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他求娶你而不得,心里已经够苦,还要眼睁睁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不给予他半点回应,留他一人在凄风苦雨里挣扎。”
“悲愤交加之下,他对你由爱生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恨得越深,爱得越深,如此循环往复,不断积累,最终于一朝爆发,不是很合乎情理?”
第125章
觅瑜怔愕。
“这……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晏妩娴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你本就招人喜欢,又差点成为他的妻子,他错失良缘, 因爱生恨, 有什么不可能的?”
觅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回想盛淮佑与她仅有的几次相处,对方都待她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一名再得体不过的谦谦君子,与疯狂沾不上边。
但在阁楼那会儿, 他又确确实实表露了疯狂之态,她光是在旁边看着,都有些被惊吓到, 所以……果然是像盛隆和说的那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罢了, 想不通就不要去想,左右最迟今晚, 她就能知道真相,不差这么一会儿。
晏妩娴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太子殿下已经去审人了,到时候你对比一下结果,就能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
她说着, 摇摇头,感叹一笑:“我也真是没看出来, 汝南郡王竟对你抱有这等心思。哎, 你家太子殿下知不知道这件事?”
觅瑜点点头:“殿下知道。”
晏妩娴道:“我不是说现在。他现在当然知道了,要不然怎么审人?我是说之前, 汝南郡王还没有犯事的时候,他知不知道郡王喜欢你?”
觅瑜仍旧点头:“殿下一直知道。”
“真的?”晏妩娴有点狐疑。
觅瑜颔首:“郡王喜欢我这一件事, 还是殿下提醒我的。在此之前,我从未往这一方面想过,甚至在殿下提醒之后,也是半信半疑,直到今日才彻底相信。”
晏妩娴不可思议地看着觅瑜。
“你——”她用一种饱含惊异的口吻道,“你可真是——能耐。”
觅瑜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什么不妥。”晏妩娴摇摇头,“你这样……挺好的,对,挺好的。”
觅瑜不明白对方在打什么哑谜,但也没有追问,微微一笑,算是揭过。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晏妩娴就告辞了。
觅瑜本想让晏妩娴等一会儿,看能不能等到兄长审讯结束。
但转念一想,这场审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久等无益,她的哥哥与娴姐姐之间也不缺这次见面,遂打消了这一念头,亲自送晏妩娴至东宫门口。
之后,她前往偏房。
回廊下立着几名护卫,另有两名宫女守在门口,看见觅瑜,皆恭敬行礼。
其中一人道:“太子殿下有命,太子妃若想见郡王妃,需带人进去,不可孤身而入。”
觅瑜一怔,没想到盛隆和会考虑如此周全。
同时,她也有些惭愧,因为如果没有这声提醒,她可能真的会独自进去。
一旦王洁儿心怀不轨,或是在经受打击和刺激之后发疯,抑或身上有什么盛淮佑设下的、没有被发现的机关陷阱,那就糟糕了。
看来她还是太轻率了,往后得好好向盛隆和学习,免得他再为她操心。
她颔首应道:“好,本宫知道了。”带着青黛与慕荷进了房。
房内,王洁儿低着头,静静地坐着,好似没有察觉旁人的到来。
觅瑜张口想要唤“郡王妃”,话至唇边,又改了主意,道:“王姑娘。”
王洁儿身形微动,缓缓抬头。
她面容枯槁,神情黯淡,好似在瞬息之间老了十岁。
她呆呆地盯着觅瑜,仿佛没有认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迟缓地起身,想要行礼:“参见太子妃……”
觅瑜温和阻止:“不必多礼,坐吧。”
王洁儿缓缓坐回原位:“不知……太子妃前来,有何要事?”
“没什么事情。”觅瑜微笑道,“就是过来看看你,同你说说话。”
王洁儿闻言,发出一声似泣非泣的笑:“太子妃宅心仁厚,妾身感激不尽……不过,太子妃其实不必过来,不必……”
看着她了无生趣的模样,觅瑜心中升起一阵不忍,柔声劝慰:“前尘已矣,来日如斯。王姑娘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要相信,自有柳暗花明之时。”
王洁儿怔怔地听着,含出一层眼泪:“不错,前尘已矣,来日如斯……可是,妾身的前尘该如何矣?来日又在何处?”
“太子妃仁善,肯唤妾身一声姑娘,然而,在他人眼中,妾身已经是郡王妃,不再是王家女,更不再是妾身自己……”
昏黄的日光透过窗棱洒进,照亮一方天地。
王洁儿伸出手掌,置于细碎的浮尘中。
“如今,妾身就像这一缕日光,再过不久,便会消散。”
“妾身……等不到柳暗花明时了……”
离开房间时,觅瑜的心情颇有些沉重。
她缓缓在廊上行着,询问侍女:“关于汝南郡王妃,你们觉得如何?”
青黛撇撇嘴,道:“奴婢不觉得如何。香囊被人做了手脚也就算了,送给太子妃的贺礼也有问题,这位郡王妃竟半点不曾发现,真是难以置信。”
慕荷小声道:“奴婢倒是觉得,郡王妃挺可怜的……毕竟,她是被圣上赐婚的,拒绝不了这门亲事,在嫁给郡王之前,也难以了解郡王的性情……”
“是啊。”觅瑜感慨,“天下女子,谁不希望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青黛道:“可在之前,郡王不是说,郡王妃是看中郡王的地位,主动接近他的吗?想来,郡王妃是乐意这门亲事的,只是没想到郡王不乐意至此。”
慕荷轻声辩驳:“这些只是郡王的一面之词……”
青黛想了想,点点头:“也对,不管是郡王还是郡王妃,都不能尽信。反正奴婢只要太子妃好好的就行,至于其他人,奴婢管不了那么多。”
青黛的前半段话,正是觅瑜心中所想。
真相究竟如何,只有等盛隆和审讯完毕,才能知晓。
回到寝殿时,已是夕阳西下。
觅瑜在昨晚本就没有休息好,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连串事,一时只觉得精疲力尽,连晚膳也不想用,略略让侍女梳洗一番,便靠着锦榻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夜色取代了暮色,榻边也多了一人,正低头凝视着她。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神色。
迷迷瞪瞪间,她喃喃唤出一声:“瞻郎……”
盛隆和扬起眉:“你果然还是喜欢瞻郎。”
觅瑜霎时清醒过来,连忙道:“不,我都喜欢。隆哥哥,夫君——”
她一边胡乱喊着,一边撑着手坐起身,问他:“问完了吗?”
“问完了。”盛隆和扶着她坐稳,“他都招了,毒蛇是他放进盒子里的,香囊也是他做的手脚,王氏是被他陷害的。”
“还有太妃,是他故意把窗户打开,让风雨进来,又说了不少气人的话,气得太妃直接晕厥,醒来后就瘫了。”
饶是早已料到真相,觅瑜也还是听得一阵惊愕:“他、他竟然——如此心狠?连太妃都不放过?那可是他的亲娘。”
“盛家人不一向如此吗?”盛隆和发出一声嗤笑,“当皇帝的可以对幼子下手,当郡王的自然也能对亲娘下手,不过上行下效,家风而已。”
觅瑜一呆,有些迟疑地看着他:“你……也是盛家人……”
“我倒希望我能随母后姓周。”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过算了,这不是重点,我要说的是——”
他顿了顿,定定看她一眼,开口:“根据盛淮佑的说法,他从一年前初见你,就对你一见钟情,并在后来越发喜欢,喜欢得无法自拔。”
“太妃原本没想过求旨赐婚,只劝他放弃对你的心思,是在他执意不肯后,才进宫求了父皇,迫使他不得不娶别的女子。”
“因着这一缘故,他对太妃颇有怨怼,对王氏也甚为厌恶。”
觅瑜怔怔地听着:“所以,他故意让太妃受惊瘫痪,设计陷害郡王妃?”
盛隆和道:“他在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这么做。”
“你还记不记得,六月时,我们在西市的酒楼撞见过他一回?”
“那时的他虽然看你的眼神也不对劲,但至少能够克制住自己,没有让我想一脚踹他下楼的冲动。”
觅瑜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拢了拢颊边碎发,道:“嗯,我记得。”
那会儿,他还是盛瞻和,言行得体,涵养甚佳,只讽刺了盛淮佑两句话,便没有多加理会,带着她离开了。
而现在,当她知道他不仅是盛瞻和,还是盛隆和之后,再回想当日情景,就怎么想怎么奇怪了……
更令她觉得奇怪的是盛淮佑。
就像盛隆和说的,当时的盛淮佑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名谦谦君子,无法与今天的他扯上关系,更无法想象出他会做下这些事情。
从六月距今,不过两个多月,他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难道是因为澜庄公主一案里,他被指为凶手,在关入大牢期间受到了什么刺激?
还是……与他先前所言的,老天爷让他知晓真相一说有关?
“与两者都有关。”盛隆和道。
觅瑜追问:“什么关系?”
盛隆和敛眸,没有立即回答,仿佛在斟酌着要怎么说。
这种反应很不寻常,他一向有话直言,鲜少像现在这般迟疑。
觅瑜的心有些不安地悬起。
她握住他的手,轻唤:“夫君。”
盛隆和微微一笑,反握住她,温暖的掌心传递来一阵暖意:“放心,我不会瞒着你。我说过,从今往后,我与你之间再无秘密。”
“只是……”他的目光里蒙上一层浅浅的忧虑,“我希望你在听了后,能够保持冷静,不要像两个月前那样,让我担心,好吗?”
第126章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发生了很多事, 澜庄公主遇害,她滑胎小产,还有……她与他因为邪书一事的争吵, 她的消沉, 他的决定。
觅瑜怔怔地想着, 一颗心逐渐往下沉。
“和……那本书有关吗?”她轻颤着开口。
“和那本书没关系。”盛隆和拢着她的手,“但性质差不多。”
“性质……?”她凝眸看他,含着惶惑和不解。
“被关押在大牢期间,盛淮佑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内容和那本书里写的差不多。”盛隆和道,口吻听起来颇为不在意,仿佛在谈论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娶了你, 但是没有能力护住你, 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抢走。醒来后他就疯了, 觉得你应该是他的妻子。”
觅瑜的心狠狠颤动了一下。
“他、他做了这样一个梦?”她恍声询问。
他点点头。
她的声音越发恍惚:“他……他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
盛隆和握紧她的手,温言安抚:“他怎么会做这种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梦醒后的想法和行动。”
觅瑜摇头:“不,很重要……我也做过类似的梦,夫君忘了吗?”
盛隆和继续安抚:“你的梦与他的不同,你梦到的是零星的片段, 而他——用他的话来说,仿佛在梦里度过了一生, 醒来时甚至忘了今夕何夕。”
“所以他才会变得疯魔, 因为他认定,那就是他本来该拥有的人生。”
“这种想法十分可笑。”他的声音漫出几分冷厉, “梦里的他虽然娶了你,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你, 还在澜庄公主一案中被诬陷为凶手,丢了性命。”
“他之所以会在牢中入梦,是因为梦中的他正是在牢里被迫服毒自尽。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人生有什么好的?他应该庆幸现实中的自己没有经历。”
觅瑜还是摇着头。
“我不在乎他的想法,”她黛眉轻蹙,丹唇轻咬,感到万分难受地开口,“我只在乎他的梦……他的梦和书里写的一模一样,这、这代表什么?”
“代表这些事真的发生过,在我们的前世。”盛隆和平静地回答,“你是这样想的吗,纱儿?”
觅瑜发出一声哽咽。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道,“我不知道该怎样想……”
盛隆和捧过她的脸颊,举止分外温柔:“不知道就不要去想。凡无事时,一切预先思虑,皆是邪妄。祖师的这句训言,纱儿不会没有读过。”
她当然读过,可是——“现在算得上无事吗?”
“当然。”他肯定,“你和我都好好的,怎么不算无事?”
觅瑜勉强笑了笑。
“隆哥哥。”她唤道,也不管什么称呼了,她现在又难受又不安,只想从他身上寻求依靠,管不得其它许多事情。
“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还是真的这么想?”
盛隆和道:“既是为了安慰你,也是真的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