁人,回家便要加班加点让啾啾学会背《春江花月夜》了。”
幼清笑问:“那也得主人有才学,我想演武场上会背长诗的并不多吧?”
“这倒不错,我祖上皆是文官,他们比武不成,比文更甚。”景元道,“家中书画半数出自我的手笔,你不知晓?”
“我哪仔细看过,你家那样大,刚去时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后来也没有多做停留,哪里有心思看屋里的陈设字画?”
“并非是我本家。”
那是哪里?幼清顿时反应过来了。
果然,长乐天处就是他的宅邸!景元感慨:“看来你并未看过,足足有十六幅,虽然值不上多少钱…”
但也是他翻箱倒柜再加现场创作凑够的十六幅字画,就连家里的每一寸布置都是他过目的,结果她都没瞧见他的辛劳,怎不叫人失落?
他是鸟吗?还装点巢穴,要不要再跳个舞、开个屏呢?幼清这样想着,实际上脑子里已经把那些字画搬了出来,她努力回忆着上面的内容,他却停下脚步,幼清一个不察,脑袋磕在他的背上,让她幡然苏醒。
她探出头,只见他脚边戳着个小豆丁,指着远处说:“云骑哥哥,我的风筝飞到树上去了,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幼清和景元一同向小孩儿指着的方向看去,一只花花绿绿的风筝挂在树上,高得出奇,也难怪小孩儿够不到,这孩子倒是聪明,还挺大胆,景元弯腰笑道:“也行,一会儿你要怎么报答云骑哥哥?”
小孩儿猝不及防,这还是他碰到的第一个索要报偿的云骑呢,还好这孩子也十分上道,他看着远处的小吃摊,迅速有了办法:“请你吃冰淇凌!”
“好。”说罢,景元弯腰捡起一颗石子,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风筝的骨架,风筝应声而落,景元伸手接住,小孩儿也够仗义,立刻给他买了一个三色冰淇凌,景元扭身将冰淇淋递给幼清,幼清指了指自己,眨着眼睛瞧他,景元道,“接着,化了就不能吃了。”
她赶紧接过,幼清瞧瞧他,又低下头,用嘴唇抿了一下,甜丝丝的草莓味。
吃着他赚来的甜点,幼清心里轻飘飘的,人也不禁飘了起来,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捏着嗓子说:“真帅气啊,云骑哥哥。”
景元挑高眉毛,用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她更肆无忌惮了:“谢谢云骑哥哥!”
“好了…”他躲开一段距离,可她不依不饶,叫了他一路“云骑哥哥”,他躲进演武场,她在外面挥挥手,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又站直身体,遥遥望着外面的她,可这一墙之隔的迢迢相望并没有持续太久,教官的铁掌一下拍在景元的脑袋上,对方怒斥:“景元,你又迟到,这是第几次了!?给我领罚去!”
看来压在他头上的不止镜流啊!
景元没有气恼,笑眯眯地过去领罚,幼清还有些担心他,绕着演武场找,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了挨罚的他,景元一只右手撑着身体,在教官的注视下做着俯卧撑,说他听话吧,他迟到早退,镜流要是不在,他可一点规矩都没有,说他不听话…
城
他真是一点左手都没用啊!
幼清扒着窗棂望着他,景元猝不及防又挨了一下打,“现在还学会逃课把妹了?你真是长大了!”
景元差点没跌下去,看他挨打,幼清都想为他争辩几句,可听到这句话,她一个踉跄,身体诚实地错开一段距离,藏在墙后面了。
*
镜流教他都是私下相教,若是去演武场,自然要听教官,景元虽是骁卫,但至今并未有自己带队出征的功绩,更别提他这个豆丁一样的年纪,随便拎出一个来都能比他大十几轮,他拿什么服众呢?现在的景元和新兵蛋子没什么区别,苦苦练了一下午,他沐浴更衣,取回玉兆,里面早已堆满了消息。
所有消息来源都是同一个群聊——我们五个有力量!(5)
不用猜,群主白珩,里面是丹枫他们,包括景元。
点开群聊,里面多是白珩和幼清的对话,丹枫只有一个“…”,镜流则是一个“嗯”。
而已经回到家的幼清,坐在景元画的梅花下面低头摆弄新得的玉兆,白珩热心地教她怎么修改备注、发送信息,丹枫和镜流已经被白珩攻陷,群里的名称分别变成了“宇宙无敌剑首大人”和“冷面大青龙”。
白珩让她拿自己试试手,幼清试着打开白珩的个人信息,想了想,在上面输入了「运气很好的飞行士」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唔,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啊?那就借你吉言,让我永远幸运下去了!」
「用户8754219:嗯嗯」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你也改个名字,现在还是注册自带的呢!」
「用户8754219:奥奥…」城
「神厨小鱼:现在呢?」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哈哈哈哈这个好!」
幼清一笑,她点开群聊信息,从大家的头像里找到了那只小鸟。方才…白珩也教过要怎么改变通讯录好友的备注来着。
她点开景元的信息栏,他原本的名字就是啾啾,幼清删掉这两个字,兴许是为了有趣,她输入了“云骑哥哥”,点击确认后,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就见群聊里弹出一条消息。
「“神厨小鱼”将“啾啾”修改备注为“云骑哥哥”」
……
……!!!
幼清手忙脚乱地将这条消息撤回,并且迅速删除了景元的备注,群里徒留一道“神厨小鱼撤回一条消息”的灰印,还好她撤回迅速…应该没有人看见吧?
过了一小会儿,白珩追问:「哎?你刚才发了什么?」
「神厨小鱼:没什么,点错了」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话说景元也该散了吧?我都碰见镜流了,怎么没见他」
「云骑哥哥:散了,耽搁了一会儿」
「运气很好的飞行士:好骚包的名字,啧啧啧,云骑哥哥~」
「云骑哥哥:^^。」
景元笑着关闭玉兆,而远在家中的幼清呆呆地望着界面,他和白珩的聊天看不真切…唯有他自行修改的名称重重叠影,让她晕乎乎的…好像被人丢进蒸屉,又热又昏。
第21章
她小心翼翼地点开景元的个人界面,原本的名字已经换成了云骑哥哥,个人简介里写着鸟儿最近会背的几首诗,附赠文字版鸟食一堆。
实在有趣。
她对着他的对话框,摩挲半晌,还是没有发送什么,而是打开了自己的界面。
初始的头像,初始的名字,以及“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留下”的个人简介。
幼清以前也用过通讯设备,她所有的名字都是简简单单的“小鱼”。至于头像嘛…现在还没想好,等什么时候遇到心动的再换上吧。
*
云骑军除了日常的习武,还有不少琐碎的任务,镜流身为剑首,自然难辞其咎,经常带队出征,听闻不久后他们又要出远门,幼清不禁问:“没有修养的时间吗?”
镜流道:“孽物不会休养。”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却带着浓郁的憎恨,幼清闭口,她坐在景元身边,景元安慰道:“师父一心杀敌,不会觉得累。”
不如说,她便是为此而拔剑的。
待镜流被白珩拐走后,景元才说:“她出身苍城,那艘仙舟已经陨落,故乡难回,比起我这样没见识过毁天灭地的残酷景象的新人来说,师父身经百战,对丰饶孽物的恨意根植心底…她大抵会觉得累,但身为云骑,不能退缩。”
幼清点点头,他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的肩道:“出发之前还有休整的时间,还想去哪里?舍命陪君。”
“又不带你去危险的地方,用不着舍命。”幼清擦拭着手里的茶杯,仰头道,“又出了新的狐人幻戏,我们去看戏好了。”
“好,开心一点。”景元低头逗她,“还是因为舍不得才拉着一张脸?”
“…”她抿抿唇,心情并不大好,“仙舟大得像个星球,实际上就是几艘战舰,你们不杀丰饶就誓不罢休对不对?”
“血债血偿。这就是巡猎的复仇。”
幼清叹口气,“算了,诚如你所说,我一个外来人,也没有见识过绵延千万年的仇恨,反正都要去执行任务,就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好,我发了薪酬,想吃什么?我来请客。”
“本来想吃鸣藕糕的,但是看戏的时候吃会叫的东西会被打出去吧?”
“还有别的小点心呢,等我给你搜罗来。”景元拍拍她的肩膀,“我和镜流必然会平安归来,不要忧心。”
“嗯。”
景元挥手和她告别,幼清收拾好医馆的杂物,刚想关门,便看到一个略有眼熟的云骑军路过门口,幼清定睛一瞧,这不是上次去长乐天碰到的景元的同窗吗?
来丹鼎司能有什么好事,治病买药,幼清没有多事,装作没看见,等他过去才关上门,哪知背后一阵凉意,她下意识握剑,转身呵斥道:“何人!?”
“是你…”那云骑说,“我见过你。你和景元…”
幼清抬剑道:“冷不丁地站人身后不是君子所为,我不想和你动手,赶紧走吧!”
那人似乎有些头痛,他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幼清收起长剑,也觉得莫名其妙,孤身在外,她从不会仰仗自己的强大而放下戒备,因为对方的失常,幼清带上了自己的剑以防万一,生怕那人有什么图谋不轨的心思。
还好,去看戏的路上没有额外的变故,今天的戏讲的是狐鬼志异,景元早早就守在门口,今日他穿了一件玄色的衣衫,不知是不是为了配她的发带,幼清揽住他的胳膊,和他随着人潮往里走,还不忘和他告状:“上次一起吃茶的云骑,方才我见到他鬼鬼祟祟的…”
景元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谁,他问:“在丹鼎司?”
幼清点点头,景元若有所思,但也没忘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两人在前排落座,他带了点心,也定好了茶水,幼清坐在他旁边,屋里昏暗,二胡凄厉,幼清吓了一跳,座下也是惊呼一片,只见台上光怪陆离、幻象丛生,幼清往胳膊那里凑了凑,景元笑问:“怕了?”
她说:“不怕,小鱼医士收过的鬼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神医小姐还捉过鬼?”
“捉过,恶鬼怨鬼水鬼…”幼清掏出一张符箓,和他说,“我这符灰浸水,不管什么妖怪喝了都要现原形。”
“厉害呀。”
这次的台本阴森香艳,距离近了,乐声杂声呼啸而来,再加上这光影变化,确实让人身临其境,景元都不禁道:“为什么总是碰上这样艳俗的本子?分明有不少热烈或铺陈之作。”
还不是他们赶得巧,每次都是这样的故事,弄得氛围要么香艳要么恐怖,却又恰好称幼清的心境。
幼清看着台上的狐妖吸食肝胆,采。阳补。阴,阴冷艳丽,她牢牢贴着景元的胳膊,也不只是真怕假怕,反正景元十分受用,他将手臂搭在腿上,幼清抱着他的胳膊,目不转睛地盯着,似乎生怕错过一刻。
景元多在看她。青白色的光将她的脸照得光影明灭,但却不曾减损她的好颜色,上面生吃人肉,她半张脸躲在他的衣袖中,景元抬手,帮她盖住眼睛,她的两只小手捏着他的手背,想看就拽下去一点,怕了就抬上去一些,很会物尽其用。
其实以前也见过这样阴森恐怖的场景,但幼清就是神仙,急急如律令一念,眼前光芒大作,可没有哪个恶鬼还会给自己作恶伴奏的,这乐团真是会营造氛围,一惊一乍的,要么就是恶鬼低语…
幼清吞咽口水,小心去拿桌子上的甜点,刚一抬头,就见到不远处,那方才见过的云骑直勾勾地盯着她,吓得她心跳飞快,幼清连忙拉了拉景元的衣服,伸手去指,景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昔日同窗脸色惨白,像个脱了魂的野鬼注视着他,景元呼吸一滞,他迅速起身,将身旁人护在身后,长刀出鞘,附近众人见状,顿时乱作一团,纷纷退让。
就是被盯了一下,不至于拔刀吧!?
幼清拉扯他的袖子,却见那云骑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姿势,银杏树叶破肉而出,幼清顿时拧紧景元的衣袖,景元冷声道:“他坠入魔阴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