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贺礼是谁置备的?”盛隆和提问。
王洁儿越发紧张:“是、是妾身——但是!妾身发誓,妾身只是单纯地置备贺礼,想将最好的贺礼献给太子妃!”
“太子妃救妾身于水火之中,妾身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谋害太子妃呢?一定、一定是郡王趁着妾身不注意的时候,在锦盒中做了手脚!”
“是吗?”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很轻,却听得人心惊胆战,“孤还没说什么,郡王妃如何便知这锦盒有问题,为自己澄清辩解?”
王洁儿慌忙道:“妾身!妾身只是觉得——殿下不会平白无故拿出锦盒,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所以才——求殿下——求太子妃明鉴!”
她向前膝行几步,或许是觉得比起深不可测的太子,曾经帮助过她的太子妃更容易心软,开始向觅瑜求情。
“太子妃!求求你相信妾身!妾身真的是被冤枉的!一定是郡王——他、他记恨妾身当日的举止,想要陷害妾身——”
“大胆!”吉量发出一声呵斥,“未得殿下准许,郡王妃岂可擅动?”
王洁儿被宫人拦住,无法近前,只能继续跪在原地,苦苦哀求觅瑜。
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竭声道:“当日在三清观,妾身曾向太子妃禀明,郡王最近行事古怪,恐其无法自重自持,做下什么谋害太子妃之举!”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可见妾身说得没错,郡王他——”
盛隆和淡淡打断她的话:“将毒蛇带入东宫,不仅是在行刺太子妃,也是在行刺孤,以谋逆论处。”
“如此一项罪名,郡王妃担不住,汝南郡王也担不住,他有必要为了陷害你,搭上整个郡王府吗?”
这话一出,王洁儿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
谋逆是重罪,不管这毒蛇是她有意带进来的,还是在盛淮佑的陷害下带进来的,郡王府都犯下了这一重罪。
她辩解也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好,都没有多大意义。
身为汝南郡王妃,她注定难以幸免。
王洁儿绝望地委顿在地。
觅瑜看在眼里,心里升起一阵不忍。
她是相信王洁儿的,对方没有害她的理由,刚才的一番表现也不像作假,今日这一遭事情,极有可能是盛淮佑所为。
然而,就像盛隆和说的,一旦谋反的罪名坐实,郡王府的每一个人都无法逃脱罪责,即使她相信王洁儿也没用。
除非盛隆和愿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压下这件事,私下处理。
但他会这么做吗?而她,又希望他这么做吗?
觅瑜不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偏过脸,看向他,轻唤:“殿下。”
盛隆和给了她面子,不再诘问王洁儿,示意吉量将锦盒打开。
“郡王妃请看。”吉量摆出一张笑脸,指着锦盒的几处地方,一一分说。
“这盒子的锁扣下方被挖了一个口子,连通盒内的夹层,并用蜡雕堵住,掩人耳目。”
“毒蛇最初盘在夹层里,后来,随着日头升高,蜡雕逐渐融化,它闻到外头的引蛇香,便慢慢爬了出来,朝着有香味的地方前进。”
他做出一副后怕的表情:“盒中藏蛇,蜡雕堵口,身上藏香。如此狠毒又精妙的一个计策,真是令奴才胆寒啊。”
王洁儿面白如纸,摇摇欲坠。
她跪趴在地上,呜咽着分辩:“妾身、妾身真的不知情——求太子殿下明察——太子妃明察——妾身敢对天发誓——”
她本就身形消瘦,今日赴宴,虽然精心打扮过,看起来气色尚好,但经过这么一番惊吓,强撑出来的精神气去了七分,益发显得憔悴。
觅瑜看得越发不忍,开口替她求情:“殿下。”
盛隆和不为所动:“知情与否,请汝南郡王过来一叙,便可分明。”
他看向一旁的护卫:“人还有多久能到?”
护卫恭谨回答:“禀殿下,约莫还有盏茶时分。”
闻言,觅瑜暗暗吃了一惊。
汝南郡王府距离东宫可不近,即使快马加鞭地赶过去,想要在盏茶时分内回来,也至少要在一炷香前出发。
而那时,盛隆和才刚刚过来,询问情况。
他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一听闻此事与汝南郡王妃有关,便想到了汝南郡王,进而派人去郡王府拿人?
当然,这样的联想很正常,盛淮佑对她抱有莫名的情愫,又身为王洁儿的夫君,有足够的理由和机会,在妻子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上做手脚。
更遑论她曾被王洁儿告知,盛淮佑行为异常,恐有不轨之心,她把这番谈话说给过盛隆和听,他会这么想在情理之中。
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她甚至没察觉到他是什么时候下的令。
或许是神情出卖了她的心思,盛隆和看向她,微微一笑。
他没有开口,但觅瑜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询问她是不是很出乎意料,抑或觉得这样的行为有所不妥。
她连忙摇摇头,表示他做得很对。
引蛇香在王洁儿的身上被发现,盛淮佑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早点把人请来,也能早点知晓真相。
在等待期间,盛隆和又询问了王洁儿一个问题:“今日清晨,母后收到一个消息,汝南郡王太妃于养病期间,不慎受惊瘫痪,可是真的?”
觅瑜闻言,又是一惊:“竟有此事?”
“我也是不久前才听说。”盛隆和道,“不过,既然是母后那边的消息,想来不会有错。”
他看向王洁儿:“不妨听听看郡王妃是怎么说的,她定然知晓实情。”
王洁儿紧张地回答:“回禀太子殿下,此事……此事的确为真。”
“太妃怎么会忽然瘫痪呢?”觅瑜惊疑不定,“本宫说过,太妃的病不是什么大症候,只要好好将养,可与常人无异,怎么会?”
王洁儿愈发紧张,甚至有些发抖:“因为、因为昨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风、风也很大,风雨吹进了太妃养病的屋子,太妃……受凉受惊,就……”
觅瑜听得不可思议。
昨天的那场雨是很大,大到她都担心生辰宴能不能顺利举行,可是就因为这一场雨,太妃便——这、这未免太荒唐了。
难道太妃养病的屋子如此破败,风一吹,窗户就破了?
而且她明明叮嘱过,不能让太妃惊风受凉,否则很容易使病情恶化,他们是怎么照顾的?
除非——
觅瑜打量着王洁儿,看着其惴惴不安的模样,心里逐渐生出一个猜想。
“昨日,太妃出事时,”她冷不丁询问,“可是郡王妃在照顾?”
王洁儿打了一个哆嗦。
“不、不——”她摇头颤声否认,又在下一刻改口,“是——是妾身在照顾,但、但与妾身无关!”
“当时、当时妾身被郡王打发走了,等回来时,太妃已经——妾身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请太子妃明鉴!”
盛隆和道:“郡王妃的意思是,太妃一事与郡王有关?”
“妾身——妾身不知……”王洁儿颤抖着声线回答,“妾身只知晓,太妃一事——诚与妾身无关——”
“太妃出事后,妾身本想推辞今日赴宴,可是……郡王不同意,说,太子妃盛情邀请,妾身不能缺席……太妃受惊,不过小事……”
“妾身……也不想留在郡王府里,便听了郡王的话,前来与宴,哪知……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与郡王脱不了干系……”
第123章
盛淮佑被带到了东宫。
他在护卫的押解下, 从容地跪地行礼:“小王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神态自若,没有任何惊慌与不解之色, 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此一行。
倒是王洁儿, 看向他的神情里夹杂着痛恨和哀怨, 声还未出,泪便先流:“你!你——!”
盛淮佑没有搭理她,直直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觅瑜, 目光于诡异中带着殷切。
觅瑜被他看得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往盛隆和处靠了靠。
盛隆和神色一冷。
吉量厉声呵斥:“低头!不得直视上颜!”
盛淮佑被护卫强按着低了头。
但他依旧没有半点惊慌,甚至笑出了声。
“敢问太子殿下, 小王此举有何不妥?太子妃曾与小王议过亲, 差点成为了小王的妻子, 小王看一看她,有什么不合情理之处吗?”
觅瑜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一时间面色红白交加,羞恼不已。
盛隆和的反应更为直接。
他掷过案边的茶盏,冷声道:“放肆!”
茶盏应声而裂,划破盛淮佑的额头, 茶水混合着血水从他的脸庞滑落,沾湿大片衣襟。
王洁儿被吓得身子一抖, 垂首跪匐在地。
觅瑜也是心尖一颤, 想不到生气的盛隆和会这么可怕。
周围的宫人跪了一地,不敢出一声大气。
盛淮佑闭上眼, 任由茶水在脸上肆虐。
片刻后,他睁开眼, 笑意愈甚:“太子殿下这是恼羞成怒了?因为小王觊觎太子妃,觊觎殿下的妻子?”
他倏然敛了笑:“然而,若非殿下从中作梗,横刀夺爱,太子妃又岂会成为殿下的妻子?她本该是我的妻子——我的!”
说到最后,他激动得破了音,身体也剧烈挣扎,看向盛隆和的神情充满愤恨,如果不是护卫押着,恐怕会直接扑上来。
盛隆和冷眼看着,缓缓起身。
觅瑜感到一阵紧张,想要喊住他,但最终没敢开口,就这么看着他一步步走到盛淮佑跟前,与之对视。
盛淮佑的身体动了动,被护卫紧紧压制。
“青天白日的,想不到郡王会生出此等臆症。”盛隆和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含凉,“可要孤请太医过来,好生替郡王诊治一番?”
盛淮佑无所畏惧地笑了,血迹与茶渍在他脸上交错,分外狰狞。
“该看太医的不是小王,而是殿下,不过看了也没用,不如不看。皇宫上下,谁人不知太子殿下身患臆症多年?名医难治,药石无用。”
“致使圣上不得不剑走偏锋,为殿下求娶神医之女,以期遏制殿下病情,免得天下百姓议论,一国储君竟是个疯子!”
“可怜太子妃,被迫嫁给殿下,白白葬送下半辈子。”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觅瑜听了定会大变颜色,饶是现在,她知晓盛隆和装病的真相,也仍然一颗心突突直跳,觉得盛淮佑不要命了,居然敢口出这等狂言。
盛隆和倒是神色不变,只是冷冷地看着,吐出一句:“郡王果真生了臆症。”
“来人,请邹太医过来,为郡王诊治。”他发下吩咐。
继而道,“急召锦衣卫南镇抚使前来,审讯要犯。”
宫人分别领命离去。
觅瑜一愣,锦衣卫南镇抚使?这不是她的兄长吗?可是南镇抚司不掌诏狱刑察,他就算要喊,也该喊北镇抚使或者指挥使,怎么喊了兄长?
“殿下——”她不解地看向盛隆和,开口想要询问。
被抬起头来的王洁儿打断:“恳请殿下!容许妾身问郡王几句话!”
盛隆和没有应,而是看向觅瑜。
觅瑜一怔,迟一步地反应过来,点点头,道:“郡王妃有什么话,尽管说。”
她有些惊讶于王洁儿的举动,明明在片刻之前,对方还被吓得不敢有任何动静,怎么这会儿主动出声了?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王洁儿大抵是听见盛隆和的话,意识到盛淮佑即将被带下去审讯,这很有可能会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想要抓紧机会询问。
对方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她的猜想。
王洁儿看向盛淮佑,勉强挤出一个笑,询问:“敢问郡王对妾身之心……郡王,可有一点点喜欢过妾身?”
盛淮佑不看她,淡淡道:“没有。”
鉴于王洁儿在三清观自陈的那番话,对于盛淮佑的这一回答,她照理应该不会感到惊讶,然而,她的眼里仍旧沁出点点泪光,身形晃了一晃。
“从来——从来没有吗?”
“从来没有。”
王洁儿含泪笑着,缓缓点头:“好,好一个没有,从来没有……既然郡王别有情钟,当初又为何娶了妾身?”
盛淮佑道:“自然是因为圣上赐婚,母妃之命。”
王洁儿笑得愈发心酸,落下一行清泪:“郡王便是为了这份缘故,白白葬送了妾身的下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