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在王府,空闲时间卫公公也给顾庆之恶补了各种亲信该有的常识,比方皇亲国戚穿什么,勋贵穿什么,官服又是什么样子,还有皇帝的心腹、亲信都有谁,以及皇帝继位的整个经过等等。
忠顺王过得虽然荒唐,但这是人家的生活方式,他还是皇帝一派的,所以顾庆之客客气气的行礼,道:“王爷可好?”
忠顺王笑了起来,“看着倒是像十二三岁的。”
这人是皇帝皇帝的心腹,卫公公也说过的,四块御前行走的牌子,就有一块在忠顺王手里。
所以顾庆之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鞋子里垫高了的,您再捏捏我肩膀,里头是棉花,这还是全公公教的呢。”
忠顺王大笑,“我如今信你有十四五岁了。”说话间忠顺王又打了个哈欠,叹道:“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了。”
顾庆之不明就里,皇帝又笑了两声,只见忠顺王指了指御书房里立在皇帝桌边的那个告示栏,上头是十二时辰版详细天气预报。
“昨儿我来跟陛下商量事情,看见这个了,说是今夜丑时初刻有风,寅时三刻云遮月。我一晚上没睡,就等着看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还真有人为了验证天气预报熬夜啊,所以前头皇帝打哈欠,也是一晚上没怎么睡?
顾庆之笑了两声,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皇帝道:“尹恩立跟潘勇八成也没好好睡。”
这两人顾庆之也知道,一样是御前行走牌子持有者,皇帝心腹。
尹恩立是皇帝的奶兄,他的锦衣卫千户就挂在尹恩立名下。
潘勇则是京营节度使,接替王子腾管着京城防务的。
忠顺王坐在顾庆之边上,道:“回头去我府上,我府上的戏子是一绝,全京城都知道的。”
“多谢王爷,我肯定是要去的。”
皇帝轻咳了两声,“四哥,他年纪还轻。”
忠顺王道:“就是请他听听戏。”说完他就换了个话题,“既然及冠,可想好字了?名字是长辈起的,自己没法选,字想个自己喜欢的。”
顾庆之一瞬间就觉得忠顺王很对他胃口。
“其实我这名字,庆之就很像字。”他又解释了这名字的来由,道:“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字的,不如改成名字叫顾庆,字就是庆之了。”
“也行。”忠顺王念了两遍庆之,“的确很是顺耳。”
顾庆之便道:“我样貌没变,名字其实也没变,我等着将来站在荣国府还有戴权面前,看他们脸色呢。”
“你这人,小小年纪――”忠顺王故意一顿,“倒是挺会打算。”
顾庆之面带笑容,道:“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年纪轻轻就贪图享乐,那么到老他就会发现,他没有遗憾了。”
忠顺王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一会儿就去我府上,下回太上皇再骂我荒唐,我就跟他说这个!”
皇帝苦笑两声,不过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外头又有两人结伴而来,不用说肯定是锦衣卫指挥使尹恩立和京营节度使潘勇。
尹恩立是皇帝奶兄,那年纪不会很大,看着年长些的,就该是管着京城守卫的武将潘勇了。
顾庆之站起身来,先跟潘勇行了礼,“潘大人。”
御书房里又响起了笑声,“潘大人”无奈道:“在下尹恩立。”
?顾庆之顿时就摸不到头脑了。
所以这个络腮胡,满脸沧桑,五大三粗结实有力,看着怎么也四十了的人其实是才二十四五的尹恩立?
而一边那个娃娃脸狐狸眼,怎么看都很鹰犬风,还是白皙皮肤看着甚至比皇帝还小的,其实是管着京城守卫的武将潘勇?
果然这名字起错了。
潘勇对上顾庆之的视线,笑道:“没错,我才是潘勇。”
屋里几人都笑了起来,皇帝道:“一会儿在宫里吃午饭,御膳房准备了六种馅儿的饺子。”
尹恩立道:“为了等云等风,我几乎一夜没睡,先来杯茶,我提提神。”
“谁不是呢?”潘勇也道,他又看了顾庆之一眼,“昨晚上熬夜的怕不止我们两个。陛下这块牌子,在御书房里了好几天了。”
皇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说话。
初七那场大雨过后,他借口阴冷潮湿停了早朝,一切政事都是宣人在御书房解决的,这块详细天气预报的牌子,可以说四品以上的官员,差不多都亲眼看见了。
至于四品以下的,只要没卧病在床不能见人的,那肯定也亲耳听见了。
不远处的大明宫里,太上皇打了个哈欠,没好气跟戴权道:“有这等能人,为何不在朕宫里?”
戴权苦哈哈道:“上皇,那人是皇帝田庄上的,以前名声不显,如今住在黎王府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第25章 造谣试辟谣
辰时二刻,贾政醒了。
为了验证晚上究竟有没有风有没有云,他昨儿是歇在外书房的,挺晚刚醒来难免有些迷糊,贾政打了个哈欠,帘子一掀,看见外头已经阳光明媚了,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什么时辰了?”
小厮忙进来,道:“辰时二刻了。”
糟糕,晚了。
今日他休沐,不然昨天也不会睡得那么晚,若是按照往日休沐的惯例,他早上该是先去王夫人屋里,等几个子女请过安,再同王夫人一起往贾母处请安。
可如今这个时辰,王夫人怕是都从贾母处回来了。
贾政忙叫了人给他梳洗,连早饭也顾不得吃,急匆匆往贾母处去了。
果不其然,贾母屋里没有旁人,她正端着参茶慢慢抿,下头琥珀给她捶腿,旁边还有个识字的丫鬟正给她读话本。
见贾政进来,几个丫鬟忙起身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出去了。
“母亲。”贾政恭敬行礼。
贾母冷哼一声,“你倒是起来的早。”
贾政道:“昨日衙门里有事,歇在外书房,睡得晚了。”
跟完全不成器,正事一件不会的贾赦比,贾母喜欢的还是这个二儿子,她放缓了语气,道:“你年纪也大了,别学你哥哥,过得那么荒唐,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烦劳母亲挂心,儿万死难辞其咎。”
鸳鸯端了参茶进来,贾政喝了两口,仔细想想有什么新鲜事,笑道:“说起来钦天监新来了个监副,是皇庄出身的,还没人见过呢。不过人人都说他能掐会算,连夜里起风,几时有云都能算出来。”
钦天监,能掐会算,贾母立即就想起顾庆之来,她皱起眉头,不过贾政并没看她,完全没察觉。
“除夕祭祖虽然是定日子,不过几时开祠堂,什么时辰主祭,倒是能叫他算一算。”
“行了。”贾母没好气道:“瞧你那样子,早饭还没吃吧,赶紧去吃饭。回头又叫人说我苛待你,你哥哥还要怪我偏心。”
贾政虽然不明白贾母怎么了,不过他一直不是那种会多想的人,当下便站起身来,告辞道:“母亲好生修养。”
京城这个地方,官员多,勋贵也多,加上皇帝推波助澜,昨天夜里没睡觉的人比睡觉的人都多。顾庆之这个“罪魁祸首”,被人提起的频率,是指数级增加。
有人觉得有这么个人是大魏朝的福气,有人各方打听顾庆之的情况,还有人直接就堵在钦天监门口。
“张大人,上回你还说这是钦天监新来的监副,这都几天了,怎么还不见人?你别是把人藏起来了吧?”
张监正也是消息灵通的人,知道昨天晚上要起风要有云,他苦笑一声,道:“牌子刚立起来的时候,陛下提过这人是要来钦天监的,前两日我也问了每日来送预报的内侍官,说是等陛下安排。”
“人不会不来了吧?临近年底,不管做什么都得择吉,张大人不再去问问?”
张监正道:“也不好去催陛下,钱大人,你是御史,见陛下的机会更多,不如你去问问?”
张监正跟各种同僚打哈哈快到中午,这才又回到衙门喝了杯热水,放下水杯,他长叹一声,他也苦啊。
京城里择日子很卷的。
寺庙、尼姑庵,又或者道观都比别处多得多,和尚道士尼姑道姑都数不过来。
没在僧录司跟道录司挂名的就更多了,比方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出来没有正统师门,只说自己做个梦或摔一跤就被某神仙点醒的幸运儿,还有各种出马仙,连邪教都比别地儿多。
他们钦天监算是稍微有点优势的,至少京城这一亩三分田的勋贵们择吉,钦天监肯定是排在头三位的。
没错,不像别的地儿,择吉找一家就行,京城勋贵连择吉,都能找四五家,更别说那些家里有庙又有庵的了。
上回他还听说,南安太妃光点长明灯,就点了一共八盏,其中三盏都点在大佛寺,分别供在三位不同的佛祖身前。
这可都是银子,他们钦天监帮人择吉,也是要收钱的,一次三五百两不等呢,算是重要收入来源呢。
眼看着就要红火起来,人却还没到,这谁能不愁呢?
张监正又叹了口气,端着他的大茶缸子走回了大书房,这里是多数人办公的地方,见监正进来,就有人问道:“张大人,咱们钦天监的新人,什么时候来?”
跟自己人就不用装了,张监正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让他早点来,我刚出去,他们都恨不得把银票塞我手里了。这我也不敢收啊。”
“您没叫他们堵黎王府去?”
张监正没好气道:“他们不敢!”
旁边有人笑道:“他若是来了,咱们合八字、择吉选日子就能多收些银子了。”
“谁说不是?年初的时候,我被人鼓动着养了一匹马,马九十两银子,盖马厩、专门一个照顾马的小厮,再加上草料等物,这还没到一年呢,又是六十多两银子出去了,这谁受得了?看着是风光了,比养四个轿夫还费劲。我区区一个七品官,我不配骑马。”
这一番吐槽,叫屋里人都笑了起来,“再说养马是无底洞,若是银子够,我也是要养马的。京城里达官贵人太多了,勋贵不少都是超品的,别说你七品,我六品都得见人让,骑马还是快。”
众人一阵说笑,越发的期待顾庆之早点来了。
“走,今儿去新鲜馆吃,他家的饺子香。尤其那醋,也不知道怎么酿的。”
这时候顾庆之也在吃饺子,御膳房包的,一共六种馅料,还有一个芝麻糖馅儿的。
皇宫冬天是有新鲜菜的,不过顾庆之觉得最好吃的,是豆角干猪肉和萝卜干猪肉的。
尤其是萝卜干猪肉的,沾点油辣子别说多香了。
他正处于半大小子的阶段,又在加紧补前头的亏空,饺子是一盘接一盘的吃,完全不带停的。
首先怀疑人生的是忠顺王,他四十出头,食量已经开始下降了,加上昨晚上没睡好,平日里好东西也没少吃,一种饺子意思意思吃了一个,就差不多饱了。
不过看到顾庆之这吃相,他顿时又可以了,只是饺子夹起来,刚咬了半个,他又觉得他不可以了。
“嗯……真羡慕胃口好的。”
“您少喝些酒,平日里早起早睡,每天早上起来骑马射箭练练武,胃口自然就好了。”
忠顺王失笑,“你方才还说,早点享受,老了才没有遗憾。”
顾庆之又挑了一盘羊肉大葱馅儿的饺子,道:“要有质量的享受。”
虽然被反驳了,不过忠顺王也不在意,好坏他还是分得清的,况且这人又是皇帝心腹,他们是一伙的。
一盘饺子六个,顾庆之面前已经堆了八个盘子了。
“好家伙,你这饭量快赶上我了。”尹恩立惊呼道,“你将来定能长得高高大大的。”
“借尹大人吉言,我也想长高一点。”
说实话,顾庆之今天的确是吃的有点多,往常他是吃到七八分饱,今天是奔着十二分往有点撑去的。
一来饺子的确是好吃,再者皇帝设宴招待,怎么说感谢,都不如用实际行动多吃一点能更让皇帝高兴。
皇帝也的确高兴,笑眯眯看着他,“还有山楂苞米粥。”
顾庆之也不客气,“原汤化原食,饺子汤就行。”
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等吃过饭歇了片刻,皇帝叹道:“一会儿还要去给太上皇请安。”
忠顺王也跟着叹气,“碍于孝道,无奈啊。每次去,太上皇总要训斥我,我不去吧,他也要训斥我。”
这两人明显都不太愿意的意思。
潘勇劝道:“陛下再忍忍吧。”
尹恩立道:“戴权的事儿还在查,属下回去就再催催他们。”
人家都提了意见了,顾庆之便道:“那……不如吃个味儿冲的东西去给太上皇请安?”
屋里几人愣了一下,皇帝无奈的笑笑,倒是忠顺王道:“再给我来两个羊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大蒜也来两瓣。一会儿陛下您坐着,我站在太上皇边上说话。”
忠顺王一边说一边看顾庆之,顾庆之便道:“出来等漱口了,还能去太医院逛逛,就说太上皇嗅觉有误,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顾庆之这也是跟商战范例学的,什么开水浇发财树,捞人金龙鱼,搁古代咒人身体不好,就还挺合适的。
再说关心太上皇身体,也是身为子女应该做的嘛。
忠顺王嘻嘻笑了起来。
消食茶喝完,顾庆之、潘勇还有尹恩立三人告辞出了御书房往宫门口走。
顾庆之便问潘勇,“您手下可有人能教教我武艺的?想学个傍身的本领。出门肯定是要带人的,可万一自己连跑都跑不动,那就真的该死了。”
潘勇笑道:“这有何难,等你屋子修整好了,我给你一队护院,都上过战场的,关键时刻也敢动手,武艺更是不必多说。”
“多谢潘大人。”
潘勇拍了拍他肩膀,“客气了不是?”顺便还捏了捏他肩膀,“你骨架子是有的,不用担心。你住那地儿也安全,算是给这些人也找个好去处。”
三人继续往外头走,尹恩立也道:“陛下叫给你二十人使唤,我先给你一个小旗,再五个力士。”
顾庆之了然的点点头,“吃空饷?”
尹恩立跟潘勇都笑了起来,尹恩立拍了他一下,道:“你先熟悉熟悉,别回头真要办事,自己手下能干什么都不知道。”
顾庆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真好啊。你们要让我办什么事儿,说就是。”
顾庆之琢磨着,等给陛下求一次雨之后,也能给自家同僚们搞一搞风和日丽了,至少叫他们的田地里都是风调雨顺不是。
中午吃的有点多,顾庆之上了马车就昏昏欲睡了,回到王府,一觉醒来已经快到申时了,吃是不太吃的下了,顾庆之出去沿着抄手游廊狠狠走了半个时辰,又喝了碗粥吃了两个清爽的小菜,晚饭算是打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