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渐渐地,温雪盈就不说了。
有的人获取成就感从事业, 学业, 而有的人就是天生离不开男人的爱。
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时候,她自身是感受到幸福的。
廖琴还试图开解温雪盈:“你爸这些年真的改了很多,比年轻时候好了很多,现在不在外面花心了, 喝酒的事真是个意外, 你看以前我脾气那么暴躁, 他还一直让着我,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男人可以跟——”
温雪盈点头附和:“嗯,改了改了改了。”
她一边心如止水地应对着, 一边不由地回想起陈谦梵和她说过的一句话:可以把自己修饰得圆润一点。
那时候是她在问怎么和那些人精打交道,官场上的人精。
他提出自己的见解:“过刚易折未必是指性格, 也在于和身边人的相处,不管和谁,关系都得是弹性的,有进有退,不能太紧皱,也不能太赤.裸。”
她回答的是:“我好像没那么圆滑。”
陈谦梵说:“圆润和圆滑不一样,它不伤人。”
温雪盈一知半解地点头。
毕业论文的提纲一通过,温雪盈就快速组织了一个小团队,队伍人员包括一个师弟、一个师妹,两人是跟他做类似的课题,温雨祯又介绍了一个纪录片导演专业的本科生帮他们进行拍摄,另外还有同门的一个女生。
温雪盈拉了个群,给他们发消息:【宝宝们好,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论(毕)文(业)主(大)题(计),关于西南边境少数民族地区的田野调查,调查预计会在明年开春之后开展。我是社会学学硕研三的温雪盈,宝宝们可以叫我大队长,或者叫我师姐也行,但不能叫我温姐[peace~]
接下来我会带领大家进行一些高端深度有内涵的人文探索,目前探索还在初级阶段,各位可以整理好自己的框架,确定好你的研究宗旨,保证研究的可行性,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做,有什么不懂的及时在群里面问我,要牢记,我们是为了社会主义人文事业而奋斗的一份子!关爱人类,提倡和平。有问题先提出,再解决,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带上我们的小爱心,一起战斗吧!】
师妹段思娴回道:【好的大队长[可爱]】
温雪盈:【爱心发射biubiu】
师弟程泽:【好的温姐】
温雪盈:【[举菜刀.jpg]】
温雨祯到院子里来的时候,温雪盈正坐在秋千上轻轻地荡着,仰头看天,手机屏幕冲着天的方向亮着微弱的光。
有的人忙着找答案,关心那些或抽象或遥远的星际,而她关心的是具体的触手可及的人。
人的情绪,人的困境,人的尊严。
忽然想起奶奶说,每一门学科设置都有它的意义。
她找不到答案,但她可以找到温度。
伟不伟大很难说,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温雨祯也随她看看,光污染严重的天色,什么都没有,灰蒙蒙一片。
然后点她脑袋:“干嘛呢你。”
温雪盈:“看星星。”
“秋天有什么星星啊?北落师门?”
温雪盈默默看她,一脸宕机模样:“你看我像懂的样子吗?”
“你好歹是个研究生,怎么一问三不知。”
“是啊,这就是研究生,似懂非懂,不懂装懂,懂装不懂,千万别读,不读你是没文化,读了你是硬装有文化的没文化。”
“唔……”温雨祯挠挠下巴,“懂不懂不知道,绕口令不错。”
说着在她旁边坐下:“不高兴什么呢,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温雪盈继续看天:“考虑就业的事情呗,我室友大厂群面被刷了,搞得我有点焦虑。”
“大厂关你啥事?不是要宦海浮沉吗?怕一沉下去浮不起来了?”
温雪盈捏拳头,盯着她:“我给你一锤子。”
温雨祯笑眯眯抱她胳膊:“姐,你贪点吧,我不想努力了。”
“想得真简单。”
温雪盈思量着,又想到不久之前的交谈,喃喃自语一般说道,“他说幸福感很重要,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选了个技能型没有那么强的专业,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适合做什么。本科毕业的时候焦虑过一回,为了逃避所以读研了,研究生快毕业,发现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捋清。
温雨祯说:“我跟爸妈都觉得你进体制不错啊。”
温雪盈淡淡嗯一声:“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为什么?”
温雪盈看着空中的烟瘴,静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说不清,就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她可以抽烟喝酒,但是不能虚与委蛇。
她可以保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社交面具,但是不能被磋磨掉棱角。
她后知后觉想到陈谦梵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到那天氛围紧绷拘谨的宴席。
那样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她偏偏不想成为。
百闻不如一见,她感谢他带她吃了那顿饭。
温雨祯懵懂地问她:“哪样的。”
温雪盈没回答,甩了甩脑袋,莫名地苛责自己,一晚上要想他几回?
她转移话题,给她看了小蝶和小云现在的照片。
“哇塞她都高考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对啊,小孩子长起来很快的,”温雪盈笑了笑:“想不到吧,你姐我当年居然是这么善良热心肠的人。”
又叹:“可惜现在不行了,现在关心自己都够呛,越学习越入世,越长大越冷漠了。”
温雪盈把手机藏起来,默默地思考。
脚边有一盆君子兰,是外婆当年在世的时候养的。
她想到什么,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是那本临终关怀的书籍里找出来的,书是当年那个疗养院的院长送给她的,温雪盈想起外婆的一些旧事,打算问问对方还有没有当年外婆在院里疗养的生活照。
号码是座机,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对方很快接通。
“喂,林院长吗?”
“什么?你打错了吧。”
温雪盈蒙了蒙:“你们不是安宁养护吗?”
“哦,早几年就拆了搬走了。”
“搬去哪了?”
“这个不清楚,我们这里现在是美容院。”
温雪盈静了静,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打完电话,她有点困惑,又有点惆怅,接着抬头看了会儿天。
-
收到陈谦梵的消息是在经管院的课上,临近中午,温雪盈有点犯困,撑着下巴打盹,一低头就看到了他的来电显示。
还好静音了,她旋即挂掉,给他发消息:【等等,我上课呢】
陈谦梵没回。
几分钟后,打了下课铃,温雪盈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他回电。
陈谦梵音色微低,听起来兵不着急,开门见山地问她:“下午还有课?
温雪盈:“一节。”
陈谦梵想了一想,问:“请假可以?”
温雪盈一愣:“你有急事?”
如果不是急事,他怎么可能提出让她请假这种事啊。
陈谦梵语气淡定:“急倒是不急,想你来看看球赛。”
温雪盈没反应过来。
陈谦梵又说:“不能请我帮你请。”
温雪盈:“请请请,可以请。”
过几秒,她又确认似的问:“你的比赛吗?”
他说:“嗯。”
“一定要我去吗?”
陈谦梵笑了,轻轻的:“你不来我打给谁看?”
“……”她略一沉吟,轻声应:“好。”
温雪盈没见过陈谦梵打球,他日常的休息时间没那么多,平时运动也是健身房,所以……
莫名还有点期待住了。
比赛在体育馆举行。
温雪盈过去的时候,场内已经人满为患了。她瞟一眼球场外面的横幅,看到了城设和高研院的学生。
隐隐地预料到了什么,温雪盈呆站了两秒。
紧接着,她鬼使神差走到了高研院的同学身边,找到空位,默默坐下。
几分钟后,有几个球队的男生过来。
温雪盈一眼就看到了陈谦梵。
他走在最后,穿黑色的运动服和运动裤,高挑而挺拔,在学生群体中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人长得太高就不容易买到合尺寸的裤子,运动裤被他穿成了九分的,又那么恰到好处地露一截骨感劲瘦的脚踝。
陈谦梵手里拿了一颗球,他实在是耀眼,注意到他的不止温雪盈一个。
他一进来,场内已经有着隐隐在压着的氛围,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昂扬起来,似要爆发,又只在窃窃私语里交口惊叹着什么,如果不是温雪盈一眼能认出他,大概也会以为是哪个英俊的学长。
左手边女生站了起来,往球场眺望:“哇陈老师真来了。”
左二冲场上吼:“老陈老陈!!我们在这儿!给你加油!”
左三更大声:“陈老师冲鸭!高研院成败在你一举!”
陈谦梵耳聪目明,隔这么远居然真听见了,视线很快扫过来,迅速地找到出声源。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到了他的一帮学生。
然后视线平移,缓缓地挪到最侧边的温雪盈脸上。
他用骨节顶起镜片。
温雪盈避无可避,只好僵硬一笑。
陈谦梵眸色里冷凝的一面融掉,他微不可察地牵了一下嘴角,再看场外的人,缓缓扫一圈,找到了在做场外教练的陆凛,陈谦梵款款站定,看向男生的方向。
陆凛也注意到一道幽深锐利的视线,他一抬头,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地砸到他手中。
陆凛慌张地后退一步,稳稳地接过球。
陈谦梵沉默地看着他,陆凛也安静地回视过去。
后者缓缓反应过来什么——
温雪盈说过的话,可能还真不是骗人的。
男人和男人的磁场之微妙难言,就连自己也说不清。隐隐的肃杀之意,忽然就让他领悟了什么。
陆凛浅浅蹙眉,又看向陈谦梵轻轻转动了一下他的婚戒。
他在冲他扬威。
陈谦梵稍稍偏头,冲着更衣室的方向。
意思很明显:上场。
陆凛不甘示弱地拽了一个队员下来,“我去吧。”
啦啦队在底下跳舞,温雪盈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听旁边人聊了会儿陈谦梵的八卦。
左一:“我觉得他今天杀气很重,不容小觑。”
左二:“他打哪个位置啊?”
左三:“之前孙恺那个后卫,相当于场上的教练大脑,重点在于击破对方弱势。”
左一:“话说陈老师不会打得很菜吧?”
左二:“我不信,那可是老陈!你清醒一点!脑控全场不在话下! ”
拉拉队的操跳完了,陈谦梵穿着球衣出来,身姿利落。
温雪盈不太懂球,但是听前后左右聊一聊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高研院不算很强势的球队,淘汰得比较早,这一场是复活赛,虽然不被看好,但是场上有个陈谦梵,受欢迎程度就不一样了。
能够两边的加油声音来判断,高研院的粉丝还是技高一筹。
温雪盈盯着陈谦梵打球的走位,慢慢地眼里就只剩他一个人,她也不懂球,就看着他运筹帷幄地丢了好几个空心三分,势不可挡地成为场上焦点。
每投进一个,场外就一阵欢呼。
电子计分器在呼呼上涨。
温雪盈本来看得有点走神,直到陆凛过来防住了陈谦梵的球,看一眼陆凛的手势,见形势危急,她不由地紧绷身子,捏了把汗。
左一:“7号有点猛啊,老陈能不能守住?”
左三:“我怎么感觉有点危险——哇!他过去了!”
温雪盈坐的位置离场内不近,还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突然有人惊呼一声。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球就穿过了陆凛,陈谦梵跑到前面去。
左一:“我草,穿裆过人,看到刚刚那个球了吗?!”
左二:“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左三:“就是球从对方胯.下传过去,7号没防住。挑衅,绝对是挑衅!”
温雪盈看着陆凛的7号球衣和他还在懵逼中的背影,松了口气。
左二:“哇我感觉那个7号脸都白了。”
左三:“哈哈我笑死。”
左二:“那这是违规的吗?”
左一:“正规打法嘛,不过很牛逼就是了,中国男人又好面子,防不住就无能狂怒咯。当然也不排除是故意恶心他,我们老陈看起来绝壁就是个超级腹黑大boss。”
没被陆凛防住的球又顺利被传到前锋,“嘭”的一扣。
场上沸腾。
左边三个人高举横幅:
“帅死了老陈!!”
“呸,今天是学长。”
“陈谦梵,冲啊!今天就冲你给我们高研院长脸!!”
温雪盈了解陆凛,知道他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自然不太能接受这种所谓“折辱”的招式。眼见他脸色难看,她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