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一怔:“问我?”
他含笑道:“不错。”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我做什么?”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赵姑娘仙容玉貌,惹得汝南郡王念念不忘,这才于深夜买醉,在酒意醺醺中看花了眼,误以为公主是佳人,追了上去。”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觅瑜讪讪一笑,道:“殿下莫要说玩笑话,瑜儿与郡王不甚相熟,且各自男婚女嫁,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你是与他不相熟,可他未必与你不相熟。”他好整以暇地回答,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做出一派端详之态。
“瞧瞧你这张脸,明眸皓齿,梳云掠月,生得如斯美貌,可不叫人动心,叫人难忘?便是我看着——”
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与她交缠,拂过她的娇唇。
他低笑着道:“……也想一亲芳泽呢。”
觅瑜的脸颊一阵发烫。
她在心中不忿地想,说得这么放纵,有本事真的亲下来啊。每次都是这样,撩拨她,又不真的冒犯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非他当真拿她当嫂嫂看待?可他对她搂搂抱抱,举止之间毫无顾忌,全然不似正常叔嫂相处的模样。
还是说,他只想占她便宜,不愿意负责?那也不应该只占一半就停下来呀……
第92章
觅瑜从前觉得, 盛瞻和城府深沉,盛隆和心如昭彰,二者虽为一体, 却似有双魂, 性情迥异。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他们不愧是同一人,哪怕外在表现出来的不同,内里也仍然是一样的。
都心思复杂,令人难以揣摩。
“殿下……”她微红着脸, 轻声应语,“殿下莫要促狭瑜儿……”
又一粒剥好的葡萄塞入了她的口中,触碰她的唇舌, 冰凉, 柔软, 沾染着属于他的气息,溢出酸甜可口的汁水。
盛隆和直起身, 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含笑看着她,道:“我可没有在促狭,我说的是实话, 他就是那样回答的。”
觅瑜用丝帕捂着嘴,秀气地将果肉咽下。
“回答?……郡王吗?”
他应了一声:“晏颐祥询问他为何醉倒在西市街头, 他回答, 是因为在酒楼遇见了你和我哥哥,见你们情深意笃, 心中大感伤怀,遂借酒浇愁。”
“可惜酒喝了不少, 愁闷没解,人反而醉了,神智不清之下,他将澜庄公主误认成了你,拉拉扯扯间,便失去了意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问:“你说,他是不是旧情难忘?”
觅瑜词穷。
半晌,她才回想起晏妩娴的说辞,争辩道:“殿下莫要诓骗瑜儿,娴姐姐明明说,郡王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误认和拉扯。”
盛隆和抱起双臂,道:“那是他在面对晏颐祥时的供述,我亲自过去问了一趟之后,他的说法就变了。”
她有些疑虑:“……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问一问。”他气定神闲道,“正好现在真相大白,他被释归府,适合登门拜访。”
“不、不必……”她略带心虚地回话,“殿下之言,瑜儿——相信。”
她很想不相信,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再坚持下去,只会自讨苦吃。
可是她想不通,她与汝南郡王虽然议过亲,但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他们之间的相处少得可怜,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他怎么会对她有旧情呢?
她向盛隆和托出这份疑惑,得来对方的轻笑答复。
“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说得倒轻巧。我且问你,除了盛淮佑之外,你还同哪个男子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
“我——”
“要非亲非长的。”
“那——”
“也不能是病人。”
觅瑜默然。
她的目光悄然在他脸庞上掠过,轻声道:“……殿下。”
“何事?”
“我、瑜儿不是在唤殿下,我的意思是,殿下——就是那名男子。前岁冬日,清白观中,我同殿下见过不少面,说过不少话……”
盛隆和扬起眉,似是被她提醒了:“哦,对,还有我。不过严格来说,我也算不上,因为当时的我受伤了,是病人,你照顾我天经地义。”
觅瑜再度抬眼瞧了瞧他,声音越发轻细:“其他人不会像殿下那般……时时刻刻要瑜儿陪着……”
他的神情愈显意外,像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懒散笑道:“好,听你的,我算一个。那除了我之外呢,你还和谁这么相处过?”
“……”觅瑜用沉默表示了回答。
见状,盛隆和缓缓笑开:“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盛淮佑对你有旧情了吧?”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对他……没有——”
“你当然不会有。”他轻嗤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满,“我和你相处了那么久,你都心志不移,天真无邪,更何况他?”
“……”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觅瑜斟酌着开口:“殿下——”
“停。”他抬起手,“我不想听到抱歉的话。”
“……”
他这性情真是越发古怪,不仅古怪,而且任性,叫人无法招架。
觅瑜低下眸,交缠着十指,轻声道:“所以,汝南郡王会撞上澜庄公主……完全是因为碰巧?”
盛隆和道:“可以这么说,算他倒霉。”
他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不过也是天意使然。若非他对你旧情难忘,深夜买醉,纵是撞上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偏偏他酩酊大醉,上赶着当替死鬼,还不肯说实话,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内情,那些人可不成全了他?”
她一怔:“不肯说实话?”
“就是我刚才和你谈的。”他道,“堂前问审时,他羞于承认对你有情,自然说不出来醉酒的原因,以及喝醉后认错人的事情。”
“然而,他的手心沾有金粉,是公主的披帛上所洒的,公主的衣裙也有被拉扯的痕迹,他一日解释不清楚这两件事,就一日是最大的嫌犯。”
“情况最严重时,父皇甚至考虑过授意三司,直接定他为凶手,把他推出去,给澜庄一个交代,理由就用与公主有私,是一时争执之下的情杀。”
觅瑜心头一跳。
圣上的这一借口,不仅把朝廷摘了干净,还将过错分给了双方,在公主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澜庄就算想发难也没理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诚然,这是避免两国争端的一个方法,可是,这样的方法,未免太……
盛隆和端详着她,忽然开口:“你觉得父皇这个法子太过了吗?在替盛淮佑感到不满,心疼?”
觅瑜一惊,连忙否认:“不!殿下误会了!瑜儿绝无此意——”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是他不肯吐露实情在先,影响了查案的进展,父皇才会有这个想法。”
“郡王太妃为了此事跪求母后,跪得人都晕了过去,才获得一次探监的机会,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非要揽着。”
“你说,这些都是谁的错?”
她怔然:“太妃?”
“是啊,太妃。”他轻描淡写地附和,“她被拦在长春殿外时,还想转头过来求你,大概是觉得你也和她儿子一样,很念旧情吧。”
觅瑜惊讶:“太妃想过来求我?”
他轻笑:“不仅想过,而且来过,可惜空有一腔慈母之心,却胆量不足,承受不住我哥哥的半句话,被吓得差点不敢迈出郡王府的大门。”
觅瑜越发惊讶:“太妃真的来过?这,我怎么不知道?”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哥哥不想让你知道。”
她不解:“为何?”
他理所当然道:“理由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那时身子不好,我哥哥怎么可能让你为别的事操心?”
这……的确是盛瞻和的行事作风,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瞒了她这么多的事,从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再到汝南郡王太妃的求情,桩桩件件……
诚然,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她知不知道都无甚要紧,甚至不知道要更好一些,但……性质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盛隆和的出现,他还准备瞒她多久?
觅瑜沉默了稍顷,询问:“殿下同太妃说了什么?使得太妃那般惊惧……”
盛隆和摩挲着下巴,道:“不清楚,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毕竟太妃曾经嫌弃过你,真出了事,却又想着求你去救她的儿子,也是可笑。我哥哥一向讨厌这样的人,又碰上你身子不好,言语之间不可能会客气。”
觅瑜倒是能理解,太妃本就是为了郡王的安危,才信了所谓的高人之言,另寻了一门亲事,如今为了郡王的性命,来求她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盛瞻和到底说了什么,使太妃害怕到了不敢出家门的地步……
盛隆和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噙着淡淡的笑,开口:“看你这神情,不会是觉得太妃情有可原,想要帮她吧?”
她迟疑地回答:“太妃……的确情有可原。”
盛隆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算是明白,我哥哥为什么要瞒着你了。”
觅瑜懵懂片刻,有些迟缓地品出他的意思。
“殿下觉得,瑜儿会为了汝南郡王一事,不顾病体,劳神费心吗?”
他反问:“你不会吗?”
她轻摇臻首:“我或许会询问殿下案情,问一问郡王是否真的杀害了公主,但不会思虑更多,毕竟,我非有司,不负责查案。”
盛隆和的笑容变得有些舒坦了:“此话当真?”
她点点头,乖巧道:“当真。我与郡王不过泛泛之交,纵使太妃求到我这里,又能如何呢?自然是一切依着殿下来。”
他的笑意加深:“如此,倒是我哥哥多虑了。”
她软声答话:“殿下也是为我着想,不算多虑。”
又问道:“后来呢,太妃怎么样了?”
他回答:“母后心善,不忍太妃为了儿子伤心憔悴,特意求了父皇,让他们母子俩在狱中一会。”
“可惜郡王没有领太妃的情,依然不肯说实话,还道什么‘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让太妃险些哭晕过去。”
“所以父皇想要把他推出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表现得很像一名凶手,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的确,在这样一桩大事上执意隐瞒,任是谁都会产生怀疑。
觅瑜诚恳应首:“殿下指点的是,瑜儿受教了。不过,殿下是怎么让郡王吐露实情的?”
盛隆和泰然自若地回答:“没什么,我不过是去大牢里看了一回他,同他说了几句话,他受不了刺激,自惭形秽,就把真相全说了。”
第93章
觅瑜愕然。
说了几句话——受不了刺激, 自惭形秽——?
他、他都同郡王说了什么,才会致使其陷入这等境地?
她试探着开口:“殿下可以告诉瑜儿,同郡王说了什么吗?”
盛隆和答应得爽快:“可以。”
“我同他说了三句话。”他竖起三指, 随着讲述一一放下, “第一句话是, 你喜欢她吗?第二句话是,可惜,她不喜欢你。”
“第三句话是,案发当晚, 郡王到底因何醉酒?郡王若是依然选择闭口不言,可就永远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三句话说完,他就全招了。”
他噙着笑询问:“怎么样, 我这审问的水准不错吧?”
觅瑜:“……殿下高瞻远瞩, 瑜儿自愧弗如。”
看来从今往后, 她要避着汝南郡王走了,因为她再无颜见后者。
真是——哪有人这么问的?不仅问出了真相, 也把自己妻子的面子问没了。
……好吧,也许在他看来,她不是他的妻子,那也不能随意拿嫂嫂的名誉玩笑啊, 还这么自鸣得意地说给她听。
他真的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觅瑜百思不得其解。
她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她害怕再讲下去,他会说出更多惊人之语, 让她连正常面对他都做不到。
她问道:“殿下方才说, 先前遇刺一事,乃是工部侍郎在背后捣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隆和一笑,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没有揭破, 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因为他害怕我查出真相,要了他的身家性命,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觅瑜吃了一惊,想不到工部侍郎会如此大胆。
谋害太子,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当然,这能够说得通,一旦贪饷之事暴露,他们照样性命不保,不如赌一把。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这样一来,父皇不会震怒,下令严查吗?”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圣上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命令三司追查,实在查不清楚,圣上也不会执着,随意推一个人出去,给个交代便可。
然而一旦换成太子,性质则大大不同,圣上便是掘地三尺,将整座长安城翻过来,也不会放弃缉拿凶手,他们有什么把握能逃得过?
盛隆和给她解了惑。
他道:“他们妄图制造储君之争的假象,把我遇刺一事推给魏王。锦衣卫将魏王府围起来的时候,我那四哥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