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娇羞不已,下意识想否认不是他想得那般,但她主动开口在先,再行推拒只会显得矫揉造作,只能轻咬着唇瓣承受。
“夫、夫君……隆哥哥……”
夜风灼灼,滴露成蜜,掩去娇柔的哭声。
觅瑜本以为今晚就这样过去,万万料想不到,盛隆和会忽然在半途停下,询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清白观?”
她始料不及,双手被他按在头顶上方,动弹不得,霎时滚落了一串泪珠,又是气又是颤:“你、你——”
他柔声哄着她,动作维持着强硬:“纱儿,告诉我?”
她眼泛泪花,感到一阵难受,勉强才颤声开口:“不、不能说……”
他带有些威胁地压低声音:“纱儿——”
她再忍不住,抽泣起来:“我真的不能说——你讨厌——”
哭声呜呜咽咽,哭得盛隆和软下心肠,痛痛快快允了她,给予她绵绵不绝的情意:“好,好,不说,我再不问了,纱儿莫哭,莫哭——”
他亲吻她的脸颊和小嘴,把她翻过身,拉进怀里,柔声哄了半晌,方才让她止住泪水,哽咽着拍打掉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忿忿道:“我要休息了!”
盛隆和又是一阵安慰,在她耳边喁喁私语,做小伏低,终是平了觅瑜大半的气,带有几分委屈和怀疑地诘问:“你……之前,是不是故意吊着我……?”
“没有。”他坚决地否认,“我是在想着清白观的事,才一时忘了,刚才是心血来潮,想试一试,能不能问出什么。”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抚上她的脸庞,带有几分调笑和赞赏地道:“不想纱儿口风这般紧,眼泪流得那么厉害,还能死咬着不说,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觅瑜面上一红,羞恼和委屈之情再起,扭身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时的感受——”
“你这样做,分明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不敬重我!我再不同你好了!”
盛隆和连连道饶,搂住她,蹭着她的脸颊,亲吻她:“是我不好,是我错了,纱儿莫恼,我向你发誓,以后再不这样对你——”
“不过,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清白观吗?”
“你还问!”她难得有底气这样反问。
而他也十分配合,好脾气地笑着,道:“不是我胡搅蛮缠,是我真的想不通,清白观是你的师门,你回去尚算情有可原,母后如何同它扯上了关系?”
“追究起来,也不过年前那会儿,我们去清白观的一趟,可是——”
觅瑜想不到他会这样敏锐,一下便抓住了重点,一颗心登时高高悬起。
她强装着镇定,打断他的话,道:“没有可是,总之、总之我现在是绝对不会说的,夫君莫要再问了!”
盛隆和轻声笑了。
“纱儿。”他唤她,“你知道,你有什么缺点吗?”
觅瑜不想回答,她有一种感觉,她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再说几句,怕是都不用他问,他便知晓一切了,还是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她埋首在他的肩窝,闷声道:“纱儿不想知道……夫君,纱儿累了,我们休息吧……”
盛隆和自顾自地回答:“纱儿的缺点就是,心思太单纯,哪怕口风再紧,不懂得掩饰也是枉然——这件事,与我们年前去清白观的那一趟有关,是不是?”
觅瑜真是要哭了,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夫君莫要再问了……纱儿真的不能说……”
她这样的态度,无异于不打自招,盛隆和越发笃定,含笑道:“纱儿不用说,听我猜测便好——”
“年前,你随我去往清白观,虽多数时候和我在一起,但也偶有伴同门出游,记得有一回,你的小师叔新研制了糕点,特地请你过去品尝。”
“也是在那一回,你前往救苦殿,查看岳母供奉的长明灯,回来后怔怔出神了许久,令我颇为担忧。”他慢慢道,“这一次的事情,与它有关吗?”
他果然猜中了!
她要承认吗?要告诉他全部的实情吗?依照现在的情形,她就算不承认,恐怕也徒劳无益。
可是,皇后的叮嘱之言犹在耳畔,她不敢赌,不愿冒一丝风险,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要只说一半,隐去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吗?
但她又没有这个自信能瞒过他……万一他像刚才一样,抽丝剥茧,推测出事情的全貌,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她不敢想象……
觅瑜的心里七上八下。
踌躇不决间,她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而盛隆和也没有等她回答,继续思考着,道:“救苦殿,长明灯……这两样事物,同母后有什么关系?”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没了声。
“夫君?”觅瑜有些不安地轻唤。
盛隆和没有回答。
黑暗中,她瞧不清他的模样,甚至连呼吸都听不真切,仿佛他不存在,让她越发不安,慌忙伸手探去,摸索他的肩膀与脸颊,边探边唤。
“夫君?隆哥哥?瞻郎?”
终于,身旁人有了动静,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应道:“我在这里。”
她松了口气,带着点委屈地娇嗔:“你怎么忽然不出声了?吓了我好大一跳,往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盛隆和轻笑着道歉:“是我不好,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一时忘了应声,纱儿莫怕,我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去。”
本该令人感到安心的承诺,却听得觅瑜一阵不安,忍不住低声唤道:“夫君……”
“我在。”盛隆和平静地回应。
一个温暖的、濡湿的亲吻落在她的手背。
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她吗?不得不说,这样的举动很有效果,她心头的不安消散了大部分,只余下浅浅的一层。
可是,他为什么要安抚她?而她,又为什么需要他的安抚?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她会感到不安呢?
“夫君。”她再一次唤他,音色娇柔之至,渴盼以此来换取他的怜惜,他的安抚,他的实话实说,“夫君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盛隆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好在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很短,不等她对此生出什么情绪,他便道:“我在想,那救苦殿中供奉的长明灯,是否——与兄长有关。”
觅瑜的心尖狠狠一颤。
“不、不是长明灯,”她带着不可名状的期望与惶恐,轻道,“是长生牌……对不起,夫君,纱儿骗了你,娘亲在殿里供奉的,是长生牌……”
说话时,她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导致何种后果。
她不该说的,但是他已然猜到了大半,她就算不说,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她也没有全说,只是告诉了他原本的事实,不算胆大妄为,不听叮嘱……
“长生牌?”盛隆和重复一遍。
“嗯……”觅瑜怯怯应声,“长生牌……”
片刻的安静。
盛隆和似有感慨地笑了。
“长生牌与长明灯,有什么区别吗?”他抚上她的脸庞,在黑暗中描摹着她的眉眼,“真是意想不到,纱儿也会有骗人的时候,而我也当真被你骗住了。”
“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她娇娇怯怯地认错,“求夫君原谅纱儿,莫要恼了纱儿……”
“我不恼。”他温声回答,“正如我先前所说,长生牌与长明灯,实质没有多少差别,纱儿算不得骗人。”
“不过,纱儿现在能告诉我,母后为什么让你前往清白观了吗?还是要我继续猜测?”
第208章
觅瑜咬着唇, 犹犹豫豫道:“若是让你猜测,夫君……会如何猜测?”
盛隆和轻笑一声,道:“我会猜, 许是母后见我生辰在即, 思及兄长, 伤怀在心,便让你前往清白观祭奠。”
“不过这还是说不通,母后为什么要让你去,莫不是母后伤心糊涂了, 当真以为你嫁给了我们兄弟两个?”
他开了一句玩笑,然而,这玩笑有些轻飘, 似乎他对此颇为心不在焉。
觅瑜听着, 回想起皇后的话, 他过去的经历,心里便涌起一阵酸涩。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 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低声道:“纱儿当然是夫君一个人的……”
他温柔应声:“所以,母后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去?还特地瞒着我?”
她抿着唇,思索半晌, 终是道:“纱儿真的不能说……”
盛隆和没有强求,依然笑应:“好, 纱儿不说, 我便不问。不过,明日请安时, 我会亲自询问母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惊, 抬起头道:“你要询问母后?这、能不能不问?母后一定会觉得我办事不利,感到很失望的……”
盛隆和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不问,母后也会问,问你进展如何,何日启程前往清白观,到时,你准备怎么回答?”
她一时语塞:“我……”
他微笑起来,带有几分慰哄地道:“所以,还是我去问比较好,嗯?”
“不好……”她细声道,窝在他的怀抱里,与他撒娇,“你可以帮我想个法子,如何应对母后,不必直白去问……”
盛隆和拢了拢她的鬓发:“最好的法子就是转移母后的注意力,让母后不想着问你情况,而想着如何应对我。”
“再者,我也十分好奇,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你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在明天请安时向母后询问究竟。”
“夫君——”她还不死心。
他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打断她的话:“睡吧。”
她嘟着唇,仍要耍娇:“我不——”
他故意按住她的双手,翻身压住她:“不睡?那就做点别的事情。”
吓得她连忙改口:“不、不……纱儿这便休息,这便休息……”
如是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太子与太子妃进宫,向皇后请安。
以往,盛隆和总是在长春殿里略坐片刻,便前往含元殿,同圣上与朝臣商讨国事,今日却逗留了许久,陪着母后与妻子说话。
皇后对此有些高兴,亦有些不解,含笑询问:“瞻儿不用去含元殿吗?”
他微笑着回答:“今日是常朝,无甚要事,不去也不打紧。”
皇后还是觉得疑惑,目光扫过夫妻二人。
觅瑜紧张地捏着手心,垂着头,不敢出一声大气。
稍顷,盛隆和屏退了宫侍。
殿里一时陷入安静。
皇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停顿:“瞻儿?”
盛隆和微微低首,应道:“母后。”
接着,他抬起头,道:“孩儿斗胆,有一件事,想请教母后。”
皇后的疑惑之色愈甚,不过还是慈祥地笑着,道:“瞻儿但说无妨。”
盛隆和道:“母后为何要让纱儿前往清白观?”
皇后悚然一惊:“这!”
她看向觅瑜:“你、你怎么——?”
来之前,盛隆和叮嘱过觅瑜,她只要旁听就好,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一切自有他应对,她也答应了。
然而这时,面对皇后的询问,觅瑜惴惴不安,完全乱了章法,慌忙下跪请罪:“儿臣知罪!儿臣——”
盛隆和跟着在她身旁跪下,抢过她的话头,行礼道:“纱儿什么都没说,是孩儿推测出来的,请母后莫要怪罪纱儿。”
皇后的目光从觅瑜转移到他的身上,满是震惊与惶然之色,好似在面对一场荒诞的梦境,不知该如何应答:“你、你推测出来的?”
“是。”他沉稳道,“母后与清白观素无往来,好端端的,为何要让纱儿独自前去?问及原因,纱儿还百般不肯相告?孩儿只得擅自揣测。”
皇后带着些许微颤地询问:“你……你猜到了什么?”
盛隆和道:“下个月是孩儿的生辰,孩儿斗胆猜测,母后是想到了兄长,心中伤怀,这才让纱儿前去清白观祭奠,又怕引起孩儿伤心,遂让纱儿瞒着。”
皇后怔怔听着:“你……是这样猜的?”
“是。”他看向皇后,“母后,孩儿猜测得对吗?”
闻言,皇后的神色颇为复杂,有伤心,有感慨,也有庆幸。
她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应下这话,抑或否认一部分、告知一部分。
但觅瑜清楚,皇后怎么回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此时此刻的神色,还有接下来的反应,仅从这两个方面,盛隆和就能推测出更多的真相。
这是觅瑜在多次被他说中心事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实在太厉害了,不仅会揣度人心,而且见微知著,她很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瞒过他。
不知道皇后清不清楚这一点?
从皇后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与觅瑜相同的感受。
因为她舒了口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以及不再掩饰的少许伤怀,浅浅微笑着,应道:“是,你猜得不错,母后……正是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