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大手一挥:“娘知道,但你爹那个性子你也明白,娘不说他两句重话,他就哼唧个没完,吵得娘睡不着觉。”
“不过这事也的确纳闷到他了,毕竟当日你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半点不像有孕之人,身体也没什么不适,怎么回宫没多久后就小产了呢?”
“为了这,他还跟娘嘀咕了许久,说娘枉为名医,竟连自己女儿有孕都看不出来,白白害你遭了这一场罪,真是……”她摇摇头。
祝晴说得轻松,觅瑜却没法轻快对待。
因为她又被这话勾起了心绪,想起她这一场莫名的孕事和小产,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明的个中究竟,不由再生愁绪。
她没有把这份心思表现出来,她已经给亲人添了许多麻烦,不能再让他们为她担忧了。
她故意莞尔道:“那娘亲在回去后,可要好好同爹爹说说,女儿在这段时日思念家人思念得紧,等身子好了,一定会缠着殿下再带女儿回家探望。”
“这一回,爹爹可不能赶女儿走了。”
祝晴笑着应下:“好,娘知道了,娘会和他说的。别看你爹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娘知道,他心里其实也盼望着你常常回去。”
“如果不是你嫁给了太子殿下,不能随便对外说东宫的事情,他早就到处和人吹嘘,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夫婿了,隔三差五便带你回娘家探亲。”
“还有你哥,故意刺他爹,说什么,如果当日他留下你们小住,也许你就不会经历这遭事了,把你爹气得满肚子苦水无处倒,只能和娘发牢骚。”
觅瑜不解道:“这事怎么能怪爹爹呢?别人家可以留姑爷和女儿小住,但殿下身份不同,如何能留宿太子妃的娘家?哥哥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祝晴道:“你哥怎么不明白?他就是烦了你爹成天唉声叹气,本来大家都因为你的事而牵挂担忧,你爹又一直在那边长吁短叹,可不就烦上加烦了?”
“可哥哥这样说爹爹,爹爹会感到伤心的。”她微微蹙眉,有些忧心。
祝晴让她放心:“娘已经说过你哥了,他也向你爹道了歉,至于你爹,这两天情绪也平静下来了,开始有心思办差。”
话至此处,祝晴顿了顿,笑道:“说来,这事也算个笑话。”有意想让女儿放松。
“前几日,你爹正在闷头上那会儿,曾向娘抱怨,说,太子殿下让他女儿遭了这样大一桩罪,他还要给人家办差,天底下有哪个岳父像他这样憋屈?”
“昨日他重回书房,娘笑话他不憋屈了?开始给女婿办差事了?他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不是在给女婿办事,而是在给圣上办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觅瑜也果然忍俊不禁,心情轻松了不少:“爹爹这话说得没错,身为臣子,本就该做好分内之事。”
说到这里,她有些关切地询问:“殿下与爹爹在书房谈话,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爹爹昨日才重回书房,不会把这事拖了半个月吧?”
祝晴思忖着,回忆道:“应该没什么要紧吧?你爹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娘也问过他,殿下交代的事情可否紧急。”
“他当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回答,如果太子殿下敢在这时上门催他办事,他就敢甩出脸色,教太子殿下知道,即使君臣有别,岳丈家也不是好惹的。”
觅瑜没有想到,一向恪守君臣之道的爹爹会说出这番话,惊讶之下也大为感动,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她乖顺道:“劳烦娘亲告诉爹爹,殿下对女儿很好,发生这种事情,殿下亦十分自责,请爹爹不要怪罪殿下,也别为了女儿耽误正事。”
祝晴欣慰笑答:“好,娘会和你爹说的,你放心。”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说起你这回事……想必你也清楚,你因为没有及时察觉有孕,在这两个月里贪凉喜闹,才会导致小产,这不奇怪。”
觅瑜一怔,点点头,道:“是,怀胎的前三个月,是胎儿最不稳的时期,只要有一处照顾不周,就极易落胎。”
这也是皇后会那么爽快地不怪罪她的原因,她落胎小产这一桩事,究其根本,是没有及时察觉到有孕,而不是她安胎不力。
她最想知道的,也是为什么她的孕事没有一人发现,而不是她为何会小产。
更确切点来说,以她在这两个月里经历的落红、碰凉、用冰等事,她不小产才怪了。
祝晴稍稍压低声音:“你在贪凉玩闹这方面的事情,娘不说了,想来你今后心里也有数,不会再像从前一般没有节制。”
“不过,另外一方面的事情,娘还是要问一问你……你与太子殿下行房的次数可频繁?具体是多少?”
觅瑜一愣,脸颊在一瞬间变得火红。
“娘!”她羞怯不已,低低叫道,“这、这种事……女儿怎么能……反正、反正女儿知道,这些……不宜过多,往后女儿会注意的……”
祝晴不赞同:“你知道什么?之前你腹痛落红那会儿,你也是这么同娘说,结果——”
她一顿,含糊而过:“……算了,没什么,娘只是问问你,你告诉娘一个数就好。娘是大夫,听过的类似回答不知凡几,没什么好害羞的。”
觅瑜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心里不由得一沉。
她的声音低落下去,带着隐隐的不安:“娘,女儿会小产,可是、可是因为——”同房太过频繁所致?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娘亲能听明白,就像她能听明白娘亲的话一样。
祝晴的确明白,但不肯直接回答:“你先告诉娘具体的频率。”
觅瑜扭着手,垂下眸,悄声报出一个数。
祝晴听罢,面现震惊之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开口:“你……你竟也这般由着他?”
觅瑜烧红着脸颊,怯声喃喃回答:“这种事……女儿不好拒绝……”
她没好意思说,这只是她承受的次数,算上她单独帮盛瞻和的,还要更多。
祝晴不可思议地缓缓摇头,勉强做出一句点评:“你们可真是……年轻。”
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着紧询问:“你休养的这些天里,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觅瑜一惊,涨红了脸,慌忙回答:“没有、没有!这些天,殿下不曾碰过女儿一根手指,女儿——女儿现在——他怎么会呢?”
她是在坐小月子,盛瞻和若碰她,那成什么人了?娘亲想得也太夸张了。
当然,这不能怪娘亲,或许是她的回答惊世骇俗了点,才会让娘亲有此一问。
这一认知也让她的脸庞更加发红,烫得厉害。
在此之前,她虽然觉得盛瞻和行事频繁,但一直以为别家夫妻也是这般情况,是她自己身段娇弱,才会每每体力不济、瘫软无力,没想到……
然而,看娘亲的反应,竟当真是他索求无度……?
这、这……
回想起她小产当日,还与盛瞻和在马车中……觅瑜的一颗心直直往下落去,像灌满了水,沉甸甸的。
她是大夫,自然清楚,有孕的前三个月,夫妻最好避免同房。
可通常而言,女子有孕要两个月才能诊出,在此之前夫妻事照旧,很少有人会因为这等缘故落胎,所以她在这些天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没想到娘亲会有此一言。
难道——
觅瑜绞着手,不安地询问:“娘,是不是、是不是太多了……?”
第63章
祝晴的神情很复杂, 看起来想安慰女儿说不多,又说不出违心的话。
最终,她只能道:“你之所以会小产, 是因为没有及时察觉有孕, 与此桩事体无关。”
“不过……若往后你想尽早怀上孩子, 还是得节制一些,太过频繁……终究不是太好。”她委婉地表示。
觅瑜面颊烧红,羞赧与懊悔的情绪夹杂,埋头细细应声:“女儿知道了……”
看着她这副情状, 祝晴缓和了口吻,带上一点笑容道:“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说明太子殿下喜欢你, 旁的人求也求不来这份恩宠。”
觅瑜心中仍是低落, 她与娘亲同为大夫,又是母女, 焉能不知对方真意?如果真的没有关系,娘亲何必多问一嘴?一定是有缘故……
“娘,女儿是不是很没用?”她恹恹道,“娘亲能够拿捏爹爹, 让爹爹听娘亲的话,娘亲说东, 爹爹不敢往西。”
“可是女儿……女儿只会听殿下的话, 不敢对殿下有一句置喙……”
祝晴责备道:“胡说,这种事怎么能相提并论?娘亲能拿捏你爹, 不是因为娘亲厉害,而是你爹耳根子软, 胆子又小,不敢和娘顶嘴。”
觅瑜的心情更加低落:“女儿胆子也小,不敢同殿下顶撞……”
“那是因为你的夫君是太子,不是常人。”祝晴道,“夫为妻天,君为臣纲,他既是你的夫,又是你的君,自然能管着你,叫你听他的话。”
“你若真敢同他顶嘴,不顺他的意思,娘才要感到担心。现在这般,你乖乖的,听他的话,他也宠着你,不是很好?”
觅瑜抿了抿唇。
虽然娘亲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备嫁时,礼仪姑姑也是这般教导她的,她在成亲后亦一直这么要求自己,可她心中总有不安。
“万一……”她小声挤出一句,“万一有一天,殿下对女儿的恩宠不再了呢?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祝晴没有立时回答。
她沉默了半晌,轻声叹出一口气:“娘不瞒你,在这天家皇室中,恩宠和子嗣是最重要的,想要过得好,二者缺一不可。”
觅瑜微怔:“可是,娘亲不是——”将避子药拿来给她服了吗?
祝晴道:“娘只是让你暂时服药,等过两年,你再长大一些,身子骨更加康健了,再行怀孕,不是真的不让你生孩子。”
“你如今也见识到了早早怀孕的后果。虽说你落胎一事,原因在于你不知晓自己有孕,未曾好生安胎,但焉知没有你年轻之故?”
“你现在能坐在这里,神色如常地同娘说话,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可知,有多少像你一般的女子,因为小产而身子败坏,甚至撒手人寰的?”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不说别人,只说端慧皇后,便是因为接连小产才伤了根本,在元慜太子薨逝后一病不起的!”
“端慧皇后有过生育,年长你十岁有余,千年山参百年灵芝地养着,尚且挨不过去,更何况你?”
“你知道那天晚上,听闻你小产的消息时,娘有多着急吗?生怕你……!”
祝晴的语速越来越快,话尾时,她戛然而止,微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方继续开口。
“所以,娘才会要求你服药,为的就是避免此种情况,没想到还是避不过……也许是天意如此吧……”
她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庞,充满后怕和庆幸地道:“幸好,你没有出什么事,要不然,娘真是死的心都有……”
觅瑜没想到娘亲会说出这番话,一时心潮迭起。
当日她突发小产,来不及想太多就痛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她的情况已经稳定,身子没有多少不适,便一门心思扑在了落胎一事上,不曾想过别的。
现在想来,她那时的情形着实说不上好,要是再危险一点,可能真的会醒不过来,难怪娘亲急得都对盛瞻和摆了脸色,而盛瞻和也默默承受了。
“娘……”她喃喃着,握住母亲的手,露出一个微笑,“女儿没事,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娘亲不要担心。”
祝晴眉心紧蹙:“娘怎么能不担心?娘是大夫,最知道女子生产有多危险,尤其你还这般年轻,不知事情!”
觅瑜也知道,民间有句俗话,叫做女子生产,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小产虽然比不上生子,但也徘徊在危险的边缘。
她能够这么快恢复元气,除了娘亲和太医院的悉心调理、名贵草药的进补之外,还像娘亲说的那样,是因为她很幸运。
再有下次,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这种幸运。
所以她才想要查清楚真相,知道她为何怀了孕却无人诊出,避免重蹈覆辙。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娘亲显然没有查清楚她孕事的究竟,她在这时说出来,只会加重娘亲的烦恼,改变不了什么。
她选择转移话题:“女儿只是奇怪,娘亲既然觉得,恩宠和子嗣是宫中的头等大事,为何还让女儿服药。”
“万一女儿因为迟迟不孕,而糟了殿下厌弃呢?届时,女儿该怎么办?”
祝晴的眉头舒展了一点,道:“娘岂会不考虑这些?”
“娘亲是这么想的,太子殿下不可能今日还喜欢你,明日就忽然厌弃你,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倘若他因为你没有身孕而不喜,总会在日常生活中露出几分行迹,到时你停药怀胎,不就好了?”
“再者,”她顿了顿,低声道,“你们这桩亲事,也与寻常不同。”
“比起那些需要看丈夫脸色的妻子,太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他患有臆症,需要你给他治病。”
“在一部分程度上,你有自己的倚仗,便是圣上和皇后,也不敢对你太过苛责,所以娘亲比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