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推门进去,司衙内还静了静,总务长见是他,还颇为惊诧,起身相迎道:“景元?你怎来了?”
“伯伯好。”景元取出书信道,“将军有令,吩咐我来处理此事。门外便是信中所提之人了?”
“不错。”总务长道,“既然是将军的决断…罢了,若不是我等无能,不好妄下定论,这才上报将军。景元,你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种人不敢去将军府闹事,不就是怕门口的云骑军士?云骑军受千锤百炼,可不是普通仙舟人就能招惹的存在,景元只可惜自己没有备甲,不过还好,他带了阵刀,这便横在背后,整个人都威严了不少。
幼清在门口等着他,同时也在观察门口的“泼皮无赖”。听他们聊天,像是家里死了人,借此向地衡司发难,对补偿不满意,这才大闹特闹,看样子,他们的目的是钱。
地衡司没有采取强硬措施,也是怕战后舆情发酵,闹得人心涣散,但这群无赖狮子大开口,地衡司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这才上报云骑军,案情复杂,云骑军的将领不好贸然行动,于是层层上交,交由将军裁断。
这确实为难腾骁了,他总是弄不明白官场内的弯弯绕,更不想考虑各方势力的制衡,想着拖一拖,结果战争打响,腾骁分身乏术,便把这件事撂下了。
如今这伙人钱财不够,卷土重来,重新发难,闹得地衡司不好办公,这才再次上书,盼望云骑能来收了这几人的神通。
捉起来关着,不痛不痒的,恐怕还会再闹事。
景元背着阵刀,站在门口,笑着请他们起身,对方见他年轻,立刻嚷嚷道:“让临时工来打发我们?我们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景元笑道:“临时工?非也,我是云骑骁卫景元。”
一听他是骁卫,几个人顿了顿,但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仍旧顶了两嘴,景元仍旧是笑着说话,语气却没什么客气的味道,反而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威压,他一一点出面前几位姓甚名谁,做什么的,家在何处,对他们的“功绩”更是如数家珍,几个人吞吞唾沫,但毕竟是小事,顶多关押两天,他们因此觉得云骑对他们无何奈何,可景元是何人?他父亲任总务长数百年,批阅过数万文书,倘若想要追究,景元必定能顺藤摸瓜,抓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这些人的亲眷在六司中盘根错节,虽不至于人人都像他们那么蠢,但也不排除有人想要看到仙舟不得安宁,推波助澜,景元将前几年罗浮处置的两大案件搬出来,里面有几个重犯可是他们的直系亲属,景元透露腾骁有意重启旧案,轻者赔钱,重者是要斩首示众的。城
谁不记得自己爸爸爷爷的名字啊!他们被景元吓得一愣一愣的,家里有些腌渍事,他们有所耳闻,仙舟人长寿,便是直系血亲又如何,分开也有两三百年了,毕竟不是自己犯的,腰板还能直起来,刚想反驳两句,景元便悠悠道:“包庇者同罪,二位若不记得仙舟律,我大可带着诸位回忆回忆,各位意下如何?”
景元作势要用大记忆恢复术,几个人吓得后退两步,这人皮笑肉不笑的,真叫人害怕…说到这,他们中还有嘴硬的,料定景元并没有证据,景元淡淡道:“幼清。”
幼清很配合地飞到他身边,恭敬道:“是,骁卫大人。”
“去家中拿我方才说的案本过来,在架子左上第五排。”
“是。”
景元说得太真了,年月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把数万本案综都背下来并无可能,肯定是云骑已经查到他们头上,而这骁卫已经抓到所有把柄,才如此笃定,出面威胁。
几个人面露难色,目的是为财闹事…可不是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家一网打尽的。
他们将信将疑,可为了自保,还是卷铺走人了。
幼清这才从树后挪了出来,给他拍拍手,称赞道:“这语气,我听了都害怕,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还真敢算计到云骑头上了。”
景元道:“战后总是不太平的时间,总有人想要趁着仙舟动荡,倾覆联盟。”
“唉,内忧外患,仙舟的处境也颇为艰难啊。”幼清问,“那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嗯,还有另一件事。”景元点点玉兆,里面弹出消息,不一会儿,负责守卫城镇街巷的云骑便踏步而来,在地衡司前整齐地站上了岗。
“紧急召来了值夜的弟兄们,算是威慑。这样便一同解决了第二件事。”景元轻叹,回到地衡司内,与总务长说道,“那几人明日没准要来试探虚实,有云骑军镇守,他们会对我所说之事信以为真,不敢再抛头露面。至于第二封信中所说的担忧,只能加强军备,最近还需提高警惕,有什么可疑的事,及时告知负责长乐天事务的骁卫。”
“好,我已知晓。多谢你,景元。”
景元摇头,圆满解决这两件事,他松了口气,转身欲走,总务长欲言又止,但见景元已能正常履职,便没再多说,随他去了。
天色已晚,景元打算明日再向腾骁述职,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回到了家,幼清还有些好奇,问他:“方才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家里真有这些东西?”
“自然没有,是我父亲在任时将案件上传到玉兆上,其中有些是真,有些是假,真真假假掺杂着,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我可是全信了!”幼清捏捏下巴,分析道,“他们做贼心虚,也知道权衡利弊,就这么放过他们?”
“如若追查,打草惊蛇,恐怕会有内部动荡,只能采取颇为保守的举措了。更何况,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暴露了一些人的身份,存入档案,日后出事也好缉拿。”
“你当真考虑周全,若是碰上你这样的对手,可真要做足准备才有机会取胜。”
景元笑笑:“谁说的?我哪有那般可怖。”
以前景元处理事情确实有些稚嫩,容易叫人钻空子,现在吃了这么多亏,慢慢也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谁都别想从他这寻得一分好处了。
在外面是果敢有谋的骁卫大人,一进家便彻底松弛下来,景元将衣服一丢,拢着姑娘往前推,幼清笑了一路,几乎是被他举到厨房的。
什么都没准备,就做些快的,幼清将多余的面条取了出来,准备吃肉丝打卤面,景元架上炒锅,想要帮她炒酱,幼清连忙制止,景元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放下锅把,幼清还得哄着:“好啦,今天时间紧迫,大家都饿了,等有时间你再大显身手,怎么样?”
景元哪敢不从,嘴里说着好,默默帮她切肉切菜,幼清调制料汁,将肉酱炒出,景元则负责看着面,幼清瞧瞧打量他,他看着确实有些不高兴,一想到他忙碌一天,现在想做点什么都被她限制,幼清都有些自责,于是道:“一会儿做点心?”城
“嗯?”景元恍然回神。
啊…看来不是因为方才的事不开心,那便是因为军中的事务了。
幼清盛出肉酱,和他说着:“白天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好吃饭,一会儿做些点心,不过面点有些难,你照着我做,再一起上锅蒸吧。”
他说着好,其实景元并不在意要做什么…只要和她一起,就足够开心。
饭后幼清信守承诺,和他做起了面点,景元的大手拿刀足够,做这些小东西就显得不够灵活,摆弄了半天才粘上兔子的耳朵,上锅之前看着还行,出锅后便成了一只长耳朵野兽,这卖相…只适合在中元节拿出来。
景元无奈,从荷叶上捏起一个“兔子”,放进了嘴里。
…别说,味道还行,面也发得不错。
景元当即要她尝,幼清有些抗拒,景元搂着她的脖子,一手举着自己的小怪兽要喂她,幼清往后缩,两个人打架一般你推我搡,最后幼清拗不过,一咬牙一闭眼,嗷呜一口…
哎!长得丑,但是吃着松软甘甜,馅儿调得绵绵的…还挺好吃的。
幼清给他竖了竖拇指。
两人将剩余的面点吃了精光,眼看月上柳梢,景元把她直接抱了起来,幼清鼓着腮,垂头用指尖刮着他的鼻梁,景元一笑,和她蹭在一处,就这么把她带回了卧房。
第56章
忙碌一日,唯有此时最为放松。
埋在她的怀抱,浑身都轻巧起来,景元打了个哈欠,两手拢着她撒娇,几只山雀飞来啄他的脑袋,幼清挥挥手,笑道:“这是一天没看到你,在生气呢。”
“是么?”景元侧头摸摸小鸟,可处理那些文书令他焦头烂额,实则没有精力再去逗鸟了,还好这几只雀鸟并不吵闹,只是窝在她俩身上撒撒气,很快便飞到那紫藤海中,自寻乐趣去了。
景元说:“今日将军与我说了不少…”
幼清捋着他的发问:“说了什么?”
“如你所说的…内忧外患。”景元叹气,“罗浮广大,载人万千,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不断,实在是叫人头痛。”
幼清揉着他的脑袋,垂头安抚:“将军告知你这些,是对你的看重。他司职百年,肯定有学不完的经验,要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也可以叫我或者其他人来帮忙…”
景元深知,有些事,只能他一人处理。
并非是不信任,而是国事太重,容不得一点视线之外的举动。
景元自出生时腾骁便已经是将军了,但听父亲说,腾骁将军年轻时粗野狂放,不拘小节,是人人敬仰的“武神”,现在看他坐在那个位置,眉头紧锁,不得休憩的样子…
他打了个寒战,深深钻进幼清的怀抱,幼清摸摸他的下巴和脖颈,手去勾他的系带,景元抬身,将衣服解了,他抱怨道:“本以为只有习武时会热,不成想整理文书也热得出奇。”
近来罗浮的气温确实居高不下,景元除了这套衣服,还有一件黑色的背心,套在里面,会比如今这身清爽。
景元的里衣都是母亲缝制的,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自然会用最好的,这衣服穿得舒服,景元并不舍得脱,但天气如此…他刚想脱,便想起屋里还有幼清,她眨眨眼,乖巧扭身,回避他更衣的模样,景元笑着吹灭烛火,背着月光脱衣,幼清盖上被,身上早已换成寝衣,过了会儿,景元欺身而来,两手将她捞入怀抱,幼清抱着他的手臂,背向他靠了靠。
却贴上一片温热的肌肤。
景元半敞着胸口,在她肩头长舒一口气。
家里清凉,抱着也不会太热,更何况,幼清本就清清凉凉,搂起来很舒服。
幼清抚着他的手臂,等滑到他的手背时,景元将她压在掌下,缠住她的指缝。
城
“幼清…”
“嗯?”
“明日什么安排?”
“和白珩去找应星。”幼清侧头,景元的鼻尖贴在脸颊上,她往旁边挪了挪,但仍旧和他贴着脸,呢喃,“晚上会来接你的。”
景元笑笑:“好。”
“你做事利索漂亮,不知将军会给你什么奖赏,要是还给你放假…”
“怎会,这次恐怕没有假期了。”景元说,“不过今天是因为不熟悉文书工作,明日就会轻松许多。将军本意是为了让我休息,不会太累的。”
幼清点头,用指尖刮着他的下巴和鼻尖,最终落在他眼底的小痣上,景元垂着眼,睫毛刷在她的指背,幼清用指腹磨了磨,他眉眼带笑,幼清也扬起笑容,凑近道:“本来有十分好,现在有十二分了。”
“什么好?”
自然是容貌好。
每日对着这张脸,心情都会好得不得了。幼清吹吹他的眼角,景元眯上眼睛,拢着她说:“在施仙法?”
“嗯哼。”
“是什么样的法术?”
“嗯…是能让累了一日的云骑小哥迅速入睡的法术。”
他笑了,睁开眼瞧瞧她,又蹭在她的头顶,带着困意道:“很有作用…这便困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法术,景元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沉眠,幼清在他胸口玩了一会儿也睡了,但她完全做不到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苏醒过来。
景元精力充沛,天未亮便起了,幼清听到动静醒来时,他已经穿戴整齐,身上带着一点面点的香甜气,景元见她撑起身体揉着眼睛,便把她搂到腿上,垂头嘱咐:“熬了粥、做了些面点,还煮了两个鸡蛋。”
幼清发出一声嘟囔。景元用手指去抿她脸颊上的软肉,她躲了躲,景元便不再强求,而是搂着她摇晃道:“我蒸了许多…”
“知道了。”幼清鼻音浓重地打断了他。
他望着她睡得泛红的脸颊,一时想摸,又想要用嘴唇去贴一下,可不论哪种都可能不讨她喜欢,景元谨慎地收敛过分喜爱的心情,和她说:“那我先去晨训。”
像是试探商量的语气,没睡醒的幼清抬高手臂,卖力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立刻闭上,搂着他的背,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不穿轻甲的他好搂得要命,幼清不想离开他的温柔乡,但也不想跟着他去做魔鬼训练,景元早料到她还想腻一会儿,把这个时间也空出来了,等到幼清腻歪够了才把她放回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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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鸡鸣,幼清皱皱眉,苏醒过来。她打着哈欠下楼,果然看到景元留下的早餐。
他上了三层的大蒸笼,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三个不成模样的面点,与旁边圆润的鸡蛋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