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更加局促,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见状,皇后善解人意地移开话题,没有再促狭她,和蔼地招招手,道:“来,坐到母后这儿来,咱们婆媳俩说说闲话。”
觅瑜乖巧应是,上前坐着,陪皇后闲聊。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神妙真人献丹一事上。
“今年可真是气运飞鸿,竟一连献了两次丹。”皇后举止优雅地品了口茶,“要知道,往年别说一年一次,便是两年一次,也不奇怪。”
觅瑜拣着合适的话说:“许是真人修行精进,丹道大成。”
皇后一笑,将茶盏置回桌案上:“或许吧。反正只要皇上开心,真人一年献两次丹也好,两年献一次丹也好,都不打紧。”
她的笑容温婉,一副为夫君之乐而乐的模样,觅瑜却看得心中一跳,禁不住想,皇后知道丹药有七分毒性,多服于身体有碍,会伤及寿元吗?
皇后又知道盛隆和的想法吗?还是说,这本就是他们母子俩的共识?
觅瑜心绪纷乱,但没有表现出来,恬雅地笑着,当好一个乖顺的儿媳:“母后说的是。”
皇后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头看向洗红,吩咐:“去看看吉祥糕蒸好了没有。”
“上回瞻儿尝了一个,觉得味道不错,本想带回去给太子妃尝尝,但因着此糕放凉之后味道会差,便作罢了。”
“今日太子妃过来,定要让她尝一口热乎的糕点,也算是全了瞻儿这份心。”
洗红领命离去,室内一时只剩下皇后与觅瑜两人。
觅瑜不自觉端正了坐姿,因为通常而言,这代表着皇后有话要对她说,还是不能被心腹宫女听到的话。
果然,皇后开口:“马上就要到十月,往年,瞻儿都会在这个时候成为奇王,前往太乙宫,今年如果没有意外,应当也是如此。”
“是。”她恭谨应道,“殿下对儿臣说过,届时会带着儿臣同往。”
皇后莞尔:“瞻儿这么喜欢你,肯定不舍得将你留在东宫。不过,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过吗,你准备以什么身份陪同奇王上山?”
觅瑜一呆。
她是盛隆和的妻子,随他去太乙宫天经地义,不会有任何人对此表示异议。
然而,问题在于,身为奇王的盛隆和,照理是不会知道自己有妻子的,这个妻子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他的嫂嫂,他兄长的妻子,太子妃。
这个问题,她在刚嫁进来时想过,但因为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放弃,准备等日后再想,不想日后到了,她却忘了个精光。
若非皇后提醒,她可能到临行前都不会想起。
登时,她感到一阵棘手。
“这……”她有些心慌道,“儿臣惭愧,尚未思考出万全之法……还请母后赐教。”
皇后慈祥笑道:“法子倒也不少,主要有二。”
“其一,便是假托瞻儿之病,让他以为自己娶了妻。左右他患有臆症,无论冒出什么想法来都正常。”
“其二,则是再给你们办一场亲事,让他以奇王的身份迎娶你。”
“你想选哪个法子?”
第137章
“当然是第二个法子。”盛隆和道, “能再娶你一回,我求之不得。”
觅瑜顿了顿,道:“……我选了第一个。”
盛隆和看向她的目光变了。
他凑过来, 抬手摸上她的额头, 认真地注视着她, 询问:“你生病了?”
觅瑜面色一红,有些羞恼地拍掉他的手,轻嗔:“谁生病了?你才病了呢,大白天说这些浑话, 也不害臊。”
他笑着放下手,揽上她的腰肢,略微收紧, 让她坐得更贴近他:“我说什么浑话了?想要再娶你?这是浑话吗?明明是我的肺腑之言。”
“这就是浑话。”她越发嗔恼, “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吗, 怎么就要再娶了?”
“你是盛瞻和的妻子,不是盛隆和的妻子。”
“你不是盛隆和?”
“好吧, 我换个说法,你是太子妃,不是奇王妃。想要跟随我去太乙山,你必须得有奇王妃这个名号, 不然我们成什么了?叔嫂夜奔?”他笑着道。
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 他很不介意与她来一场夜奔。
觅瑜坐在他的腿上, 不快地扭了扭:“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选第一个法子, 让你假托臆症发作,以为自己娶了妻。这样一来, 奇王妃的名号不就有了?”
“那我不就亏了?原本你可以嫁给我两次,现在却只嫁一次,不好。”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她轻抿着唇,道:“哪里不好了?我觉得挺好的,婚仪那么繁琐,我在当初嫁给你时,整整学了三个月的规矩,可不想再学三个月。”
他含笑搂着她:“你不用再学一遍,乖乖地等着我来娶你就好。”
“那也不好。”她嘟唇道,“我在哪里等你来娶?娘家吗?这太荒唐了,哪有出嫁的女子回娘家再嫁的,我又不是被你休了。”
“再说,就算我真的回娘家等你,你又准备把我娶到哪里?奇王府吗?还是太乙宫?”
盛隆和煞有介事地回答:“你想去太乙宫也不是不行,左右我师父在那里,可以让他充当高堂,主持婚仪。”
“至于奇王府,长安的确有一个,但那里太小了,还一直落着灰,远不及东宫奢华,我怕你不喜欢。”
觅瑜讶然:“你在长安还有奇王府?”
“做戏做全套。”他回答,“我在身为奇王时,总不能天天往东宫跑,自然得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邸。”
“可是,你在身为奇王的时候,不是一直待在太乙宫吗?”她不解道,“只有成为太子,才会下山回到长安,何需奇王府?”
“还是说,”她想起他几个月前的假装病发,“你有时会中途变成奇王?”
“这倒不会。”他道,“我的病情一直很稳定,太子就是太子,奇王就是奇王,不然别说父皇,就是群臣心里也会有嘀咕,怀疑我是否堪当重任。”
听他这么说,觅瑜登时多了几分不自在:“那,你前段时日——”
他一笑:“前段时日,我只在你面前是盛隆和,在他人面前,我还是太子,你忘了?”
对,她想起来了,她应皇后的要求,说服他假扮太子,成功骗过了众人。
当然,那本就是他的一场戏中戏,不仅骗了别人,也骗得她团团转,如果不是她心软,又受够了不能和他亲近,她才不会那么简单地原谅他……
觅瑜在心里嘀咕。
同时,她也有几分好奇:“夫君在从前是怎么变成奇王的?和上次一样,突然就变了吗?”
“看我心情。”盛隆和回答,“心情好时就演一出臆症发作的戏,心情不好时就一觉睡醒成为奇王,有时心血来潮,也会在夜半离开东宫,去到奇王府。”
“……”她干巴巴评价,“夫君的臆症……发作得花样甚多……”
他噙着笑:“长日无聊,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
她不解:“你上午要去文华阁听讲,下午要去含元殿议事,时不时还要上朝旁听,每日里的事情就没断过,怎么会无聊?”
更不要说他在私底下忙的事情了,选贤用能、培养心腹……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焦头烂额,想不通他是怎么有时间来陪她的,还和她白日……胡闹。
“这些就是无聊的事。”盛隆和道,“我不喜欢这些事情,又不得不做,还要做到最好,没有缺漏,可不觉得无聊了?”
觅瑜不觉得,被迫做不喜欢的事,还要做到尽善尽美,十年如一日,普通人早崩溃了,哪里还能像他这般游刃有余,轻描淡写地说出“无聊”二字?
所谓的天纵奇才,也不过如此。
她何其有幸,能够嫁给这样一个他,得到他的垂青?
“不过现在我不觉得无聊了。”盛隆和扬起一抹笑,轻抚觅瑜的鬓发,“有纱儿在,哪怕遇上再多、再麻烦的事情,我也甘之如饴。”
她矜赧垂眸,漾出浅浅微笑:“……就算夫君这样说,纱儿也不会嫁第二次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
“行吧。”他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天大地大,娘子最大,你说不嫁,那就不嫁。不过,你得在别的方面补偿我。”
觅瑜一怔,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方面?”
盛隆和含笑不语,手掌向下轻移,略微挤压,让她贴得他更加密实。
觅瑜霎时羞红了脸庞:“这——大白天的……夫君、夫君好不害臊!”
盛隆和湛笑出声,凑近她,轻咬着她的耳垂,昵语:“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再说,纱儿不也很喜欢吗?每次都回应得十分热情……”
“你——你不要说了——”
“怎么样,纱儿允是不允?要是不允,我可就要违背你的意愿,上书请奏父皇,求娶大理寺卿之女为王妃了。”
“你——真讨厌……”
“多谢娘子应允。来——”
“呜……”
……
觅瑜本以为娶妻一事就此揭过,不想在几日后,神妙真人忽然进言,请圣上下旨赐婚,使奇王迎娶赵氏女为王妃。
建元帝问何故,神妙真人答曰:“赵氏命格殊异,与太子、奇王各有一段姻缘,今太子已然娶妻,奇王也不能落下,固请赐婚。”
建元帝略有犹疑:“可这兄弟同娶,乃古今未见之事,违背礼道,若是传扬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待皇室?”
神妙真人笑道:“圣上可是忘了,奇王与太子为同一人,前后娶妻赵氏,真心可鉴,何来违礼?”
“且此桩亲事一成,太子殿下姻缘圆满,症除病消指日可待,乃大喜。”
建元帝听罢,沉默片刻,颔首道:“允。待奇王现身,朕便下旨赐婚,在此之前,不可走漏消息,以免太子惊怒。”
神妙真人行大礼而拜:“陛下英明。”
这一场对话发生在御书房,照理,除了圣上与神妙真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偏生被听候在外的御前总管听去了,当即密传消息,报予东宫。
盛隆和面色不变,缓缓写着字:“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这么荒唐的话也信,哪天神妙真人要他血祭人牲,求上天赐福,恐怕也会应允。”
总管小心请示:“那,殿下的意思是……?”
“当做不知道。过几日,你选个由头,让父皇去一趟钦天监,或者召一个监司问话。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孤自有对策。”他淡淡道。
总管唯唯垂首:“是,奴才遵命。”
全程,盛隆和都保持着冷静的神色,直到回了寝殿,才沉下脸,扫落案上的书卷。
觅瑜一愣,捡起书卷,轻轻拍了拍,重新放好,疑惑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的火气。”
面对她,盛隆和神色放缓,把神妙真人的进言说了。
觅瑜登时有些局促:“与太子奇王各有一段姻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水性杨花,会周旋在你们兄弟之间吗?还是说,我会——”
“克夫”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
不过盛隆和很显然明白她的意思,展臂一拉,将她抱进怀里,道:“施不空在想什么,我现在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好事。”
她担忧道:“夫君准备怎么应对?顺着他的意思,再娶我一回吗?”
他摇头:“虽然我很想再娶你,但这次不行,施不空忽然进言,其中必定有诈,我不能如了他的意。”
“那夫君准备怎么做?”她问道。
他道:“以毒攻毒。”
三日后,圣上偶感龙体不适,宣太医诊治,得知乃操心过虑之故,没有大碍,好生将养休息即可。
御前总管趁机进言:“奴才在立中宵时,夜观天象,发觉星芒似有异。圣上何不召钦天监有司一问?或可解龙体之疑。”
圣上觉得有理,召来新上任的钦天监正,询问何故。
洪源先生捻诀沉吟半晌,面露惊疑之色,忙忙行礼道:“启禀圣上,太微垣星域闪烁,恐生变故,进而影响紫微星……不知近几日,东宫可有什么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