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没参与。
独自抱着冲浪板在岸边试水。
试了好几次,她都没能成功上板。林浅蹲下身,拿起手机点开小红书的教学视频,照着里头博主说的做。
眼睛是学会了。
动起手脚来却啥也不会。
先看浪花打来的方向,弯下腰,身体前倾,将冲浪板逆方向扔上巨浪的同时,抓准时机跳上冲浪板。
然后。
林浅第十三次摔在岸边的浪水里。
这个浪花掀得有点大,海水完全将她吞没,林浅下意识闭眼,重心不稳跌倒在地,胳膊磕到礁石上,擦破了皮。
远处。
傅聿川站在棕榈树下。
他望着预备第十四次冲浪的林浅,喊住了路过的宋衍之,道:“等会儿有没有事?”
“暂时没有。”
“教她玩一下冲浪板。”
她?
哪个她?
宋衍之偏过头,顺着傅聿川视线所及的方向看,就看到又一次倒在海浪里的林浅。半小时前她就在自学冲浪,还没放弃呢?
宋衍之收回视线,看身旁的男人:“你不会一直站在这看林小姐冲浪吧?”
消失了半小时。
却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看妻子玩冲浪板?
什么玩意儿。
宋衍之又说:“你冲浪技术比我好,自己去教嘛。我跟林小姐不算太熟,我不会教呀。还有,她穿着泳衣,教学的过程中总有挨得近的时候,我眼睛若是瞟到不该瞟的地方,多不好意思。”
不给傅聿川说话的机会,宋衍之冲着远处林浅大声喊道:“林小姐,待那别动,聿川说他过来教你冲浪。”
海边有风浪声。
声响再大,也敌不过宋衍之的铁肺叫嚷。
不说方圆十公里,反正这沙滩上每个人都听到了。宋衍之喊完,就觉得自己脖子冰凉凉,一道冷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应该被傅聿川五马分尸了。
宋衍之没去看身后男人的冷眼,他脚下生风,麻溜地跑了:“那什么,我有点渴了,我去吃碗饭。别为我操心,我知道饭在哪。”
彼时。
海岸边。
林浅听到宋衍之声音那刻,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摔了太多次,给耳朵摔出了错觉。她没理会,爬起来又打算再试一试。
正要起身。
余光瞥见某道影子。
傍晚的霞光橙黄,将男人高大的身影映照在海面上,此刻影子已经将她完全笼罩。林浅本能抬头,入目便是傅聿川那张斯文冷漠的脸。
所以刚刚真的是宋医生在说话。
他说傅聿川来教她冲浪?
迟疑之际,傅聿川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将人从海水里捡了起来。他把她放到身旁,随后扫了眼她的冲浪板:“板子太短,不适合初学者。”
“别墅管家给我的。”
“他以为你会,没料到你是笨鸟。”
“就你最聪明。”
“比起你是强一些。”
“是是是,谁能强得过你,傅家二爷,傅氏集团执行长。”
傅聿川剑眉蹙紧。
他比林浅高,从他的角度,就只见到她那张不断开合的嘴。三个多月不见,她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新东西,说出的话没几个好听的字。
“你学还是不学?”
“学,但用不着你来教。”林浅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冲浪板,径直从他身旁走了。
傅聿川站在原地。
他转过头,就看见林浅走去几十米外的沙滩,对着她手机里的视频教学开始放板子,跳上去,摔倒,爬起来又跳上去。
他好心过来教她。
不领情就算了,还说不出半句好话。
他倒要看看她今天能不能顺利上板,看她这笨拙的动作,估计再给她十天半月她也冲不起来。
-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傅聿川就坐在沙滩椅上。
望着林浅冲浪。
他答应了傅寒打沙排,对方来喊他,他没去。宋衍之搞烧烤,叫他过去,他也没动。唐柔抱着一大堆贝壳来给他看,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话,他一句都没听,依然注视着远处冲浪的林浅,敷衍地嗯了一声。
视线里。
林浅每摔倒一次,傅聿川的心情就好几分。
天逐渐黑下来。
宋衍之捧着装有烤肉的盘子走过来,一边吃一边说:“你真不去教一下?林小姐都自学了好几个小时,摔了好多次了吧?”
“四十八次。”
“?”
“现在是第四十九次了。”傅聿川补充。
宋衍之看过去,果然,林浅摔倒了,倒在海浪里。她扑腾了几下,抱着板子一点点爬起来。
这浪就非得冲吗?
也是够倔。
宋衍之好心提醒:“马上要涨潮了,去叫林小姐回来呗。她说话有点不中听,但总归是你老婆,干嘛跟人家怄气对着干?”
第10章 你脑子有问题?
傅聿川仿佛听到了一句笑话。
他抬眸,目光落在后方男人吃相不佳的脸上,道:“你脑子有问题?”
他和林浅就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联姻对象。
名义上的夫妻。
且她还有可能是唐千兰的眼线,是他提防的对象。他对林浅没有丝毫感情,若不是今日她忽然来了海湾区,两人都不会见面。
哪来的怄气?
宋衍之最近外科手术做多了,神经不正常。
对于傅聿川的话,宋衍之没去辩驳。他把烤肉往嘴里塞,保持沉默。没过多久,在看见林浅摔倒第五十次,终于把这个浪冲起来那刻,宋衍之:“我去,厉害啊!”
她还真冲浪成功了。
五十次。
近三个小时。
宋衍之嚼着嘴里的肉,随口说:“摔了这么多次,身上估计不少外伤。”
傅聿川面无表情地起身。
他回别墅,走的时候与宋衍之说了声:“你过去提醒她涨潮了,让她离岸边远点。”
“林小姐应该知道夜晚涨潮吧?”
“她是个蠢人。”
聪明人会被傅家那群长辈刁难,去抄写家规?
聪明人会放着一个经验丰富的师傅不要,非得自己摔五十次学会冲浪?
林浅有个好皮囊。
大脑空空。
不管从上看还是从下看,前后左右看多少遍,傅聿川都觉得她不太聪明,现在还多了一张不讨喜的嘴。
望着傅聿川身影走远,宋衍之收起玩笑的样子。他折回烧烤台,把手里还未吃完的烤肉放桌上。
唐柔这时蹿到他身边,笑道:“聿哥跟你说完话回别墅了吗?不过来吃烧烤啦?我烤了蛮多他喜欢吃的东西呢。”
宋衍之:“他去拿外伤药膏了。”
听到这话,唐柔双眼亮了:“聿哥知道我打沙滩排球受伤了?擦破了皮确实好疼,是得上药了。”
宋衍之沉默了三秒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唐小姐,你是林小姐的好友,也是傅家的亲戚,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聿川和林小姐结婚了,他是有妇之夫。”
“知道呀。”
“那咱们这个说话做事的分寸?”
“聿哥和浅浅要离婚的,很快就要离了。他们俩是联姻,结成夫妇也不是两人自愿的,待在一起浅浅不开心,聿哥也烦。”
宋衍之:“……”
-
夜幕降临。
众人陆续回了别墅。
林浅累极了,进屋后就上了楼,去了管家为她安排的房间。
傅聿川从书房出来时,厅里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林浅的身影。他询问管家:“林浅没回来?”
唐柔率先回:“聿哥,浅浅去房间洗漱了。”
她站起身。
笑容甜甜地往傅聿川那边走。
早在傅聿川进客厅,她就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外伤药膏。聿哥对她很好,比林浅那位名义上的妻子更好一些呢。
离近了,傅聿川将药膏递给她。
唐柔接了过来,唇边的笑快要咧到耳后,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傅聿川说:“你去楼上给她,告诉她,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及时说,宋衍之带了药箱,可以给她瞧伤。”
“什么?”
“听不懂?”
“聿哥,你是说让我把膏药给浅浅吗?”唐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扬在脸上的笑容有了些许僵硬。
对于唐柔的反问,傅聿川略显不悦:“我说的不是人话?很难理解吗?”
“聿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柔抿了抿唇,将手里那支冰凉的膏药攥紧了些,“我等会儿就上楼给浅浅,等会儿就去。”
傅聿川:“有劳。”
他说完便走出客厅,背影很快就消失了。
唐柔杵在原地。
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
她怔愣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膏药,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宋衍之不知何时来的,路过她时停留了几秒钟,道:“聿川就是这个性格,说话不中听。唐小姐别介意,多被他骂几次就习惯了。”
唐柔咬着唇,委屈得很:“我不想被聿哥骂。”
宋衍之故作思考的模样,说:“那能怎么办呢?该怎么做才能讨聿川的喜欢呢?想个什么方法能吸引他注意力呢?”
闻言。
唐柔抬头,“你知道?”
宋衍之点头。
“什么办法?”她问。
“离他远点。”宋衍之回,看着她不愿意的神情,男人笑着往前走了,边走边说:“林小姐知道她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吗?哈哈哈——”
一句话戳中了唐柔的肺管子。
她怒气升起。
转过头朝宋衍之走远的背影狠狠剜了一眼,他什么语气?说的好像她是个小三,觊觎别人丈夫一样。
聿哥不喜欢林浅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才是小三!她喜欢傅聿川,五年前他从伦敦回京,第一次见他时唐柔就动了心。
她比林浅更早认识他。
她比林浅更加爱他。
林浅不费吹灰之力就嫁给了他,凭什么?唐柔承认,她是故意接近林浅,为的就是离傅聿川近一些。
这是她追爱的方式。
她不觉得不妥,反而觉得自己很痴情。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在意傅聿川了,只要林浅跟聿哥离了婚,她就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
林浅夜里是被疼醒的。
自学冲浪摔了多次,身上有被礁石磕出来的伤,也有被砂砾碾出来的痕迹。先前在沙滩上,被海水泡着,倒不觉得疼痛。
洗了澡。
上床睡觉。
睡了没多久,皮肉之痛就有点止不住了。
林浅起身,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卧房。她前往宋衍之所在的房间,礼貌敲了几下门。
听到里头的回声,林浅推门进去:“宋医生,我冲浪的时候受了些擦伤,您这边有膏药吗?”
宋衍之:“唐小姐没把膏药给你吗?”
“没有。”
宋衍之装着不懂的样子,走去药箱里拿了支药膏,递给林浅:“当时大家都回了别墅,聿川特意给你拿了支药膏。但听说你在洗澡,就转手让唐小姐给你,她是忘给了吗?还是她想留着聿川送的东西?不应该吧,就一支膏药而已。”
林浅没有说话。
女人暗下去的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是林氏夫妇养出来的木偶名媛,但是她并不傻。若是没有智商和能力,她也无法精通琴棋书画,获得那么多奖项。
宋衍之:“多涂抹几次,涂厚一点,过个十几分钟就不疼了。”
林浅双手接过药膏,“谢谢。”
谢他。
不止谢这支药膏。
第11章 不知道哇
夜色渐深。
林浅躺在床上,再次翻了个身,还是没能睡着。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柔软的浅棕色长发伴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慵懒地耷在她白皙的双肩。林浅下床,穿好拖鞋,拾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披着,走出了房间。
度假洋房很大。
四周静谧,一条长廊上只有林浅与她的影子。
她自认不是个完美的朋友,但对唐柔,这两年她也做到了真心相待。许是不被喜欢已经成为常态,对于唐柔的背叛,林浅并未太难过。
她只是不甘心。
为什么每一个接近她的人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
林家一代比一代差,到她这代已经快被逐出京圈豪门层,只剩一副空壳子强撑。所以,她从出生那天就注定,她只是一件物品。
一件被父母捏造好的玩偶。
放到人前挣面子。
京圈里的孩子都不需要高考,家族资本为他们保驾护航,少时就出国留学,成年了再回来继承家业。
她不行。
早上起得比鸡早,晚上睡得比狗晚。
学完了礼仪规矩,又要紧接着去完成每个阶段的学业。她三岁识字,五岁能作诗,初中毕业便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进入京大少年班。
她读金融专业。
辅修好几门外国语言,还兼修商务礼仪。
前往HU做交换生,二十二岁研究生毕业,没等她喘口气,父母将她嫁去了傅家,榨干她的价值。
父母利用她。
唐柔也是。
思绪神游之际,林浅已经走到了后院。假山流水潺潺,后方女人打电话的声音飘了过来,熟悉的嗓音令她回过神。
林浅停足。
抬眸望过去,见唐柔站在假山的另一侧。
不知道在跟谁通话。
“我打听到聿哥要来海湾区私人别墅聚餐的消息,所以就想制造偶遇嘛。谁知道傅家的海湾区不让外人进,保安说我是姑姑(唐千兰)的侄女也没用,旁系亲戚也不让进。”
“所以我才去约林浅,她是聿哥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傅太太这个名称就是她的通行证。不然我才不会叫上她,我真的很烦她。”
“林家那么一个破败的小家族,有什么资格攀上傅家,她又怎么好意思嫁给聿哥?更过分的是,聿哥前几天竟然把自己的副卡给了她。”
“今天来了海湾区,她像个小丑一样在海里冲浪,一直冲不起来丢脸死了。事后聿哥却给她送药,我真不明白聿哥是怎么想的。”